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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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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orzjuanxincai
Words 32394
Pages 130
《公子无耻》
作者:维和粽子

第一章

看着床上血肉模糊的一坨,沈知离实在很难把它和名动天下的十二夜公子联系到一起。 但很不幸的是,实际情况就是如此。 顶着身后一群黑衣男子殷切到灼热的目光,沈知离微侧首,咳嗽了一声:“青堂主,还能救,不过回春谷的诊费是很贵的……”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哐当一声。 黑衣男子刷刷散开,几个的红木箱子一字排开,角落处走来一名青衫男子,他掂了掂手中的判官笔,向上一抬,箱子齐刷刷打开,满箱金灿灿的黄金,成色十足,晃花人眼。 沈知离的面容几乎瞬间舒展开。 有银子就好说话。 受她那个吝啬成名的师傅沈天行影响,沈知离在敛财方面简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刚一接手回春谷就定下规矩,上门找她求医不管看不看,求诊费一个子也不能少,之后接踵而来的治愈费、药材费、住谷客房费……基本上除非到了生命垂危的时刻,少有江湖人愿意再来回春谷看病。 不过越是如此,回春谷的医术越发被传的神乎其神。 沈知离套上特制的指套,在床上人的身上翻了翻伤口。 啧啧啧,新伤旧伤加起来简直找不到一块好的地方,不过万幸,断了七八根肋骨竟然没有一根□心肺里。 “他是怎么弄的?” “摔伤。”顿了顿,十二夜雨堂堂主青荇才叹气道,“从悬崖上摔下去的。” “怎么摔下去的?” “被人推下去的。” “被人?”沈知离抬起头,口气里略带了几分诧异,“谁?” 沈知离对这位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也慕名已久,江湖盛传十二夜公子侠肝义胆,文武双全,又兼样貌出众,谈吐温文,口碑极好…… 这点沈知离差不多可以确定,因为她接手过不少被十二夜公子重伤的人,但没有一个不是败的心服口服,甚至还有的一边在疗伤中痛的嗷嗷叫,一边在为十二夜公子说好话,大意基本是“十二夜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令吾等羞煞”“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比十二夜公子更加风华出众的人,假以时日,此子、此子真是……不可限量啊”。 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城府深不可测,一种是……笨蛋。 青荇复又叹了口气:“魔教左护法叶浅浅,或者叫柏浅。” “……十二夜公子视若珍宝的那个,非常有性格的红颜知己柏浅姑娘?” 青荇轻轻点头。 与十二夜公子和魔教仇深似海同样出名的,是他那位让天下无数女子羡慕嫉妒恨的心上人,柏浅。 沈知离的性子不算太八卦,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声:“你家公子移情别恋?” 青荇的脸色难看了一些,摇头,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谈。 对方不愿,沈知离也不多问。 只是在脑中快速划掉前面猜测的选项,如此难以启齿,显然说明被骗的是他家公子,这位十二夜公子应该,不,肯定……是个笨蛋吧…… “你也不用担心了,既然收了你的银子,你们又没有违反回春谷的求医令,人我是一定会救的。”收人钱财□,沈知离意思意思安抚了两句,“你就放心的去吧。” “放心的……去吧?” “呃,有问题么?”沈知离挑了挑眉。 “没什么……那就拜托沈谷主了。” 沈知离虽然人品不是太好,但医德还是有的。 简单观察过伤口,剖胸,取骨,接好,缝合,一气呵成,各种灵丹妙药不要钱的用,足足忙到天黑才将这位公子裹成粽子。 末了,沈知离一边取下手套洗手一边示意打下手的医童替床上的病人擦擦身。 额前长长垂下的染血发丝被轻轻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沈知离下意识瞄了眼,顿时有些发愣。 一般人在这种时候都是面色惨白形容狼狈,但偏偏这张脸极端狼狈下依然清朗俊逸,如水般温润沁人,干净的好像纤尘不染,此时苍白失血的情状反而显出了一种让人心疼的脆弱,恨不能温声将他唤醒。 ……真是副好皮相,也难怪这么多女子倾慕。 感慨归感慨,倒也不是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沈知离想,反正等他病好,下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 在对得起银子的药材下,十二夜公子身上的伤逐渐开始痊愈,虽然看起来严重,但毕竟没有伤及根本,这种学武之人的身体又极好,估计不出两月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如此一来,除了换药的时候,沈知离倒也懒得去看他。 十二夜公子醒来的那日,好巧不巧恰是沈知离为他换药的日子。 扒光了十二夜公子的衣服,沈知离用手指一点点划过受伤的地方,仔细检查伤口愈合的情况,作为医者,即便是个女子也对他人的身体见怪不怪。 指尖按了按尾椎,嗯,愈合的还不错……皮肤也不错。 下面…… 沈知离一侧眸,就对上一双色泽浅淡的眸子。 她眨眼,那双眼睛也眨了眨眼。 眸中并没有刚清醒时的迷糊,显然已经看了好一会。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沈知离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收回放在敏感部位的手,端起一本正经的神情,准备先混淆视听:“我……” 那边的人已经先用略沙哑的声音道:“姑娘,幸会。” 静室里那双淡琥珀色瞳仁格外的清澈剔透,弯起眼眸,笑容明亮和煦,宛如冬阳。 沈知离也淡定道:“不幸会,我看了你好几日了。” “这里是……”对方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思考了一下,突然握住沈知离的手道,“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我的娘子么?” 那只脏手! 轻微洁癖的沈知离迅速抽手,斩钉截铁:“不是!” “……那姑娘是?” “回春谷谷主沈知离。” 垂下了长长的睫毛,仿佛不好意思般,对方笑得有些腼腆:“抱歉,我好像是失忆了。” 沈知离捏眉心:“察觉了。” “还有……姑娘,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我觉得我似乎对你一见钟情。” 虽然突兀,但语气中的真诚半分不减。 沈知离定定看了眼前男子一会。 “原来是摔坏脑子了。” 松了口气般,扭头对外面叫道,“青堂主,你家公子出问题了!” 小小的静室里很快围满了人,十二夜公子坐在床上任由围观,面上风轻云淡笑得像个傻子。 沈知离伸出五指,问道:“这是几?” “五。” “很好。”她又伸出三指,“这呢?” “……三。” “加起来呢?” “……八。” 转头沈知离对青荇笑道:“青堂主,恭喜你,你家公子只是失忆,尚未变成弱智,实在可喜可贺。” 青荇却笑不出口,一脸凝重的问:“沈谷主可有医治的办法?” “尚无。” “在下愿意再出一万两银子,不知……” “有!” 青荇欣喜道:“什么办法?” 沈知离舔了舔唇:“让我开颅检查一下,我有三成的把握解决……” “开颅……这,不知又有几成可能会危及性命?” “七成。” “……” “主上,你醒一醒醒一醒,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稍微再想一想,属下是青荇啊!雨堂堂主青荇!还有其他堂您还记得么?” “主上,小人是花堂的张远啊……” “主上,小人是……” “不记得,不过……”床上的人想了想,笑看着沈知离,“她真的不是我的娘子么?” 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床上的男子见状,有些遗憾的半垂下睫,脸上的失落不加掩饰:“看来真的不是,那想必之前是我独自思慕姑娘,不然也不会一见到姑娘就觉得……” 这样的神态别的男子做或许会显得很怪异,由他来做却反而令人不由生出一种同情怜悯之情。 “等等……”青荇忽然打断,转头对沈知离道,“对了,沈姑娘,你熬的药还在外面罢,在下陪你去拿。” 沈知离会意出门。 刚合上门就听见青荇带着几分别扭的恳求声:“沈谷主,你……能不能先哄哄他……?” 哄什么,再清楚不过。 沈知离干脆道:“没兴趣。” 青荇道:“诊费什么绝对不在话下!我们这多的就是银子!” 沈知离怒道:“我看起来像能被银子收买的女人么?!” 青荇痛苦道:“拉拉小手一万两!” 沈知离:“……成交!” 第二章 没有任何征兆,沈知离将包裹着的绷带连着血痂整条撕下。 闭眸抿唇,榻上男人的身体剧烈的震了一下,便乖顺的定住。 “别动,嗯,骨头愈合的还不错。” 何止不错,简直就是神速,这种程度的伤寻常人至少要躺上三四个月,这才不到十日,他断裂的骨头就已经几乎长合。 打量着泛粉红的新生肌理,沈知离不客气的在那毫无赘肉却又蓄满力量的身体上捏了几把,内心轻叹,真是堪比蟑螂的体质,试药的绝佳对象。 “还疼么?” “不疼……不算很疼。” 躺在床上的男人任由她吃光豆腐,只眨眨弯成新月的淡琥珀色眼睛,唇畔含笑,目光灼灼。 沈知离被盯得有些发毛,抬手正待做些什么让人目不能视的事情,耳畔一道声音清晰送入耳中,炸雷般响起。 “一万两。” 这话宛如魔咒,沈知离神色一凛,半空中的手一转顺势摸上那张光洁的脸,露出怎么看怎么不自然的笑容,回忆着这几天恶补的成果,肉麻道:“没关系,以后有我。” 说完,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恶寒。 对面的男人却一下动容,按住她的手,清澈的双眸更加灼热,但很快黯淡下来:“你是在同情我么?” 他的声音低哑,带些许受伤。 受伤! 沈知离突然很想把边上的药囊摔到他的脸上。 有什么好同情的? 权利身份地位金钱一样不缺,就算倒霉被人踹了,还有一堆忠心护主的属下忙前忙后花钱买人哄他! 见她面色不虞,男人像是突然明白什么,握住她的手放下,星辰般透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她,认真道:“你是生我的气么?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不用担心。” 谁担心了啊! 他想不想得起来关她什么事?! 一侧眸,就看见青荇对她挤眉弄眼,身后两个黑衣男子迅速掏出一万两的银票,迎风摇晃。 沈知离:“……” 刚走出门口,沈知离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本《逢情蜜爱宝典》,甩到青荇身上:“青堂主,你还是另请高明罢。我虽然对黄白之物有兴趣,但超过自身所限的事情恕在下实在做不到。” “这又是何必,沈谷主方才不是做的很好么?” 青荇话音未落,就看见一直张牙舞爪的癞蛤蟆被两只白皙手指夹着摆在他面前。 沈知离面色阴沉:“若要你生吞这只蛤蟆,你可能做得到?” 青荇不明所以:“能是能,只是未免……”太恶心了吧! 沈知离点头幽幽道:“所以你明白我的感受了罢。” 这种形容…… 看着近在咫尺的蛤蟆,青荇咽了咽口水道:“我家主上应该比癞蛤蟆好上不少罢。” 随手将癞蛤蟆甩开,沈知离淡定道:“反正这份活我不干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青荇还未想好对策,忽然见沈知离将手伸了过来。 一双大夫的手。 白皙,干净,修长,灵巧。 青荇愣了愣。 沈知离道:“拉拉小手一万两。”意指方才十二夜公子握住她手的那段。 “这也算?” 沈知离挑眉:“你想赖账?” 再笨的人也知道,千万不要在一个大夫没治好病人时赖账。 青荇边掏银子,边沉痛道:“沈谷主还是再考虑一下罢,价钱在下愿意翻上一番。” 沈知离断然:“我不是为了银子,这是我个人的原则。” “再加一万。” “我说的很清楚……” “五万两,真的不能再多了。” “我……” 青荇咬牙道:“十万两!” 沈知离叹气:“……好吧,我再试试。” 青荇顿时面露喜色,犹豫了一下又道:“沈谷主,你可想听听主上同那叶妖女的事情?” ****************************************************************************** 这是个与一般英雄美人略有些出入的故事。 年少的十二夜公子得罪了镇南镖局二当家,被设下重金的缉拿令,那金额实在让人心动,柏浅姑娘撕了悬赏,杀到十二夜公子面前却临了改了主意,反而带着十二夜公子冲入镇南镖局总舵,平时庄严威武的总舵愣是被砍得哀嚎遍野,就在一片哀嚎声中,两人萌发了浓浓的感情。 通过青荇的叙述沈知离已经可以想象那一幕。 窗外罡风阵阵。 一个架着九环大刀的妖艳女子抽刀狠劈在十二夜公子的面前,眯着眼挑起他的下巴,语气轻佻:“美人,我是来杀你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舔舔唇,”我看上你了。” “于是你家主上就这么从了化名柏浅的魔教左护法叶浅浅?” 青荇沉重地点了点头。 “还视若珍宝携手江湖?” 青荇更沉重地点了点头,道:“谁也没料到她竟是魔教左护法。” “难道她看起来不像?” “不……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没人怀疑。”说着,青荇忍不住握了握拳,语气极是义愤,“她玩弄了主上的身心不说,竟然还将主上推下山崖,若不是发现的早,只怕……” ……看来不止是笨蛋,还是个白痴。 怀着复杂的心情准备推门去见房间里养伤的倒霉蛋,正撞见送药进去的药童。 沈知离摆了摆手:“给我,我去送吧。” 药童诚惶诚恐的将药递给她,便匆匆走了。 进去时,正瞧见床上的病公子微微侧身,神情忧郁的望向窗外,此时已是日暮时分,几缕夕阳为他的侧颜勾勒出极好看的弧度,然而唇无血色,眸光倦懒,又很是勾人恻隐之心。 见她进屋,床上的病公子才缓缓转动,将视线投落在她身上。 沈知离弯腰放下药盘,就听见病公子对她扬起一个勉强而落寞的笑容道:“我想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有记起你。” 你当然记不起。 因为之前我们根本不认得! 沈知离忍住吐槽的欲望,尽量温柔的端起药碗:“别想那些不重要的了,喝药吧。” “知离,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明明应该记得的……我怎么可以忘掉你呢。” 这哀怨的语气,这怨妇的口吻! 沈知离的手一抖,滚烫的药汁就洒到了手上,烫得她当即低哼了一声,药碗也砰一声碎裂在地。 好烫,好痛。 不行,去找药!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掌中。 刚才还安然躺在床上的男人此时正站在她面前,好看的眉头紧皱,一脸掩饰不住的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 然后,然后…… 然后,他把她的手指含进去了! 男子温热的口腔包裹,舌尖细致的舔舐过她被烫伤的手指。 沈知离霎时脸颊通红浑身发抖起来,不过不是害羞,是气的……他知不知道人的口中有多脏啊,还有口水口水,蹭了她一手的口水! 见她如此,男子略略退开,仍旧心疼的抓着她的手,道:“方才……冒犯了。” 知道冒犯你还舔,还舔的这么带劲! 你当这是酱肘子啊! 不行,还有十万两……沈知离反复呼吸几次,平复情绪道:“那个……没事,休息罢,我先出去了。” 还没走一步就被人叫住。 沈知离压下不耐,转头柔声问:“什么事?” 男子琥珀色的眼睛闪了闪:“你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么,从醒来后便一直有些违和感,你叫一声或许能让我适应些……” “名字?” 沈知离想了想,江湖上素来只管他叫十二夜公子,倒少有提到他叫什么,就连青荇也忘了告诉她。 她只记得似乎是姓苏的。 “额……” “苏沉澈,我叫苏沉澈。”垂下的睫投落了淡淡阴影,音色低柔喑哑,如丝绸轻擦心尖。 许是那声音太好听,沈知离鬼使神差的跟着念了一声:“……苏沉澈。” 暮色染过他的眉眼,苏沉澈弯眸微笑,美好到令人心悸。 沈知离猛然垂下视线,落在地上时,突然一怔。 这味道不对。 她给的方子,熬出来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那么就是熬药的人有问题。 回想起刚才送药的医童,似乎有那么些不对,不止低头不敢看她说话的声音也小的根本听不清,整个人都显得很紧张,不对,那个人不是谷里的医童。 如果不是自己来了这趟,喝下那药……让沈知离突然背后一阵冷汗…… 快步走出去,青荇正拦在门口。 沈知离绕过他,吩咐同样守在门外的侍女蝶衣:“现在马上叫所有的医童到大堂集合。” 蝶衣应下,正待走忽然道:“小姐,你受伤了?” “手指被烫伤了一点而已,快点去。” 蝶衣跺了跺脚:“小姐,你不能受伤的。” “我知道,快走罢。” 青荇听得不明所以,问:“发生了什么?” 沈知离道:“没什么,谷里的私事。”顿了顿,“正好,青堂主,还有个问题我想问你。” “什么问题,沈谷主尽管问。” 沈知离纠结了一下,嫌恶的皱眉道:“你说拉拉小手一万两,那如果我被你家公子舔了呢?” 青荇:“……” 第三章 不得允许擅入谷内者不救。 死人或一心求死者不救。 恶贯满盈罪大恶极者不救。 回春谷从不涉及江湖争斗,只要不违反这三条命令,给足银子沈知离马上就救,管你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还是失散多年兄弟相逢,都得乖乖排队看病。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得罪谁也绝对不能得罪大夫。 所以就算魔教的人明知十二夜公子就在回春谷,也不敢明目张胆闹上门来。 沈知离仔细看过每一个医童,确定方才见到的那个并不在其中。 抚了抚额,看来怕是魔教的人潜了进来。 这就有点棘手了,无论如何拿了银子,至少她要保证病人在回春谷的安全。 “小姐,你手上的伤。”蝶衣扁扁嘴,取了药囊替她涂抹包扎。 沈知离这才留意先前被烫的手指已经肿起,这点疼痛实在微不足道,便也没有在意,她的体质不好,一旦生病受伤总是格外严重。 出门时,青荇还等在门外,背对着她抬起手指,一只盘旋的白鸽缓缓落下。 “咳咳,青堂主……” 青荇从白鸽脚下抽出纸卷,苦笑道:“沈谷主,托您的福,这几日我只怕要被花堂那些家伙咒死了,您可否给在下开张收银证明。” “这个没问题,不过……”沈知离看了一眼啄自己毛啄得正欢的傻白鸽,“用飞鸽传递讯息不是很容易被捕捉到?” “不会。”青荇对她笑了笑,将手中的鸽子向上一抬,接着手指作弹弓状凌空一击,鸽子登时翅膀一滞,小腿一抽,直挺挺的摔了下去,落到地面上,两只爪子反复抽搐数次,眼仁一翻,不再动弹。 沈知离上前动手试探了一下,竟然真的像只死鸟。 “我们的鸽子都受过专门的训练,一旦有危险,立刻装死。” 沈知离看着刚才还显得傻头傻脑的鸽子,顿时有些肃然起敬:“这方法是谁教的?” 青荇顿了顿:“我家主上。” 沈知离:“……” ……真是人不可貌相。 青荇又咳嗽了一声:“沈谷主,我思考过,主上的失忆是因为脑部收到重击……” 沈知离诧异道:“你是打算让他再被重击一次么?呃,虽然是有点危险,弄不好把脑壳砸开的话再想愈合会更麻烦,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行……” 边说她边摸着下巴思忖,倒像是认真考虑的模样。 青荇急忙打断沈知离可怕的念头:“不是!这次主上醒来只怕将沈谷主当成了那个妖女,我的意思是沈谷主不妨模仿那妖女的所为,试试能不能唤醒主上的记忆……” 出乎意料沈知离倒没有马上拒绝,只道:“过些日子再说罢,明日我下山有事。你家主上的伤只要按时喝药就好,也暂时不需要我了。” “可是……” 沈知离微笑:“还有魔教的人似乎潜进来了。”她拍了拍青荇的肩,“为了你家主上和回春谷的安全,尽快走罢。回春谷里有卖马车的,报上我的名字,可以给你九九折。” ****************************************************************************** 揉着烫伤久久不退的手指,沈知离坐着马车一直到了附近的镇上。 刚刚入秋时分,阳光落在青石板路面显得有些倦懒。 街上的店铺都已经开了,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车缓缓停在镇口一家酒馆。 “哎,谷主,就知道你要来,小的早早便准备好了。” 沈知离拍了拍酒坛,递给身边的侍女,正待叫人付钱,一只手拦在了前面,递过去一锭五两的银子。 她侧眸,是一张极好看的笑颜,温润谦和带一分讨好。 沈知离忍了忍,看向他身后一脸无辜的青荇。 “能不能解释一下。” 却是苏沉澈先温声道:“知离,不关青堂主的事……是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出来,若是遇上什么危险怎么办。”他的声音柔和,眉头微皱,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谁说我一个人出来了? 我身边这些侍女都是死的么!? 还有…… “谁让你叫我知离的?” 苏沉澈一愣:“难道以前我不是叫你知离?那不然是……阿离?离儿?知知?离宝贝?” “……我有姓的,你直接叫我沈知离就好。” 沈知离转身忍耐道,“还有,这个镇子是回春谷的属地,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赶快回去……” 刚走了两步,发现苏沉澈像是根本没听懂他的话,又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她身后。 “你就……” 苏沉澈垂了垂眸,有几分受伤:“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记得,所以不方便带我去么?” 又来! 他除了装可怜装受伤,就不会别的么! 不过,这样的贵胄公子…… 沈知离嘴角勾起一抹笑:“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确定想跟我去?” 苏沉澈惊讶抬眸,忙不迭道:“确定!” 一间陈旧的宅子出现在视线中,除了大,无论位置还是周围环境都让人生不起一分住在这里的愿望。 进去之后发现里面的环境更加的超乎想象。 几百个年纪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挤在一个大院里,有的在念书,有的在打闹,但更多的在挑拣处理堆满了院子的药材。 人挤人的味道堆叠起来,无疑是一种难闻的气味。 看见沈知离进来,孩子们几乎是用冲的将沈知离围在了中间。 沈知离用手一指后面的马车,孩子们冲她鞠了一躬又飞快的冲向马车,却在马车前规规矩矩的排起队来。 马车上的侍女下来,掀开帘子,里头是满满的冬衣外带一些零嘴和玩具,但都不是太过贵重的玩意。 打沈知离一进来,便一直留意着苏沉澈的神情。 出乎意料没有看到什么嫌恶的神色,他反而显得很疑惑。 沈知离抿唇笑:“这些都是我的孩子,每月我会在这里住上几日,给他们上课,正好上一个教武先生刚走,你愿意顶上么?” 因为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想追她的世家公子不是没有,想打消一个人追求热情,有时候并不这么困难。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 沈知离也不再问,笑了笑,径直往屋里走。 苏沉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原本就打算陪你,只不过为什么不给他们更好的环境呢?如果可以,我愿意出……” 这回轮到沈知离愣了愣,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真是没受过打击的少爷…… 沈知离回头道:“我又不是菩萨,好吃好喝难道你要我养他们一辈子么?”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又怎么会拼命的想出人头地,能够自力更生。 十年前她也曾是这里的一员,如果不是遇到了师父…… 苏沉澈似乎沉思了一下,认真道:“你说得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沈知离笑:“我可没你想得这么伟大,当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能给他们口饭吃就不错了,我自然看不得他们过好日子。” 青荇已经在苏沉澈身后挤眉瞪眼半天了。 不等苏沉澈回答,沈知离叹了口气,重又捡回温柔的语气:“苏……沉澈,东西发好了,我们走罢。” “去哪?” “去客栈啊。”沈知离温柔笑,“傻瓜,你难不成把我刚才的话当真了?我现在这么有钱干嘛陪着他们吃苦?” 说罢转身便走,说话间一个刚抱回冬衣的孩子猛地撞上了沈知离,沈知离没有提防措手不及退了一步,手支撑在后面的墙上。 孩子也跌倒在地,刚刚领到的木风车轱辘断开,再不能玩。 沈知离忙扶起孩子,孩子却只盯着掉在地上的木风车,紧咬着唇,一副想哭又强忍住的样子,低声呢喃道:“我捡了好几日药材才换来的,想给妹妹玩的……” 沈知离看了一眼,拾起木风车,又捡了一根细木棍,想把它拼回去,但摆弄半天不得其法。 一根修长干净的手指从她手里接过,摆弄了两下,风车很快可以再转动,孩子捧过修好的木风车兴高采烈的跑进屋中。 沈知离有些尴尬道:“谢谢。” 一抬眼,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温柔而深情的光荡了满眼,仿佛要溢出一般,苏沉澈轻道:“明明是很温柔的人,为什么刚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坏?” 沈知离又一次被这个男人的肉麻震住,甚至没发现苏沉澈捧起了她的手。 一阵酥麻顺着手心传来。 低头看去,沈知离惊怒:“你是属狗的吗,怎么又舔?” 苏沉澈抬起眸,无辜道:“你的手流血了。”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刚才手心蹭在墙面,用力过猛不知不觉蹭破了皮。 从怀中拿出特制的金疮药,还没打开瓶子已经被苏沉澈拿去,他认真挤出药,均匀的涂抹在她的手心。 自沈知离的角度可以看见他微垂下的头,柔软的发丝在额前微微浮动遮盖住清俊的面容,纤长的睫毛拉出长长的阴影,神情是认真而细致的模样,仿佛在做的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沈知离莫名的心头一动。 “你真的以前在这里生活么?” 沈知离下意识“嗯”了一声。 下一刻,却被人温柔的拥入怀中,耳畔是苏沉澈低沉动人的声音:“知离,我好心疼,若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沈知离:“……” 那个……青堂主,我们好像还没讨论到如果被抱多少银子吧! 第四章 夕阳西落,暮色沉坠。 沈知离从客栈出来的时候,只带了贴身侍女蝶衣。 徒步走了半个时辰,停在城门外一座凉亭前,沈知离拢了拢衣袖,斜坐在凉亭中,蝶衣将抱来的酒坛放下便无声退了出去。 沈知离弯起一抹笑:“老头子,起来喝酒了。” 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沈知离取出两个酒杯,一杯自斟自饮,一杯斟满便洒落在凉亭地面。 不多时,已有几分醉意蔓延上来。 沈知离将最后一口酒咽下,扶着廊柱打了一个酒嗝,醉意熏染的眸子眯了眯,似想起什么,怅然道:“师父,那个人收到消息也差不多快回来了罢。他这些年在外面也混得不错,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她按了按额:“这次想再骗他应该难度更高了罢……” 空旷的凉亭里除了风声,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空寂回荡。 谁也想象不到天下闻名的神医沈天行死后竟然就葬在这个破落的小凉亭里。 酒劲上来,沈知离回到客栈倒头就睡。 夜里被梦惊醒,刚坐起身就看见一双目光灼灼的澄澈眼眸,在暗夜里更觉醒目。 沈知离吓得倒退一步,后脑撞上了床榻。 砰。 忍着痛,不等对方反应,沈知离就抽出榻下的藏着的特制短弩,对准对方淡定道:“请问阁下劫财劫色?财超过五两就不要想了,色的话隔壁有个更好看的叫苏沉澈,好走不送。” 耳熟的温柔声音响起:“知离,吓到你了么?” 淡淡月光透过窗棱印在他的脸上,的确是苏沉澈的面孔。 沈知离揉着后脑松了口气,随即更警惕向后挪了挪道,“你三更半夜跑我房间里做什么?” 被沈知离远远隔开,苏沉澈眨了眨眼睛,委屈道:“睡不着。” 你睡不着关我屁事! “自己出去还是我叫人赶你出去!”沈知离怒,“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明明……” 视线扫过门前已经硬生生被扯开的锁,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苏沉澈用衣袖擦了擦沈知离的额头上的汗,温声道:“你做噩梦了,我很担心。”顿了顿,又道,“看你安稳睡着我才睡得着。” 什么叫看我睡着你才睡得着! 冰冷的手掌贴在她的额头,苏沉澈像没有听见她的话:“你方才做噩梦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可以告诉我梦到什么了么?”取下她的手,苏沉澈略路皱眉,“还有,你的手又流血……” 话还没说完,沈知离迅速的抽出自己的手。 定睛一看,之前磨破皮的掌心又渗出血迹了,她习以为常道:“只不过是伤好的慢了些,没什么,我自己会上药的。” 等等…… 沈知离突然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她犹豫了一下,问:“在回春谷的时候你不会也是这样,半夜跑进我房间吧……” 苏沉澈毫不避讳的点头:“我不放心。” 看在银子的份上,不同他计较! 沈知离忍气,循循善诱道:“你知不知道这样擅闯女子的闺房是不对的?” 苏沉澈:“我知道。” 沈知离气结:“知道你还这么做!” 苏沉澈认真道:“所以我会负责的。” 沈知离:“……” 你根本很期待说出这句话吧。 “好了。”沈知离抚额,“滚出去吧。” ****************************************************************************** 待苏沉澈走远,沈知离才慢慢靠在床榻上,合上眸。 刚才梦到了什么呢。 琐碎的片段在脑中渐渐接连成串。 月色如练,凉风习习。 清澈通透的湖面波光粼粼。 池心正中,色泽冰冷的深紫花萼托着淡紫的瓣朵,骨朵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银白月辉浸染,一池凄迷。 “知离,答应我你后悔么?”男人的声音傲慢中带了一丝低哑。 她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你养我不就是为了以后会有的那一天,我有什么可后悔的?” 沉默了良久,男人才道:“对不起,委屈你了。” “不委屈。”她笑着摇头:“命是你给的,我这一身的医术也都是你教的,你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过还你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男人忽然笑了,伸手远远描摹着花瓣的模样,像在抚摸自己心爱的恋人,神情温柔,音色温润:“我死了以后,回春谷就交给你了,好好帮我打理啊。” “我会的,到我死之前。” 下一瞬间画面跳转到了回春谷外,刻着三个偌大黑字的参天巨石上染满鲜血。 容貌俊美到妖异的少年狼狈捂着被重伤的手臂,冷漠而狠厉的面容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横切过他脸颊一侧,鲜血淋漓,他舔了舔唇,用一种令人胆寒的声音冷笑道:“沈天行,你等着,我会回来的,然后亲手毁掉这回春谷。” 沈知离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这么一想,好像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死老头子,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啊…… ****************************************************************************** 沈知离在镇上呆了三日,她说给孩子们上课倒也不假,不过都是些简单的药材知识。 若有孩子对医术感兴趣,到了年龄入回春谷自然会有人系统的教习医术。 意外的是,苏沉澈竟然还真的在这里教了几天武艺。 江湖上对于十二夜公子的传闻不少,但众口一致的是十二夜公子武艺非凡,堪称已臻化境。 门外汉沈知离自然是看不懂的,只瞧苏沉澈提着一根木棍舞得挺好看的,身上也半点看不出半月前血肉模糊的状态。 摸着手心还未好的伤口,沈知离难得生出些羡慕嫉妒恨来。 回到回春谷,青荇旧事重提。 他苦着脸,一副无可奈何模样:“沈谷主,您就帮帮忙罢,主上如今真是什么也不记得,不止大小事务无法处理,万一被有心人拐走什么,只怕会更麻烦。” 沈知离平静道:“不用担心,我觉得你主上就算失忆也只有拐人的份。” 青荇苦逼道:“沈谷主当真不肯帮忙?” “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沈知离不疾不徐道,“把你带来的银子都留下罢,唔,就是第一天抬来的那些箱子。” 青荇手中的判官笔颤了颤:“沈谷主,您、您也太黑了吧。” 沈知离微笑,摊手耸肩:“那在下就爱莫能助了。” 青荇挣扎良久,痛心疾首道:“……好吧。” 深深哽咽了一下,又道,“沈谷主,我有没有说过您真是和主上很般配。” 沈知离瞪眼:“怎么会,他比我无耻多了!” 更无耻的某个人略带忐忑的朝着沈知离住的院落走去。 推门而入,但见回廊曲折纵横,庭院幽深,举目远望,回廊尽头连接一水中楼阁,清泉细流自假山潺潺倾流,环楼阁回绕,泠泠水声悦耳动听,似绵延不绝,很有几分仙气袅袅的味道。 真是个……很适合她的院子,嗯。 某个人这么想着,一转身就看见沈知离手握一把九环大刀吃力朝他砍来。 喘了口气,沈知离用尽全力将刀劈在他面前。 当即,苏沉澈心疼道:“知离,这么重的东西我帮你拿罢。” 沈知离:“……” 那个,戏词是什么。 哦,对。 沈知离用手指勾起苏沉澈的下巴,语气轻佻道:“美人,我是来杀你的,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舔舔唇,“我看上你了。” 苏沉澈眨巴了两下眼睛。 沈知离也眨巴了两下眼睛。 眼眸弯成新月,苏沉澈轻松地把沈知离手中的刀丢至一边,双臂紧紧抱住沈知离,语气难掩开心道:“既然你也喜欢我,那还等什么,夜长梦多,我们赶快成亲罢……” 沈知离:“……” 这是什么状况! 青堂主,我们说的部分里面可不包括这个啊! 第五章 “沈谷主,小女子十二夜花堂堂主翟凤,我家不懂事的主上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身着水色曳地纱裙的女子以袖掩唇,头上的金凤步摇随她的动作款摆,煞是美丽。 将一个蓝缎锦盒推到沈知离面前,翟凤娇笑道,“这是一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沈谷主不要介意。” 沈知离愣愣将视线从女子玉雪般的肌肤移开,滑过傲人的双峰和不堪一握的纤腰,落到她手中的锦盒里。 忍不住低头瞧了瞧自己,沈知离只觉一股莫名悲愤霎时涌来。 虽然沈知离从不觉得自己难看,但对比起来…… 不等沈知离反应,那女子已纤指一拉,揭开锦盒,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晕以及一种“我很贵我很贵”的讯息。 沈知离死死盯着夜明珠,言不由衷道:“这怎么好意思……” 翟凤大方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沈谷主照顾主上多日,这是谢礼。” 跟在一侧的青荇耐不住插口道:“主上说那个聘……” 翟凤霍然回头,冷道:“聘、聘、聘,聘你个头啊,反正老娘没钱,想下聘礼你自己当亵裤去!” 青荇被噎了一句,还是道:“可是主上说……” “主上说、主上说,你怎么就知道主上说,有没有一点主见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啊,难怪年纪一把连个老婆都找不到!” 如此犀利如此毒舌! 沈知离顿时觉得自己平时实在太过和善。 正想着,翟凤转头对沈知离绽开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不知我家主上痊愈的如何,何日能同我们回去?” 沈知离掂量了一下夜明珠,回以一笑:“随时都可以。” 翟凤转脸便对青荇凶道:“那还等什么,走人!” 青荇刚想说些什么,一个紫衣少女满脸惊慌地冲了进来:“谷主,谷主,不好了,十二夜公子出事了……” 沈知离匆匆跟着少女到苏沉澈所住的春香阁。 药香萦绕间,苏沉澈紧闭双眸,脸色惨白,嘴唇泛紫,显然是中毒了的症状。 床边还放着喝完的空药碗,手指沾了些许药渣,沈知离一闻便知不妙。 “这药是谁给他喝的?” 紫衣少女颤了颤道:“是我。” “是你熬的?期间有没有离开过这药?” 紫衣少女死死攥着手指,拼命回忆道:“似乎是有这么一段时间,我熬药时听见外头有人叫我,就出去看了看,结果发现没人我就又回来了……” “好了,我知道了。”沈知离道,“你下去罢。” 不想也知道会是谁做的。 魔教和他的仇怨就这么深么,还是那个左护法叶浅浅…… 青荇半扶起苏沉澈,将手臂抬起,沈知离替他把了把脉,眉头越皱越深。 “沈谷主,我家主上中的是什么毒?到底怎么样了。” 沈知离抿唇道:“很麻烦。他中毒不久,先替他洗胃看看,若是不成,我再寻解毒的方法……” 刚想起身,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被苏沉澈攥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沈知离无奈,对侍女蝶衣道:“你去准备洗胃要用的东西。” 她的话未说完,却被打断。 “等等。”翟凤瞪起一双嚣张的凤目,思忖道,“这也未免太巧了罢,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在我要带他回去的时候中毒,沈谷主,你不觉得有点问题么……” ****************************************************************************** 经翟凤的话一提点,沈知离忙又按了一次脉,喃喃道:“可他真的是中毒没错啊。”顿了顿,又不可置信道,“难道他自己给自己下毒?” 说话间,又有人进来。 “翟堂主,我们方才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两个黑衣男子扭压着一个鼻青脸肿青衣小童,一人道:“我们方才见他在周围晃悠,神色不对,便将他扣下,谁知他极力挣扎,我们就把他抓了来,还在他身上搜到了这个。” 另一人手掌一翻,露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沈知离接过粉末检查,当即道:“你家主上中的就是这个毒。” 翟凤藏在长裙中的美腿一翻,一脚将青衣小童踹翻,道:“是谁让你来的?” 青衣小童躺在地上突然眼仁一翻,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起来,翟凤大惊,松开腿正要细看,青衣小童身子一扭,脚底抹油般从她身下溜开,身形似风蹿出门口。 追将出去,那抹青衣已经再寻不到。 “该死的。”翟凤狠狠骂了一句。 沈知离远远望着小童消失的方向,总觉得这招有些似曾相识。 青荇扶着苏沉澈道:“那人是魔教的么?” 沈知离颔首道:“瞧着应该是……蝶衣,不用去洗胃了,有了毒要弄出解药应该不难。” “不见得。”翟凤凤目一转,看向头歪到一侧中毒昏迷苏沉澈,“我怀疑连刚才那个人都是主上设计的。” “他不是失忆了吗……” 翟凤断然道:“就算失忆某些本能还在。” 沈知离收着毒粉,忍不住道:“……翟堂主,他以前就这样么?” 翟凤逆光远眺,露出几分让人不忍的神色:“他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那十二夜公子以前该要多么可怕啊! 正在说话间,一声巨大的轰隆声打断了交谈声,接着是接连不断的碎石落地声,种种声响重叠,极是震撼。 沈知离正准备动手去看发生了什么,未料苏沉澈的手竟还抓着她。 纷乱的脚步声后,两个守卫顶着一脸血冲了进来。 “谷主,糟糕了,有人炸了谷口,谷口整个塌陷下来!” “谷主,外头好多魔教的人冲进来!” 沈知离顿时脸色一变。 自她呆在回春谷以来,别说有人敢炸谷口,就是敢硬闯的人都很少。 回春谷的谷口特别,是一条斜通下来的石阶,极陡也极难行走,往往不等对方到,回春谷的守卫就已经利用石阶上的机关将人擒下。 ……可是居然有人敢直接炸了! 翟凤和青荇对视了一眼,翟凤从腰间抽出一根艳红的皮鞭,轻甩出破空声,率先冲了出去。 青荇将苏沉澈的头靠在沈知离肩膀上,郑重道:“沈谷主,魔教的人我们先出去抵挡,主上就先交给你了。” 几乎是青荇前脚先走,整个回春谷中回荡着一道用内力扩大的声音。 “我回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硬生生被催染出让人颤栗的森冷,尾音微颤,恍若一把将落未落的刀卡在心房最贴近的位置。 沈知离忽然明白为什么魔教的人竟然敢冒着得罪回春谷的危险闯进来。 毒妖花久夜的医术不输回春谷,毒术更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混蛋,怎么来的这么快…… 再顾不上其他,沈知离对蝶衣低声道:“魔教的目的是十二夜公子,跟我一起扶着,把他丢进密道。” 蝶衣应声,两个人半扶半抱拖着苏沉澈绕到沈知离院落里的水榭中。 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谷口,少有人注意到。 沈知离在水榭的石桌上手指连点,只听轰然一声,轻纱帷幔遮掩的水榭中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沈知离目测了一下深度,抬脚准备将苏沉澈踹下去。 院门外,戏谑而冰冷的声音响起:“知离师妹。” 他怎么一来就直奔这里! 自己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沈知离悲愤,目光缓缓转向蝶衣。 蝶衣会意道,握住沈知离的手,视死如归般点头道:“小姐,你快跟着下去吧,上面交给奴婢就好!” 下一刻,沈知离只觉身子一轻,重重落在地上,头顶上的机关合闭,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好在并未受伤,因为身后……压了一个肉垫。 沈知离虽然号称神医,但实际上还是个手无缚鸡的大夫,小心翼翼从苏沉澈身上爬下来,才发现抓住她的那只手竟然还没有松开……意外的死心眼啊…… 不过,还有力气,应该就代表还没摔死罢…… 又小心翼翼的扳过苏沉澈的肩膀,果不其然看见满脸的血,沈知离手指在他身上摸索了两下……糟糕,刚长好的肋骨好像有裂的趋势…… 用尽全力将苏沉澈拖拽到密道深处,里头有个小石洞,放着一些常用的药材和可够几日的干粮,在边上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潺潺流过。 石洞里的药材不够替苏沉澈解毒,简单疗伤倒是足以。 沈知离用所能用的药材替苏沉澈处理了伤口,又打水替他擦去血迹污迹,忙完这些沈知离已经累得一身汗。 密道中始终黑暗,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沈知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许是到了夜晚,密道里越来越冷,她不觉抱紧了双臂。 几丝阴森的风从石洞里吹过反复撞击石壁,仿佛婴儿的啼哭,令人毛骨悚然。 ……沈知离欲哭无泪的想,早知道会有这种体验,还不如在上面被花久夜抓住呢! 就在这时,沈知离察觉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搭在了她的肩上。 无声的咽了口口水。 那只手顺着肩膀滑到了腰间,耳畔是带着低喘的声音:“知离,你踩到我了。” 第六章 “报告叶护法,十二夜的花堂雨堂堂主皆已负伤逃窜,十二夜公子尚未寻到,还有……”顿了顿,禀告的紫衣男子一扬手,一口紫檀木的棺犉被抬了上来。 被禀告的两人却连眼皮都没抬。 “花公子,没找到你师妹么?” “嗯。” 用指刀在被捆绑住一脸惊恐的女子前比划了一下,花久夜舔舔唇,漫不经心道:“师妹不想见我,真令人伤心。” 细长眼瞳眯起,眼角上挑,宛若一把闪着寒光的薄刀,锋利却又诱人,一道伤口从眼角延伸而下,只是非但没有破坏那张脸的美貌程度,反而更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妖异。 明明是遗憾的口气,却怎么听怎么透出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就像是忍耐多时,终于能够对垂涎已久的猎物出手。 身边跟着的魔教教众刷刷散开,退开数丈距离,脸上皆露出了不自然的怪异神色。 一条深紫花纹的蟒蛇自谷中优雅游曳而来,巨大的头颅在花久夜的手下乖顺的顶了顶,花久夜温柔的摸了摸蛇头,轻叹一声:“好像真的不在呢。叶护法,那就杀光吧。” 另一侧则是个无论衣着样貌都极其美艳的红衣女子,她一手倒提着九环大刀,一手握着一根甘蔗,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咔嚓。 甘蔗被狠狠一口咬下,狠厉程度在在场的魔教教众皆感觉脖子上一寒。 什么样的美人绝对沾不得,眼前这个就是! 不少魔教教众心中暗暗钦佩那位十二夜公子,眼光如此独特,品味如此神奇,每天顶着脑袋搬家的压力谈恋爱很辛苦罢…… 叶浅浅咔嚓咔嚓把甘蔗吃完,打了个呵欠道:“再找。他们绝对没时间出谷,反正做都做了,就算把回春谷翻过来,也要把人找到。” “旧情人么?”花久夜眯起眼睛,笑得不怀好意,“我一直很好奇,十二夜公子对你做了什么,让你狠到把他从悬崖上推下去?” 刷! 魔教教众又忍不住退开几丈。 叶浅浅缓缓缓缓的转过头,同样不怀好意道:“我也很好奇,回春谷前代谷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死了还惦记着挖人家的坟。” ****************************************************************************** 同一时刻。 “阿嚏。” “知离,你很冷么?” 沈知离道:“离我远点。” “我不是故意吓你的。”苏沉澈揉着身上被硬生生用拳头揍出来的伤,低低呻吟了一声,才又用有些委屈的声音道:“是你自己抱过来的。” 沈知离怒:“你还敢说!” 时间倒退回一炷香之前。 沈知离被突如其来拍在肩上的手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根本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一个纵身扑了过去,直接骑在对方身上,拳头不要钱一样揍了下去。 就算受伤,体力优势毕竟是不可逆转的。 苏沉澈只是起初一愣,随即稍微用力就很轻易地一个翻身将沈知离压下去。 沈知离骤然被压倒,条件反射抬头。 好巧不巧正撞上某公子迎过来的脸,于是黑暗中…… 天雷地火,五雷轰顶。 沈知离抱膝坐在距离苏沉澈最远的地方继续欲哭无泪,后悔的几乎想要捶墙。 刚才那一幕却还是清晰地仿佛历历在目。 触碰的肢体,唇瓣柔软湿润的触感,暧昧而温热的吐息,还有……啊啊啊啊啊,好恶心啊! 我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才会跟着他进来啊! “阿嚏!” 抬头,是一双看起来极其真诚的眸子,扇子般的睫羽扑朔一闪,遮盖住琥珀色的瞳仁,澄澈不染尘垢。 “知离,不要任性,万一着凉了可不好,如果你生气的话……”苏沉澈停了停,眼眸微眨,“大不了我让你压回来便是。” 沈知离:“……滚!” 混蛋!重点是这个吗! ****************************************************************************** 虽然石洞里有足够支撑几天的食物,但沈知离觉得,绝对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 平时就算被占占便宜,好歹还可以从青荇那里讹诈一大笔银子。 现在这种状况…… 沈知离揉了揉有些酸麻的手脚,扶着墙壁站起身。 转眸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沈知离立即道:“坐下!” 黑影动了动,又缩了回去。 这处密道是师父临终前告诉她的,回春谷到底只是个医谷,一旦惹上麻烦,只怕会大祸临头,想来多少也跟花久夜有关吧…… 回忆没来由的蹿了出来。 也不过八九年前的光影,那一年冬,天寒地冻,不计其数的人死在无法抵御的寒冷中,看着过去时常照顾她的寡妇姐姐冻的面色青紫,她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挣扎了许久,冲到镇中的药房求救,却被人毫不留情的丢了出来。 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她本以为自己会死。 醒来时,却在温暖的榻上,漂亮到妖异的少年微笑着递给她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她永远记得那碗好喝到让她几乎把舌头吞下去的姜汤和从没见过宛若天赐的美貌。 但是美好印象也到此为止。 她一喝完,少年便毫不留情揉捏着她的脸邪笑道:“虽然你又丑又笨人又脏,不过,沈天行说,以后你可以跟着我们要口饭吃。” ……忽略他说的话,她当时其实还是有一丢丢感动的,不过此后就连那一丢丢感动也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消弭了。 被揪辫子被塞蛇进包被涂画脸被下巴豆种种种种罄竹难书…… 这家伙根本从小便以欺负她为乐! 如果现在落到他的手里……更何况还是在那种情况下后…… 想到这,沈知离忍不住叹了口气。 “知离,你生我的气么?” 沈知离耐心告罄,不客气道:“别废话,好好坐着!” 说着,用手指贴着墙面一寸寸摸过去,师父告诉她这个密道除了可以躲藏,也有可以出去的通路,只不过时间隔得太久,她也未曾试过,难免记得不清。 不知过去多久。 砰! 镶嵌在石壁里的烛火被点燃,石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小通路。 沈知离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对。 她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么,苏沉澈什么时候这么乖过了? 回头一看,苏沉澈正斜靠在石壁上,微垂着头,呼吸浅浅,额发遮掩住眸子,烛火通明的橘光染亮了他好看的轮廓,面色苍白如纸,唇色泛紫,分明还是中毒的模样。 方才太黑看不到,她怎么忘了……他的毒还没解! 沈知离跑回去握住苏沉澈的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这点毒若放在平时她根本不看在眼里,可是眼下根本没有药,实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知离……” 苏沉澈挣扎着半抬起眸,唇角微扬:“你好凶。” 沈知离反省了一下,认真道:“我已经很克制了。” 低笑一声,苏沉澈忽然道:“知离,可以让我抱一下么?” 沈知离:“……不可以。” 话音未落,苏沉澈已经整个人歪倒在她身上,温热的呼吸抚过耳垂,带着别样的旖旎。 低弱的声音轻轻在她耳边道:“知离,找到出路就先出去罢,不用留在这里陪我了。” 明明苏沉澈没有用上半分力气,沈知离却突然推不开他。 怔怔然一会,才回神。 唇瓣翕合,沈知离低声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留下来陪你了?” 苏沉澈笑:“嗯,那就不陪,你走罢。”缓缓靠回石壁,被烛火投射出的巨大剪影在他的身后成形,和荡了满眼的温柔交相辉映,看得沈知离莫名觉得心虚。 嗫嚅了一会,沈知离道:“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苏沉澈仍是笑:“我在这里坐着……总有办法出去的。” 沈知离定定看着他,犹豫了一瞬,问出了一直很想问的问题:“苏沉澈,你为什么会对我一见钟情?” 苏沉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 沈知离摸摸自己的脸:“难道是我太好看了?” 苏沉澈:“……” 沈知离危险眯眼:“怎么,你有意见吗?” 苏沉澈低头,略带害羞道:“当然没有,在我眼里,知离最漂亮了。” 沈知离:“……”为什么越听越像假话。 沉思片刻,沈知离问:“想出去的话,你知道这是哪么?” 苏沉澈摇头。 沈知离又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么?” 苏沉澈又摇头。 沈知离继续问:“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外面又是什么人吗?” 苏沉澈还是摇头。 沈知离抓狂。 这个笨蛋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还充什么英雄! 沈知离叹气:“好了,你给我乖乖坐着,我上去一会马上下来。” 走了不到一步,衣角就被人拽住,回头便看见苏沉澈微微皱眉:“上面应该很危险吧,不用为了我……” 沈知离把他的手指掰开,道:“你见过丢下病人一个人跑的大夫么?这点医德我还是有的。而且也不完全是为了你……也许上面的人已经走了也不一定。” 摇晃着身体,苏沉澈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清澈的眼神里满是固执的味道,还有隐隐可见的担忧。 被人关心的滋味怎么也不会太差。 沈知离笑着摇头:“别给我添麻烦了,我只是去探探风头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 密道就在沈知离的院落里,进入房间再取药材其实并不困难,而且顺便也可以拿几套换洗的衣物下来,这么盘算着,沈知离小心翼翼推开机关摸了上去。 意外的是她的院落里竟然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 快步进去寻了药材衣服外带两盒点心,用布帛装好,沈知离刚想出门,就听见外面隐约有交谈声,头疼了一下,沈知离爬进了床榻。 “果然还是这间院子最舒服。” 熟悉的声音让沈知离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后头却是个陌生的女声:“回春谷上下已经清过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了。” “十二夜公子好像是失忆爱上我师妹了呢。”磁性十足的声音含着几分玩味,尾音拖长,“叶护法,不会担心么?” 冷哼一声:“花公子,你觉得我需要担心么?”说着便踩靴而走。 叶护法……那不就是,叶浅浅? 苏沉澈真正的心上人? 沈知离缩在榻上,忽然有那么几分的别扭。 偷偷掀开床帘一角,红衣女子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 五官轮廓极其精致,绯红的唇不点而朱,眉眼似画,被艳色裙装一衬,整个人显出了几分妖娆魅惑,更因为眉宇间那股淡淡的冷傲之气,为美人增添了些许难以描摹的韵味。 当真是美人! 沈知离不甘心的对着床榻上的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立刻倒映出了一个样貌秀丽干练的女子,虽然五官端正,模样清秀,也算得上是个清丽佳人,但是……沈知离悲愤的想,一对比起来差距就显得格外巨大啊! 那个叶浅浅绝对是个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祸水啊! ……苏沉澈到底是看上自己哪里了啊?怎么眼光水准下降的如此厉害…… 脚步声后,房间里渐渐安静下来。 花久夜挠了挠巨蟒的下颌,蟒身上的深紫花纹渐次扭动,很是美丽。 不知过去了多久,花久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 “我当然也不会担心。”花久夜看也没看沈知离那边,温声道,“知离师妹,你还要躲多久呢?” 第七章 夜色不知何时已然降临。 窗外的树枝纷纷摇落,似无人的叹息。 花久夜的声线温柔,仿佛对恋人的呢喃,沈知离却整个人僵住,只觉背后汗毛直竖。 ……他应该不是在叫她吧。 那边的声音依然在慢条斯理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的愚蠢和幼稚实在令我怀念。沈天行的棺犉就在门口,真想看看他的尸身会是什么样的,如果做成傀儡又会是什么样……” 沈知离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过去花久夜还只是性格恶劣,现在就是彻底变态了! 靴子摩擦的声音骤然响起,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被发现了! 沈知离摸出藏在床上的毒粉,手指攥紧,不自觉退了些许。 脚步声,一下一下。 心跳加快,几乎到了嗓子眼。 ……实在不行,直接跟他求饶会不会好一点,不行,投降肯定会更惨! 早知道就不来拿药材了,这年头好人怎么这么难做! “师妹……你是谁!” 电光火石间,从床帘外骤然伸出一只手,用力将她拽了出来。 沈知离踉跄了两步靠着门边站稳,那边却已经动上了手。 锵锵几声金石交错之后,她才看清来人。 染了血迹的白衣和依然苍白的面颊。 苏沉澈。 他手握长剑,眼眸中剑光耀耀,凛冽的气势毫无保留释放,不再是过去温文无害的模样,整个人都宛如一柄出了鞘的宝剑。 然而,青紫的唇色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体状况。 方才的交手已经几乎耗尽了他储存的体力,站立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始终不肯倒下。 “快走。”低低声音传入沈知离的耳中。 明知此时绝不是该啰嗦的时候,可沈知离还是忍不住道:“笨蛋,为什么出来,不是让你等在下面么?” “打断一下。”花久夜转着手中的短刀,笑得越发妖孽,“别把我说的像反派一样嘛,毕竟是我师妹,我又不会杀了她。十二夜公子,看到你对我师妹如此情深,我也很感动,只是不知道另外一个人会怎么想……你不是失忆了么,想不想知道你之前的记忆是什么样的?师妹不行,我或许可以帮你恢复记忆哦。” 随着他的尾音,沈知离的心不自觉的沉了几分,挣扎良久,抿唇不言。 苏沉澈的呼吸有些紊乱,声音却很清楚:“不用。” “为什么?”花久夜诧异。 “因为不需要。”眸光涣散了一瞬,复又清澈。 花久夜低笑出声:“你还真是很喜欢我师妹啊,不过……” “走!” 在说出这个短促的词语后,沈知离手中突然暴起一嘭烟雾,接着拉起苏沉澈的手腕就朝着水榭跑去。 花久夜一见便知不对,袖口扬起风尘,驱散烟雾。 沈知离已经带着苏沉澈钻入了密道。 花久夜的冷笑一声,打了一个响指,身边跟着的巨蟒便嗖一声游曳进未来得及合紧的密道。 刚想下去,花久夜的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指腹抵唇,一声短促尖锐的哨声。 巨蟒的头刚刚探出密道,只听一声巨响! 爆! 整个密道被硬生生炸毁,坍塌入地下! 被炸的灰头土脸,花久夜神色瞬间阴沉。 ****************************************************************************** 天色昏暗,一轮弯月自天边升起。 潮湿的地面柔软而湿润,泥土的气息钻入鼻中,睫羽轻颤着睁开,漫天繁星倒映入眼瞳中。 “这是哪?” 沈知离刚一起身就觉得浑身酸痛……死定了,还不知道这次身上有多少伤,要养多久才好! 过了良久,也没人回答她。 手撑着地面刚想要坐起来,整个人却忽然愣住。 触碰到的并不是地面,而是已经有些冰冷的手臂,还有血液黏稠的触感。 沈知离忽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钻入密道,她想也不想从石洞拿出了炸药,点燃丢了出去。 没有料想到炸药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巨大的冲击力犹如火焰涌了出来,苏沉澈把她扑倒在身下,她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可她现在并不在那个石洞里。 那么…… 她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转过头,手颤抖着搭上苏沉澈的手腕,脉搏已经趋近于无。 微风掀起他的发,露出依然清朗俊逸纤尘不染的面庞。 是他把她背出来的? 还好。 还好她是神医沈知离。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她治不好的伤! ****************************************************************************** 半月后, “苏姑娘真是医术高明啊,我孩子这病从小就跟着她,没想到能有治好的一天。” 妇人的兴奋简直溢于言表,“这点小东西说什么您也要收下,千万别不好意思,权当是您的诊费了!” 说着塞给她两个鸡蛋。 沈知离看着两个蛋,陷入了一瞬间的沉默。 她的……诊费…… 僵硬了一下,沈知离才缓缓道:“谢谢。” “哦,对了。”妇人似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块绣了花的手绢,窃笑道,“苏姑娘,这是我家二丫送给你哥哥的,请一定记得转交,切莫忘了哦。” 她的……哥哥…… 见沈知离呆呆接过,妇人又掩着唇笑:“哎呦,如今瞧瞧苏姑娘如此清丽可人,又识字又通医术,真真是不错,妇人这里刚好有几桩好男儿家,不知苏姑娘可有意让我为你搭个线。” 门帘被蓦然掀开,白衣男子用指节抵了抵鼻梁,温文笑道:“舍妹尚幼,恐怕暂时不用,多谢夫人好意,还望夫人不要生气。” 他的笑容温和谦逊,配上那副村中少有的白皙清俊面容,直看得妇人直了眼睛,只一味愣愣点头:“苏公子说的是说的是,这有什么可生气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待妇人走后,沈知离才夹着那块手绢,不辨喜怒道:“你又出去勾引良家姑娘了?” “我怎会……”苏沉澈一改方才的落落大方的神情,坐到沈知离对面,琥珀色眼眸忧伤的能碎了人心,“知离,把哥哥改成夫君不行么?” 沈知离:“……不行。” 苏沉澈苦恼:“可是,每天我一出去就有好多姑娘来搭话……” 沈知离:“……你是在炫耀么?”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不,主要是想刺激你。” 沈知离怒:“被人养活的小白脸没资格说话!” 苏沉澈委屈眨眼:“你答应嫁给我的。” 沈知离挑了挑眉,冷哼道:“你真好意思说!反正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你奈我何?” 这话得从他们刚逃出密道说起。 密道出口连接着的是个小村落外的树林。 沈知离忍着身上的伤痛,找人将苏沉澈抬进了一间屋中借宿,用药解了他的毒,又配了伤药替他处理过所有的伤口。 看着苏沉澈伤痕累累的身体,沈知离心里愧疚的一塌糊涂。 别人对她再差,她都能泰然处之,偏偏若有人对她好,最是让沈知离受不住。 因为别人的好,她总会想着要还。 沈知离守在苏沉澈的榻前三天,苏沉澈一直在半昏迷状态中,她又是喂水又是擦身,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他三天。 第四日沈知离终于撑不住,瘫倒在苏沉澈的床上。 醒来时,苏沉澈仍然合着眸子,眼瞳下覆盖着一片漆黑的阴影。 沈知离再坚强到底是个女子,眼下举目无亲,说不定还要面对魔教和花久夜的追杀,偏偏唯一可以同她分担的人还重伤昏迷生死不明,惶急和无助让她忍不住揪着苏沉澈的衣袖,摇晃道:“苏沉澈、苏沉澈,你快点醒过来啊,只要你肯醒过来我做什么都行,就算让我嫁给你都没问题!” 然后…… 然后……苏沉澈就醒过来了!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沈知离还是觉得自己跟个傻帽一样…… 真是蠢不可及啊! 苏沉澈听见她的话,却并没有生气,弯了弯眸道:“知离,你是在害羞么?” 沈知离:“……” 懒得理他,沈知离站起身,自顾自收拾着行医的摊子。 呆了半个月,她身上的碎银子早就用完,银票又无法兑换,干脆就租下这间小屋开了间医馆。 收拾了一会,沈知离才问:“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回十二夜还是……” “开间点心铺吧。” 沈知离回头:“什么?” 苏沉澈弯起的眼眸逸出温柔笑意:“点心铺啊。你不是喜欢吃点心么,喏,村口的桂花糕,李大婶家的糯米饼还有……” 沈知离目瞪口呆了好一会:“……你开玩笑的吧,你还真打算在这里住下去啊?!” 村子不大,物件稀缺,有的还都是品质低劣的。 沈知离过起来都觉得日子难捱,更何况一看便知贵胄出身的苏沉澈。 苏沉澈笑着点了点头道:“嗯,你不喜欢么?等我们攒多点钱就成亲罢。”顿了顿,“不过现下的话,我可能出不了那么多银子做聘礼提亲,知离,你介意么?” 沈知离:“……苏沉澈你摔坏脑子了吗?!” 揉了揉眉心,沈知离犹豫了一下又道:“等等,你、你真的不想记起过去的事情么?” 苏沉澈想也不想答:“不想。” 和那日在花久夜面前一样的回答。 平心而论,如果是沈知离失忆的话,她肯定会想要弄清楚之前发生过什么,未知的东西实在太过危险。 而且,苏沉澈或许不知道,可她很清楚,过去那个和苏沉澈有过感情纠葛的是叶浅浅,而不是她。 她脱口而问:“为什么?” 苏沉澈敛了几分笑,认真道:“过去的事情就算记起了又能怎么样,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么,而且我觉得……就算记起了,我也不可能更喜欢你了。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我现在想做的就是陪你过些简单的日子。” ……那一瞬间,沈知离得承认她的心动了一下。 可是……理智很快提醒她,要相信这个傻蛋说的话,除非她是个大傻蛋! 对方仿佛根本没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又继续刚才的幻想,语气颇欢快的邀约:“知离,其实我有跟李大婶学怎么做糯米饼的,嗯,不过还没试过,你要不要尝尝看?” 沈知离忍不住怒道:“我就知道……难怪李大婶女儿天天往这里送糯米饼。”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了插了进来。 “公子,我们、我们终于找到您了!” 沈知离一转身,就看见一排十几个黑衣男子齐刷刷跪了下来,几乎热泪盈眶。 第八章 修长的手指揉搓着面团,裹着围裙的男子微微侧眸。 “你喜欢甜一点还是淡一点?” 沈知离僵硬的看着苏沉澈,一滴汗缓缓落了下来。 一丈来远的地方,一众黑衣男子跪地齐嚎:“公子,我们来做吧。” “你们会么?”苏沉澈抬眸,语带疑惑道。 黑衣男子们面面相觑,有琐琐碎碎的声音响起:“我们、我们可以学……” 苏沉澈绽开笑容:“那出去买面粉吧,我这里没有多余的。” 顿时,一半黑衣男子风卷残云跑出去席卷了村中所有的面粉店,剩下一半继续观摩苏沉澈。 垂下头,苏沉澈手脚灵活的将面团捏成小块饼状,又卷了少量的豆沙馅,包成红薯糯米球,再按平成饼状。 神色认真,动作熟练,好似已经做过多次。 见他竟然真的是在认真做糯米饼,沈知离原本看热闹的心倒是淡了几分。 只是,他的属下已经来了,迟早是要分别的。 她还是要回回春谷的,这般逃将出来,除了对花久夜心中有惧以外,也有担心苏沉澈安危,青荇将苏沉澈托付给她,就算看在那些银子的面子上,她也不能就这样将苏沉澈丢下。 但,眼下苏沉澈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也是时候道别了。 师父把回春谷交给她,就算被魔教捣毁,她也始终要负担起,更何况,回春谷里还有她绝对不能舍弃的东西。 “知离。” 沈知离下意识应:“嗯?” 苏沉澈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眼眸无意识的朝上望了望:“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沈知离的脸蓦然一红。 苏沉澈! 你能不能不要一脸风轻云淡的说出这种甜言蜜语啊! 被面粉染的雪白的手按着心口,苏沉澈的声音有种低哑的魅惑:“你在边上,这里一直跳得很快。” 沈知离按额,掩盖住心跳声:“……油烧开了。” 锅中油热,苏沉澈将饼一个个放了下去,反复翻面油煎,直到两面金黄焦酥,散发着浓郁的食物香气。 不多时,一盘新鲜出炉的糯米饼就盛了出来。 色泽卖相香气都不比李大婶家做了十几年的要差,反而因为烹饪者力度掌握的极好,而使饼型更加圆润可口。 沈知离狐疑道:“你以前就会做的吧!?” 苏沉澈眨了眨眼,摇头:“不记得。” 模样实在诱人,沈知离作势想要动手去拿,却被苏沉澈躲开,他笑了笑道:“很烫。”又从灶台边取出一个小纸袋递给她,“早给你做好了。” 另一侧的黑衣男子们早对着苏沉澈的糯米饼大咽口水。 苏沉澈端盘子走过去,笑得温和:“你们要尝尝么?” 黑衣男子们挣扎着摇头:“属下不敢!” 苏沉澈取了一个,轻咬了一口:“不难吃啊。”眨了眨眸,有些落寞的垂下,“是嫌弃我做的不好么?” 异口同声:“没有!” 苏沉澈歪了一下头,额前的碎发随之摆动,恍若在人心头漾动。 修长手指递上盘子,笑容明媚如春,让人完全无法拒绝,“那尝尝吧。” 人群骚动了一下,有大胆的动手拿了一块下来,毕竟他们找十二夜公子多日,风餐露宿,也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啊! 有了开头,后面就快了。 几道手影晃动,盘子上的糯米饼就被抢夺一净。 沈知离一边咬着焦香酥脆滋味绝妙入口即化的糯米饼,一边有些不爽的盯着被瓜分干净的糯米饼盘子。 ……要吃自己做啊!吃人家做的好意思么! 一炷香时间后。 “啊……” “呃……” “唔……” 黑衣男子一个个捂着肚子呻吟着倒下。 沈知离咬饼:“……”发生了神马! 苏沉澈解开围裙,牵过沈知离的手,笑容和煦如常:“走吧。” “啊?” “不用管他们了,药效只有一个时辰而已。” “公子,你不能……走……啊~~” “公子~~” 苏沉澈的人生格言: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属下往死里折腾。 ****************************************************************************** 踏着满地哀嚎,沈知离无知无觉被苏沉澈拽着走了许久。 咽下最后一口糯米饼,她甩开他的手,道:“你要带我去哪!?” 苏沉澈摸下巴:“哪都好,你喜欢什么地方?听说云郡不错,山明水秀,景色宜人,号称天下美景一绝,不过,从这里坐船过去差不多要一个多月的样子,是有些远了。知离,你晕船么?” 琥珀色眼睛里满满是期待的色彩。 沈知离擦了擦手,视线落在地上,酝酿了一下,让语气尽量显得冷漠:“想去的话就去吧,不过我恐怕不能陪你了。我要回回春谷。” 苏沉澈连一瞬也不犹豫,笑道:“也行,我陪你。” 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就像我师兄说的,他不会杀我,你去却未必。而且,无论是青堂主还是翟堂主现在恐怕都在找你,你既然没事,何必让他们担心……”狠狠心,她动唇继续道,“更何况,我照顾你这么久,其实为的都是他们付给我的银子,你要是不回去我怎么收钱?” 苏沉澈为了救她连性命都不在乎,她又怎么可能仅仅是为了银子。 可……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可以不在乎身份地位责任,她却不能。 听到这样的话,苏沉澈该觉得被她伤害了吧……沈知离的心沉了沉。 “是这样的么?”耳畔的声音仿佛认真思考,“那……知离,如果我一直付你银子,你可以陪我一辈子么?” 沈知离:“……我的诊费很贵的。” 苏沉澈微笑:“我觉得……我似乎还蛮有钱的。就算把刚才那些人卖了,也应该能赚不少吧……” 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仿佛根本不在意她说的话。 沈知离:“……” 好吧,她和苏沉澈的对话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沈知离转身道:“那跟我没关系,不过我警告你……如果有危险你再逞能,我可不见得能救活你。” 说着,快步跑远,只是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此处离回春谷并不算远,出了村子,是个小镇。 沈知离买了辆马车,赶车无能正想雇个车夫,苏沉澈已经拉过了缰绳,坐上了车辕。 刚才她怎么拉也不动的马匹在苏沉澈手中乖的像条兔子,还不时用尾巴上的鬃毛蹭着苏沉澈…… 沈知离很不爽:“……为什么它这么听你的话?” 苏沉澈愣了愣,下车研究了一下,道:“呃……也许因为它是只母马?” 沈知离抚额:“好了,你不用炫耀了,我知道全江湖的雌性都喜欢你……” 苏沉澈释然弯眸,极自然的接道:“喜欢我的再多,可我只喜欢你一个。” 帘子“唰”一声被拉下。 沈知离丢出去一枚铜板,闷声道:“车夫,赶车。” 车轮缓缓转动,行的极平稳。 马车里有簇新的茶具,沈知离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眸色渐渐沉了下来。 只喜欢我么…… 如果想起以前的记忆,你还会这么说么? 算了,这也……跟她无关。 马车没有直接到回春谷,而是停在了另一个镇口。 沈知离下车,独自拐进第一间酒馆。 “沈……”酒馆的掌柜一脸惊讶的四处看了看,忙将沈知离拉进屋中,“谷主,都说谷里如今的谷主换成了您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还有,您……怎么就一个人,蝶衣姑娘呢?” 沈知离忽然有些懊恼,她师父沈天行除了医术毒术出色,武功也堪称当世一流,敢闹上门来的基本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她接手回春谷这些年也都顺风顺水,料想花久夜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没有如何布置,谷中大都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会武,也未必见得是魔教的对手。 早知道花银子去雇几个武林高手也比现在强啊! 沉吟了一下,她问:“那……你瞧着谷里这几天有什么变化么?” 她最怕的便是花久夜大开杀戒,血洗回春谷。 掌柜张口刚想回答,突然愣住。 一股说不出的阴冷之气袭来,沈知离浑身一颤,刚想躲开,滑腻的蛇身却早一步将她盘住。 “师妹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问我呢?”懒洋洋的声音柔若清风,却又满是戏谑,“我还在找你呢,没想到师妹会自投罗网。” 下一刻,那声音已经近在咫尺,一只手臂将她锁入怀中。 沈知离想的是…… 苏沉澈那个笨蛋还在外面啊! 第九章 “在等什么?” 花久夜的呼吸抚过沈知离的耳垂,莫名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那条巨蟒已经在沈知离的身上盘了几圈,艳红的蛇信一下一下吐露着…… 柔软的触觉贴上耳垂,沈知离一个激灵,挣扎起来。 冰冷的手掌捂住她的唇,花久夜轻笑一声,音色魅惑中含着一丝冷意:“他不会来了,叶浅浅堵在外面呢。他们老情人见面,哪顾得上你,师妹还是乖乖跟我回去,好让我们来叙叙旧。” 叶浅浅…… 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一股说不出来的郁结涌上沈知离的心头。 她的脑中一瞬恍惚,花久夜的手臂骤然勒得更紧,在她耳边调笑道:“这个时候走神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沈知离哆嗦着唇:“……师兄,你别这样。” 花久夜眉头微挑:“那你喜欢我怎么样,嗯?” 沈知离:“……你先让蛇放开我。” “放了你跟我回去么?” 沈知离戒备着点头。 花久夜绽开一个笑:“好啊。”打了一个响指,蛇身一圈圈退开。 沈知离刚喘一口气,突然腰间一紧,视线登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花久夜已经将她身体对折,整个扛上了肩膀。 反手翻出两根细如银丝的长针,沈知离刚想刺下,花久夜早已反握住她的手将针刺到了她自己身上。 重剂量麻痹散侵入体内,沈知离瞬间身体僵持。 仿佛一点也不生气,花久夜仍是笑: “回家吧师妹,我同你和沈天行还有笔帐没算呢。” 大踏步走出酒馆,街市林立,人头攒动,沿街种下的连株桂花簇簇开放,香气袭人。 唯独不见苏沉澈的身影。 自作孽不可活。 手脚不能动弹,沈知离被轻易丢进马车,只能任由颠簸的马车载着她向谷内驶进。 花久夜靠在另一侧望向车窗外,眸色浓黑,沉沉如夜,扬起的唇角似笑非笑,眼角的伤口更添妖异。 他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巨蟒下颌,巨蟒似乎对此非常受用,在他手底温顺的来回扭动。 沈知离也冷静下来……无论如何,现在她的小命捏在花久夜的手上,此时不套关系更待何时! 她尽量放柔声音道:“师兄,你脸上的伤……用碧瑕膏,不出三日就可以去掉。” “伤?你说这个?”花久夜转过头,摸着脸颊上那道伤口,鲜红的舌舔了舔唇,“当然可以治,可是治好了又怎么能让我记住呢?亏了这条伤口,我对你们念念不忘了很久呢。” 语气越发令人心寒。 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一滴冷汗落下,沈知离语气更柔:“那个,师兄吃饭了么,我院子里还有几坛尚未挖出来的美酒。” “嗯,我知道。”花久夜笑道,“我都喝完了,还有你养的那些珍禽也很美味,都是寻常难见的哦……对了,我还挖了你的金库,没想到沈天行不在,小师妹的敛财更胜一筹嘛,那些银子足够师兄挥霍到死了,真是感谢……” 我忍! 我忍我忍! 我忍不住了!! “花久夜,你要是敢动我金库里的一枚铜板,老娘跟你拼了!” 狂吼出声,沈知离才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局面,立刻忍痛讪讪笑:“没什么,没什么,刚才说着玩的,师兄高兴就好……” 花久夜大笑,毫不犹豫的上前动手将沈知离的脸揉捏成各种形状:“师妹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啊。” 可爱个头! 死老头子,你能不能显灵赶紧劈死这个祸害啊! ****************************************************************************** 台阶被花久夜整个压平,马车径直驶进了她的院子。 刚才那一出之后,沈知离彻底断绝了套近乎的念头——跟花久夜套近乎,只能越套越让她想吐血。 透过车帘缝隙,可以看见回春谷过去的守卫已经完全换了一新。 下车依然是花久夜把她扛下来的,沈知离手不能动,只得认命。 被丢下的位置很是熟悉——她过去的床。 沈知离稳了稳身形,四下一看,只觉胸中血气翻腾,直冲入脑海,她咬牙忍耐道:“师兄,我房里的东西呢?” 她的青瓷螺珠瓶,她的鎏银八宝明灯,她的金线绣花镜屏…… 花久夜扫了一眼,随口道:“卖了。”想了想又补充,“门口有个收垃圾的,我让他论斤称着卖的。” 沈知离颤音:“论……论斤……你可知道哪些东西值多少银子?” 花久夜从一旁的小笼子里取出一只白鼠,丢给巨蟒,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是你的东西。” 沈知离又颤了颤,闭眼:“……你杀了我吧。” 花久夜缓缓转头,如刺刀般的视线逡巡过沈知离的身体,忽得绽开一个让人鸡皮疙瘩丛生的笑容:“师妹,我怎么会杀你呢?” 阳光从窗外直射而入,却偏偏躲开了花久夜那一隅。 斑驳的光线从他的额前滑落,点点阴影。 他的神色笼在黑暗中,辨识不清。 “如果说真要对你做什么,那……上了你呢?” 像是刻意,尾音微提,仿佛漫不经心般懒洋洋的语气分不出真假。 沈知离忽然不颤了,睁开眼平静道:“你回来不是为了这个罢。” 花久夜颔首:“嗯,不是,不过顺便做做也没什么。” 说话间沈知离身旁床榻凹陷下去,花久夜的气息袭来,属于医者的手灵巧的解着她胸前的衣结。 沈知离胸前起伏了一下,道:“你又不喜欢我,何必做这种事情?” 花久夜笑:“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 沈知离抿了抿唇:“之前欺负我就不提了,毕竟大家年纪都小……最后,你应该知道是我出卖你了罢。” “我知道,你站在沈天行那边。”花久夜笑得风轻云淡,隐约的阴冷之气却慢慢袭来,“你选他的确没错啊,那时候我无论哪里都比不过他。你看,你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这证明你的选择并不错啊……” 语气中淡淡轻嘲。 沈知离垂下眸,眼中闪过一瞬的不忍。 随即语气冷下来:“你若想要报复师父,又何必拖累整个回春谷,反正师父也已经死了,更何况师父好歹养育你多年,你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简直禽兽……” 花久夜已经将沈知离的外衫褪了下来,顺着沈知离的话道:“他已死,我现在不是在报复帮凶么?嗯,我就是禽兽没错!” 冷风冻得沈知离一个哆嗦,花久夜的手指又在扯里衣。 “师兄,你冷静点……” “我很冷静的在脱你的衣服啊。”花久夜咂咂嘴道,“我都没用撕的。” 肩头那片常年不见天日的白皙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沈知离脑中飞转:“师兄,其实今天我来葵水。” 花久夜接道:“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啊! 沈知离脑中转速提高一倍:“不,师兄,其实这些年我修习了一种功法,一旦与人交合,就会吸取交合人的内力。” 花久夜笑道:“没关系,师兄不靠内力也可以横行江湖。” 眼见衣服已经快褪到胸前,沈知离厉声道:“师兄,其实我怀孕了。” 花久夜的手指果然一顿,抬头看她道:“谁的?我去杀了他。” 沈知离嗫嚅道:“我也不知道。” 花久夜沉思了一刻:“生下来,然后取血肉看看是谁的孩子,我再杀了他,嗯,那个孩子也顺便杀掉。” 他的话半点也不像开玩笑。 沈知离喷泪:“师兄,当年都是师父那个混蛋的错,跟我没关系的啊。” 花久夜咧嘴一笑,神色温柔:“错不错,今天我要上你。” 思前想后找不到人骂。 沈知离在心中哀嚎,苏沉澈你这个混球,有了旧爱忘了新欢,我都快被人上了,你怎么还不来啊! 之前说的那么好听,全是骗人的啊骗人的啊! 仿佛听见她的声音,一道更加温柔的音色传来:“放开我的知离,不然我杀了它。” 沈知离转眸,看见形容有些狼狈的苏沉澈手握长剑,眸光清冽的看来。 ……沈知离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苏沉澈这么该死的好看! 只不过,他手里用来威胁花久夜的是…… 那条蛇? 沈知离嘴角抽了抽,苏沉澈,你能找个靠谱点的东西么? 花久夜却突然脸色一变,目光冷冷射过去:“好,你若是敢动它一根汗毛,我就要你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啊咧…… 沈知离忍不住道:“为什么我跟一条蛇的价值对等!” “不。”花久夜微微转眸,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它比你重要。” 沈知离:“苏沉澈,你杀了那蛇吧……” 第十章 人蛇对调。 沈知离一个踉跄,摔进苏沉澈的怀里,勉强道:“快走。” 苏沉澈先动手把沈知离的衣襟合紧,才御起轻功准备离开。 “等等。” 床榻边,花久夜安抚的摸了摸蛇头,神色微定,慢条斯理道:“既然来了,哪有这么容易就走?师妹,看你的手腕。” 沈知离垂头,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淡粉丝线。 脑中飞快翻阅典籍,她愣愣道:“南疆蛊毒?” 她虽不出回春谷,但也知道花久夜当年离开回春谷,销声匿迹三年后,便是在南疆一夜成名。 单枪匹马烧了南疆圣殿,被南疆四大蛊师追杀了整整五个月,结果非但逃脱,还致使四大蛊师两死两伤,简直战绩骇人,毒妖花久夜的名头也渐渐传入中原江湖。 掩饰去讶异,沈知离毫不客气回道:“师兄,你看你胸口。” 花久夜扯开自己的领口,平坦而苍白的胸膛前隐约有一团黑气。 “夜遗之毒?哦,就是那个用九九八十一种毒物的排泄物制成号称史上最恶心最无聊解起来最麻烦的毒,真是辛苦师妹了……”他勾了唇:“……你就这么料定我会懒得自己动手配置解药?” 沈知离点头:“交换解药。” 这家伙过去就懒得像只猪!什么都让她做! “师妹还真是了解我呢,不过……” 花久夜懒洋洋抬头,摊手:“如果我说我没有呢……给你下的是我从南疆那些老畜生手里夺过来的,连蛊毒毒性我都不是很清楚呢。” 你当我傻子啊! 沈知离压抑着吐血的欲望:“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敢下!” 花久夜温柔的抚摸着蛇身,细长眉眼眯起:“没关系,你留下来,师兄帮你一种方法一种方法的试,总能实验出解蛊方法的。” 沈知离在心里把花久夜轮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又一百遍! “苏沉澈,我们走!” 叫了一声却没反应,沈知离诧异转头道:“苏沉澈……” 从方才就一直垂着头的苏沉澈突然抬头,沈知离猝不及防便对上一张笑得格外灿烂的面孔,心莫名紧了几分,刚想说话,苏沉澈已经抱着她靠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又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声音无比温柔道:“知离,你在这等一会就好。” 然而他越是笑得明媚,沈知离就越是有种心中发毛的味道。 这种感觉就像是……爆发前的沉默? 为什么有种不祥的…… 哐当! 苏沉澈手中的长剑骤然劈在花久夜身侧,沈知离那张梨花木的床板被硬生生劈成了两段。 花久夜一个侧身闪开,刀刃般的眼瞳流露出危险的气息,他冷笑道:“你想跟我对打么?” 苏沉澈露出一个谦和的微笑:“不是对打,是我揍你。” 说话间,长剑已然挥出。 花久夜挥短刀抵挡,同时手指一翻,抽出腰间别着的铁笛,低吹一声,之前还优雅慵懒的巨蟒目露凶光,龇牙扑去。 恶战一触即发,剑影笛啸交错,家具劈裂声不断传来。 间隙时能听见短促的对话声。 “再砍我的蛇,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都不能人道!” “那也请你不要拿笛子往不该戳的地方戳。” 沈知离木愣愣的坐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房间即将被两个杀伤力巨大的人形武器彻底捣毁,万念俱灰,心如刀绞。 “混蛋,都给老娘住手!!!!!!!!!!!!!” ****************************************************************************** 此话一出,两个忽闪的身影顿时一滞。 白影率先掠下,修长手指抚了抚沈知离被对战气压吹乱的发丝,温声道:“知离,哪里不舒服?” 花久夜擦了擦铁笛,懒洋洋道:“她不是难受,是心疼。”斜睨了沈知离一眼,嘲讽道:“还是那副见不得世面的穷酸样。” 沈知离脸色几变,忍道:“苏沉澈,我们走。” 苏沉澈收剑,抄抱起沈知离。 花久夜这次倒是没拦,只是神色笃定似笑非笑道:“师妹,你还是要回来的。” “你只能回来。” 尾音幽然而落,苏沉澈已经抱着沈知离跨出了屋内。 待人影走远再看不见,花久夜才缓缓撑着墙壁倒下。 几缕鲜血顺着嘴角溢出,低落在地面,啪嗒两声,鲜红的污迹。 方才他靠着蛇外加身上的毒令人投鼠忌器才与苏沉澈打了个平手,若真单论武功他倒未必打得过苏沉澈。 如今又……该死的,怎么在这个时候发作。 他迟早要再回去宰了南疆那帮的畜生! 一旁栖息的巨蟒似乎察觉了主人的不适,扭动着身上的深紫花纹蹭到他的身边,巨大的头颅顶了顶花久夜的胳膊。 花久夜冰冷的眸中露出几分柔和之意,握着短刀的手温柔抚过巨蟒,声音也不觉软下:“对不起了。” 刀割破蛇鳞,撕开一个血口。 花久夜俯身过去,鲜红的舌舔过蛇身的伤口,近乎贪婪的吞噬涌出来的鲜红血液。 急速跳动的心脏也渐渐稳定下来。 苍白而妖异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狰狞,和不顾一切的狂暴。 巨蟒挣扎了一下,花久夜像是猝然被惊醒,松开了唇。 他慢慢坐起身,手背粗暴的抹去唇上的蛇血,自我厌弃般的闭上眼睛。 伤痕累累的腕间一道深黑丝线横贯。 再也不想去回想那地狱般的日子,流落南疆的日子。 巨蟒蹭过来,他缓缓抱住巨蟒庞大的身体,身体紧贴,仿佛这样才能找回身体里的温暖。 很久以前的温暖,他曾经想守护一辈子的温暖。 茫然和无错只交替了瞬息功夫,再睁开眸,便又一次被森冷而漫不经心的神情取代。 这蛊真是碍事…… 花久夜舔了舔唇上余留的咸腥滋味,小心在蛇身涂抹伤药,手指轻柔细致,犹如完成一件工艺品。 一发作就会被莫名其妙的情绪取代,他早就不是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花久夜了。 他想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 ****************************************************************************** 抱着沈知离走了好一段,苏沉澈迟迟没有开口,一时显得气氛有些沉默。 这种时候闹什么别扭! “往北边去,那边不会有守卫。”犹豫了一下,沈知离又道:“我身上的麻痹散还没解,解药在衣袋第二个囊中,是个小瓶子,放到我鼻子下嗅一下就行。” 话音未落,苏沉澈已经将手探进她的衣襟。 沈知离面无表情:“苏沉澈,你的手往哪摸?” 苏沉澈无辜道:“找解药。” 手越发朝里探去。 沈知离忍了忍:“算了,看在你刚才救我的面子上……混蛋,不要得寸进尺啊!” 嗅过解药,没过半柱香,沈知离的手脚就可以动弹了。 从苏沉澈怀中跳下,活动了手脚,沈知离才看了看外头道:“你刚才怎么进来的,以你的身手带着我毫无损伤的出去有几分胜算?” “你腕上的……” “哦,你说那个南疆蛊毒啊。”沈知离无所谓笑道,“我看过医书,南疆的蛊颜色越深越危险,像我手上这种恐怕是最不用担心的。” 又沉默了一刻,苏沉澈却突然有些委屈道:“你都不生气的么?” 沈知离不明所以:“什么?” “刚才你师兄……” 握拳抵在唇边,沈知离想了想:“是有点,不过的确是我对不起他在先,而且他应该不会真的伤害我……所以不算太生气……” 最后一个音还在唇中,沈知离已经被苏沉澈拥入怀中。 “可是,知离……我很生气、很担心……在看见你衣衫凌乱肩膀和半个胸口都露出来被他搂在怀里的时候,我甚至想杀了你师兄……” “……你真的不用刻意强调我当时什么样!” 那个怀抱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似乎难以自拔。 沈知离刚解开麻痹散,根本挣脱不开,望了望天,叹气道:“真的这么在意么?那在镇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你应该见到叶浅浅了罢。” 苏沉澈微微松开怀抱,惊喜地看向沈知离:“你在吃醋么?” 沈知离:“……” 见沈知离眼角微抽,漂亮的琥珀色眸子弯了下来,苏沉澈的笑容中带些苦恼:“我真的不认得她,她拦了我没说两句,就开始蛮不讲理的动手,我肩膀上还有她砍伤的伤呢……”顿了顿,又边思忖边讨好道:“不过这么凶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我家知离,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她?我觉得应当是她暗恋我不成于是恼羞成怒因爱生恨……呃,知离,你扒我衣服做什么,光天化日的,你要是想……” 沈知离低头,扯衣襟,看伤口:“闭嘴!” 肩膀上还真有一道流血的伤口,好在并不是特别深…… 沈知离一边掏出药效最烈的金疮药往上撒,一边想:笨蛋,受伤了那刚才还和花久夜打的这么激烈! 却未曾留意自己抿唇间不自觉逸出的笑容。 十一章 第 将苏沉澈的伤口处理好,沈知离才似忽然想起,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沉澈想了想:“九月初五。” 垂头算了算日子,沈知离皱眉道:“我还要先去一个地方,离这里不远。” 苏沉澈微笑:“你去哪我去哪。” 沈知离无声的别开视线。 她院落的北边通向一处瀑布,因而素来守卫较少。 沿着瀑布边缘绕下,有一条隐秘的石道,拾阶而下一处石窟现于眼前。 沈知离领苏沉澈进石窟,指着里头一扇密闭的石门道:“我大概要进去半个时辰,如果急的话你可以先在回春谷里逛逛。” 苏沉澈眨眼道:“我不能跟你进去么?” 沈知离毫不犹豫拒绝:“不行,绝对不许跟进去!”想了想又补充道:“里面不会有危险的。” 一点余地也没有。 苏沉澈无奈,摸着鼻梁席地而坐,对她微笑:“好吧,我等你。不过有什么事一定要叫我。” 石窟内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苏沉澈从石台上随手取了本书。 唔,是本传奇话本。 粗粗翻阅内容,说的约莫是一个富贵小姐同书生情投意合,却遭到家人阻挠,小姐带了银两同书生私奔,书生用那银子进京赶考,考中功名,末了被富贵小姐家人承认,最终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 故事没什么稀奇的,倒是书最后见一溜清爽潇洒的小楷接了另一个结局。 书生用那银子却没赶考,反而挥霍殆尽,又盘算着将小姐卖入青楼再得一票银子,小姐得知,万念俱灰之下,杀了书生自尽。 小楷的主人似乎对这个结局颇满意,又多添了几个字。 世人皆薄幸,唯有银子真。 苏沉澈摩挲着话本,反复思量,莞尔一笑。 他的知离真可爱。 又寻了其他话本一一看去,时间很快过去。 石窟内的石门再一次打开,沈知离蹒跚着合上门,脸色比之方才苍白了不少。 见苏沉澈还在,沈知离唇上挂了一分浅笑,叹道:“别把我的书弄乱了啊。” 苏沉澈已经早一步丢下书,扶住她。 皱眉,语气中的关心丝毫不作伪:“知离……” 沈知离这次却没推开他,一头栽进苏沉澈的怀里:“我没事,让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似乎累极,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苏沉澈靠在坚硬的石壁上,调整姿势,让怀里的沈知离尽量睡得舒服。 修长指节拨动着沈知离略显凌乱的发丝,发丝掩映下睡颜安逸,静静看着,苏沉澈唇畔的笑也似乎静谧了起来,只是转眸看向那严丝合缝的石门时,眼波流转的琥珀色眼瞳闪过一丝阴霾。 沈知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月正中天。 抬眸便对上苏沉澈那双温柔醉人的眸子,他眨了眨眼,道:“知离,你好香。” 从被花久夜掳走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洗澡了。 沈知离:“……好恶心,换句吧。” 苏沉澈思索:“知离,你好美。” 沈知离:“……” 他真的见过叶浅浅么! 挣扎着坐起,沈知离活动了僵硬的手脚,取打火石点燃石窟里的火炉,又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还有些时间就到丑时了,到时候人都睡了,我们再走吧。” 苏沉澈:“好。” 沈知离伸了个懒腰,才发现苏沉澈还坐在原地:“你不起来活动一下么?” 苏沉澈笑着摇头:“不用了。” 沈知离直觉不对,弯腰细看才发现他的胳膊上都是被压的淤血,不由怒道:“你是傻的么?就不会活动一下?” 苏沉澈笑得依然温柔:“你睡得很香,我不想吵醒你。” 沈知离单膝跪地,动手帮苏沉澈揉胳膊。 好一会才开口道:“喂,苏沉澈,别对我这么好啊,我会当真的……” 火焰灼烧声哔哔剥剥。 苏沉澈的声音也被掩盖在火焰声中,带着几分模糊:“知离,那就当成假的好了。” 沈知离愣然:“啊?” 苏沉澈清俊的面容宛如初见般干净,眼眸清澈:“当成假的你就不会有什么压力了罢。” “我只是想对你好,仅此而已。” 那一刻,沈知离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快到几乎无法控制。 真的有这样的人……么? 她松开手,掩饰般垂下眸,坐到一边,捡起一块木柴捅着火焰,沉默不言。 苏沉澈的声音再度响起:“知离,既然还早,跟我说些你以前的事情好不好,我想听。” 沈知离闷声:“我的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苏沉澈显得有些失落:“很不甘心啊,为什么我不能早认识你……我的记忆里只有你,可是你的记忆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琥珀色的眼眸半合,几许哀伤几许落寞。 沈知离捏了捏眉心:“好吧。” 话音一落,就看见苏沉澈抱着膝盖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眉梢眼角笑意流转,两只耳朵仿佛竖起,同时不知从哪掏出纸笔道:“你说吧!” 沈知离:“……” 现在反悔来得及么? ****************************************************************************** 她以前的事情…… 实在不是什么很光彩的过去啊…… 沈知离闭眸想了想,才缓缓开口:“我九岁之前都住在那个大杂居,就是上次带你去的那个地方。那里过去就是收容无处可去的人,从前的环境比你看到的更要恶劣一些,因为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流浪汉,所以也更肮脏。”顿了顿,“算算看,我在那里住了大概有六七年……我没见过父母,一有记忆就是在那里……” 苏沉澈的笔没有动,只静静望着她,眼中透出若有似无的情绪。 一打开话匣子,忽然就不想停下。 太久没有机会跟人说,就连她的记忆都变得有些模糊,可她并不想忘掉那些。 沈知离的视线落在远处,笑道:“其实也不难理解,我是女儿家,身子又不好,养在家无非就是个累赘,我该感激我的父母把我丢在那里,而非直接掐死,至少他们还给了我存活的机会……我的运气不错,丢在那没多久就被我的养母捡到,她是个死了孩子的可怜女人,被自己的夫君抛弃,娘家更加穷困,所幸还剩下一张不错的脸,就做些暗娼的私活养活我们娘俩,可我总是病,一生病就要花好多银子,没银子她就必须变本加厉的接活……最后她还是死了,那天是我生辰,她跟嫖客商量能不能多给几个铜子,想给我买份蜜饯做生辰礼物,结果一言不合被人胖揍了一顿,没银子治病,她躺在床上没挨过一个月就死了……那时候哪怕只有一两银子,不,半贯钱,也许她就不会死,你大概想象不出罢,人命可以低贱到这种程度……” 苏沉澈突然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知离,别说了。” 沈知离推开他,若无其事的浅笑:“值得同情的部分也就这么多了啦……再后来我在那个大杂居没待多久,就被师父救走了,他带我来到回春谷,替我治好了一身的宿疾,还传授我医术,甚至连回春谷都交给我继承……师兄虽然看起来又凶又坏,小时候其实也挺仗义的,欺负我但做错事也没少帮我顶缸,我生病的时候还会替我带零嘴和小玩意进来,不过我那时不懂事还真的蛮讨厌他的……”又笑了笑,沈知离摊手,“早跟你说过我的事情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指腹轻轻触在沈知离的眼眶下,苏沉澈的声音温柔的仿佛可以滴出水:“可你看起来快哭了。” “哪有!”沈知离缩了缩肩膀:“我只是有点冷而已,喂喂,别坐这么近啊。” 苏沉澈伸出左臂缓缓的虚环住她,并不紧,只是用手臂圈成一个保护的范围将她围在里面,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挣脱。 沈知离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像觉得冷一般蜷起身子,双臂抱膝,长睫轻颤着阖起,面沉如水。 没有说出口的还有很多。 比如,养母重病的时候,她忍病跑了多少家医馆,又求了多少养母曾经的恩客,可没人愿意救她唯一的亲人。 她甚至想把自己卖了,可她不够漂亮,身体也不好,没人肯要。 又比如,在养母死去后,她受了多少白眼,日子又过得何等艰难,倒在雪地里再也爬不起来的时候,她真的觉得或许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所以,她要足够有钱,比谁都有钱。 一时间,连飒飒的风声都渐渐停住,寂静长夜里只能听见火焰灼烧木料的哔剥声。 火焰燃烧了很久,很久很久后就连那哔剥声也渐不可闻。 沈知离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眸子里已再看不见昨夜任何的感情。 站起身,在扫到苏沉澈时略一迟疑,便侧身从他手臂和身体的包围圈里脱出。 接着走到已经燃尽的火堆边,重新堆好木柴,唇角扬起道:“我们走吧。” 苏沉澈也站起身,眸中除了一如既往的深情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怜惜…… 沈知离头疼:“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看小可怜的眼神看我啊!我不想跟你说就是怕你这样……我很头疼啊……” 苏沉澈摇头笑:“我不可怜你。” 沈知离目光怀疑。 苏沉澈好看的手指一丝一丝理顺沈知离略微有些散乱的额发,音色低沉动人:“以后有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觉得自己可怜的。” 沈知离愣了一刻,挥开苏沉澈的手,咳嗽了两声,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知道这个地方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 那么来的人是…… 十二章 当机立断,沈知离拉着苏沉澈躲进石门后。 随着石门轰隆合起,沈知离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松了口气道:“你别乱逛……你在干什么?!” 苏沉澈敲着一个石棺,问:“这是……” 石门内的空间颇大,甚至还有一方冷湖,当中栽着数种水中花卉,连成一片煞是好看,却因为在暗无天日的空间内,显出几分阴森。 而石棺则就摆在湖边。 苏沉澈垂着头,指尖触在石棺上,眼眸若有所思般。 柔顺的发顺着一侧肩膀蜿蜒而下,遮掩住苏沉澈的面颊,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半只温柔的眸,沈知离的意识突然出现了一瞬的恍惚。 同样的石门内,也曾有一个男人,目光缱绻的抚摸过石棺,极致深情的眸光,几乎可以让任何一个女子醉去。 他坐在石棺边,一坐便是一夜,或饮酒或弹曲。 很难想象,那个傲慢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有软弱无力的时候,也会有求不得的挣扎。 那时她就坐在另一边,托着下巴呆呆看着那个好看又强大的男人。 她的师父。 半醉半醒间,他会笑着同她说些似是而非的事情,有真有假,却都是关于那个女子的,琐碎细致一点点在脑中成形,是她无论如何到不了的模样。 “说了别乱动!”沈知离回神,一把将苏沉澈拉回来,简单道:“这石棺里摆着我师父最心爱的女人。” 苏沉澈沉吟:“你师娘?” 沈知离顿了顿:“不是,她喜欢的不是我师父。” 苏沉澈猜测:“你师父就因爱成恨,杀了人藏尸这里?” 沈知离禁不住喷:“你能不能不要想得这么恐怖!哪有人会杀了自己的心上人!” “不会!”仿佛辩解般,苏沉澈又补充了一句,“呃,反正我不会。” ……为什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石门这时却又恰然打开。 “小姐……” “蝶衣……” 沈知离一下子松懈,靠着墙叹气:“幸好,我还以为……” 蝶衣提盏八宝琉璃灯漫步而下,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忐忑:“小姐,现在整个谷里都在找你,我猜想你可能在这,就找来了……快,我带你出去。” 视线扫过苏沉澈时,迟滞了一刻,蝶衣露出几分心知肚明的暧昧笑容:“原来苏公子也在啊。” 苏沉澈回以一笑,温文尔雅:“我自然不会让知离一人。”拱了拱手,“还劳烦蝶衣姑娘带路。” 蝶衣又将视线转向沈知离。 “之前奴婢还担心了小姐好久,不过既然苏公子在,奴婢也就放心了。” 沈知离:“……你再用那种眼神看我,信不信小姐揍你?” 蝶衣以袖掩唇,笑声若银铃:“哎呦,小姐这是在害羞么,真是好可爱啊。” 沈知离抖了抖:“才半个月,你怎么……”变得这么变态了! 花久夜到底对你做了神马! “好了,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万一被发现就麻烦了。”蝶衣挥了挥衣袖,拂去烛光,率先出了石窟。 沈知离只稍一迟疑,就跟着她走了出去。 姑且不论蝶衣跟了她多年,就算蝶衣要害她,现在她也未必有手段可以反抗,最不济不过被师兄抓住,没什么大不了。 想着,突然手被人握住,掌心温暖。 沈知离一惊,回头想要甩开。 却看见苏沉澈眼眸认真的望向她:“知离,我不想再看见你在我身边被抓走。” 沈知离略一想,怔然问:“你不会是指那天……”她独自下马车被花久夜带走的事情。 苏沉澈点头承认:“我很耿耿于怀。” 沈知离抖了抖手,抚额:“那也不用抓着我的手啊。” 苏沉澈想了想,松开手,扯住沈知离的衣袖道:“呃,那这样好了。” 沈知离低头看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却攥的极紧,就好似那日即便中毒昏迷掉落密道依然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死心眼到不行。 念头闪过只在瞬息,沈知离硬生生拂开苏沉澈的手,语气中些许冷硬:“别闹了,走吧。” 夜深人静,幽静的回春谷里只有来回撞击的风声呼啸。 沈知离略略裹紧了外衫,忽略身后灼热的视线,加快脚步跟上蝶衣。 蝶衣带着他们一路躲开守卫,到了谷口。 “小姐,我就送到这里了,出谷的路你也熟悉……” 沈知离微微颔首,突然愣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蝶衣绞了绞衣袖,映着天边日出一缕微光的脸颊显出几分薄红:“奴婢还要留在谷中伺候花公子。” 他果然是对你做了什么吧! 沈知离怒:“是不是他强迫你?!” 蝶衣微抬起一侧的眼眸,羞涩一笑,扭过头去:“没有。” 沈知离不解:“那你……” 蝶衣羞涩捂脸:“时至今日,奴婢才发现变态是这么有魅力……不论是花公子抱着蛇睡觉的模样、调戏美人的表情,还是邪魅一笑的时候都性感的一塌糊涂,让奴婢的心一下一下跳的好激烈。” 沈知离大惊:“……蝶衣,你中风了么!” 蝶衣又是低低一笑:“其实奴婢知道的时候也好惊恐,不过习惯了就好,能留在花公子身边侍候真是太幸福了。” 沈知离定定看着她的瞳孔。 良久,松了口气,拍着蝶衣的肩,沉痛道:“……好蝶衣,你的牺牲我记下了……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蝶衣动唇:“小姐,你在说什么,奴婢不……” 沈知离已经转身走远。 “她怎么了?” 沈知离按着眉心,闷声道:“自我催眠术。我师兄太精明,想要骗到他只有连自己一起骗,才有可能……我们快走。” 快步走着,半晌听不见身后的声音,沈知离回头道:“你……” 说话间,心口忽然一荡,身子维持住半倾,僵持。 苏沉澈扶住沈知离:“怎么了?” 沈知离挣扎着抬头,眼前的男子眉目俊雅如画,气质温润,一双极其清澈的眸因为情深染了三分红尘,却又干净的不似凡尘中人,清晨的蒙蒙雾光中,他的呼吸轻缓而悠长,叹息般动人,拂过面颊有一种令人酥麻的热气。 沈知离倒退两步,怔怔盯着苏沉澈,几乎站立不稳:“你对我……”做了神马! 那三个字出来,简直柔媚的不像话。 ……沈知离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能发出那种可怕的声音。 果然,她一说话,苏沉澈的眼眸突然一暗。 此情此景,沈知离欲哭无泪。 不对…… 苏沉澈想对她下手之前多得是机会,那么就应该是……沈知离在脑中迅速排除,却得出了一个更加惊悚的结论,之前的南疆蛊毒? ****************************************************************************** “知离,你到底……”苏沉澈略带紧张的问,目光真诚,不带丝毫做伪。 但是……这个时候就算他再怎么真诚,也越看越危险啊! 沈知离捂着领口,扭开视线,继续倒退:“你、你……先别过来。” 她只是想让苏沉澈走远,但是发出来的音色……啊啊啊啊,让人好想死啊! 简直丢人丢到师父家了! 只疑惑了一瞬,苏沉澈果断的走近一步,眸光闪闪,更加真诚而认真道:“知离,你的脸好红。” 沈知离直直后退,直到背脊抵在谷门口的巨石上。 苏沉澈身上有极好闻的味道,不似花香,淡淡,却又沁人,他的面庞也仿佛被放大了数倍投射进沈知离的视野中,温润的音色在耳畔来回环绕,沈知离登时耳根通红。 想、想靠近…… 一滴冷汗落了下来,沈知离伸手拦在眼前,语气有一瞬间的慌乱:“离我远点。” 但无论气氛场景还是语气都完全没有这句话应有的气势,反而软糯的像是邀请。 云袖擦在她的额上,距离近的呼吸可闻。 苏沉澈的声音也仿佛带着魅惑,眨眨眼,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纯良:“是着凉了么?额头好多汗……” 何止是汗,沈知离觉得她现在浑身上下都在冒着丝丝热气。 口干舌燥。 很想很想做些什么…… 但是做什么呢…… 理智挣扎在一线间,沈知离咬了咬唇,勉强声音沙哑道:“别装了,我不信你没看出我不对劲……” 苏沉澈沉默了一刻:“……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么?” 沈知离咬牙:“不行!” 破罐子破摔,沈知离控制住想要靠近的欲望,瞪大眼睛看着苏沉澈喘气道:“要么离我远点要么帮我想办法,这东西发作只会持续一段时间……混蛋,什么破蛊!” 南疆蛊毒她也有所涉猎,但中原毕竟消息闭塞,只能知道曾经出现过的几种较为出名的蛊毒和简单的抑制方法,花久夜的这种明显不在名单上,别说解,就连这是什么蛊毒她都不知道! 温热的手覆猝然盖在她的眼睛上。 沈知离听见苏沉澈喉结滑动的声音,而后是他压低了些许的声音:“知离,别看着我,我的控制力没你想象的好。” 张口欲言,沈知离感觉到一只手指抵在她的唇上。 “别说话。” 看不见,感官更加敏锐,苏沉澈的声音宛如暗夜最深沉的诱惑。 所有的触觉被调动到了极致。 胸前起伏,呼吸急促。 “放松,相信我。” 不自觉的,沈知离顺从了那个声音,合上眼睛放松下来。 有人压着她的手,环抱住她。 淡淡的好闻气味萦绕在她的身侧,诱惑着她凑向前,但身体却被牢牢禁锢住,完全动弹不得。 挣扎徒劳,沈知离的眼睛开始变得迷蒙,无意识的喃喃出声,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然而,抱住她的手越发的紧。 好像生怕一旦松开,她就会消失。 距离太近,沈知离探头靠了过去,温软的唇擦过光洁的面颊。 禁锢住她的身体一颤。 似乎发现这很有趣,沈知离探舌,在那张味道不错的面颊上舔了舔,又傻傻笑了一声,道:“师父……” 这一声犹如炸雷。 那具身体一僵,有手迅速托住她的下颌。 沈知离仍旧迷蒙着眼睛,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甚至还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苏沉澈的声音沙哑到不行,盯着沈知离泛着粉红,茫然无措的脸颊,道:“知离,你记得我是谁么?” 沈知离摇头。 苏沉澈:“你记得你自己是谁么?” 沈知离继续摇头。 苏沉澈:“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么?” 沈知离还是摇头。 苏沉澈:“……很好。” 说着,他箍住沈知离的脸,低下了头。 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四片唇交触的瞬间,一阵浓烈的杀气骤然袭来! 苏沉澈拉着沈知离疾退两步,只见方才他站着的地方正插着一把杀气腾腾的九环大刀! 朝阳初上之处,样貌美艳的红衣女子从石缝中猛然拔出刀,地平线上渐起的一抹辉光投射在她的身上,宛若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耀眼到难以逼视。 眼眸淡淡的瞟过苏沉澈,冷艳高贵女王气场全开,慵懒的音色犹如一把正在缓慢出鞘的刀:“苏沉澈……这就是你宁可受我一刀,也要回去做的要紧事么?” “我在谷口等了你两天了!” 叶浅浅掂量着刀,一下一下向上抛着,凌烈的寒光折射而来,无比犀利! 十三章 沈知离一个踉跄,手背蹭过身后的石壁,跌坐在地。 手背磨出的尖锐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握住手背,晃了晃脑袋,视线在阳光的照射下渐渐清晰。 刚才…… 不对,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逆着初生的朝阳,一白一红两道修长身影矗立。 苏沉澈挡在她身前:“抱歉,我不记得你。” 叶浅浅悠然抛刀,语带威胁:“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让你记起来的。” 苏沉澈想了想:“你以前喜欢我么?” 叶浅浅迟滞了一下:“还行吧。” 苏沉澈:“我们之间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么?” 叶浅浅:“这个……好像没有。” 苏沉澈:“那我们有什么深刻到非要记起的关系么?” 叶浅浅抓了抓如瀑长发:“好像也没有。” 苏沉澈微笑:“既然如此,姑娘你可以走了。” 叶浅浅:“……” “就知道不该跟你废话!再信你的话,我叶浅浅三个字倒过来写!”叶浅浅把刀往身后刀鞘一插,一把上前揪住苏沉澈的衣襟,用力之大几乎将衣襟扯烂,精致而漂亮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我不管你记不记得,反正,你现在要跟我走!不然我就杀了你!” 被揪住衣领,苏沉澈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 手指用力掰开叶浅浅的手,唇角依然带笑对她道:“叶姑娘,既然我们不熟,你又何必!” 语气里有隐约的客套,或者说疏离。 叶浅浅的手缓慢松开,一点点垂下,美丽的脸庞些许憔悴神色,看着苏沉澈的目光也有些复杂:“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不记得了。”苏沉澈回答的很干脆。 叶浅浅:“你居然……都忘了……你怎么敢……” 情绪被压抑在话语中,尾音落下却像怅然的叹息,带着不可名状的失落。 如斯强悍的美人此时此刻却露出这样怅然若失的神情,实在不得不叫人动容。 可是…… “那个,两位,我可以打断一下么?” 被忽略的某人默默按着手背让自己清醒。 虽然这时候出声有点不厚道,但沈知离还是忍不住抬头道:“叶浅……护法,十二夜公子之所以会重伤失忆,不是因为你玩弄了他的身心,然后将他推下山崖才导致的么?” 那你现在到底在装什么可怜啊! 此话一出,正在狗血对话的两人同时转头。 “我?”叶浅浅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沉澈,“玩弄他?”盯着沈知离,柳眉倒竖:“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是被人玩弄过的样子!?” 苏沉澈以指点额,思忖了一下,道:“原来我以前这么惨,难怪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叶姑娘,你来抓我是因为……”他弯眸,微微一笑,“你还没玩够么?” 他明明笑着,叶浅浅却感觉到一股莫名寒意。 眉头骤然皱起,叶浅浅心中涌起十万分的不爽:“她说你就信么?” 苏沉澈:“嗯,我信。” 叶浅浅的不爽更深:“凭什么!” 苏沉澈:“凭我喜欢她。” 简简单单五个字,让张开口的叶浅浅一下噤声。 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在渐渐盈满天际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光芒黯淡。 “喜欢她?”叶浅浅低笑一声,随即大笑,仿佛听见什么最可笑的事情,接着寻找支撑一般反手握住身后的刀,将视线挪开,一字一句缓慢道,“可你也说过喜欢我啊!你不记得就可以当做不存在么!”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对我来说,不记得当然等于不存在了。” “真是狠心啊……” 叶浅浅半低下头,额发遮掩投射下淡淡阴影,语气阴森道:“……我果然应该在那个时候就杀了你,而不是只推你下悬崖。不过,既然事已至此……” 她缓缓抬起头,刀从身后出鞘,冲天煞气随寒光袭人的刀面涌出。 “我就只有先杀掉你姘头,再找花久夜帮你洗脑!” “谁是他姘头了!?” 沈知离坐在地上,按着脑袋,眼看那把刀锋所指直直朝着自己劈来,只来得及稍稍挪开些许避开要害。 刀锋入肉,扑哧一声,却是劈在苏沉澈身上。 叶浅浅的手一抖,猛然拔刀。 苏沉澈闷哼一声,手按着潺潺流血的伤口,身子仍拦在沈知离身前。 叶浅浅紧紧握刀:“苏沉澈,就算我会杀了你,你也要拦着么?” 血染白衣,苏沉澈的眸子清澈依旧:“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杀了我的心上人。” 叶浅浅深深看了苏沉澈一眼,声音忽然弱了下来:“原来……竟然是真的……苏沉澈,你骗我……” 她反手将刀击出,十成力的刀射入身后石缝,深陷其中。 “骗子。” 说完,叶浅浅忽然转身便走,红衣下的身形显得格外单薄萧索。 看着那深陷入足有几尺的九环大刀,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如果刚才劈过来的是这种力道……两个苏沉澈都扛不住吧…… 又看了看叶浅浅远去的背影,莫名觉得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横插一杠的配角…… 不对,这两人的破事,关她什么事! 蛊毒已经渐渐过了时效,沈知离的意识越发清醒,她顿了顿委婉道:“苏沉澈,你这样会不会太狠心了一点……啊,喂喂,你在干什么?” 苏沉澈握着她的手掌,指尖触在手背上那片蹭破泛着血丝的肌肤,心疼的舔了舔。 “知离,你好不小心,怎么又受伤了……” 到底谁的伤重一点啊! 沈知离抽手不得,看着半身浴血的苏沉澈,边掏药边无奈道:“刚才你明明可以用刀挡开叶浅浅,为什么……” “嗯,当然是想看你心疼。”苏沉澈的笑容不再是之前对待叶浅浅时的客套,和煦如冬日暖阳。 沈知离头疼地撕开苏沉澈的衣衫给他上药:“就为了让我心疼?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苏沉澈歪头笑看沈知离:“如果不挨这一下,她怎么肯走。” 沈知离的手一顿:“你是故意刺激她的?” 苏沉澈:“算是吧。” 他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 耳中不自觉飘过叶浅浅的话:真是狠心啊…… 明明江湖传言十二夜公子将化名柏浅的叶浅浅视若珍宝,倾万金买一笑,简直恨不得夏天化作小凉扇,冬天化作小火炉常伴美人身侧呵护左右,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 可是现在…… 看着苏沉澈温柔的表情,原本还想问的问题梗在口中,沈知离快速的替苏沉澈处理好伤口,淡淡道:“她估计短时间不会再过来,我们快点走吧。” 刚站起身,就听见苏沉澈的声音:“等等……” 沈知离没转头:“还有什么事?” 苏沉澈有些委屈的抬眸:“知离,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 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知离似乎也没琢磨过这个问题,对她而言,那个人太过完美,完美到硬要给他加一个形容都不知从何入手。 她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也是在那个院落。 雪花落尽的水榭尽头,冷湖冰泉,世界也仿佛染上了冰霜的色泽。 忐忑着被侍女领到院子中,甚至都没来得及感慨院落的美丽,就先被当中坐在的男子吸引去了目光。 一袭雪白锦袍,衣袂翩跹拖到地上,乌黑长发松松垂下,遮盖住一边的肩膀,纷扬的雪花在他的身侧飞旋而落,只一个轮廓分明的剪影,就足够她看的目瞪口呆。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般好看的人。 他握着一只玉质温润的白玉琼杯,侧眸对她招手,声音宛若金石玉碎:“傻丫头,过来。” 她已经呆呆看了许久。 时至今日她仍然记得那仿佛化在冰雪中的容颜,冷漠的面容下唇角微勾,眉宇间却是似乎永远冰封不化的怅然。 ——花久夜虽然也好看,但那时毕竟年幼,更没有沈天行身上深深沉淀后的内敛沉稳。 师父其实不是个温柔的人,就连对医术天赋异禀的花久夜都经常被他骂的狗血喷头,但教她的这些年,一句重话也未曾对她说过。 她问为什么。 师父摸着她的头,理所当然的说:“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男孩子是拿来揍的,很公平嘛。” 这一宠就宠了她将近十年。 她被他养的娇贵,他尽己所能传授的医术尽皆学来,就连吝啬的性子也学了十成十。 只可惜,被师父放在心上的那个人并不是她。 苏沉澈垂了垂眸:“知离,那你喜欢你师父么?” “嗯。”沈知离小心给手臂上的伤上药,唇角逸出一丝笑,“师父又好看又强大又靠得住,还这么照顾我,外带又是我的救命恩人,喜欢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罢。不过一开始,我还真的以为他也喜欢我……” 似乎想到什么,沈知离不好意思般摸了摸鼻梁。 及笄少女揣着一刻萌动的春心,生辰那天换了一身新衣,半点挣扎也没有兴奋的跑到沈天行桌前。 “师父,我今年及笄了。” 沈天行从桌上繁乱的医书中抬起头,冷淡的面庞勾起一抹笑:“哦,很好,成大姑娘了。” 扭捏了一下:少女道:“师父,我可以成亲了。” 沈天行端起茶盏,皱了皱眉:“是谁给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师兄那个小混蛋么?果然是两天不揍就皮痒了!” “不是师兄。”少女脸红了一下。 “哦,那是……” 少女眨了两下眼睛:“师父,我喜欢你,我们成亲吧。” 一口茶喷出来。 “我算了算,若我嫁给师父,自然聘礼和嫁妆都可以省掉了,亲戚朋友更是完全不需要请,从我院子到师父院子这么点距离走过去就够了,花轿也可以省了,就是布置新房和准备嫁衣有点麻烦,不过应该可以压到五两银子以内!” 沈天行端着茶杯又咳了两声,老脸有点端不住:“知离,成亲不需要这么省。” 少女皱了一下眉,又舒展:“也是,我应该只成一次亲吧,那……十两好了。”顿了顿又掰着手指头道,“师父,我已经合过生辰八字了,下个月三号就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嫁衣蝶衣已经在赶制了,我想月底应该就可以做好了,额,那还差什么呢,我想想……” 一只手骤然伸过来,揉乱她的发。 沈天行略有些沙哑的低笑声在她的头顶响起:“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师父呢?还有……以后就算嫁人,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我家知离值得更好的。” 少女还想说话,沈天行起身从酒柜中取出一坛酒递给她。 “这就做你今年的生辰礼物罢。” 少女抱着酒坛,疑惑:“这是什么酒?” 沈天行笑:“南柯梦。” 沈天行带她见了石棺中的女人,他们坐在石阶前喝完了那一坛酒。 先是微苦,而后淡淡醇香涌入,介于清洌与醇醴的滋味有种别样的口感,纠缠在唇齿间,弥久不散,回味悠长,饮后恍若大梦初醒。 那滋味她只怕一辈子都记得。 南柯一梦,错爱一生, 沈知离见苏沉澈沉默不语,笑了笑:“喂喂,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苏沉澈抿了抿唇,老实道:“有点不舒服。”随即莞尔一笑,“不过,跟个死人吃醋好像有点没必要,毕竟……他再也不能跟我抢你了。” 沈知离抚额:“……你的话真的没什么可信度。” 苏沉澈微笑,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倒映日出:“没关系,你信不信,我都喜欢你。” 天边的红日已经渐渐升到了半空。 一步踏出了回春谷的境内,沈知离叹了口气:“接下来去哪……” 路上她问过蝶衣,虽然难免有杀鸡儆猴的举动,但花久夜并没有大开杀戒。 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也就没有必要再送上门给花久夜……咳咳…… 苏沉澈突然眼眸一亮:“知离,你是在问我么?” 沈知离:“……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么?” 苏沉澈把手伸进胸口,掏出一张沾了血点的布帛,“哗”一声展开,布帛瞬间伸展成山河图,上面龙飞凤舞标注上几十上百了个位置。 沈知离不解:“这是什么?藏宝图?” 苏沉澈,“不是,好像是我的宅子分布图。” ——中原武林财富排行榜,十二夜公子蝉联榜首N年。 十四章 有钱人! 一路上沈知离都用一种看金库的目光盯着苏沉澈,早知道他有钱,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有钱! 而且那些被圈起来的地方十之八九以上都富得流油! 苏沉澈停下了驾马车的手,弯眸略带羞涩回头:“知离,你用这样热辣的视线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沈知离痛心:“苏沉澈,你到底是做什么,怎么会这么有钱!” 苏沉澈眨眼:“知离,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怎么看怎么也不像失忆,哪有人失忆比没失忆的人还精明! 沈知离怀疑:“……实话说吧,你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勒起缰绳,苏沉澈笑着摇摇头,又从怀中随手掏了一沓金票放在沈知离手上,眼眸剔透认真道:“记忆什么我是不知道,不过……知离,嫁给我罢,嫁给我以后我的就都是你的了。” 沈知离低头看了一下面额。 深深咽了口口水,脑中飞快的计算数字。 ……好、好多钱……好、好诱人。 脑中激烈的反复斗争,忍痛将金票又塞了回去:“爱财是没错,但我没有出卖自己换银子的打算。” 苏沉澈握着金票,反而一笑:“知离,并不是把你卖给我,而是……把我卖给你,你愿意要么?” 沈知离:“我可以只要银子不要你么?” 苏沉澈有点打击,仿佛有耳朵耷拉下来:“我有这么差劲么?” “……也不是。”沈知离斟酌了一下,“总觉得就这么答应你的话,好像掉进了什么圈套,你看起来……真的不像什么好人。” 苏沉澈更打击:“是我对你不够好么?” 沈知离断然道:“不,就是太好了。” 所以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 苏沉澈转过头思考了一下,神情有些为难道:“原来知离你比较喜欢被凶恶一点对待么?呃,这个有一点难度,不过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努力去……” 沈知离嘴角抽搐:“别废话了!赶车!” 苏沉澈委屈:“知离,你最近越来越凶了。” 沈知离龇牙:“本性如此,不好意思。” 苏沉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不过……”眼眸眨了眨,微笑起来,“看见你凶的样子,好像又接触到了更真实的你,至少对于不熟悉的人,你不会是这种态度罢。” 他捧住沈知离的手,笑容满满:“知离,只对我一个人凶,好不好?” ……这家伙怎么看起来有点像个受虐狂…… 沈知离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画面。 花前月下,春-色迷离。 白衣如雪的男子半卧在榻上,星眸半闭,笑容温柔澄澈对她勾勾手道:“请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尽情的蹂躏我吧!” 沈知离突然浑身一抖,迅速清除脑中的残渣,猛然抽手,往马车后面靠了靠。 “天要黑了,快点赶车!” 终于在黄昏前,马车停在了一家远远瞧着不错的客栈。 有客栈就好,这么多年养尊处优下来,真要沈知离过风餐露宿的生活恐怕也有些困难。 但是看过价目,沈知离的神情狰狞了一下。 “为什么这么贵!” 掌柜的坐在柜台后,谦和一笑:“客官你可看了本店的招牌?” 沈知离倒退出去,只见客栈门口上书二字:黑店。 黑店了不起啊,要不要这么嚣张啊! 掌柜的漫步走到客栈门口,继续微笑:“方圆十里只有我这一家客栈,愿不愿意住,客官请便。” 沈知离:“那定一间房好了。” 掌柜推了价格出来。 沈知离暴怒:“为什么一间房比两间房还要贵!!!!” 掌柜慢条斯理的算着帐道:“江湖行走,两位这么孤男寡女住在一间房本店需要承担多大的压力啊,要知道这种干柴烈火最容易出事了,虽然我家的店是全国连锁,但万一搞出人命来,风险什么……自然要贵一些喽。” 奸商! 挡住即将爆发的沈知离,苏沉澈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摆在掌柜面前,温文笑道:“掌柜的可以算便宜些么?” 掌柜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睛突然一直,口中迅速道:“可以可以!来,小二,快点带两位少侠上楼,把闲置的天字一号间收拾出来!小兔崽子还不赶快送贵客上去!速度速度!要不然老子踹你了!” 沈知离跟在小二后面,不解道:“苏沉澈……你刚才给他看的东西是什么?他为什么突然……”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 苏沉澈:“呃,一个令牌而已,我只是试一下,没想到管用。” 沈知离吐了口气,依然觉得有些气不顺:“也不知道这黑店谁开的,要是被我知道……” 语到最后咬牙切齿,显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苏沉澈咳咳了两声,有些苦恼道:“……这店好像是我开的。” ****************************************************************************** 有钱人有钱人! 沈知离的内心很悲愤。 看见所谓的天字一号间,更觉得悲愤,上好的羊绒细织毛毡铺满整个地面、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沉香木雕花大床……奢侈的要死要死的…… 苏沉澈:“知离,你不喜欢这个房间么?那我们再换……” 沈知离抚额:“不用了,你出去让掌柜送桶热水来吧。” “热水?” 沈知离:“走了这么多天,我还没好好洗个澡。” 苏沉澈深深看了沈知离一眼,结巴道:“你要……在这里洗澡么?” 沈知离:“别这么看着我,我没邀请你一起洗!叫完水你就可以去别的房间了!” 苏沉澈沉吟了一下:“可是这是我们的房间啊,你让我去哪……” 沈知离:“哪都好,反正这个房间只住我一个人,别指望像前几天一样明明睡得那么远,一早起来居然是抱着我的!” 苏沉澈撅嘴:“我这是担心你……” 沈知离毫不客气:“我觉得最危险的就是你!居然连黑店都开……” 还差点宰了我! 苏沉澈继续撅嘴:“我失忆了,都不记得了……” 沈知离直接推着苏沉澈出门:“不用多说,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张了张嘴,苏沉澈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只是低垂着脑袋,背影落寞,一副被抛弃的模样。 ——都是装的啊!这家伙装可怜起来简直天衣无缝啊!沈知离你清醒点! 过了不到半柱香,小二送来浴桶热水和毛巾皂角。 道谢接过,沈知离正要转身,听见小二在身后状似无意的道:“客官真是好运气,这可是本客栈最后一间房了,那位苏公子今晚看来只能睡柴房了,真可怜。” 沈知离一侧头,就看见小二露出同情唏嘘眼神,深深瞅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故意的吧,绝对故意的吧! 始乱终弃的那个明明不是她! 月光如练,疏影横斜。 泡在水桶里,长发披散,沈知离望着窗外皎洁的月,无声的又叹了口气。 拨了拨水花,她无意识的胡思乱想。 会有人无缘无故的爱上一个人么,会有人毫无理由和代价的对一个好么? 如果真如传闻里一样,他那么爱叶浅浅,又为什么会仅仅因为失忆就移情别恋,这种来得极快的感情真的可靠么? 苏沉澈对待叶浅浅的态度……实在,很令人觉得心寒啊。 师父,如果是你,会怎么办呢? 这种事情真的没人教过我啊……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苏沉澈说喜欢她,也没规定她也要喜欢苏沉澈嘛! 纠结着洗好澡,下楼吃饭。 在小二隐约指责的眼神下,沈知离淡定的点了满满一桌菜——反正不是她的钱。 作秀一样每道菜尝了尝,沈知离便搁下筷子。 花别人的钱感觉真好…… 擦了擦嘴,就听见邻桌的议论声。 路人甲:“你可听说下个月的武林大会在哪召开啊?” 路人乙:“你还有心思关心这个!这几日我们可是被魔教闹得鸡犬不宁,那个左护法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挨着的小帮派一个个被她挑了玩!” 路人甲得意道:“哎呦,孤陋寡闻了吧,你可知道为何着左护法最近如此暴虐?” 路人乙:“你知道?快点说快点说别卖关子!” 路人甲:“还不是被十二夜公子甩了!十二夜公子以身试险,深入魔教忍辱负重假意迎合魔教妖女以换取……呃,消息,如今魔教妖女发现,自然……听说当日十二夜公子与魔教妖女鏖战了七天七夜乾坤变色、日月无光,那一战的风情啊,啧啧……” 路人乙感慨:“……听你这么一说十二夜公子当真是义薄云天,令吾辈折服,堪称当世英杰啊!” 义薄云天的当世英杰十二夜公子坐到了沈知离的身边,又默默的退开,一副受气小媳妇状。 沈知离:“喂……你真的睡柴房啊。” 苏沉澈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沈知离扭头:“那个天字一号间很大……外面有张很大的榻,你睡外面我睡里面。” 苏沉澈垂头低声:“不是觉得我很危险么?” 沈知离:“所以你不打算证明你没那么危险么?我给你机会了啊……” 见苏沉澈没有反应,沈知离忍不住凑过去:“真生气啦?” 从底下探出了一只手,在沈知离的脸上摸了摸,好听的声音温柔道:“知离,你真是善良的好让我心动。” 沈知离面无表情拍飞那只手:“……我现在收回刚才的话来不来得及。” 苏沉澈开始风卷残云的吃饭,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路人甲:“我还知道别的呢!十二夜公子如今隐姓埋名正在修炼一门威力无比的独门秘籍,只待下个月武林大会震慑全场,这秘籍从悬崖下面捡到的哦!” 路人乙摸须慨叹:“那看来这次是得去趟华山了。” 同一时间。 沈知离转头淡淡道:“好了,我们有地方去了。” 十五章 一步踏下甲板。 沿岸停着数百只大小不一的船只,卸货运载的船工数不胜数,长长的岸栈竟是望不到头。 再向远看去,是一片袅蒙的雾气,朦朦胧胧之间,只看见一座隐约的高耸山峰,山高千仞,直插入云霄,险峻非常。 终于到了! 也不枉费这一路的艰难险阻! 望着巍峨的华山,沈知离升出无限美好感慨之情。 要知道她长到如今年岁,却还是第一次离谷这么远,更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气势的景致。 还真的要感谢花久夜…… 不过想想,若不是他被逐出师门,只怕现在继承师门的就该是花久夜而不是她,原来其实是……她帮花久夜白干了这么多年的活吗! 阴沉着转头,码头外人头攒动围满了人,不少人手里都拉着长布条。 “嵩山来的大侠们这边走啊!” “悦来客栈啊悦来客栈,武林大会期间一晚三两啦!保证隔音房屋加固啊,就剩十个房间啦!” “武林大会名帖,最全的名帖啊,另附赠江湖十大少侠图文集啦!一本只要一两银子哦!” 提了包袱下船,一身粗布灰衣长发遮面的苏沉澈替沈知离理了理秋衣,声音略带疑惑:“知离,为什么会想到来华山?” 同样灰头土脸的沈知离实话实说:“……看热闹。” ……对于一个十多年都呆在一个地方的江湖人,武林大会这种慕名已久的地方,说什么也要去一次! 而且,说不定能够找到十二夜的人,把身边这家伙领回去…… 苏沉澈顿了顿,眨眼道:“武林大会似乎要请柬,你打算……” 沈知离转头对着卖武林大会名帖的小贩熟练砍价。 “这东西也值得一两?” 小贩:“怎么不值,这可是江湖百晓生精心整理,细心编绘的,你看看,还有配图呢!” 沈知离扫了一眼:“纸质粗劣,装订马虎,配图,就你这也能叫做配图么,简直说笑……就你这成本价只有几枚铜板还不知全不全的小册子也敢卖一两银子?” 小贩瞪眼:“哪有……我这明明是……” 沈知离冷声:“五文钱,卖不卖?” 小贩抖手指:“你……你……你抢钱啊!” 沈知离龇牙一笑:“这样,看你在这站着也辛苦,给你涨点,六文钱好了。” 小贩:“你是来捣乱的么!” 沈知离:“不,我是诚心跟你谈生意的。”说着,对苏沉澈招了招手。 苏沉澈从怀中掏出六枚铜板,搁在一边的木桩上,铜板深深嵌了进去,小贩的眼睛直了直,泪奔状取出一本塞进沈知离手里,连铜板也没取便小内八跑走。 抠出铜板装好,沈知离打开书册,翻了翻,指着其中一页道:“请柬的问题……十二夜公子,靠你了。” 翻开的那页,绘着一副华丽风骚的跨版画像,清俊的剑客身姿颀长,白衣翩跹,笑容温顺谦和,让人不知不觉心生向往。 底下一行小字: 江湖十大少侠之首,十二夜公子 苏沉澈有些苦恼道:“可我什么人都不记得。” 沈知离将书塞给苏沉澈,微笑:“背下来吧!都有画像和名字的哦,可别记错了。呃,还有,你这身灰溜溜的衣服可以换掉了,发型也要换,对了,就按着那书上的弄。” 一个时辰后。 “十二夜公子到!” 会场上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几乎瞬间小了,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十二夜公子消沉了数月,但这期间的传闻层出不穷,简直一天一个版本,爱恨情仇极尽狗血。 从前他那位红颜知己柏浅几乎是闻名江湖的嚣张跋扈,十二夜公子不知跟在她身后拱手赔笑贴礼了多少次,如今传出柏浅竟是魔教那个深入简出的左护法叶浅浅,简直就是爆炸性的消息,而十二夜公子偏在这个要命的当口消失,简直容不得人不深思如今的十二夜公子到底…… 一角宛如云朵般纯白的衣袂先入视野。 长发被玉冠高束,只漏出些许散落肩头,半垂的额发轻轻拂开,之下是一双剔透澄澈仿佛能看尽世上一切尘垢的琥珀色瞳仁,他弯眸浅笑,刹那间好似万千花朵竞相开放,甚至连腰间佩剑带来的戾气都尽皆散去。 有一美人,清扬惋兮。 不过……这个样子,真的一点点都不像刚刚被心上人背叛甩掉! 清醒过来,主持武林大会的华山掌门上前笑道:“许久没见公子,别来无恙!” 苏沉澈回以一礼,温文道:“掌门亦别来无恙,晚辈这些时日琐事缠身,所幸没有错过此次大会,不然就实在罪过了。” 无论礼数还是语气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寒暄了两句,又有人来,苏沉澈略带歉意朝华山掌门拱了拱手,才接着应下一个人。 从头到脚贯彻着八个大字:公子翩翩,温润如玉。 ……记得真清楚啊,装得真好啊。 沈知离默默跟在苏沉澈身后,仰起头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光看着苏沉澈。 她早就该想到的,以苏沉澈平时那种态度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好的风评啊! 可是……要不要这么能装啊…… 沈知离深深在心中吐槽,有本事你把你平时装可怜耍赖无耻占便宜的模样露出来啊! 似乎感应到她的怨念,苏沉澈于百忙之中微微转头,咬唇眼神无辜的朝她眨了两下眸子,仿佛在说“知离,他们好讨厌啊”。 沈知离:“……” 一转脸,又见一彪形大汉挤进人群,用肉掌拍了拍苏沉澈:“十二老弟,你这一消失就是好些时日,可把老哥担心坏了,这到底是去哪发财了啊。对了,怎么没见浅妹子!她不平时都跟你形影不离的吗?” 大汉像是丝毫没有发现身边“咻咻”投射过来的八卦眼神,大笑着挠了挠头。 苏沉澈只顿了顿,便微笑答:“盖大哥,你记错了罢,我……身边何曾有过浅妹子。” 大汉“咦”了一声:“老弟,你不是失忆了吧,浅妹子是柏浅啊,就是那个可剽悍可漂亮还爱使大刀的女娃啊,你以前不可喜欢她了……不信,你问问大家……唉、唉,你们怎么都转过头去了?来给我老盖做个证啊!” 苏沉澈反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是全然的肯定:“盖大哥,你请千万莫要当着我心上人面前说这种话。” 心上人! “刷刷”视线纷纷投向了跟在苏沉澈身后正摸了一块甜饼塞进嘴里的沈知离。 沈知离含着饼,有种上下不得的痛苦。 大汉忙到:“不对啊,可是明明……” 见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大汉住口,皱眉想了想,讪讪笑:“那……大概是我记错了记错了,我这还没老呢,记性就不行了,该打该打……”又扭头看沈知离,为了掩盖刚才过失般开始废话:“弟妹,你瞧我这记性,十二可是个好小伙子啊!武功高,样貌好不说,最重要就是这人品好啊,这年头人品这么好的男人可不多见了啊,你可千万要珍惜!多给十二老弟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也好继承他的衣钵嘛。” 人品好!生儿子! 你说的这货绝对不是苏沉澈吧!这根本是个开黑店的男人啊! “我……咳咳咳……” 好容易下定决心咽下的甜饼堵在喉咙里,沈知离被噎的脸颊通红,痛苦摆头。 “阿离,你怎么了?噎着了?水……快喝点水?” 有只温暖的手顺着沈知离的脊背温柔的向下抚摸,声音里却带着心疼的焦急。 沈知离顾不上多想,接过杯子咕咚两口就豪饮下去…… 混蛋,这不是水是酒…… 耳畔依稀传来了细微的交谈声。 一人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是眼熟啊……” 另一人接:“是有些,十二夜公子以前好像也是这样紧张叶浅浅的。” 一人又道:“我说,莫不是他将这女子当做了叶浅浅罢。” 另一人思忖道;“……这倒也不是没可能,只不过,十二夜公子是吃够了山珍海味想换换清粥小菜么,这女子实在……” 一人拍板道:“……寻常到丢进人堆里都寻不见。” 提他前相好就算了还带顺便损人的啊! 沈知离两颊绯红,眼神微迷,闻声将手里的瓷杯猛摔至地,暴怒道:“谁说老娘寻常到丢进人堆都找不到了啊,快给老娘滚出来!” 此种性情……众人霎时悟了。 ****************************************************************************** 沈知离清醒过来之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除了师父特制的酒,她喝什么都是标准的……一杯倒。 一杯下去,基本上意识就不属于她了。 坐在下首一侧的位置,苏沉澈殷勤非常的替沈知离递茶递水递点心。 喝完醒酒药清醒过来的沈知离捏着眉心,努力忽略身边仍旧若有似无投来的诡异视线,同时很想把坐在身侧的人形八卦靶子一巴掌扇到天边去。 好在很快台上华山掌门的说话声又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去。 “……感谢诸位的到来,老夫要说的就这么多了……下面便有请诸位报名的少侠看好在西侧幕墙上的比试顺序,午时三刻比试正式开始。” 话音一落,好些门派中都走出些佩剑的年轻男子。 为医多年,沈知离也见过不少样貌出众的男子,却还是第一次同时看见这么多。 习武之人大多身姿俊挺龙行虎步,又都是长发高束的干练模样,哪怕模样不如苏沉澈这么好看,单那份气质也足以,远远看去,种类繁多的少侠持各种武器姿态各异的林立在幕墙前,实在很是养眼,在场不少大侠之女都顿时瞪直了眼睛,窃窃私语起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见此,沈知离郁结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托着下巴,掏出那本武林大会名帖,边对着看边问:“这是要做什么?” 苏沉澈剥了个橘子递给沈知离,正好挡住沈知离的视线,答道:“武林大会三年一届,每年都会有两场比试,今日这场是年岁不足三十的少侠比试,明日则是宗师级的比试。前者胜则可得的武林新秀的名头,后者则是武林盟主。” 沈知离塞着橘子,想推开碍事的苏沉澈。 苏沉澈闷声道:“知离,他们比我好看么?” 沈知离仔细看了看,老实答:“好像还真没有。” 虽然当中有几个的确不错,可是比较起来还是苏沉澈那张貌似纯良的小脸蛋更耐看。 苏沉澈又挡住:“知离,那只看我一个不行么?” 沈知离不耐烦推:“我都对着你那张脸看了一个多月了,再好看也腻了,你让让不行么?” 咬了咬唇,苏沉澈低声重复:“腻了么……” 沈知离从少侠堆中移开视线,眸子正对上苏沉澈受伤般轻颤的睫羽:“喂喂……你别用这个眼神看我啊,好像我对你始乱终弃一样……我也不是看人家好看,只是……”岔开话题,“啊,对了,你还没到三十吧,怎么不下去参加比试?” 苏沉澈:“……不想看见我么?” 沈知离:“也不是……” 话没说完,苏沉澈已经起身拂袖而下。 两口吃完橘子,沈知离愣了愣,他不会是生气了吧……她明明没说什么啊…… 刚想追去,衣袖被人扯住。 沈知离一回眸,正看见一个衣着干练的秀丽少女眨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她身上悬着数个铃铛,动起来泠泠作响,很是好听。 “你有什么事情么?” 少女就地坐在苏沉澈方才的位置,皱了皱鼻子:“拜托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十二哥哥搞到手吧!” 沈知离抽嘴角:“……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少女扁嘴:“你一定是趁着十二哥哥被那个坏女人骗了之后心伤痛苦不已,趁虚而入的吧!”不等沈知离回答,少女又盯着她兀自揣测道,“一定是这样的,真是好运气!糟糕,十二哥哥被那个女人伤害了以后,肯定不喜欢我这样漂亮的女子了,毕竟像你这样丑的女子估计也没有别的人肯要了只能守在他身边,讨厌啊,难道我要去把自己弄丑一点么,可是这么天生丽质的我万一怎么弄也弄不丑怎么办,可是为了十二哥哥,哎呀,真的好挣扎啊……” 丑丑丑! 就算她沈知离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距离丑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吧! 生平最大的逆鳞被触。 沈知离从少女手中抽出自己的袖子,淡定道:“姑娘,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顿了顿,又补充:“还有,比起叶浅浅……我觉得你不用弄就已经够丑了。” 闻声,少女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什么很惊奇的事情。 对于让自己不爽的人,沈知离一向不吝啬于让对方更不爽:“眼睛不要瞪这么大,看起来更丑了。” 少女:“你、你居然……” 沈知离:“原来还是口吃啊,丑女。” 少女气得想拔剑。 沈知离:“拔剑的姿势也很丑。” 少女:“我杀了你!” 手指一翻,浸过麻痹散的长针瞬间出现在沈知离的手中。 斜伸过来一只手适时拦住了一触即发的大战。 “笑儿,别乱来!” 一袭月白长衫的男子按住少女的肩膀,同时对沈知离歉疚道:“舍妹性子鲁莽,多有得罪请多包涵。” 沈知离不动声色收回银针道:“无妨,我对于丑女一向很宽容。 少女喷泪,一头埋进男子的怀中粉拳捶啊捶啊捶:“哥,她说我丑!呜呜呜呜呜!帮我教训她嘛!” 男子露出一脸苦恼神色,对沈知离道:“姑娘,这……还请你说两句安抚她一下可好。”说话间,男子一直安抚的抚摸着少女的后背,不时低声哄劝。 沈知离突然沉默了一下。 梧桐树下,落叶飘零。 记忆里的小女孩抱着膝盖,委屈的憋着嘴。 容貌妖艳的少年见此,上前一边揉着她的脸颊一边道:“有这么完美的师父和师兄,你到底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啊!” 小女孩站起身,推开他,一言不发朝屋里走。 少年跟在她身后,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快点跟我说!格老子的,老子的师妹老子欺负就算了,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欺负了!我这就去把他揍的娘都不认得。” 小女孩横了他一眼:“师父说你再说脏话就揍你。” 少年挑起小女孩的下巴,邪魅一笑道:“你不觉得师兄这样比较有男人的魅力么?算了,说了你这小丫头也不懂。唉,你到底为什么难过?” 小女孩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她们说我丑,不配做师父的徒弟,还说我以后肯定嫁不出去。” 十来岁还未张开的小女娃的确是样貌寻常。 少年抬着她的下巴,仔细看了良久,口不对心道:“也不是特别丑嘛,咳咳,我看她们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嫁不出去……那你就跟她们说你长大会嫁给我,怎么样,有师兄这种未婚夫很有面子吧!实在不行,还有师父嘛,我这就求师父下令把她们都许配给谷口扫地的老头子,嗯,这个听起来还不……” 话没说完,少女已经紧紧的抱住他,像抱着仅剩的亲人。 多傻的过去……无论师父师兄以后都不再是她的依靠。 沈知离动了动唇,眼眸半垂道:“别哭了,不过是我说你丑而已,你又未必真丑……” 少女转身,一抹眼泪:“对哦,我干嘛要信你!本小姐一直倾国倾城,你这全是嫉妒!” 又“哼”了一声,少女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远。 年轻男子对她微笑:“在下衡山杜意之,方才是舍妹杜笑笑,以后若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姑娘尽管来找我。” 沈知离笑:“她有个好哥哥。” 杜意之的脸微微红了红,拱手道:“马上比试开始了,容在下先走一步。” 不多时,台下的比试拉开帷幕,苏沉澈依然没有回来。 当先一个两人比斗刚完,后两人正要上场,华山掌门忽然站上台道:“方才十二夜公子同老夫请求,希望能改比试为擂台赛,他愿以三届武林新秀的身份做这擂主,不知其他人可有异议?” 台下一阵哗然。 擂台赛不比比试,一旦守擂失败就会被淘汰,此时越是迟上场越有好处,毕竟车轮战谁也受不了,可十二夜公子这话的意思明显是打算从头守擂到底,虽说这些年都是他拿头名,可这也未免…… 议论声未止,苏沉澈已然上台。 白衣素剑。 一人一剑气势竟然有些凛不可压的味道。 沈知离看着苏沉澈,抚额,以她对苏沉澈的了解,苏沉澈这么做不会是为了把她之前看过的那些男子……一个个丢下场罢。 ……意外的幼稚啊。 十六章 “在下十二夜公子,不知……” 苏沉澈抱剑温文一笑,浑然不知那笑容落入别人眼中是何等的可怖。 闻声者倒退两步,手撑在身前,强装镇定道,“别过来、别过来,我自己下去!” 说罢,主动跳下擂台。 十招! 上来了十多个少侠,竟然没有一个人在苏沉澈手下过过十招。 早知道苏沉澈强,却没料到会在同辈中强到这种地步! 虽是十招,但接招者往往粗喘不已,反观苏沉澈气定神闲显然犹有余力。 也有人尝试使出绝招试图险中求胜,结果无外乎被以各种神奇的姿势丢下擂台。 少侠群中悉悉索索动了几下。 有人跃上高台,拱手道:“衡山杜意之,还望十二夜公子多指教。” “杜意之?” 苏沉澈笑得仍旧那般无害:“早听说杜少侠一手春水剑法使得出神入化,不知能否让我领教一二。” 这是苏沉澈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众人纷纷朝台上瞩目。 杜意之看着眼前闻名武林的儒雅贵公子,突然背脊莫名的寒了几分,总有种对方来者不善的感觉……应当只是错觉罢,十二夜公子无论品行还是为人都是人人赞颂江湖首屈一指的,怎么会做什么不善之事? 比剑时最忌想东念西。 架起祖传的春水剑,杜意之将将摆好起手式,那端已经招招凌烈袭来,犹如波涛绵延不绝。 杜意之这才明白为何之前的人都难以招架,这根本就是一边倒的压制打法! 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人压着打的滋味着实不好,杜意之也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十二夜公子的对手,提剑一挡,正要认输,突然脚下似乎被什么一绊,朝着一旁的台柱直直撞了过去。 当下御起轻功便要侧身闪开,胳膊却突然被人一扯,腹下涌起一阵剧痛,痛得让杜意之瞬间眼前发黑。 ……这到底是发生了神马! 接着有人慌忙拦住他下落的身体,杜意之失去意识之前先听到一道急切男声:“杜少侠,杜少侠……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 他醒来时,看到的仍是那双清澈的眸子。 苏沉澈坐在他床边,满脸愧疚道:“杜少侠,我见你突然倒向台柱,心急拉了你一把,不想反让佩剑撞上你……” 仿佛很是羞惭地叹气摇头,清朗俊逸的面容不带丝毫作伪。 杜意之心头淡淡涌起感动,当即道:“公子何出此言,昏迷前公子相救我仍记得,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 苏沉澈摇头道:“若我能早些拉住你……” 琥珀色的眸子低垂下,神色流露极是懊恼。 果真是个令人折服的君子! 杜意之感动更深,握住苏沉澈的手,正欲慷慨陈词,一只碗“哐当”一声摆在了他面前。 沈知离:“喝药!” 见是沈知离,杜意之想也没想便咽下那药,转头正想对十二夜公子继续方才的话,突然发现,他人不见了! 不对,他还在这个房间! 只是…… 眨眼前苏沉澈在他的床边,眨眼后苏沉澈已在沈知离身边,唇角笑容殷切而讨好:“熬药这种事情,我来做便好!你快去歇着。” 杜意之惊奇,为什么他好似看见有一条硕大的尾巴在十二夜公子身后摇摆…… 错觉!定然是错觉! 沈知离面无表情:“苏……十二,别打扰病人了,跟我出来。”顿了顿,又对杜意之道,“杜公子你好好休息,你伤的不重,床头有药膏,你可以自己在腰间被重创处抹上。” 合手带上门,沈知离咬牙对苏沉澈道:“你用得着这么狠么!” 苏沉澈无辜看他:“我不是故意的。” 沈知离盯着他那双澄澈到不行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道:“真的假的?” 躲闪不开沈知离的眸子,苏沉澈无奈:“……假的。”又撅嘴补充,“你对他笑得好好看,我吃醋。” 沈知离抚额叹气:“……你也知道点轻重啊,再多用几分力,这个姓杜的就被你断子绝孙了。” 苏沉澈不言,实在不好开口那就是他的本意…… 泠泠几声铃铛响,秀丽少女从屋外探了脑袋进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十二夜公子……” 苏沉澈转身,露出惯常的温和笑容:“在下是。敢问姑娘有何事?” 杜笑笑将手里的银簪来回撇折,强忍面对心上人的羞赧:“我、我慕恋你很久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认识你?” 苏沉澈笑:“抱歉,心上人在此,在她面前结识其他女子,若惹她生气可不好。” 杜笑笑不甘,指着沈知离:“她明明、明明一点也不好看,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我还会很多其他的,琴棋书画女红舞剑还有……为什么我就不行……” 苏沉澈的笑却突然敛了几分。 “在我眼中她就是最美的,任何人也比不上。” 他的语气是轻描淡写的,可这句话的分量却像是重若千钧。 杜笑笑愣了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知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平和:“知道跟男人表白,不知道进去看看你哥哥么?他伤虽然不算太重,但也要躺上好几日。” 即便未表现,但杜笑笑能听出淡淡怪罪的成分。 想驳却又不知如何驳她,跺了跺脚,杜笑笑闪身进了屋中。 看着杜笑笑的背影,沈知离心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见过苏沉澈对待叶浅浅的态度,就知道无论喜欢苏沉澈还是被苏沉澈喜欢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可以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到性命不惜的地步,也可以对自己过去喜欢的人说出“不记得就不存在”,那么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是下一个叶浅浅呢? “知离。” 沈知离无意识的应了一声,回头。 黑暗袭来,她的眼睛被苏沉澈用手遮去,耳边是那个低哑温柔的声音,只是此时显得有些忐忑:“知离,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好像,你随时会离开我一样。” 看不见苏沉澈的表情,也可以想象出此时他总笑着的眉眼蹙起,一副委屈模样。 沈知离轻笑:“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应该比我……” 顿了顿,语调忽得一变,“喂喂,苏沉澈,你的手在干什么!别以为我看不见就可以胡作非为,快点从我领口里拿出去啊混蛋!” 苏沉澈闷声:“不要,宴会会散,我只要跟着你不就好了……呃,知离,我刚才捏的是你的……咳咳……”默默扭头,“怎么会这么小……” 沈知离身上有杀气蹿出:“……你去死吧。” ****************************************************************************** 虽然因为杜意之之事导致比试没有进行完,但对于苏沉澈继续连任武林新秀之事,众少侠均无异议。 第二日便是宗师级的比试,前来观战的人明显比昨日更多。 因为替杜意之疗伤,沈知离是回春谷谷主之事也渐渐传了出去,不止预约看诊的人堆积起来,就连大会主办华山掌门也特地为沈知离准备了席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位置好巧不巧正在苏沉澈的边上。 被吃豆腐是小,被吃了还要被嫌弃这件事……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知离决定……至少在武林大会期间,对于苏沉澈所说一切不予理会。 但那个人明显对此一点感觉也没有,殷切的端了一盘切好的橘色水果上来,推给沈知离,温声道:“知离,尝尝这些番木瓜如何。”见沈知离目不斜视,苏沉澈又好心补充道,“据传这番木瓜对于女子某个位置很有好处……”说话间,视线不断朝着沈知离颈脖下腰条上扫。 沈知离一转眸,正对上苏沉澈的视线。 那当中倒是没有丝毫猥亵,依然澄澈,只是……怎么看怎么透出几分隐约的担心。 担心! 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啊! 沈知离忍耐移开视线,当做没有看见他。 苏沉澈依旧在进行动员:“知离,我方才尝过了,滋味很好的,你真的不想尝尝……” 沈知离无视。 苏沉澈委屈:“这番木瓜在此地很少见的,我托人寻了许久才寻来这一只……” 沈知离继续无视。 苏沉澈:“……花了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 沈知离转头,暴怒:“你疯了还是傻了!五十两银子就这么一只瓜!这瓜是黄金做的吗!你也花的下去手,这么有钱,你怎么不去赈灾啊!你怎么不去修筑河坝啊!不对,你干脆去当皇帝好了,要不要再给你建个行宫啊!” 苏沉澈将瓜拉回来,低头道:“既然知离你不肯吃,那我去把它扔掉好了。” “浪费!”不等他再有动作,沈知离已经一把夺过盘子,心疼的望着盘子里切成一块一块的橘黄小块,仿佛望着什么稀世珍宝,轻声喃喃道:“五十两的瓜,五十两啊,就这么点五十两啊……” 苏沉澈歪头,视线认真流连过沈知离的面容,不自觉微笑。 台下的比试已然过了好几轮。 留在擂台上的只剩下一个年约四十来岁剑眉星目的美大叔,如云乌发被藏青丝带松松绾着,一身绣有玄色纹绣的掌门衣袍,唇畔噙笑,若有似无。 四周的喝彩声早已连成一片,当中甚至不乏已然成家立业的大侠夫人。 “这是……” 沈知离只说了两个字便噤声,苏沉澈已经领会沈知离的问题,接道:“这是祁山掌门计蒙,此次的武林盟主应当就在他和前任武林盟主华山掌门中决出。” 沈知离一边吃瓜一边看,忽然眼睛一黯。 倘若她师父不是留在回春谷闭门不出又英年早逝,只怕风采不在眼前人之下。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她师父不会的。 骑射武艺,没有他师父不擅长的。 一人一剑,抵得上千军万马,他在他的世界里,无所不能。 然而,那样风华惊艳的人,那样短暂的一生,甚至没能来得及看他的得意弟子独当一面的模样,就已悄然逝去。 她抿了抿唇:老头子,我没守住回春谷,可……只有那个人让我觉得就算把回春谷留给他也没什么关系,你若在,只怕也会理解徒儿罢。 恍惚了那么一瞬,台下已经决出胜负。 华山掌门脸色微微发白,怅然叹道:“你师父收了个好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祁山掌门拱手,似笑非笑:“也是掌门承让,不然小辈如何能得胜,还望掌门记得遵守约定,让出武林盟主的位置才好。” 不等华山掌门再答,祁山掌门已然收剑,下了擂台,然后径直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啊咧…… 转眼,祁山掌门已近在咫尺,指节重重的在苏沉澈面前桌台上敲了两下,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 “十二……”就连声音里也似乎压抑着什么。 苏沉澈扬起无辜的脸:“在下便是。请问前辈有何事?” 祁山掌门皱了皱眉,神色挣扎。 沈知离不由猜,苏沉澈难道之前得罪过祁山掌门?于是这是要大打出手? 武林盟主比武林新秀,应该没什么可比性-吧…… 不知为何,沈知离在一丢丢的担忧下涌起了一大点点的期待……苏沉澈被胖揍的样子,她还真的有那么点想看……反正她在旁边又不会让苏沉澈死,新盟主大人你可以尽情的揍没关系…… 咬牙切齿声:“……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乖乖回去!” 苏沉澈眨着眼睛,一脸求知。 祁山掌门按了按额头,头疼道:“你姑姑让我原话转达‘你这个小混球,给我现在立刻马上赶到明都撒娇打滚跪求认错,并且老实交代自己这段日子都干了什么好事,不然不出一月你就会看到全北周上下都贴满了你的全-裸通缉画像’……剩下你自己看着办。” 说罢,仿佛怕丢人一般,转身就走。 见人走远,沈知离耐不住欣赏之情,用胳膊肘顶了顶苏沉澈:“你姑姑是谁啊,这口气真讨人喜欢。” 啧啧,撒娇打滚跪求认错,还全-裸通缉画像…… 苏沉澈深深看了沈知离一眼,幽幽叹气:“知离,你为何总不相信我失忆了呢?” 十七章 武林大会终了,沈知离也没瞧见十二夜的人,只得扫兴准备离开。 她的身上还有不少银两,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担心,在客栈外讨价还价买了份地理志,沈知离边翻着边上楼。 将将踏上最后一个台阶,又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眸子。 合上书,沈知离道:“你不去见你姑姑么?” 苏沉澈摇头,又道:“除非你跟我一起去。” 沈知离笑:“你见你姑姑,我跟你去做什么?” 苏沉澈果决:“那我也不去了。” 沈知离咳咳了两声:“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全……咳咳,裸通缉画像被贴满……” 苏沉澈垂睫,有些犹豫:“知离,你介意么?” 沈知离不解:“介意什么?我为什么要介意?” 抬眸,苏沉澈眨眼,老实道:“只要知离你不在意,其实我自己无所谓的。” 眼神坦然,没有半分遮掩。 沈知离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小瞧苏沉澈不要脸的段位了,这混蛋连跟她抒情的时候都能顺便用手掌捏她的……全-裸算神马! 果然,第二日沈知离从客栈出来,就看见苏沉澈斜坐在马车车辕上,雪色狐裘围在脖颈一圈,纯白衣袂从车上长长垂下,清澈眼眸向她看来,衬得脸蛋分外清俊。 他问:“去哪?” 天气越来越冷了,搓了搓手沈知离道:“朝南吧。” 苏沉澈微笑:“好。” 一屁股坐上马车,临了拉车帘时,沈知离道:“你真不打算回去么?那毕竟是你的亲人……” 苏沉澈一拉缰绳,声音飘摇而来,温柔而坚定:“知离,我都不记得了。对我来说,我的亲人只有你。” 只有她么? “那……如果你想起来了呢?” 苏沉澈顿了顿:“知离,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让那些发生的。” 车帘拉下,沈知离坐进车里,神色有一瞬的暗淡。 不,苏沉澈,你并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马车里有点好的暖手炉、准备好的抱香枕绒毯和刚冲泡的热茶。 错金螭兽香炉里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沈知离轻啜了一口热茶,继续翻着手中的地理志。就算走也不能离回春谷太远,最迟三个月她必须再回来一趟,可是离得近又会被花久夜发现,真是麻烦,天气又越来越冷了,没有回春谷里的天然温泉只怕这个冬会很难熬。 指尖在地图上错过,落在其中一处。 某驿站外。 “无墨山庄,这个山庄荒废很久了,位置又偏远,要经过好长一片林地和山路……”驿站茶馆的老板看着沈知离手指的地方,皱眉道,“客官最好还是别往那里去,虽然周围的环境看似不错,可是自从几年前发生了一起灭门惨案后,这庄子就闲置下来,说是夜里会闹鬼,去往那里的人十之八九都是有去无回……” 沈知离肉疼地塞过去一两银子:“多谢老板,你告诉我路线便好。” 苏沉澈从沈知离手里接过路线,问道:“知离,你是当真要去?要呆多久?” 沈知离:“当然!多久……约莫两三个月罢。” 离得最近而且有温泉又可以任人进出的地方,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选择,更何况无墨山庄和回春谷一样都在谷底中,入冬只怕气候较外面也会好很多。 苏沉澈有些不好意思般垂眸:“知离,要不我们还是先成亲罢……” 沈知离抽嘴角:“你怎么又扯到成亲上了!最近不是不提了么!” 苏沉澈正色,纯良的面孔一派浩然正气:“知离,我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没有任何名分就随随便便和女子干柴烈火孤男寡女住在一处数月的事情的!我们还是快把亲事办了吧。” 沈知离面无表情抽走他手里的路线:“你可以走了,我去招几个丫鬟小厮就好。” 侧身拦住,苏沉澈道:“……招我吧。” 沈知离:“十二夜公子不是方才说自己是正人君子,不会……” 苏沉澈腼腆笑:“刚才是说着玩的。” 沈知离无视,转身:“……我去贴告示。” 没走一步,衣袖被扯住,苏沉澈低低道:“知离,招丫鬟小厮还要出钱,我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打扫卫生,还可以倒贴钱……要不要考虑一下?” 沈知离拽袖子,某人扯的死紧,拽不动。 反复数次,沈知离松开手,叹气抚额:“你打算倒贴多少……” 苏沉澈的眼眸明亮:“把我自己倒贴上可以么?” 沈知离:“……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么?” 苏沉澈默默垂了一下头,而后舔了舔唇,飞快抬头,在沈知离的唇上啄了一下。 沈知离僵硬。 ****************************************************************************** 沈知离决定,以后,除非她的脑袋被门夹,否则绝对绝对不要和苏沉澈讨论什么要不要脸的问题。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脸皮啊!! 认识苏沉澈之前沈知离以为自己整天死要钱已经够无耻了,才发现原来和苏沉澈比起来,她实在太厚道了! 在驿馆歇了一日,再次上路。 比不过,至少还可以躲,沈知离裹着温暖的绒毯缩在马车里,三个暖炉烘出热气让她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慵懒的提不起精神。 翻着之前在当地随便买的医书,她一边仗着医术找茬,一边惬意的眯起眼睛。 车轱辘碾过地面,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沈知离掀帘一角,马车正驶入一片枫叶林,深秋时节,落叶纷纷飘零而落,厚厚掩埋泥土,然而看到更多的还是那大片大片宛若火焰烧过的嫣红枫叶,苍穹接连着大地的颜色都好像浑然一体。 好美…… 沈知离抬起头,如痴如醉的看着眼前美景。 马车速渐缓,仿佛刻意让她可以再多看一会枫林,恋恋不舍的收回眸,转头便看见含着笑意的琥珀色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乌黑长发扎成一束垂在肩膀,狐裘上白色的绒毛随风轻晃,同那弯起的眉眼荡到一处,分外好看。 其实……也是美景。 单论外表,苏沉澈怎么看都是个温文尔雅不染俗尘的清贵公子。 可惜……沈知离在心底叹了口气,若是内心也同这外表一样就好了,这家伙其实说不定比花久夜还要来的危险…… “知离……” 沈知离倒退一步:“别叫我。” 苏沉澈委屈:“为什么?” 沈知离:“……对于你这种随时随地可能莫名奇妙亲过来的人来说,防备你需要问为什么么?” 苏沉澈无辜:“明明是你要求我再不要脸一点的,我也犹豫了好一会……” 略略回忆,苏沉澈问她能不能倒贴,她说“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一点么”,然后苏沉澈就…… 沈知离抓狂:“我那不是跟你提要求啊!我是讽刺你啊!讽刺你啊!你没听出来么!?” 苏沉澈头摇似拨浪鼓,眼眸纯真。 明知这家伙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对上那样清澈的眸子时,沈知离还是产生了一瞬间的负罪感…… 沈知离在心中捶地,这货实在太能装了! 默默扭过头。 苏沉澈的声音温柔:“那个……知离,如果你喜欢这里的话,以后我带你看遍山河美景好不好?” 眼不见心不烦。 沈知离:“……以后再说罢。” “确实要以后再说了。” 陌生而阴枭的声音突然穿□来,沈知离蓦然转头,只见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个几个深红紧身衣的男子。 虽然只见过一次,沈知离也能分辨出,这些男子衣物上的花纹同上次叶浅浅带来的人很是相似。 他们是魔教的! 为首的是个戴着眼罩面目几乎都被散发遮掩的男子,他阴惨一笑,露出一口渗人白牙:“十二夜公子,你居然还活得好好的,实在出乎人意料,不过这次……” 他的慷慨陈词还没说完,苏沉澈一勒缰绳,干脆利落转身马鞭猛抽,嘶鸣一声,马匹抬蹄飞速疾驰。 “等我说完啊!” 男子气急败坏,声音嘶哑对周围面面相觑的属下道:“看什么看,都给我追!” 手无缚鸡的沈知离被马车颠的七荤八素,胃中翻腾,几欲想吐,忍不住攀住马车边缘,脸色青白的对苏沉澈喊:“你把我丢下吧……” 反正他们是来找你的,又不关我的事…… 苏沉澈于忙碌中回眸,目光坚定:“知离,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我不会丢下你的。” 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沈知离艰难的双手攀马车缘:“……算我求你了把我放下吧!” 苏沉澈更凶狠的抽动马臀,回头摸了一把沈知离的脸道:“知离,信我一次罢,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快吐了啊! 把头探向马车外,沈知离:“呕……” 迎头追来的几个魔教教众只觉眼前突然有什么以极快的速度涌来,忙出手一挡,令人作呕的味道铺天盖地弥漫了一身。 “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后头的魔教教众不禁投鼠忌器放慢了速度。 这是什么!好强力的暗器啊! 吐过之后,明显神清气爽了很多的沈知离松了口气,用帕子擦擦嘴角,直起身刚想说话,瞳孔突然猛一收缩。 她连滚带爬的冲过去扯住苏沉澈的衣角,咆哮:“停车啊混蛋,前面是悬崖!!!!!!!!!!!” 十八章 沈知离再一次肯定,珍爱生命,远离苏沉澈。 断崖近在眼前,苏沉澈稳稳的拽住马匹缰绳,丝毫没有跳车的想法。 沈知离绝望的拉扯苏沉澈的衣角,呼啸而来的风刮得她面上生疼,她颤抖着攥紧手中的布料道:“苏沉澈,你冷静点啊,别想不开啊……” 就算想不开也不用带上我啊! 苏沉澈抽出空闲的手,反握住沈知离的手。 手掌传来的温度,温暖而坚定,从沈知离的位置只能看见苏沉澈依稀的侧颜,唇角微勾,风轻云淡:“知离,信我。” 知道他信口雌黄睁眼说瞎话毫不含糊,可这一刻沈知离的心还是莫名一动。 相信他…… 相信他会解决眼前的困境,相信他不会让她受伤…… 沈知离捏眉心,好吧……这个时候除了相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迟疑间,悬崖已经近在咫尺。 苏沉澈一踏车辕,身子急速向后退,手在马车中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样东西。 他的速度太快,沈知离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他取的是什么东西,就觉腰间被一只手臂揽住,接着整个人霍然腾空! 失重的感觉让沈知离一刻失神,身后突然撑起一个硕大的东西,遮天蔽日一般投下巨大阴影,下坠的速度也瞬间减缓。 沈知离愣了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苏、苏沉澈……你在做什么?” 苏沉澈抱住她的手更紧,爱不释手般在她的腰间摩挲了两下,才低垂下头靠近沈知离的肩胛,温热的呼吸喷至沈知离的锁骨,些微酥麻:“知离,风景美么?” 沈知离又是一僵……但是这种情况下推开苏沉澈就等于找死。 忍了忍,沈知离示意他另一只手举着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苏沉澈:“简而言之,是个充了气的大伞。”腼腆一笑,“我在马车了发现好久了,一直想试试的。” “试试……”沈知离瞪大眼睛,“你难道一直在等机会跳崖?” 苏沉澈颔首,眨眼道:“这样到无墨山庄最快,本来是想作为惊喜给你的。” 沈知离:“打死我也不承认这种东西是惊喜……” 苏沉澈环住沈知离,下巴搭在沈知离的头上:“知离,欣赏一下好不好,你应该没看过这样的景色罢……” 虽然心里有些抗拒,沈知离还是忍不住扬眸望去。 高空中的一切都像是染上了淡淡雾气,显得朦朦胧胧,河流围绕阡陌纵横的桑田,渐起的檐角层出不穷,山峦起伏,树林成群,放眼望去,全然是一望无际的辽阔景象,震撼人心。 微风拂面,身心放松,在这样的景色下,连自己都渺小了。 沈知离缓缓张口,不大甘愿道:“是很美,不过……” 苏沉澈已经接过她的话,诱哄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知离,跟我在一起,我会带你去看更美的风景,呃……还不用你掏一个铜板。衣食住行我都可以负责。” ……他的话其实分明……诱惑力十足! 沈知离听见“咔嚓”一声,心里某块坍塌了一下。 与此同时……有别的东西也跟着坍塌了一下。 沈知离惊悚:“啊……这玩意怎么在往下掉!” 苏沉澈抬头看了看,简单鉴定道:“应该是……承受不住压力,气囊破了。” 沈知离急道:“那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淡定!”眼睛一亮,“难道你还有后招?” 苏沉澈想了想,摇头。 沈知离抓狂,反手揪住苏沉澈衣襟,语速极快:“苏沉澈,你别看我了啊,快想办法啊,不剩多少距离了!再掉下去我们俩肯定九死一生啊!喂喂……你握我手干嘛,你这时候还有心思吃豆腐吗!” 苏沉澈覆盖住沈知离的手,细细包裹,随即绽开微笑:“有我。” 一字一顿,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慢了下来。 沈知离脑中思绪如过电,闪过数个念头,脱口道:“……你也不许死,听到没有!” 苏沉澈笑接:“好。” 虽然不断有树杈做阻拦,可下坠的速度依然无法控制。 强烈的失重感让沈知离再也说不出口话,只能大口喘息以排解胸口的闷痛。 只是瞬息,重重一响,她落到地面。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隐约觉得有人身形一动,垫在了她的身下。 此后,再无记忆。 ****************************************************************************** “咦,这里怎么有两个人?” “等等,好像还活着。” “诶,这个男人长得不赖嘛,带回去宫主一定喜欢的啊。” “那这个女人呢?” “……这个女人啊,可以带回去刷恭桶嘛。” 明月宫。 无边艳色纪明月,说的便是明月宫的宫主。 这位宫主生平有三大喜好,第一,尝尽天下美酒,第二,看遍天下秘籍,第三,收遍天下美人。 前两者都好,最后那条……偏偏明月宫的宫主是个女子。 也曾有正义之士前来讨伐,但谁知不仅纪明月武功高强、极难对付,就连她收集的男子都一个二个心向着她,如此一来,大家也就没了吃饱了撑着的闲心思。 之后纪明月在江湖上也渐渐销声匿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当然也没人关心这个女魔头又去祸害哪里了…… 今日明月宫的宫主很开心,因为她得到了一个新的美人。 虽然美人昏迷了三日才转醒,但这丝毫无损美人那张她最喜欢的清俊面容,纪明月在那张脸前守了三日,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心痒,这张脸简直就是为了她而生的,她若是不拿下简直天诛地灭! 不过,好在她有足够的耐心。 美人幽幽睁开眼眸,纪明月将一身鹅黄烟罗绮云裙整了整,又动手扶了扶头上插着的玉垂扇步摇,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 “你醒了?” 扇子一般的睫羽轻轻眨动,美人看着她,轻启薄唇,略带狐疑道:“娘?” 纪明月只觉面上的笑容一片片龟裂碎开,她僵持着笑容道:“我不是你娘。” 美人转了转眸,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又眨了两下,徐徐显出几分动人的迷茫之色:“这是哪里?我……” 纪明月心中一动,扶住美人的肩道:“这是你家啊,我是你的妻子啊,你都忘了么!” 美人用那双剔透的眸子看了她许久,才咳咳了两声道:“不……我只是想问,我的知离呢?” ****************************************************************************** 明月宫,某院子。 少年推着装了数只恭桶的板车进院,高声嚷嚷:“你这个懒女人,快出来!别装死了!” 懒女人翻了个身,头朝里继续睡。 “起来刷恭桶了!” 懒女人打了个呵欠,道:“刷你个头。” 少年丢下板车,冲到榻前,刚想用手推榻上睡着回笼觉的女人,榻上的人出手如闪电,一根细长的银针扎到少年身上,几乎瞬间,少年整个人僵住,连舌头都没法动弹。 又打了个呵欠,沈知离从榻上起身,揉着太阳穴,道:“你怎么这么不死心啊,我说了不会刷的。” 少年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就是半个字也说不出。 沈知离嫌恶的往后退了退,半捂着鼻子:“好臭,你自己都不觉得么?还是你根本觉得这味道很好闻……真是神奇的地方神奇的品味,居然有人会喜欢这种恶心东西的味道。” 少年怒瞪,眼若铜铃。 沈知离戳了戳少年的包子脸,片刻道:“我让你说话,不过你不许乱叫,不然我就把你扒光丢出去。” 少年继续怒瞪。 见状,沈知离又打了个呵欠:“那我继续睡。”说着就要倒回去。 少年惊恐,眼睛流露出恳求之色。 沈知离笑了笑,出手拔出银针:“真乖。” 跟苏沉澈呆久了,再和这种没什么脑子的生灵相处,真是觉得……好轻松啊…… 银针拔出,少年顿时觉得身体一轻。 虽然还不能动,但说话是没问题了:“你这女人怎么这样!快放开我!不然我这就去告诉筱叶公子!看他不叫人打死你!” 沈知离不为所动:“你说筱叶公子筱叶公子说了这么久,到底是谁啊?” 少年挺了挺胸,很是骄傲的模样:“筱叶公子可是宫中如今最受宠的公子哦!就连宫主都对他宠爱有加!一月中有大半时间都呆在我家公子那里呢!” 沈知离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才怔怔道:“宫主……难道是纪明月?” 少年似乎被她的胆色震惊,顿了顿才大声道:“你怎么敢直呼宫主的名讳!简直是大不敬!若是被筱……” 好吵啊…… 沈知离抬手在少年脑后一点,世界一片安静。 她继续托腮思索。 落崖以后,她醒来便在这个鬼地方,对着这个又二又傻的少年,除此以外再没见过第三个人。 叹了口气,说起来刚醒时她身上大大小小无数伤口,虽然都是小伤,可失血的状况简直让她绝望……养了几日总算好些,也该研究一下怎么出去找无墨山庄和……苏沉澈。 纪明月么……她自己倒是不用担心,纪明月向来只对相貌清俊出尘的男子感兴趣…… 不过,苏沉澈……咳咳,她或许应该担心纪明月? 想了想,沈知离解开少年哑穴:“这里是哪里?” 少年咬唇不答。 沈知离又戳了戳那张憋气而鼓起的包子脸:“闹什么情绪啊,我都解开你哑穴了。” 少年嘴唇咬的艳红:“身上还不能动。” 沈知离:“你要动哪里我帮你动。”作势靠近少年。 少年又一次惊恐:“你要做什么……离我远一点!我生是宫主的人死是宫主的鬼!我是不会对其他女人屈服的!你再过来、再过来……我咬舌了!” “你想太多了。”沈知离抽嘴角:“……我看起来这么饥不择食么?” 死死盯着沈知离,似乎发现她的眼睛里半点色-欲都没有,少年才松了口气。 沈知离:“可以说这里是哪里了吧。” 少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闷闷答:“明月宫。” 沈知离:“那怎么出去?” 少年:“不知道。” 沈知离:“无墨山庄在哪?” 少年:“不知道。” 沈知离:“苏沉澈在哪?” 少年:“不知道。” 沈知离:“……” 少年见沈知离下榻,朝恭桶走去,不由问:“你要干什么?你终于认命准备刷恭桶了吗?” 沈知离:“不,我打算把恭桶扣你头上。” 少年颤抖:“……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沈知离:“你很快就知道了。” 少年大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被人买进来之后就一直伺候筱叶公子,其他我真的什么都不……啊,筱叶公子,快救救琉璃啊,这个疯女人要把恭桶……” 身侧一道阴柔婉转的声音,带三分清冷三分高傲四分低柔:“我知道了。” 沈知离蓦然转身,就看见一个身着绯红衫子乌发柔顺披散的美貌男子直直望向她,她不自觉退了一步,心头涌起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男子斜睨着她,鲜红的舌伸出,绕着粉嫩的唇瓣舔了一圈,唇上水色润泽而诱人。 潋滟波光荡在眸中,他启唇,轻笑道:“宫里也好久没来新女人了。” 沈知离的脑中顿时闪过两个字。 尤物…… “筱叶,找到你的小厮没有?” 筱叶公子侧身应,音色柔媚道:“找到了,不过这里似乎来了个新女人?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好啊!” “新女人吗?我也要去!” “那我也去看看……” 几道议论声后,从院落那道窄门里一下进来了数个种类各异的美人,可爱型的、温柔型的,傲娇型的、华丽型的…… 他们用各种神奇的视线围观沈知离。 沈知离的脑中顿时又闪过四个字。 美男后宫。 这到底是个怎样神奇的地方! 十九章 被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之后,沈知离听到了如下评价: “不好看。” “也就一般般。” “还比不上宫主一根手指。” “果然还是宫主最美,其他女子简直入不了眼!” 然后……美人们再次摇曳着鲜艳而华丽的衣袍,或扭动腰肢或龙行虎步或轻灵飘渺的走远。 沈知离目送他们远去,在心里诅咒了这群人祖宗十八代。 筱叶公子一旋衣袖,潋滟的眸对着沈知离露出淡淡笑意:“请不要在意,他们就是这个性子,不过这宫中也的确没有比宫主更出色的女子了。” 宫主……纪明月…… 沈知离忍不住上前拉了拉这位看起来还稍微通情达理些的筱叶公子,吐露出自己自从刚才就升起的疑惑:“那个……你们真的都是心甘情愿留在明月宫里的么?可是你看起来才不过二十,纪……宫主应该已经年近不惑了吧……为什么还……” 她的话还没说完,筱叶公子已经愤然甩开了她的手。 “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女孩懂什么!” 沈知离:“……” 筱叶公子微理衣襟,魅惑的笑容中掺杂了几分冷傲:“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这就是为什么她是一宫之主,而你只能留在这里刷恭桶的原因。” 沈知离愣了愣,继而用有些同情的目光盯着他:“你是被洗脑了么,还是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真爱吗!好令人感动……” “你……”筱叶公子皱起秀眉,如丝媚眼斜瞟过来,似乎要发怒,又倏忽垂下,“这样好了,我让你见一见宫主,你就会知道自己是多么渺小多么无知!” 转头对身侧的少年道:“琉璃,脱衣服!” 麻痹散刚退去,勉强能活动手脚的琉璃愕然:“啊哈……” ****************************************************************************** 绯红的衣摆自地上蜿蜒而过,发出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筱叶公子。” “筱叶公子。” 身侧的不断有衣着淡黄宫装的少年向他行礼,姿态恭敬谦逊。 美貌男子矜持的微微颔首,一路向前,身后同样跟了一个低垂眉眼的宫装少年,亦步亦趋。 自外宫入内,穿过无数金碧辉煌的殿宇、奢华幽深的回廊,美貌男子站定在一闪绣有百鸟朝凤图案的门前,门前站了两个容貌一模一样精致如瓷娃娃的少年。 沈知离微微抬头,感慨:纪明月到底从哪里找来这么些美人的,出门带着这样两个少年,实在太风骚了……以前她好歹也是一谷之主,怎么就没想到找几个美少年来撑场面啊,不过……养这种东西应该很贵吧…… 她在盘算间,筱叶公子的身形已经被右边的少年伸臂拦住。 筱叶公子略一皱眉:“我想见宫主。” 左边的少年微笑,梨涡浅浅:“宫主现在不方便见人,我会代为通传的,筱叶公子可以先回去,宫主应允后自会有人叫你。” 筱叶公子舒展眉宇,抿唇一笑:“过去我都是无需通传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说……”他的声音突然一凛,“宫主出了什么事!” 左边的少年:“宫主没有任何事,筱叶公子不用担心。” 筱叶公子笑中带寒:“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右边的少年挡前一步:“筱叶公子,请不要无理取闹,这样我们也会很为难的。” 美貌男子与美少年两两相望,互不相让,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其实,画面挺好看的,沈知离想。 那扇门被霍然推开。 一只白皙而骨肉匀亭的手从中探出,手指根根修长而分明,肌肤更是细腻的好似粉雕玉琢,仿佛隐约一层浮光掠过。 沈知离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只手,心中莫名悲恸非常。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才比较像快四十岁的那个…… 那边,女子微微慵懒的声音已响起:“筱叶,你这么想念本宫主么?” 筱叶公子当即俯身小心的托起纪明月的手背,音色婉转若流水:“筱叶见过宫主。”说话间,便准备在纪明月的手背轻轻印上一吻。 纪明月却毫不留情的推开他,语气淡淡道:“见到本宫主了,你可以退下了。” 筱叶公子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宫主……” 纪明月缓缓直起身,根本看也不看筱叶公子,只按着额头,语气苦恼道:“寻左、寻右,帮我下去问问,宫里有新来什么叫做知离的人么?哦,再去弄些饭菜来。” 双胞胎美少年应声对视一眼,左边那个即刻退下。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想不通为什么纪明月要去找她……等等,她的目光投向还有一半半掩着的门中…… 应该不会这么糟糕罢…… 筱叶公子仍旧不死心,仰起头道:“宫主……您怎么了,是腻烦筱叶了么?” 纪明月头上的玉垂扇步摇晃了晃,神色却是丝毫不变:“怎么会呢,你想太多了。本宫主不一直是这个态度么……” 筱叶公子握住纪明月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蹭了蹭,眼神哀伤,悲戚道:“宫主,明明前日您才说最爱叶儿了,而且……你以前都叫人家亲亲小叶儿的……” 纪明月似乎也有些动容,美眸深深凝视向筱叶公子。 一道惊喜的声音突然打破狗血氛围:“知离。” 纪明月和筱叶公子同时转头,恍惚间只看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扑住了一只小黄鸡。 淡黄宫装的少年伸手按着来人的头远远推开他,一脸正直扭头道:“这家伙是谁啊,我不认得他……” 纪明月皱眉:“咳咳,他……” 仿佛没有听到,苏沉澈一脸受伤的望向沈知离。 “知离,难道你失忆了不记得我了?还有……你身上受伤了没有?” “……我没受伤,喂喂,别往我身上乱摸!” 拍飞苏沉澈的爪子,沈知离定神看了一眼,才嫌恶道:“苏……你怎么弄成这个德性了……” 只见苏沉澈赤着双足,一头乌黑润泽的长发被披散下来,身上是一套繁复华丽色彩艳丽至极质地犹如流水般熠熠闪光的外袍,眼尾上提,用胭脂晕染开,眉心点了一颗艳红的菱花痣,原本身上清澈的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风流婉转,琥珀色的桃花眼微一眨动勾魂摄魄。 纪明月不悦:“咳咳,我……” “很难看么?”苏沉澈耷拉下脑袋。 沈知离:“也不是……就是……”搜产刮肚的想如何形容,“一只插了孔雀毛的大尾巴狼!很怪异……” 苏沉澈眨眼数次,似乎在琢磨该怎么夸:“……好有想象力的,呃,形容。” 咳嗽数声均被无视,纪明月那张保养良好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美丽脸庞上黑的不能再黑,声音也冷到底:“他就是你要找的知离?” 苏沉澈像是此时才留意到她,扬起纯真笑容:“嗯,多谢娘亲。” 纪明月只觉自己额头青筋一根根正欲暴起,忍耐不住咆哮:“我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娘亲!” “我知道了。”苏沉澈受打击般微垂头,声音落寞。 明明被苏沉澈刺激的恨不得动手将他大卸八块,可见他如此纪明月又忍不住心软下来,唇动了动:“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你身上的伤还没……” 苏沉澈自顾自道:“有我这么大的儿子的确是件很丢人的事情,尤其娘亲找的继父还这么年轻,不认我也的确很正常。” 继父…… 沈知离默默的看向筱叶公子…… 后者睁着一双魅惑的眼睛,茫然无措,似乎还不大能接受继父这个伟大的身份。 纪明月捏了捏拳,上前一把按住苏沉澈的肩膀,摇晃:“本宫主至今还未婚!未婚!未婚!” 苏沉澈飞快抬起一眼,更低落:“原来我还是私生子么。”顿了顿,低声道:“是亲生父亲不要我们母子了么?娘亲,不要难过……” 纪明月面若死灰。 沈知离又默默的回想起苏沉澈在回春谷苏醒之后认定她是他的娘子那段,从某种角度来说,苏沉澈这种一旦认定就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性格实在很强悍啊…… ****************************************************************************** 在这个时候,沈知离不得不佩服纪明月的涵养,被逼到此等程度也依然没有发飙。 她几乎是一字一顿僵硬道:“来人,带他回玲珑宫。” 苏沉澈扯了扯沈知离的衣袖,转头对纪明月道:“娘……” 纪明月在他说完之前,率先用话堵住苏沉澈那张绝对吐不出好话的嘴:“这个小厮就拨给你了!总该满意了罢。” 苏沉澈弯眸一笑:“多谢。” 浅许柔和之色在他的眸中荡开,宛如一阵清风拂过心头,纪明月不觉怔了怔神。 回神时,苏沉澈已经随着领路的少年走远。 真像……真像那个人。 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格,对谁都是温言细语、温柔缱绻模样,在你以为他或许也对你情根种下之时,才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投入半分真心,从头至尾不过一厢情愿。 可即便如此,还是对他……不忍心。 看了一眼距离颇远的领路少年,沈知离理了理身上的宫装,低声道:“苏沉澈……那个纪明月,不是看上你了罢?” 苏沉澈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应该是罢。”转瞬又凝视着沈知离补充,“不过,不用担心,知离,无论她怎么做,我都只喜欢你。” 沈知离迅速反应过来,喷道:“……你刚才那几声娘果然是故意的!” 苏沉澈腼腆一笑,微垂下头:“有那么点点吧。” 沈知离愤愤转头:“那当初你在回春谷醒来拽着我叫娘子也是……” “不是。”苏沉澈霍然抬头,打断沈知离,神色认真道,“那时我是真的以为你是我娘子。” 沈知离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那时你不知道,可是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们之前的确是不认得的,而你失忆前的所喜欢着的人是那个叶浅浅……你……” 苏沉澈突然出声:“知离,你信缘么?” 沈知离愣了愣,刚想开口,就听苏沉澈仿佛自言自语道:“知离,从我醒来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仿佛冥冥中有人告诉我……这个人是我想要靠近的人,是我终其一生都想要陪伴的人。所以我认定了你,这辈子都不想放手。” 低沉的音色幽幽然在耳畔响起,像诉说,又像是某种誓言。 在肉麻之外,似乎又有什么别的东西。 她不太想去触碰的东西。 沈知离咳嗽了两声,岔开话题:“那个……对了,既然纪明月看上你了,怎么会容许我留在你身边做小厮?” 这次轮到苏沉澈顿了顿,才道:“……你不是穿着男装么?” 沈知离低头打量自己:“我没有刻意扮成男人啊,女子的曲线怎么也同男子不同……” 不见苏沉澈回答的声音,沈知离抬起头,正看见苏沉澈盯着自己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位置,略咳了两声,默默转过头。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为什么转过头去?” 苏沉澈望天:“没有……我只是在想出去以后从哪里采购一批番木瓜回来。” 沈知离拳头捏的格格作响:“我……真的有小到这种程度么!?” 苏沉澈转过头,扶住沈知离的肩膀,眼眸一闪一闪真诚看着她:“没关系,知离,我不在乎这个的,多小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沈知离:“……” 甩开苏沉澈,抬腿走前了两步,沈知离闷声道:“喂……那个也不是我想小,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长得比别人都瘦小,所以……后来师父给我治好了病,那个也没跟上来……” 苏沉澈噙着笑意的声音由后而来:“知离,你别扭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谁别扭了!?” 见前面的少年回头望了一眼,沈知离才压低声音:“算了,先说实在的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苏沉澈:“怎么办?” 沈知离:“就是怎么出去啊!你不会想一直在这呆着吧。” 苏沉澈想了想:“知离,你不是想去无墨山庄么?” 沈知离点了点,隐约有不祥预感:“别告诉我……” 苏沉澈颔首:“无墨山庄就是这里。” ……到底是她的错,还是苏沉澈的错,为什么她觉得自己一遇到苏沉澈就开始没玩没了的倒霉! 无墨山庄无墨山庄……那她岂不是至少要在这里待到开春! 苏沉澈试图安慰她:“呃,知离,其实这里也不差的,有饭有菜有衣服,想要什么说一声马上就会有,而且还有温泉美景……” 沈知离面瘫状,蔫了:“没兴趣。” 苏沉澈:“……而且食宿全免,我们可以在这一直白吃白住占纪明月的便宜。” 沈知离瞬间满血,思考了一下:“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是……” “公子,到了。” 前头的领路少年低声道了一句,猛然推开眼前的殿门,便迅速退下。 随着那大门吱呀一声豁然洞开,沈知离只觉得眼睛瞬间像是要瞎掉了…… 如果之前同筱叶公子一起出现那几个能被称作美男后宫,那么眼前这个简直就是……美男的海洋! 几十个……不,上百个美人在小厮的侍候下或弹琴或下棋或看书或练字……而他们每个人的衣服都华丽绚烂到炫目,粉蓝、绛红、深紫、浅紫、浅红、淡绿…… 沈知离不禁手指攥拳,双目燃起愤怒的火光。 纪明月她、她怎么养得起、养得起、养得起…… 这种华而不实只有观赏性的人养来何用、养来何用、养来何用…… 苏沉澈敛了几分神情,拉过沈知离的衣袖,目不斜视的穿越所有美男,从另一扇门出去。 那些美人也只在起初看了一眼,见是两个男子便又回神继续刚才的事情,恍若未见。 一直拉着沈知离到了浩瀚宫殿中的一间院子,苏沉澈才松开手,转头看着依然魂未归来的沈知离,可怜兮兮道:“知离,他们就那么好看么?” 沈知离刚刚找回几分神智:“你说什么?” 苏沉澈更委屈:“你都不看我。” 沈知离莫名:“看你干什么?” 苏沉澈牵过沈知离的手放到脸颊上蹭了蹭,眼神哀伤,悲戚道:“知离,明明之前你才说过要嫁给我的,而且……我们亲都亲了,摸也摸了……” 沈知离面无表情拍飞他:“不要学筱叶公子说话……还有,你记忆紊乱了吧,我什么时候跟你亲亲摸摸了?” 苏沉澈撅嘴:“你明明……”怨妇口吻。 沈知离打断,眼神凶恶:“你就在这呆着,我出去看看,不许跟过来听到没有!”负心汉口吻。 说完,沈知离一带屋门走了出去。 温泉、温泉会在哪呢…… 沈知离走了一段,回头看看发现苏沉澈真的没有再追上来。 在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却又有点不放心……她刚才会不会太凶了一点啊,苏沉澈应该不会做出什么窝在房间阴暗角落划圈圈的事情罢…… 微抽嘴角,沈知离悍然打断自己的念头。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二十章 明月宫比沈知离想象的要大上许多,来来回回绕了好些路也没找到,最后还是假借筱叶公子小厮之名从另外一个鹅黄宫装少年口中打听到。 推门而入,缭绕雾气逸出,里面当真是她朝思暮想的温泉。 虽然只有小小一方,但是……总比没有强啊! 眼见四下无人,一片寂静,沈知离伸手试了试水温,温热的水包裹住她的手,温暖而诱惑。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朝外张望了几眼,火速脱的只剩亵衣泡进池中。 热气涌入四肢百骸,舒服的她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由回忆起往年在回春谷那个硕大的温泉里,被一众侍女伺候着沐浴的日子……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早日摆脱苏沉澈,回回春谷和师兄说清楚,她只是背叛了他一次,并不是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虽然现在的他让她觉得害怕,可是……逃避不是办法,她总还是要回回春谷去面对的,其实师兄过去对她也并不差…… 师兄体制天性畏暖,她冬季却只能呆在温泉附近,师父禁止师兄在那期间去探视她,他却还是时常翻墙来看她。 “笨蛋师妹,今天师兄打雪仗又赢了,可是以一敌十哦。” 少女坐在温泉边,兴致缺缺:“哦。” 少年无骨般斜坐在她身侧,一条长腿几乎直伸到温泉里:“你能不能多给点反应?比如夸夸你英明神武的师兄?或者问问我是怎么赢的?一到冬天就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哎哎,你不知道外面下了多大的雪,足足有膝盖高。”他夸张的做着手势,很兴奋的样子,“沿路全是雪人,你师兄整整堆了七个!” “切。”少女打了一个喷嚏,“不就是堆雪人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少年欠扁的晃着脑袋:“有本事你也堆一个啊!” 少女握拳,复又放松,不屑道:“……幼稚!” 少年翻身过去,压倒,手指毫不客气拽着少女的脸颊捏啊捏,“嗯哼?谁幼稚?你刚才说谁幼稚?!” 力气什么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少女只好泪奔着违背良心道:“我幼稚,我幼稚,我最幼稚了。” “哈哈,真乖。”少年大笑,捏的更欢了。 终于摆脱,少女忧伤的坐在更远的地方,有气无力。 少年戳了戳她:“不是生气了罢?” 少女挪了挪位置,不理他。 少年从身后取出一样东西,放到她面前,眼睛里有得瑟的光:“喏,这个给你玩,我可是好不容易藏在怀里带进来的,都快冻死我了,你不知道带着这玩意爬墙有多麻烦,好了,快给师兄笑一个啊……” 少女侧脸,他的手里是个拳头大的雪球,已经有些化了,但色泽雪白,纯洁的好似天空。 她见过很多次雪,甚至差点死在雪地里,可还是第一次觉得雪也可以这么可爱…… “公子、公子……您走慢点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的思绪戛然而止。 “我去泡个温泉,你在外面侍候就好。”音色有些落寞和孤寂。 “是,公子。” 只来得及把衣服捞进手中,脚步声就已经近在咫尺,沈知离退了退,整个人沉进水中。 好在温泉池中雾气腾腾,来人并没有注意,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后,水花一动,显然人已经入了池。 沈知离小心抱着衣服,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轻手轻脚朝着一侧摸去。 眼看就要攀到池壁,突然又一阵说话声。 “你、你……我家公子在里面,你不能进去……” 短促的痛哼后,门被霍然推开。 沈知离憋着气,痛苦的又缩了回去。 池中人显然有些不悦道:“这是我的池子,你此时进来所为何事?” 来人有些苦恼道:“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沈知离更苦恼,她快憋不住了。 池中人压着怒:“我为何要出去?该出去的是你!你来了多久我来了多久,不要以为宫主对你忍耐包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来人仿佛好心提醒道:“你再不出去的话,我恐怕就要丢你出去了……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你自己出去比较好。” 池中人终于忍不住,阴柔婉转的声音也彻底变成了阴沉:“我现在心情不好,滚出去!” 来人叹气:“只能我动手了。” 池中人:“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不然我禀告宫主……” 随着哗啦几声水声,沈知离的憋气也到了极致,跟着猛然从水中探出头。 首先入眼的是站在温泉池边,依旧一身孔雀装眼睛无辜的苏沉澈,而他的手里正拽着一个…… 沈知离努力眨了眨眼,以确认自己的眼睛没有出现幻觉。 可是眼前的一切依然清晰。 苏沉澈还是苏沉澈。 而苏沉澈手里那个全-裸的筱叶公子也还是全-裸着…… 沈知离呆呆开口:“你在做什么?” 苏沉澈手一松,默默望着地面,双手背在身后:“什么也没做!” 筱叶公子掉在了地上,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美丽的脸庞一片茫然之色,仿佛不能接受方才发生了什么。 沈知离的眼睛从筱叶公子精致的锁骨、雪白的胸膛、纤细的腰肢、精瘦的大腿移开,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问苏沉澈:“你……你打算怎么办?” 苏沉澈想了想:“灭口罢。” ****************************************************************************** 苏沉澈四下看了看,似乎有些头疼的道:“知离,我的佩剑不在,只能用钝一点的东西了。” 然后……他,提起了一只火钳。 沈知离翻滚着从温泉里爬上了,双手张开拦住苏沉澈:“你冷静点……也不一定要杀人吧!” 苏沉澈盯着她,眸色瞬间暗了。 在沈知离还没反应过是怎么回事,苏沉澈已经脱下外袍整个把她兜头裹住,接着手臂抄过腋下把包成粽子的沈知离抱到一侧安安稳稳放好。 沈知离挣扎着坐直,从宽大外袍里探出头时,正看见苏沉澈又提起了那个火钳……似乎还掂量了一下,试试称不称手。 筱叶公子好像这时才清醒过来,仓皇的用手挡住关键部位,不断后退。 “你、你……要做什么?” 苏沉澈微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你还不穿衣服么?” 那笑容落入筱叶公子的眼中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 筱叶公子仿佛受刺激一般,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遮住身体,快退两步,强自支撑着道:“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何必痛下杀手,你们现在离开,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苏沉澈面色一端,正气凛然:“我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你有什么可当做没发生了!被看光的可是我! 筱叶公子忍住了上前掐死苏沉澈的欲望:“你为什么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沉澈:“如果有一个男人在你心上人面前□你会不会很生气呢?” 筱叶公子忍不住怒:“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想……” 沈知离的声音也在他身后轻轻响起:“那个……苏沉澈,其实我看过很多的,不差他一个,如果你要杀的话,估计杀不完的……阿嚏……” 苏沉澈丢下火钳,飞奔过去:“知离,你着凉了么?” 沈知离:“有点吧……阿嚏……湿衣服穿着好难受……阿嚏……” 苏沉澈沉思,把身上的中衣和里衣一股脑脱下来,披在沈知离的身上:“先盖上这个罢,我去给你拿衣服,很快就来!” 沈知离又打了一个喷嚏,望向苏沉澈那其实已经在回春谷看过很多次的赤-裸上半身。 不算瘦弱但也不会过分粗壮的身体,宽肩窄腰长腿,身体线条流畅利落,其实身材就男子而已……相当的……好…… 有些不自然别过头道,沈知离道:“其实……这个不用给我了。”说着把纯白的里衣塞给了苏沉澈。 苏沉澈没接,气压很低道:“很难看么?” 沈知离平心而论:“……挺健康的,估计被砍几刀只要不是致命伤都不会死……阿嚏……” 苏沉澈:“那跟那边那个老男人比呢?” 筱叶公子愤怒:“我今年刚满二十二!” 苏沉澈缓缓转头,筱叶公子靠着墙壁,捂住衣襟,噤声。 沈知离手背掩着唇:“……阿嚏阿嚏……” 苏沉澈摸了摸沈知离的头,脚下一转,正想从温泉池里拐出去。 谁也没料到筱叶公子会在此时突然暴起! 抄过丢在地上的火钳筱叶公子猛然往苏沉澈身上砸去!身体跟着颤抖,显然是极其愤怒。 苏沉澈轻松侧身躲开,筱叶公子的手已经触到了温泉池中的一个机关,同时另一手疯狂的捡起力所能及的东西砸了过去! 脚步微动避开,苏沉澈活动了一下手腕,脸上的笑容越深。 就在苏沉澈避开所有东西的时候,温泉池上忽然轰隆一声巨响。 一座巨大的石门从天而降,飞速下来,挡在了两人之间的,苏沉澈想冲进来已然迟了。 只是眼眸霎时锋利,寒光一闪,接着勾唇做了一个口型。 筱叶公子擦擦汗,又喘了口气,心虚的扶着石门,自言自语:“最后那是什么在说什么……” 一道声音传来:“他大概是说,你一出去就完蛋了……阿嚏……对了,怎么出去啊?还有机关可以打开么?” 筱叶公子神色僵硬了一刻,随即转头看向被孔雀外袍裹成粽子一脸淡定的某人,美貌的容颜上浮起了一抹笑:“……出不去了。不过,他很在乎你的样子……” 二一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如果他们两情相悦,那么必然会互诉衷肠、尽释前嫌,从此,干柴烈火恋奸-情热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他们是单相思,那么必然会一方霸王硬上弓、生米煮熟饭,从此,虐恋情深你爱我来我虐你,缠缠绵绵同去死…… 如果他们谁也看不上谁…… 沈知离打了一个喷嚏,半掀起眼皮没精打采道:“你打算对我做什么?” 筱叶公子不紧不慢将衣服理好,衣带系到顶端,而后朝沈知离走了一步,轻笑:“恐怕要劳烦姑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沈知离蓦然扬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一道冷光“嗖”一声袭来。 ……接着,他就僵住了。 又打了个喷嚏,沈知离嘟囔:“不行……这样下去一定会发热的。” 而后绕到筱叶公子身后,慢吞吞的脱衣服。 “筱叶公子,借你的布巾用用,唔,还有皂角、胰子,不过我用你的是不是不大合适,算了,这种情况也没什么可挑的……阿嚏……”叹了口气,沈知离把湿了的肚兜放在温泉边上的暖炉里烤了烤,又慢吞吞的洗了个澡。 洗完单薄的肚兜已经烘的差不多,穿上苏沉澈干着的中衣,嫌弃了看了一眼那套孔雀外袍,沈知离果断转身。 “那个,不好意思,先借你的穿一下。” 而后麻利的扒了筱叶公子新换的月白外袍和裤子,自己穿上。 筱叶公子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黑,最终忍不住暴怒出声:“外袍就算了,裤子你……” 沈知离:“我给你留了亵裤的。” 筱叶公子冷笑:“你怎么不干脆把我扒光。” 沈知离摸下巴:“你真的要我这样做么?反正我是不在意的,毕竟刚才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阿嚏……”仿佛为了安抚,沈知离加了一句,“就我刚才看的,你的尺寸还不错啊,在我见过的男子中应该排的上中上,被扒光也不用自卑的……” 筱叶公子怒极反笑:“你跟你的奸夫还真是般配。” 沈知离不悦:“我跟他哪里般配了!” 筱叶公子:“一样的无耻下流!” 沈知离拍了拍筱叶公子的胸膛:“作为明月宫宫主的男宠之一,你说这话真的没什么信服力……阿嚏……对了……”沈知离问出了一直好奇的事情,“你们宫里这么多男人,就你们宫主一个女人……她受得了么?” 筱叶公子默默移开眼睛,看向远处,怅然道:“你懂什么?” 沈知离就地坐倒,手托下巴:“我不懂,你跟我说好了,反正现在多得是时间,看你的样子也憋很久了。” 筱叶公子:“我不会跟你说的,这是我跟她……” 沈知离打着喷嚏往后微微一靠:“不说就不说,你就在这站着好了,反正等苏沉澈找来……” 筱叶公子忽然轻轻一笑,冷道:“你就这么相信他?” 沈知离微微一怔。 她突然意识到,在方才的那一刻里,她竟然潜意识里选择依赖苏沉澈。 最后那一幕筱叶公子没有看清,她却莫名领会了苏沉澈的意思。 他说的是:知离,等我。 于是,便相信他会找来,相信他会救她。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讯号。 沈知离冷静了一瞬,平淡道:“你想说什么?” 筱叶公子:“世人皆薄幸,遇到那样狡诈的人,你真的能放心信任?”他的声音阴柔,响在空旷的温泉室内,让人莫名一寒,“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沈知离若有所思的望着地面,心有戚戚焉。 “……所以,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知离猛然抬头:“啊哈?” 筱叶公子白了她一眼,眸光潋滟,媚眼如丝。 沈知离颤抖,忍了忍没忍住:“筱叶公子,难道你其实……是女人?”又看了看他的胸……应该没可能罢,比自己的还平…… 筱叶公子默默:“不是。” 沈知离:“阿嚏……那是……你曾经被哪个男人深深伤害过么?” 筱叶公子:“没有。” 沈知离同情望:“还嘴硬。” 筱叶公子爆了一根青筋:“我没有嘴硬,我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他默默的顿了顿,“反正跟你们不一样,你不会懂的。” 沈知离:“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我就帮你解开身上的麻痹散?” “真的?” 沈知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筱叶公子幽幽叹气:“好吧。” 这又是一个令人惆怅的狗血故事。 筱叶公子曾是个富商家的庶子,又美貌又弱势,满门被灭因为躲在柴房侥幸逃过一劫,出来之后就看见了当时姿容极盛的纪明月,满腹悲凉的筱叶公子抄了把柴刀就想跟仇人同归于尽,结果被纪明月一脚踩在身下…… 纪明踩着他微笑,声音慵懒:“小家伙你的仇人可不是我。” 十二岁的筱叶公子昂着头道:“那你告诉我仇人是谁,我要报仇!” 沈知离颇感兴趣的眨眼:“她帮你报仇了么?” 筱叶公子:“没有,她揍了我一顿。” 沈知离:“……” 这家伙原来才是个真·受虐狂啊,沈知离默默的挪远了一些…… 筱叶公子斜睨:“你在想什么……她揍我是为了让我明白力量的差距,仇我自己报的,不过……”他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温柔,“是她教会我成长……” 沈知离默默挪的更远…… 教会我成长什么,听起来好猥琐啊…… 轻声喃喃了两句,筱叶公子有些落寞道:“只可惜,我从来也不是她心上的那个人。那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男人骗了她!若有一日被我见到他,定然会千刀万剐杀了他……” 沈知离:“阿嚏……什么人啊?” 筱叶公子仿佛突然清醒,一敛神色:“关于我的都告诉你了,你也该履行诺言了!” 沈知离:“哦。” 然后站起身,把筱叶公子搬到一侧,用衣服拧成绳子捆好,然后拔出针,又轻轻点了筱叶公子两个穴道。 “好了,解了。” 筱叶公子:“……你讹人。” 沈知离:“近墨者黑,跟那谁学的。” 就在此时,石门外突然一声轰响,仿佛被巨大石墩剧烈撞击。 外面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同时转眸。 苏沉澈你到底做了什么…… 筱叶公子皱眉:“你想这样被外面的人发现么?” 看了一眼筱叶公子仅剩的白色中衣亵裤和她身上那身明显不合身的长袍,沈知离果断道:“不想!” 筱叶公子:“那好,你放开我,我带你出去!” 沈知离眯眼睛:“你不是说出不去了么?” 筱叶公子抿唇一笑:“就许你讹人不许我讹人么?”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算了。 沈知离动手解开绳子,道:“你最好不要有什么歪念头,除了麻痹散我身上还有不少能让你任我摆布的东西。” 筱叶公子:“知道了。” 沈知离却莫名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如果苏沉澈进来,发现她和筱叶公子都不见了……那么……会怎么样? ****************************************************************************** 不等她多想,筱叶公子略一活动手脚,就在温泉池壁敲了两下。 偌大的温泉池水次第分开,露出一条通路,筱叶公子在通路侧面摆弄了一下,一点火焰顺着侧面接连点亮,沿路走下,是个密室。 ……大家都喜欢在自己住的地方下面挖个密室么? 筱叶公子侧脸,不无骄傲:“怎么了,没见过么?” 沈知离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自己院子里有个更大的。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某个画面,雪白锦袍的男子靠在榻上,眼眸半合着递给她的那张有些泛黄的牛皮地图,音色温柔。 粗糙的纸质和沉甸甸的重量仿佛就在昨日。 一个恍惚间,沈知离的手肘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急忙的退了一步,身体失重,整个人猛地朝后仰倒,手肘磕在了坚硬的石棱上,锐痛袭来,身后哐叽一声。 有人及时在她头撞到后面时将她拉了过来。 沈知离惊魂未定的按着手臂,低喘道:“阿嚏阿嚏……多谢。” 筱叶公子却没顾上看她,怔怔看着后面,道:“……被宫主发现我们摔了这个,就都死定了。” 什么!? 沈知离回眸看去,灯光太暗,甚至没能让她留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呃,刺猬? 此时石刺猬断成两截,中间插着的钢针一根根闪烁着锋利的光。 “这是什么?” 筱叶公子:“那个负心汉的石像。” 沈知离:“……他的体毛如此丰厚么?” 筱叶公子又白了她一眼:“这是宫主发泄时插上的,宫主最恨背叛了,背叛她尤其不可原谅。” 沈知离:“……”这种突然背脊一寒的感觉是肿么回事。 她应该没有在担心苏沉澈罢…… 沈知离犹豫了一下:“那现在怎么办?” 筱叶公子沉吟一刻:“扶起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沈知离低头寻找何处下手,突然发现那尊石像还有一个地方幸免于难……头。 脚尖踢了踢,头转过来,是张相当不错男人的脸,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极是惑人。 只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好不容易将石像扶起,筱叶公子突然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似乎顿了顿,才道:“你的手肘流血了。” 沈知离抬起手臂,才发现袖口处一道血线如小溪潺潺流下,脑中出现短暂的眩晕,她晃了晃身子,才想撕开外袍简单包扎一下。 不知是料子太好还是沈知离力气太小,撕了几下也没撕开。 筱叶公子叹了口气,上前一把撕开沈知离的衣袖,露出光洁的手臂,又从自己的中衣上扯下一条,替沈知离包扎起来。 之前她那么戏耍筱叶公子,对方还连续两次帮她,沈知离摸着包扎好依然渗血的手肘,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你,之前的事情抱歉了。” 筱叶公子咳了一声,转身继续走,声音却有点不自然道:“我从不跟女子计较这种事情。” 顺着密道走了冗长距离,沈知离觉得他们此时气氛还算融洽,忍不住问:“这密道有没有直接通向外面的?” 筱叶公子:“有。” 沈知离眼睛一亮:“是哪一条?” 筱叶公子侧眸:“你想离开?” 沈知离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点头,筱叶公子顿也不顿道:“不可能的,我不会告诉你的。整个明月宫只有我和宫主知道,你还是死心吧!” 沈知离“哦”了一声,两人再无言。 “到了,前面就是出口。”筱叶公子停了脚步,似乎松了一口气,潋滟的眸一闪,三分清冷的笑意,“待会我回我的院子,你去找你的奸夫,让他记得别再来找我的麻烦,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眼见筱叶公子就要走出去,沈知离忙叫:“啊……等等。” 她迅速脱下外袍,递给筱叶公子:“这个还是还给你罢……阿嚏……毕竟是你的,我穿着也不好。” 筱叶公子扫了她一眼,将衣服推给她:“别人穿过的衣服我是不会再穿的。” 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沈知离追去一步,又塞给他:“那也还是还你罢。” 筱叶公子眉头一皱,一抖月白长袍,硬是披到沈知离的肩上。 沈知离抬手刚想退拒,突然眼睛一直,两个字蹦出:“快闪……” 只见一个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以飞速袭来,重重撞在筱叶公子的背上,筱叶公子猝不及防,痛哼一声,直接摔倒在地。 沈知离刚想转身去扶,一双手轻柔而小心的托起沈知离的手臂。 “知离,你……” 不等苏沉澈说完,沈知离率先甩开他,怒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无故伤人!” 苏沉澈被沈知离吼的一怔:“我不是……” “闪开。”沈知离从苏沉澈身边擦过,弯腰扶起筱叶公子。 筱叶公子痛的连五官都纠结到一起,只能低低呻吟。 沈知离迅速把脉,果断侧身掀开筱叶公子的衣襟,手指在筱叶公子的背部轻按,解下发簪轻旋取出里面密封的药膏,手指沾上小心的揉化在筱叶公子的背部。 低声附在他耳边道:“这几日背部千万不要触到东西,晚上侧睡便好,这药膏只能暂时缓解,我待会再给你开个方子……” 抹完药膏,筱叶公子似乎好了些,靠在她身上低低道:“我知道了,多谢。” 沈知离:“你坐在这等会,我去叫你的小厮来扶你。” 筱叶公子轻喘道:“好。” “知离,我……” 沈知离头也不回:“我现在很生气,不大想听你说话,你说一个字我就想揍你一次,所以你等我气稍微消了一点再来吧。”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默默的转身走了。 木屐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 沈知离微微侧眸,才发现刚才踢中筱叶公子的那个也是……一只木屐。 她偷偷的转了头,正看见苏沉澈背影落寞黯然的一只脚踩着木屐一只脚光着一歪一歪的摇摇摆摆走远,似乎因为跑得太快,身上的衣服还斜斜挂着…… 真的还是装的啊…… 她又没说什么重话,至于把自己弄得这么凄惨么…… 二二章 沈知离预料到苏沉澈会闹别扭,但是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别扭。 看着筱叶公子被送回去,开过药方又交代了两句,沈知离的气也消的差不多,管小厮琉璃又借了一套小厮的衣服,换好沈知离才照着他说的路找到了纪明月分给苏沉澈的那个院子。 推门进去,苏沉澈正坐在八仙桌边,手里环着一个三层红木盒子。 见沈知离进来,苏沉澈退到一边,忧郁的望向窗外。 沈知离打开盒子,里面有饭有菜,还热着,略一想就明白了…… 用内力保温什么好奢侈啊…… 肚子也确实饿了,沈知离坐下迅速解决饭菜,吃完看到底层,发现还有一只梨子。 梨子很大,估计一个人吃不完,她实在看不惯苏沉澈那副样子,从旁边取刀将梨子切开,递过去一半给苏沉澈:“喂……” 苏沉澈缓缓转头,默默用手推开她递过去的梨子,再缓缓转回去。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很委屈么?” 苏沉澈轻轻摇头:“没有。” ……那你就不要一脸我好委屈好委屈好难过好难过好伤心好伤心的表情好不好! 沈知离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把梨子递过去:“把梨子吃掉。” 苏沉澈扁嘴:“不吃。” 沈知离皱眉:“为什么?” 苏沉澈幽幽看了她一眼:“梨子不能分着吃的。” 分梨……分离…… 沈知离握着两半梨子,停顿了一下:“算了,我自己吃。” 苏沉澈又幽幽看了她一眼,默默将头扭了过去,显然不打算再理她。 沈知离原本平复的怒气又有点上扬的趋势,苏沉澈随便出手打人,她没让他去给筱叶公子道歉就不错了,他还一副我什么都没做错你错怪我的表情! 等等,苏沉澈怎么任性关她什么事,她为什么要生气! 他不理她就算了! 沈知离啃完梨子,摔下果核,转身在外间挑了一张床,不大爽的睡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苏沉澈就已经不见人影,倒是桌上留了早饭。 沈知离生气的时限有限,吃完美味的早餐,念着说不定那天真有什么误会,想去找苏沉澈问清楚。 出门正遇上筱叶公子的小厮琉璃,他步伐匆匆像是在赶急,听到沈知离的问话,轻蔑的看了她一眼,简单道:“想去找泉澈公子?跟我走。” 泉澈公子什么…… 其实黑水公子才比较适合吧…… 沈知离默默的想。 跟着琉璃走了没一段,就又到了那日见到美男海洋的玲珑宫。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沈知离依然觉得自己一双肉眼被美人闪瞎了。 只是此时又略有不同,因为纪明月正坐在最上头一张巨大可容纳七八个人的榻上,她的身上是一套白绸长衣,简单利落,乌发随意散下,将女子慵懒随性的气质衬托出了十成十。 而在纪明月的身旁,分别坐了四个美人,他们一个替她捏肩,一个替她捶腿,一个替她修剪指甲,剩下一个正用纤指捏了一颗葡萄,放进纪明月的口中,纪明月柳眉微皱,显然还有些不满意。 ……真是嚣张的好可恨啊! ……等我回了回春谷,我要比她更嚣张! 沈知离默默捏了拳。 对了,苏沉澈呢…… 沈知离四下看了看,在找到苏沉澈之前,又一次被美人们不经意露出的白皙胳膊白皙胸膛白皙大腿闪的脸上腾腾冒起热气。 美人她不是没见过……但是数量堆积,量变产生质变,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强…… 沈知离揉了揉脸,话说之前怎么没发现他们竟然穿的这么暴露,还是因为…… 她望向纪明月…… 安然享受着美人服侍的纪明月伸了个懒腰,突然眼神变了变,伸手拂开几乎趴在她身上的美人们。 美人们不知所以,愣愣望着纪明月。 纪明月蓦然起身,大踏步朝前走去,纯白的绸衣在她身上流转出淡淡的光晕,瞬间衬托出女王气场,可是此刻她的神色间却染上了几分莫名的激动。 顺着纪明月的视线,沈知离看见了一袭淡紫的长衫,极淡的颜色,却仿佛沁入人心。 紫衫的主人站在门口,殿门外几株梅树微摇,落下一二花瓣,瓣朵无声滑过他的墨色长发,轻如鸿毛般自发梢飘落至长衫,也抚过他温润的侧颜。 那般清澈如水的侧颜。 在众人叹息之前,一泓若秋水的眸子淡淡望过来。 仿佛在一瞥下,世上的一切都悄然隐没,只剩下那极致温柔却又极致薄凉的一抹眸光。 刹那间,勾起了心底些许莫名悸动。 正在众人怅然若失之际,纪明月猛地上前,双手紧紧抱住了那个身躯。 揉了揉又揉了揉眼睛,沈知离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苏沉澈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说他……不会是要争宠吧! 想到这里,沈知离的脸不自觉的黑了几分。 ****************************************************************************** 当然,同一时间,还有脸色比她更黑的。 沈知离却已经顾不上去看,深吸了两口气,始终没法咽下那股不爽。 抓住面前的东西,她用力折啊折折啊折。 耳边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那是公子的白玉筷子,你松手啊你……” 随即,应声一响。 沈知离呆呆看着手里被撇成两截的白玉筷子,摸了摸目瞪口呆的琉璃的头,道:“我再去拿一双过来。” 见沈知离悄然飘远,琉璃才反应过来,冲她低吼:“喂喂……你上哪去拿啊!” 沈知离摸回苏沉澈的院子,发现手肘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翻出一卷绷带,上了药,沈知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卷伤口…… 一圈…… 苏沉澈到底是哪里又抽风了! 两圈…… 还是说他真的看上纪明月了? 三圈…… 应该不会吧……纪明月的年纪当他娘都够了! 四圈…… 可是纪明月看起来好像真的只像二十多岁风情犹存的少妇,而且身材好好…… 五圈…… 苏沉澈看上纪明月不肯走的话,那她其实可以一个人离开吧。 六圈…… 可是这样不辞而别是不是不大好…… 七圈……八圈……九圈……十圈…… 绷带用完,沈知离看着自己粗壮的手臂,怔了怔。 不对劲,她不对劲。 为什么看到那对狗男女的时候,那么那么的想痛下杀手! 一点点解开绷带,沈知离无声叹了口气。 承认吧,沈知离,你对那个明知道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苏沉澈……动了心。 沈知离头疼的按着脑袋,却没料,这只是苏沉澈抽风的开始…… “今天又有好多赏赐进了泉澈公子的院子呢。” “宫主真的好宠泉澈公子啊……” “这几日除了泉澈公子,宫主谁都没见呢,就连过去最受宠的筱叶公子都……” 沈知离面无表情快步擦了过去。 “你看你看,那个是泉澈公子的贴身小厮,真真是……走路都跟我们不一样了呢!” 沈知离蓦然回头,露出一个亲切笑容。 谁知她的笑还僵在唇边,众人已若鸟兽般散去,仿佛生怕被她看见。 沈知离的面容扭曲了一下……我有这么可怕么!? 压抑着暴躁的情绪,沈知离推门而入。 这几天苏沉澈白天的时间几乎都不在,每晚倒是按时回来报到。 但是谁关心他晚上去哪里了啊! 还有晚上回来就能证明清白了么,有些事情谁说只能在晚上做了啊! 黑着脸进去,意外看见苏沉澈站在厅中,双手张开,一个小厮正认真替他量着尺寸,边上摆了十来种布料。 沈知离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朝后院绕去。 手臂却被人一下拽住。 沈知离挣脱,低吼:“别拽我,要拽拽你的纪宫主去!” 来人似乎很震惊,嗫嚅道:“我只是想帮你量量尺寸,多余的布料泉澈公子说可以给你做一套……你别生气,不做也没关系的……” 沈知离僵硬回头,恰敲见一双兔子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但不是苏沉澈。 苏沉澈此时也在看着她,遥遥的距离,眼神幽怨。 沈知离摸了摸量衣小厮的头,低声道:“抱歉,我方才不是故意的……衣服,我用不着,你给他一人做就好。” 苏沉澈开口:“知离……”说了两个字,却又不肯再说下去。 小厮退了一步,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涌动着的莫名的灰常可怕的东西…… 一种外人一旦触到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 顿时小厮收起尺子,抱起布料,“噌”一声飞奔而出。 沈知离优桑的望着迅速消失的身影,又被她吓跑了一个……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继续朝后院走。 一只手拦在她面前,沈知离抬头,确认是苏沉澈,毫不犹豫推开:“不要挡路。” 轻而易举被沈知离挥开手,苏沉澈没有继续拦下去。 沈知离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头,就看见苏沉澈倚着门框,身体僵直,目光微垂,碎发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散发出无限忧郁而黯然的气息,像只被主人丢弃了的野猫,他微微抬眸,用一种令人心碎的目光飞快看了她一眼。 沈知离的心软了软,但是…… 这厮不会在纪明月面前也这个德行吧! 她刚想说话,有人声从外传来,似乎是争执吵闹声。 沈知离犹豫了一下,又走了出去。 院外,蓝衣小厮倨傲道:“宫主说了,你们都收拾收拾,准备准备走罢。” 花枝招展的某公子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蓝衣小厮:“宫主亲口说了,你快些收拾,我还要去通知其他公子。” 见苏沉澈也站在附近,蓝衣小厮谦和一笑,“泉澈公子也在啊,让你见笑了,宫主说她刚找到两幅墨白先生的真迹,要请公子你一起品评呢。” 苏沉澈浅笑:“我知道了。” 某公子指着苏沉澈不甘道:“为什么让我们走?他就可以去陪宫主?这不公平!” 蓝衣小厮把他的手按下来,很淡定道:“你有本事让宫主为了你散尽明月宫,再来问什么公平罢。” 沈知离拽住苏沉澈的衣角,暗暗用力把他拖进院中。 关门,缓慢转头,面瘫状一字一顿道:“什么叫做让宫主为了你散尽明月宫……”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字面上的意思。” 沈知离再也忍不住,揪下苏沉澈的衣襟,额头对额头,眼神凶狠的看着他,极其少用的粗口直接就爆了出来:“你他娘的这些天到底都背着我和纪明月做了神马事情!” 二三章 话一出口,沈知离就后悔了。 她是苏沉澈的谁,苏沉澈凭什么要回答她? 就算苏沉澈说了喜欢她,但她一直未曾回应,苏沉澈移情别恋她也无从指摘吧…… 正在僵持之间,微凉的指尖拂开她的发丝。 沈知离眨眼,就见苏沉澈一扫之前幽怨哀愁的弃妇神情,小心的捧着她的脸,眼眸温柔,声音笃定道:“知离,你吃醋了。” 一股被耍了的感觉油然而生,刚才挣扎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 近到不足一指的距离,沈知离对准苏沉澈的额狠狠撞了上去,结果…… 她捂头蹲地痛得嗷嗷叫,被撞的苏沉澈连眉也没皱一下,反倒心疼的看着沈知离微微泛红的额头:“知离,要不要我帮你上药?” 沈知离怒:“你头怎么这么硬?……一定是脸皮太厚了。” 苏沉澈翻出药膏,点头点头附和:“我脸皮厚,我脸皮厚,我脸皮最厚了!” 沈知离继续捂头:“你还没说你和纪明月到底是……” 拉开沈知离的手,苏沉澈动作轻柔的给她上药。 睫羽密密覆盖住眼瞳,容颜清俊,他说:“知离,你信我么?什么也没有。我喜欢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最重要的人永远也只有你一个。” 沈知离:“可是刚才那个小厮说……” 苏沉澈在她的额头轻轻呵了一口气,叹气般轻道:“信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如同自心底的蛊惑。 沈知离的眼眸一瞬迷惑,热气抚过面颊,她猛然倒退两步,像是突然清醒过来,更怒道:“你说了半天其实根本什么都没说!” 苏沉澈挠头,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要说什么么?” 这家伙压根嘴里没一句老实话! 想从他嘴里问出真相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深吸一口气,沈知离:“……当我没问,让开,我去看晚饭什么时候送来。” 她转身,苏沉澈的声音响起:“知离,其实那天我很生气。” 那天?哪天? 略一想,沈知离道:“你是说筱叶公子那天?那本来就是你不对。我还没来得及生你的气呢!” 苏沉澈委委屈屈:“我看见他手按在你肩膀上,你又一副不愿意的样子,以为他要对你意图不轨……” 沈知离面无表情:“这不是你无故伤人的理由。” 苏沉澈:“……好吧,我看他不舒服很久了。而且……”撅嘴,“你为他凶我。” 沈知离:“我凶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言罢,抬腿出门。 余音自门内传出:“可是,知离,你对别人都比对我温柔……” 对他不温柔? 沈知离愣了愣神,好像是……她一直都不是那种温声细语的大家闺秀,做事也随性的多,只是在外人面前多少还是会掩饰一二,在苏沉澈面前好像从来没有如何掩藏,不,一开始她也伪装过,但被苏沉澈的无耻一次次逼得原形毕露之后,也就干脆懒得隐藏。 按着心口,蓦然想起纪明月,不爽的情绪再度上扬。 她对他很温柔么? ****************************************************************************** 晚膳后,沈知离出门散步。 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钻进苏沉澈房中,不多时,又鬼鬼祟祟出来。 沈知离在门口望了望,有些不放心想推门进去。 外头突然灯火通明起来。 她愕然看见一众淡黄宫装少年簇拥着浅金色睡袍的纪明月进了院中,一帮人气势汹汹冲进苏沉澈的房间,当先一个粉衣公子高声道:“宫主,就在这间房里泉澈公子在屋中偷偷藏匿咒巫之物以诅咒他人!” 沈知离站在门口,突然反应过来……是陷害。 ……话说,真是好古老的手段啊。 透过窗棱,看见灯光亮起的榻上,苏沉澈缓缓坐起,一头乌发流泻而下,眼眸中似乎还有未睡醒的困意。 他打了一个呵欠:“你们说什么?” 粉衣公子:“不用狡辩了,那东西十有**就藏在你房中,宫主,快下令搜罢。” 苏沉澈以手支颌,绽开让人无法心生敌意的笑容:“嗯,你们是说要在我这搜索什么东西是吧,可是如果没搜到呢?可以再从你的身上搜搜看么?” 粉衣公子迟疑了一下,道:“好!” 纪明月皱眉开口:“这……” 苏沉澈笑:“没关系的,让他们搜就好。” 两柱香后。 “禀宫主,柜子中没有,床下床上都没有,书桌也没有,房间里全部搜过,都没有。” 粉衣公子面色一变:“不可能,那就在其他房间!” 苏沉澈坐在八仙桌边,自己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笑眯眯的问周围人:“你们喝茶么?” 来找茬的众人面面相觑,皆微微退后一步。 半个时辰后。 “禀宫主,所有的房间都已经搜索完毕,没有找到!” 苏沉澈又打了一个呵欠,捧着面容温润干净的脸蛋,眨了眨无辜的眼睛道:“既然我这没找到,那可以搜你自己了么?” 粉衣公子捏了捏拳,刚想说话,一个身上缠满线圈却依稀能看出四肢的小娃娃从他怀里掉了出来,娃娃的头上贴了一根白色的布条,用朱砂笔写了密密麻麻的字。 看着那娃娃,粉衣公子的眼神活像见了鬼,脸色苍白,反复重复道:“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纪明月抚额:“够了,把他带下去,无故陷害宫中公子是何罪过,你应该很清楚……” 粉衣公子一下噤声,任由人将他拖下。 纪明月说的是无故陷害,并不是诅咒……那就是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做的。 视线淡淡扫过刚才还义愤填膺的众宫装少年,待望到苏沉澈时,他弯眸一笑:“那我可以睡觉了么?” 笑容简单,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纪明月叹息了一声,修剪保养的极好的手摸了摸苏沉澈的头,又抚过他那张脸,道:“你若是笨一些就好了。” 苏沉澈只静静笑,一言不发。 两人之间流动着一种很莫名的气氛,仿佛笼罩一层薄纱,令人看不清晰。 沈知离霍然转身,眼睛里燃起了两簇愤怒的小火苗。 什么也没有,这样叫什么也没有! 一头栽进被子里,还未消肿的额头被撞的生疼,低吟了两声,沈知离觉得……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不如自己去看个清楚。 天色微明,苏沉澈早早离开,沈知离看着他的背影,轻手轻脚跟了出去,远远赘着。 见他进了纪明月的寝殿,沈知离忍了又忍,默默寻了一处墙根,偷听。 殿中幽幽响着靡靡之音。 不知多久,琴声突然戛然而止…… 沈知离正疑惑着,一道温软而慵懒的女声打断了她:“澈儿……” 身子抖了抖,沈知离头皮一瞬发麻。 那女声又道:“疼么?这个我以前用过,不好,还是换一样罢……” 用?用什么?换?又换什么? 男声低低的响起:“宫主,别这样,我自己来就好……” 别你个头啊别!!要不要用这种欲拒还迎啊口气啊!!! 接着是一阵吮吸的水声…… 沈知离如遭雷击,脸颊慢慢慢慢慢慢的红了,接着慢慢慢慢慢慢的黑了。 女声这时又响起:“那好吧,今天我们试试这个如何……”书页翻起和衣料摩擦的声音。 男声浅笑道:“随便罢。” 试试……这又是试试神马!! 一阵悉悉索索的脱衣声伴随着衣料摩擦的声音…… 男声似乎有些苦恼道:“好像有点紧啊,真的可以么?” 女声诱哄道:“没问题的。” 作为一个深知所有和谐不和谐人体生理知识的大夫,沈知离的表情……逐渐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忍不住了!!!! 沈知离转身捞起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用力后倾,准备扔进去! 就在这时,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被发现了么! 沈知离惊吓转头,却见一张美貌而魅惑的脸近在咫尺,只是这张脸眉头紧锁,显得十分苦逼。 沈知离:“筱叶公子?……你怎么在这?” 筱叶公子锁眉:“我来的比你还早,不过在那头。” 沈知离:“那你也听到了?” 筱叶公子沉重点头。 沈知离咬牙:“那就不要拦着我!让我砸死这对狗男女吧!” 筱叶公子:“我没打算拦你。”接着,默默的掏出一块更大的石头,塞到沈知离的手上,道:“扔准点,别扔到地上了。泉澈公子最好瘫痪,宫主……” 沈知离断然道:“不行,还是砸宫主罢。” 筱叶公子挑眉道:“你敢!” 沈知离:“她都不要你了,你干嘛还维护她!” 筱叶公子:“泉澈公子也不要你了!” 沈知离:“被人甩的男宠!” 筱叶公子:“没人要的丑女!” 沈知离:“你……哼……” 筱叶公子:“我怎么了……哼哼……” 一道弱弱的声音从中间传来,琉璃苦着一张脸:“你们……别吵了啊,再吵就被人发现了啊……” 沈知离抄起石头,恨恨道:“算了,我直接冲进去好了!这个混蛋!骗子!” 筱叶公子也抱起石头,波光潋滟的眸里凶光毕露:“我也去!” “你们、你们不是认真的吧……”琉璃喷泪,小身板努力堵在两人之间,“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啊!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 同一时间。 寝殿里。 苏沉澈拿起眼前明显比他平日穿的要小上一号的衣服,刚想说点什么,突然看向窗外道:“外面是不是有什么人在说话?” 纪明月把弦断了的琴推到一边,轻描淡写道:“你听错了罢,快换衣服换衣服,还有好几套等着你呢!” 举起手指,苏沉澈眨眼:“我的手指都割破了。” 纪明月哼了一声:“那是你自己弹琴不小心……给你药膏你又非要自己涂,我帮你舔舔不就好了……” 苏沉澈正色:“我才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砰。” 巨石落地伴随着几声低叫的声音。 苏沉澈又一次望向窗外,困惑:“外面是不是……” 纪明月:“别管了,肯定是哪个小厮手笨,哎哎,快换快换!换好了记得照着话本念啊!” 苏沉澈垂头:“好吧好吧……” 窗外。 琉璃捂着脚痛得面目狰狞,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沈知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筱叶公子诧异:“你不砸了?” 沈知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与其做被抛弃的那个,我还是更喜欢做抛弃人的。” 二四章 窗外。 琉璃捂着脚痛得面目狰狞,死咬着唇不敢出声。 沈知离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筱叶公子诧异:“你不砸了?” 沈知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头也不回:“与其做被抛弃的那个,我还是更喜欢做抛弃人的。” 她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这之后,沈知离白日就泡在纪明月分给苏沉澈的温泉池里,晚上回屋睡觉,两点一线,规律的不行。 苏沉澈堵了她两回,继续用越来越哀怨的眼神看她。 哀怨眼神看多了也变得无感,沈知离抬眸,淡定问他:“不知泉澈公子有何吩咐啊?” 尤其现下的心情,这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恶心。 苏沉澈委屈:“#¥@%#¥%¥%……” ……反正无论他说什么,沈知离都自动过滤了他说的话,等他扒拉扒拉说了一通,沈知离掏掏耳朵,拐弯走人。 这招她小时候被大杂居其他人嘲讽时常用,百试百灵。 随着明月宫里的公子越来越少,对苏沉澈的陷害也开始越发密集。 起床,去温泉池。 沈知离温泉泡的有点饿,套上外袍,跑到苏沉澈单独的小膳房想找点吃的,就看见一个淡黄宫装的身影猛然转头,颤抖看向她,手里掺了药粉的纸包还紧紧攥着,他哆嗦着唇:“我、我……” 扫了一眼灶上炖着的几锅东西,又嗅了嗅。 沈知离道:“春情药?这个效果不怎么好啊,味道也稍微有点重,放在菜里必须要加葱姜才能压下去,而且药效不明显,发作后冲凉也能解决问题……” 对方的手抖了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别害怕嘛。”沈知离露出友善笑容,手在灶台上略一顿,挑了一只装着炖鸡的锅慢慢走远。 吃饱喝足,沈知离到院子里晒太阳,明月宫中气候温暖,纵然冬阳照在身上亦显舒适。 几缕阳光笼罩住沈知离的身体,她倦懒翻身,幸福的眯起眼睛。 睡了不到一刻,就听见细碎的脚步声。 沈知离从大树后探出头,侧眸眯眼,看见几个小厮拖着一个大麻袋进来。 麻袋掀开,露出许多金银。 然后他们挖矿,把金银埋了进去…… 沈知离的眼睛亮了亮,待他们走远,果断挖坑搬运填坑。 累得气喘吁吁,回去重新洗了个澡,沈知离心中满足,继续泡温泉。 身心放松的在温泉里游了几个来回。 夜正当空,沈知离准备回房间,门外再次灯火通明……她打了一个呵欠,果断回去睡觉。 反正第二天一早有事的那个肯定不是苏沉澈…… 望着幽蓝的天空,她算了算日子,满意的想,冬马上就要过去了,她也可以离开了。 但是,怎么出去也成了迫切的问题…… 苏沉澈什么,已经完全不在沈知离的考虑范围里。 思前想后,她熟悉的人好像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敲门进去,就看见琉璃又是一脸愁容。 沈知离意思意思摸了摸他的头,走进里间,筱叶公子没她想象的憔悴,一袭宽松的衣袍,站在书桌边,提笔转腕像在画着什么。 凑近一看,沈知离震了震,张口结舌:“……这是****?为什么……”上面那个不断运动的男子的脸这么眼熟! 筱叶公子“嗯”了一声,晾墨,审视了一下,把画递给琉璃,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知离咳咳两声。 筱叶公子直白道:“我在陷害他。”这个他指的显然是苏沉澈。 沈知离委婉:“……我觉得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筱叶公子淡定道:“三人成虎,不陷害一下实在心里不舒服。”说着,看向沈知离,翻了一个轻魅的白眼,“来找我什么事?你不是放弃了。” ……筱叶公子对于沈知离这种消极逃避的心理十分不屑。 沈知离也懒得绕圈子,开门见山:“反正现在纪宫主也……咳咳,来做个交易罢,你带我出去,我帮你做一件事。” 筱叶公子斜睨她:“别做梦了,懦夫,终于忍受不住决定逃跑了么!?”又哼了一声,“而且,在明月宫里,就凭你能做什么?哼!” 跟点了炸药包一样…… 一开始那个妖孽魅惑的美人哪里去了…… 上天给了你一双波光潋滟的诱人眼眸不是让你用来翻白眼的啊! 沈知离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掰着手指道:“我能做的事情大致有这么几种:第一,也是最简单的,帮你诈死死遁;第二,帮你药翻全明月宫,不过我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漏网之鱼,第三,帮你迷昏纪明月任你为所欲为……我还知道大概三四种可以让纪明月的身体离不开你的药,虽然药材我现在没有,但上哪里找还是知道的……” 筱叶公子:“……” 沈知离:“……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吧,告诉你最后一种,这种我也不能保证啊,收集齐世上至淫的七样东西,可以制出一枚七情丹,在丹药里加上一滴血,传说服食后的那个人会爱上血的主人,你若是能带我出去,寻到七样东西,我就帮你替纪明月……” 她抬头,发现筱叶公子还是用那种很复杂的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不信么?” 沈知离佯装垂头,手指一翻,突然取出一样东西飞快丢进近在身边琉璃的口中。 琉璃反应不及,硬生生咽了下去,双眼茫然的看着沈知离。 沈知离数数:“一、二、三……” 琉璃眼睛猛然一慌乱,脸颊浮起两朵酡红,喝醉了一般转身抱住身后的书架,露出一脸难耐?***,脸颊温柔的蹭着书架,两条腿也饥-渴的蹭着,整个人就像趴在了柱子上,口中还发出低低的呻吟…… 沈知离摸下巴看了看,道:“贵小厮的酒品和抵抗力实在不怎么样啊……唔,不过不用担心,最多一炷香时间就会恢复,对身体也没有任何伤害,适当的发泄一下**其实也是好事……” 筱叶公子:“这东西……是你制的?” 沈知离愣了一下,笑道:“东西是我师兄制的,不过我也会配。” 筱叶公子看着荡漾的琉璃,沉思了片刻,道:“好,成交。” ****************************************************************************** 又一个天色微明的时刻。 沈知离眼睁睁看着苏沉澈走出院子,才把包袱扛在肩头,去往同筱叶公子约定好的地方。 筱叶公子一身素衣,没带任何挂饰,也没带琉璃,长发只用一根乌骨簪绾住。 看见沈知离,他皱眉道:“你到底带了什么行李?这么多东西怎么出去!” 沈知离喘着粗气:“反正我扛,带路,快点。” ……这一袋子全是金子啊!银子和成色不好的她都丢下了!真是想想就肉痛…… 也不知道这帮男宠怎么这么有钱,动不动用真金白银陷害…… 筱叶公子忍了忍,什么也没说,手指按动机关,领着她走了下去。 这次的机关不在温泉,就在一间柴房中,只是这次的通路…… 沈知离眼睛一黑:“怎么这么多台阶!” 筱叶公子:“别看我,哼,我不会帮你扛的……” 哼哧哼哧下了楼,筱叶公子带着她在深黑的地下左拐右拐,沈知离累得连胳膊都抬不动,实在忍不住道:“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筱叶公子顿住脚步:“不对……这个地方来过,我好像迷路了。” 沈知离突然觉得在某些时候翻白眼真的很爽:“你怎么不去死啊……” 筱叶公子回了她一个白眼:“又不常来,记不得不是很正常么?” 又转了转,筱叶公子试探着绕进一个密室,推开门,沈知离的眼睛被深深闪了一下,那门又瞬间合上。 沈知离结巴:“那个不会是……” 筱叶公子:“嗯,是金子。”补充,“你不知道也很正常,明月宫下面有个金矿,不然你以为我们的日常吃穿哪里来的钱?” 沈知离弱弱道:“我腿软……” 筱叶公子拖起沈知离,叹气:“真受不了你,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快点走了,你想不想出去了!” 依依不舍挥别金子,这次他们总算没走错路。 沈知离松下口气之后,又微微有些遗憾……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会…… 算了,别人的金子不该拿的还是不要拿了。 密道越走越向上,筱叶公子指着最后一截路顶头道:“那边就是出口,出去往外走一段是个大城,你再想去哪里可以从驿站中转。” 沈知离默默记下,道:“你不跟我一起走?” 筱叶公子:“我……再等等罢,大概再些时日我会去寻你,我还想陪宫主一段日子……” 沈知离:“你到齐州安平城找徐记药铺掌柜,让他带你来找我。” 筱叶公子:“我知道了,你快点走罢。” 沈知离走了两步,回头:“喂喂,你不怕我一走了之么?” 筱叶公子笑了笑道:“你不是坏人,我信你。” 沈知离笑着想,总算这次明月宫没白来,至少认识了一个朋友。 推开出口的门,沈知离正想攀上。 抬头,看见一张眼熟的脸。 沈知离缓缓张口,怔了怔才道:“你怎么在这?” 苏沉澈蹲在地上,气压低的简直可怕,仿佛有肉眼可见的黑暗漩涡在他身边盘旋,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死沉沉的黑暗中。 他说:“知离,你不要我了么?” 那种口气用哀怨根本无法形容万分之一…… 长痛不如短痛。 沈知离冷道:“我什么时候有要过你么?” 苏沉澈的唇干涩的蹭动了两下,雪白的齿贝咬住下唇,神情却像快哭出来了一样。 沈知离用摸狗头的动作摸了摸他的头:“别这样,乖,男子汉大丈夫的,女人什么样的不能找,而且你不是还有纪明月么?” 苏沉澈:“我只要你。” 沈知离:“别闹了。”她收回手,抬腿绕过苏沉澈,“我真走了啊,江湖再见,哇唬!”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沈知离的肩膀被人猛的抓住向后一拉,接着后背一仰,便陷入了一个悲恸的怀抱。 再然后,她的唇就被深深地堵住了。 苏沉澈的舌头就伸进来了…… 二五章 苏沉澈吻得很凶残,跟之前的唇瓣厮磨、浅尝辄止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在沈知离回过神之前,苏沉澈已经用舌头尝遍了她口中每一个位置,甚至试图跟她唇舌交缠…… ……他在做什么。 长到这么大从未舌吻过的处子沈知离两眼呆滞,神游太虚。 见沈知离没反抗,苏沉澈吻的更欢,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眨不眨望着近在咫尺的沈知离,舌尖蹭了蹭沈知离的唇瓣,再勾住她的舌缠绵…… 飘荡在空中的三魂六魄瞬间归位,沈知离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让我杀了他吧! 沈知离曲手臂,转瞬被苏沉澈用手压住,抬膝盖,苏沉澈的腿已经早一步定住她的。 这一刻,沈知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人真正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比较起来她那点力气根本完全不够看,整个人被苏沉澈牢牢锁在怀里,根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他亲吻。 他紧紧紧紧的抱着她,就像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挣扎间解开她的发,满头如瀑乌发滑落,也半掩住苏沉澈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激烈到不顾一切的情绪,热烈而渴求的激吻,和苏沉澈身体里散发出的浓烈的悲恸,所有的感官此时也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她被强吻,这个行凶的人却比她还要受伤的样子! 到底是苏沉澈疯了!还是她疯了! 但……被人完全掌控的滋味沈知离一点点都不喜欢。 在一个喘息的间隙里,她猛然咬住苏沉澈的唇,咸腥温热的液体顺着牙齿涌入沈知离口中,又隐约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涩。 苏沉澈终于松开了唇,却没有松开沈知离。 他伏在沈知离的肩头,重复着呢喃道:“知离,你不要我了么?” 依然是悲伤的口吻。 沈知离有刹那的心软,但口中不属于她的血液提醒了她刚才曾被怎样对待,沈知离的愤怒在下一个瞬间爆发:“要你个头!你知道你刚才做的这个叫做什么吗!你信不信我把你带到官府治罪,让你蹲一辈子的牢底!别人不愿意,你就用强,炫耀你力气大是不是!你这种行为简直是禽兽,不,禽兽都不如!禽兽那是没有脑子,你的脑子长来干什么用的,挂在脖子上好看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没长脑子……” 苏沉澈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凝视着沈知离的眼睛。 沈知离一怔:“你瞪我干什么……” 苏沉澈垂眸,低声下气:“知离,你骂我罢,想怎么骂怎么骂,如果不够,打我也行,我绝对不还手。” 沈知离愣:“……你有病么?” 苏沉澈放开沈知离,一手按着额退了一步,另一手攥住沈知离的袖口:“刚才是我的错,只要你不丢下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睛里写满了恳求。 他是拿准了她吃软不吃硬么? 沈知离抿了一下唇,正欲开口,一阵嘈杂声打断了她。 ****************************************************************************** “宫主!宫主!你刚才都看见了吧!泉澈公子同这个假扮成小厮的女子私通!正准备逃跑!” “对对,这次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如何抵赖!” 沈知离转头,四下不知何时出现了十多人。 走在最前头的是……纪明月。 那一袭鹅黄的长裙直直拖到地面,随着头上插着的金凤步摇摇曳生姿,宛如一朵绽开的嫩黄鸢尾。 沈知离瞬间僵硬。 也就是说刚才她被强吻那一幕这十多个人都看见了! 然而更让她僵硬的是……她看见了纪明月身后站着的筱叶公子。 筱叶公子垂着头,并不和她对视,神色间却是陌生的疏离。 有一种可能呼之欲出。 纪明月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沈知离,直直走向苏沉澈,站定在他面前,缓慢道:“解释。还有……那东西呢!” 苏沉澈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很是好看,他耸肩摊手:“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至于那东西,的确在我这里,不过,它原本就不属于你,我带走也……” 不等苏沉澈的话说完,纪明月一把掐住苏沉澈的脖子,神色霎时阴沉下来:“你想走?” 苏沉澈风轻云淡点头,似乎那只死死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没有任何影响。 纪明月的声音里可以听到剧烈的磨牙声:“你说会留在这里永远陪着我的!” 苏沉澈低声道:“那是戏词,怎能当真?”他一笑,“我也陪你够久了。” 纪明月:“那为什么不能继续陪下去!” 苏沉澈宛然一笑:“我的知离生气了,再玩下去她就不要我了,我怎么还能继续下去?” 纪明月的手霍然松开,一转便朝着沈知离的位置抓去。 苏沉澈一个闪身挡在纪明月面前,仍旧是笑,只是笑容里掺了几分危险的味道:“你对我下手可以,但是别动她。” 纪明月阴沉道:“来人,把那个女子给我抓住!” 得令,蹬蹬几声,不知从哪里蹿出两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便要架起沈知离。 沈知离从袖口处翻出两包毒粉的时间里,苏沉澈抬腿干脆利落的踹翻两个大汉。 纪明月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你当真要跟我对着干?” 苏沉澈笑:“我只做我觉得对的事情,还望宫主高抬贵手……” 纪明月怒极反笑:“那我今天还就非要杀了她!” 说着,一根粗长的白练从她的袖口处猛灌而出,“嗖”一声缠向毫无防备的沈知离。 苏沉澈“撕拉”一声用剑劈开白练,纪明月反手又是一道白练,沈知离丢下金子,转身就跑。 可惜没跑出两步,白练勾住沈知离的脚踝,用力一拉,沈知离摔倒在地,膝盖手肘血流如注,脚踝上亦被勾出了一道血口,刚想掏出特制的伤药,只见又一道白练朝她抽来…… 纪明月盯着苏沉澈,冷笑:“她这种体质我见过,只要缠住你,不时偷袭她,没过多久,她自己就会失血过多而亡。” 苏沉澈的眉染了几分焦躁,神色蓦然一凛:“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么?” 纪明月嗤笑:“那就看谁撑得更久罢!” 苏沉澈的眸一冷,反握住剑柄,做了一个很奇异的起手式。 纪明月见状,眼睛突然一直。 然而下一刻,那柄剑直直朝着纪明月刺来,恍惚间仿佛幻化做无数柄剑,寒光凛凛,纪明月一时失神,反应过来想用白练阻挡时,苏沉澈的剑锋已经抵在了她的胸膛:“让我们走。” 纪明月死死看着苏沉澈的剑,一言不发。 苏沉澈的剑捅进半寸,笑得薄凉:“放我们走。” “你先放了谷主!” 苏沉澈转头,只见绯红衫子的筱叶公子手握一柄长剑抵在沈知离脖颈,魅惑的细长眼眸凶狠瞪着苏沉澈。 纪明月没有转头,反而握住剑身,血从她的指缝间流了下来,染红了一身鹅黄的裙装。 她的声音有些喑哑,还带着一丝涩然:“杀了她,筱叶,不用管我,杀了那个女人!” 筱叶公子:“可是宫主……” “且慢。” 急切之色转瞬即逝,苏沉澈抽出半截的剑身,血丝溅在他身上,衬着面冠如玉的容颜极是妖艳。 他徐徐抬眸,道:“纪宫主,或者说纪怜雅,你认得这剑法罢……这是家父苏慎言自创的得意剑法,全天下知道的也不超过五个人。” “你曾经和他很亲密过。” 纪明月爆吼出声:“够了,我不想听到和他有关的事情!”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道:“他喜欢你。” 纪明月张了张口,突然大笑出声:“信口雌黄!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的心里只有你死去的母亲!妄我一片深情尽负,十六岁的年纪不顾名节跟着他走了三年只为求他分半点真心给我,可他呢,上一刻还在温柔缱绻的说要教我弹琴,下一刻就告诉我可以走了,他已经帮我安排好了婆家……这种人、这种人……” 那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时候。 一切都尚未开始,尚未发生。 那一年,纪明月还不叫纪明月,而那个扭转了她一生的男人也还未出现。 她是天之骄女纪怜雅,出身名门、容貌绝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负跋扈到不可一世。 女扮男装她乔装出府游玩,路上屡屡出言不逊,惹怒地头蛇,夜晚带了几十大汉将她和侍女堵在小巷,而酩酊大醉的苏慎言刚从胭脂巷中翻墙而出,脚跟一转,落在了她的面前。 璀璀璨璨的桃花眼明媚眨动,他冲她微笑,眸光极致的温柔却又极致薄凉。 他说:“小姑娘,要我救你么?” 那一道飘逸至极的淡紫身影就这么藏进了她的心里。 像是一场注定而来的劫数。 一经相遇,无法逃脱。 他救了她,他教她逛青楼,带她上酒馆,陪她逛庙会看祭祀,见各种形形色色人,给她说各种各样的故事,她听得如痴如醉。 然后,理所当然的,她爱上了他。 及笄之际父母做主替她定了一门亲事,推拒不得,她做了一个让她这一生都后悔的决定…… 她要和他在一起。 甚至一身狼狈不堪坐在苏慎言府邸里吃着凉掉的饭菜时,她都觉得自己距离幸福那么近…… 可惜,到底水中花镜中月。 也是,她于苏慎言,不过是个可以拿来取乐的黄毛丫头,又怎么会真的爱上她,是她幼稚,以为温柔就是喜欢,以为迁就就是爱护……却没想到苏慎言早已过尽千帆,他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过,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小丫头。 苏沉澈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淡淡道:“如果我说事情并不是你想的这样呢?” 他静静看着神色恍惚的纪明月,口气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冰冷。 然而,不知是没发现,还是刻意没有去看。 被筱叶公子胁迫着的沈知离此时也在静静的望着他,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里正在不断涌出血液,沈知离却只抿着唇,任由脸色苍白,本人却像一份正在不断酝酿的炸药。 苏沉澈……你不是失忆了么?你不是因为第一眼看见是我所以认准我是你的娘子你的心上人? 那你又是怎么记得你父亲的事情呢? 骗我真的这么好玩么? 二六章 天色渐渐暗下来,冬季刚过去,空气中还弥漫着未化冰雪的味道。 冷寂,森然。 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面,猝然炸开一朵绚烂血花。 苏沉澈原本柔和的声线在这样的环境下,也被染出了几分冷冽:“妻子亡故,他独自一人留在江南醉生梦死,相好无数,可每个都不超过一个月,你跟了他三年,难道还是什么都察觉不出么……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爱也不敢爱的可怜虫……” 语气里有淡淡的蔑然。 不敢负于发妻,不敢面对亲子,不敢以真心,亦不敢要真心。 一生累于此,至死方休。 纪明月根本不管流血伤口,厉声道:“他是你父亲!他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说!” 苏沉澈:“他几年前就死了。” 纪明月一怔,缓缓道:“死了?我明明……” 苏沉澈平淡道:“你给他留的那半条命很快就被他挥霍殆尽,我以为你知道。” 几年前。 那时候她已经是纪明月,人人喊打的女魔头明月宫宫主纪明月。 艳色无双,冷傲绝艳。 报仇的念头反复折磨着她,她的性子素来偏激极端,这样的欺辱如何也咽不下……于是,处心积虑数年,那一场局,她动用了所有她能用的力量,美色也好金钱也罢,甚至挑拨离间,换了他一个肾脏。 ——毕竟他还有其他不可舍弃的东西,只要能威胁到他的事情,她没有不曾尝试过的。 被深深刺入的伤口开始蔓延出难以忍受的疼痛。 纪明月有一瞬间的恍惚,苍白失血而皱眉忍痛的面容在她的眼前浮现,那时候……他会有多痛。 被报复的快感掩埋,就连理智也完全丧失。 纪明月突然攥住苏沉澈的衣服,抿紧唇:“他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因为这一个动作,嵌在她身体里的刀锋又一次深入了进去。 “宫主!” 筱叶公子惊叫了一声。 苏沉澈:“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纪明月:“告诉我!” 苏沉澈冷淡笑:“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反正他已经死了,答案也早已不重要了。” 纪明月的声音嘶哑:“我不信!” 苏沉澈:“就连他自己都不信,可是……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急于推开你,又怎么会被你威胁,你以为你的那些伎俩他真的束手无策么?就连你现在用的白练都是他赠的罢。千年蚕丝,一匹在我姑姑手中,一匹在你手里……” “……他死了,没人知道和你的关系,不然你以为你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和你的男宠纠缠是因为什么……他至死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纪明月只是固执的道:“我不信!” 只记得最后一晚他看她冷淡的神情。 只记得他新揽在怀里调笑的女子。 只记得三年惘然的付出…… 却忘了他所有温柔的微笑,忘了他低回的声音,忘了那些曾视为最美好的回忆。 她自私,她怯弱,她蛮横。 她被内心的不甘和愤懑蒙蔽了双眼。 然而到头来…… 纪明月身体里的真气突然暴涨,鲜血淋漓的手握住剑锋一把抽出。 她的眼睛里泛起几抹赤红的颜色,苏沉澈的眉皱了一下。 走火入魔。 抽剑再砍,纪明月已然挥动白练挡开,朝着苏沉澈袭去,面目有几分狰狞。 眼见两人缠斗的身影化为光影,朝着地道深处行进,不断发出重物落地断裂的声音,筱叶公子手中的剑颤了颤。 肩膀忽然一重。 沈知离靠在他的肩上,手臂微垂,似乎很疲倦的合上眼睛:“想去就去看吧。” 鲜血正透过沈知离的衣衫层层浸染,她的口气却没有多少的怪罪,只是脸色煞白眉心微蹙。 筱叶公子一愣:“你不恨我?” 沈知离:“我为什么要恨你?” 筱叶公子:“你难道不会觉得我陷害你们……” 沈知离:“不是你做的。”她的声音很低,却很笃定,微微抬眸,“一开始我的确怀疑,不过,我更相信我自己的判断,你说你信我的时候,是真的。” 一瞬间的涩然,剑锋移开。 筱叶公子垂头:“抱歉,我没能拦住他们,还用你威胁……你居然还……” 沈知离从怀里掏出特质的凝血金创药,吃力的替自己上药,轻笑:“人总要有些坚定相信的东西,不然未免活的太累。” 比如她相信筱叶公子是真的把她当朋友,而不是仅仅利用,又比如她相信即使回到回春谷,师兄也不会杀了她…… “没关系,你很担心纪明月吧,快去罢。” 筱叶公子顿了顿,脱下外袍盖在沈知离身上,就冲了进去。 四周明月宫的人早在纪明月进去时,就都跟了进去,只留下了两个小厮看守她,大约见她身体孱弱又满身鲜血,连看守都不甚尽心。 沈知离轻松用银针药倒二人,肉疼的看了一眼金子,头也不回顺着原本出去的路爬了出去。 外面余寒尤利、冷风料峭。 残雪压弯树梢,扑朔朔落下枝头。 沈知离打了个喷嚏,缩缩脖子,又爬了回来,扒光二人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才再度爬了出去。 虽然冷,但万里无云,天光大好。 潮湿而冰凉的气息透过遮盖不严的衣服丝丝缕缕传了进来,然而这样的气息却更觉真实。 终于出来了! 沈知离摇晃着身子,轻按因为失血过多而眩晕的脑袋,还好,失血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虽然会虚弱几日,但至少不会死。 她深深的握拳,以后绝对不要再进这里了。 无论纪明月还是苏沉澈……都跟她一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了! ****************************************************************************** 轰隆! 一声巨响,犹如闷雷一般在明月宫中响起,接着是一阵坍塌的声音。 她的脸色一白,想也不想又爬了下去。 苏沉澈还在下面! 明月宫里烟尘滚滚,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见仓促的脚步声涌了过来。 “宫要塌了,大家快走啊!” “快跑了,明月宫要毁了!” 沈知离替守卫的二人解了麻痹散,支撑着身体,逆着方向朝里走,大量的人潮似无头苍蝇一样乱跑惊叫,她侧身越走越里。 “苏沉澈、苏沉澈……你在哪……咳咳咳……” 她的声音太小,很快被淹没。 轰然倒塌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终于听见了人声。 “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出去啊!” 沈知离:“筱叶公子……你……” 话音未落,空旷的明月宫里回荡着纪明月狂浪肆意到甚至有些癫狂的笑声,而后是极端冷静的声音。 “那就一起死罢。” 整个明月宫更加剧烈的震荡了起来。 沈知离抬头,是站在明月宫正中大殿顶端的纪明月,身边一尊男子石像。 她还是那一身染血的鹅黄色裙装。 眼眸赤红,发丝散乱,周身有逆转的气流,显然是走火入魔的迹象。 传说纪明月嗜好收集武功秘籍,学的驳杂,而且急功近利接受过不少传功……这种人一旦走火入魔,反噬会比其他人都厉害的多…… 筱叶公子焦急的把她朝外推,同时往她怀里塞了一样东西:“你快走,这个……就当是你信任的奖励罢,但凡绿色的路线都可以出去。” 那是一份地图,明月宫的地道地图。 “可是……” 她的话没说完,腰间突然一紧。 有人搂住她的腰,唇擦过她的耳垂道:“知离,我带你走。” 抽过沈知离手里的地图扫了一眼,苏沉澈毫不犹豫的抱起她,准备纵身而起。 沈知离猛然转头。 纪明月站在高处,对于不断坍塌的明月宫毫无感觉,只是专注的抚摸着那尊石像。 眼眸依然赤红,指甲在石像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突然间,石像一阵,从腰间拦腰断裂开,上半身直直摔了下去。 纪明月发出一声惨叫,直直冲了下去。 她死命想要拉扯住筱叶公子的衣角:“纪明月已经疯了,不要去送死!跟我们出去!” 筱叶公子扯开她的手道:“我的命是她救的,陪着她死正好。”他对着沈知离微微一笑,波光潋滟的眸折射出极漂亮的辉芒,“只可惜没机会再去寻你说要给我配的药了。” 沈知离的手垂下,远远看着筱叶公子快速消失的背影。 这一切不过转瞬。 苏沉澈抱住她的腰,掠起轻功,朝外飞奔。 视线中的二人越来越远,只能隐约看见筱叶公子抱住疯狂的纪明月,任由纪明月的白练挥在他的身上,石像滚落,裂成数块,犹如断裂的爱恋,再拼不回最初形状。 碎石不断阻挡她的视线,逐渐的将里面的一切淹没。 包括她在明月宫的一切经历,那个美丽而高傲的女人,那个魅惑而固执的男子…… 和他们绝望的痴念。 沈知离突然觉得颓力。 垂下眸,任由苏沉澈带她出去。 不知多久,风拂过她的面颊,新鲜而微凉的空气预示着安全的到来。 苏沉澈如同放珍贵瓷器一样放下沈知离,小心翼翼的检查她身上的伤口,沈知离默默推开他。 苏沉澈眨着那双澄澈依旧的大眼睛。 沈知离声音无波无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苏沉澈沉思了一下,老实回答:“不完全是。七分真三分假,才会有人信。” 沈知离:“……你父亲真的喜欢纪明月?” 苏沉澈果断道:“我又不是他,我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顿了顿,见沈知离面色不善,又委屈补充,“而且就算他死前,我也很少见他,本人更是完全不了解……” 那你刚才对纪明月说的全都是骗人的吗! 冷风掠起沈知离的额发,她裂开一侧嘴角道:“你已经完全想起来了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苏沉澈乖乖道:“没有全部,但大部分是想起来了。” 沈知离:“什么时候?” 苏沉澈低声:“大概掉下来刚清醒的时候……” 刚清醒的时候…… 刚清醒……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抬起黑眸,对苏沉澈勾勾手指,苏沉澈狗腿的凑过去聆听沈知离的吩咐。 拽住苏沉澈的耳朵,沈知离咆哮: “苏沉澈你这个王八蛋,滚得越远越好,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二七章 “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沈知离抚额,回头,“你以为你弄片芭蕉叶我就看不见你了么,话说这个天气,你到底哪里弄的芭蕉叶啊……” 苏沉澈从巨大的扇叶中露出一只弯着的眼睛,笑容冬阳般暖人。 他微微抿唇道:“知离,原谅我好不好?” “好,原谅你了。”沈知离温和微笑:“你可以滚了吗?” 苏沉澈:“……知离,女孩子说脏话不好的。” 沈知离抚额:“那我好好跟你说。大路朝天各自一方,十二夜公子,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家属下现在估计也到处找你的人,你还需要去匡扶武林正义、创造武林新的辉煌,顺带解决你难缠红颜知己的问题。现在你可以去干你的大事,别再跟着小人物我了么?” 苏沉澈张口。 沈知离迅速指着他:“你记起来了,应该知道我们一点也不熟!自来熟也没有用!” 转头走了不到一步,听见苏沉澈可怜兮兮的声音:“知离,不熟也可以从现在开始熟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沈知离继续走。 “十二夜公子,虚岁二十四,家住明都,相貌堂堂,性情温和,身体健康,无隐疾,出身良好,家财万贯,良田万倾,下属仆从无数,父母双亡无妻妾子女,出可揍人炫耀,入可陪聊暖床……”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倒贴……” 谁对这个有兴趣啊! 沈知离森然扭头,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苏沉澈乖乖闭嘴,清澈纯善的眸无辜眨动。 沈知离:“你不要逼我……” 苏沉澈:“我没有……” 沈知离眯起眼:“再让我看见你跟着我,我就把你卖掉。” 苏沉澈愣了一下,摸了摸沈知离炸毛的头,半分被威胁的感觉都没有,微笑道:“……知离,你真可爱。” 可爱你个头! 你才可爱!你全家都可爱! 狠狠拍开苏沉澈的手,沈知离扭头再不管他,径直进了城。 去银庄兑开银票,揣着钱在街上闲逛两圈,逛得累了便选了家小摊买了碗馄饨,但是无论她去哪……都能看到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混沌摊上的小姑娘羞红着脸道:“公子,你、你要什么?” 将芭蕉叶放在一侧,苏沉澈一甩如云的衣袂,乌发蜿蜒在臂弯,脸上露出有些腼腆的笑容:“什么都可以,姑娘随意便好。” 要不要用这种暧昧的口吻啊! 小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什么……是什么……” 忍无可忍,沈知离喝完最后一口汤,丢下铜板一头栽进了隔壁的成衣铺子。 寻着一名身材与她相仿的姑娘,沈知离直接拽人进更衣室,严肃道:“小姐,我能不能同你换身衣裳?” 出来时,风和日丽。 沈知离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将散开的发丝束起,盘了一个妇人髻,才去驿馆询问到回春谷的马车价钱。 谈妥之后,刚迈出门,就发现手臂被人一把抓住,却是个女子。 来人大松一口气道:“姑娘,我可算找到你了!” 沈知离莫名:“敢问你是哪位?” 那人把腰一叉,眉头一挑:“你刚才同我换的衣裳,怎么这回就忘了。” 沈知离“哦”了一声,道:“我银子也给你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话音未落,沈知离就看见那女子身后闪出来一个锦衣华服很是眼熟的翩翩公子,脸上满是黯然之色。 为什么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不等沈知离反应,女子一把将沈知离推向苏沉澈的方向。 防备不及,沈知离一个踉跄,栽进苏沉澈怀里,恰恰好被抱了满怀。 挣扎出来,沈知离怒:“你干什么……” 女子双手环胸,神色间显得比沈知离还怒道:“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仗着夫君宠爱就使小性子的女子了!你家夫君这个模样、这个性子放出去不知多少人争着要,你还不知珍惜!让一个大男人跟着你天涯海角的跑,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妻子的自觉了啊!你是不是觉得很得意很得瑟啊!呦,一个大男人天天围着你跑!哼!要是你家夫君哪天被你惹怒,或者看上其他女子,真的不要你了,我看你还怎么得意!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沈知离被骂懵了。 随即勃然大怒:“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先别生气,我来问你些问题。”女子按住沈知离的肩膀,用下巴指着苏沉澈道:“他可曾打骂你?” 对方气场太强,沈知离下意识:“……不曾。” ……应该说她打骂他的次数比较多。 女子又问:“他可曾三妻四妾花天酒地?” 沈知离:“好像也……不曾。” ……明月宫那个……应该算苏沉澈被人花天酒地三妻四妾罢…… 女子还问:“那他可曾误解你,虐待你,给你脸色看,迫使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 沈知离阴沉道:“他敢……” 苏沉澈猛摇头:“我才不会做呢!” 女子顿时一拍桌:“那你到底跟你相公闹什么别扭!” 沈知离从齿缝间磨出几个字:“……他才不是我相公!” 女子指着沈知离,眼见又要喷话,苏沉澈突然伸臂挡在沈知离面前,冲女子落寞一笑道:“多谢姑娘好意,娘子不认我也没关系……金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娘子总有原谅我的一天。” 深深叹了口气,女子用一种同情混杂着感慨的眼神看向苏沉澈:“像公子这般的好夫君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偏偏有些人还诸多嫌弃,真是……公子,听小女子一句,如此刁蛮妇人实在不是良配,不如去寻一温婉佳人才是真……唉,不过公子这般人品定然不会随随便便移情别恋,真真令人唏嘘……” 说完,女子才缓缓远去。 沈知离僵硬转头:“……你到底都和她说了什么?” 苏沉澈眨着眼睛垂下头:“也、也没什么。” 沈知离忽然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么!?” 苏沉澈眨了眨眼:“我就喜欢你不喜欢我,你改吧改吧……” 沈知离:“……” 闭了下眼睛,沈知离按着额道:“苏沉澈,别再装了……你以前跟叶浅浅也是这样的么?”顿了顿,“死缠烂打,死乞白赖,百般甜言蜜语……”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嘴唇翕动。 夕阳斜下。 淡淡橘黄的光倒映着苏沉澈的侧颜,连睫毛都挥毫毕现,清晰的根根分明。 就那么一下,沈知离的手按上他的肩:“别跟我解释了,我们真的道别罢。苏沉澈,我不适合你,你会后悔的……明日我便坐马车回回春谷,我不希望看见你骑马跟在我后面。” 她转身离开,苏沉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却没追上来。 ****************************************************************************** 第二天一早,沈知离抱着新买的手炉怅然若失地坐上马车。 马车驶了一会,前头车夫突然道:“夫人,后头那人可是在跟着我们?” 沈知离掀帘一看,就在距离他们马车不远的地方,一个白衣翩然脖子上一圈雪白绒毛的公子正骑在…… 骑在…… 一只驴上! 只见那驴毛光滑水润,两只驴耳朵高傲的扬起,雄姿英发,透着一股骏马才有的神韵。 同时两只驴蹄冲着他们马车前拴着的马踏踏了两下,又嘶鸣一声,极其挑衅…… 驴上的公子冲她粲然一笑,用手挥着驴耳朵向她打招呼…… 沈知离:“……” 车夫:“夫人,要不要放慢点速度等他啊?” 沈知离果断放下帘子:“不用了,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咬牙,又肉痛递过去半两银子,“能不能快点,甩掉他的话,我给你车费加倍!” 金钱的诱惑是巨大的,很快风驰电掣的马车载着沈知离飞一般到了回春谷口的镇子。 被颠的七荤八素,沈知离几乎口吐白沫狠狠想。 驴子什么……是绝对不可能追上来的! 下了马车,这次沈知离学乖了,带了面纱又刻意放缓动作,警惕看向四周才慢慢朝前走去。 酒馆的掌柜探出头诧异的看着她:“谷、前谷主……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知离怀疑看:“你还认得出我?” 掌柜:“……整条街都在看你啊,呵呵。” 沈知离:“……” 一把撕开面纱,沈知离沮丧道:“好了,不戴了,被抓就被抓罢。等等……”猛抬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掌柜:“前……”咽口水,“谷主。” 沈知离痛心疾首:“你们……你们竟然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么,他在哪?” 掌柜还没回答,沈知离就觉得自己又被抱住了。 这一幕好生眼熟…… 她僵硬回头:“师……” 抱住她的人将头埋进她怀里:“小姐,呜呜呜呜,蝶衣好想你啊,还以为你遭遇不测了呢。嘤嘤嘤嘤……” 说着,蹭蹭蹭,使劲蹭,一脸鼻涕眼泪全蹭到沈知离衣服上。 沈知离:“……” 摸了摸蝶衣的后背,她叹气,“好了,小姐没事,小姐没事,你带我回谷罢。” 有蝶衣带着,一路都很顺利。 沈知离从自己的院落里绕进石窟,吩咐了蝶衣几句,独自进去。 半个时辰后,沈知离脸色苍白扶着墙走了出来,在地上做了好一会才忽然奇怪道:“蝶衣,你带我进来这么久,为什么师兄都没有发现啊?” 她原本是做好被抓的准备,这会没看见花久夜,却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当然,这不代表她准备送上门去给花久夜玩! 蝶衣闻言,神色一下显得很哀伤:“花公子受伤了。” 沈知离:“啊哈?” 蝶衣咬手绢:“伤得好重的样子,还不让人靠近照顾,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沈知离一怔:“……他快死了么?” 蝶衣横了沈知离一眼:“这还没有!小姐你怎么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怎么会!师兄受伤,我也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沈知离克制住耸动的肩膀,以手掩唇,咳嗽了两声:“那你带我去探望下师兄吧。” 幸灾乐祸神马,我才没有呢! 二八章 回春谷对于沈知离来说已经熟到闭着眼睛都能走上一个来回。 穿过长长的回廊,沈知离发现蝶衣正领着她去的是……以前师父的房间。 沈知离拉住蝶衣肩膀:“为什么在这里?” 蝶衣解释:“小姐的房间那次被打斗毁了,花公子懒得修理就干脆搬到老谷主的房间……” 岂有此理! 师父的房间过去她自己都很少敢去,花久夜居然住进去! 沈知离攥拳,跟着蝶衣进去的时候不觉带了几分怒气。 蝶衣推门,手指抵在唇间,小声道:“小姐不要吵到花公子休息啊,我在门口望风,若有人来我便咳嗽两声……” 沈知离摆手:“我知道了。” 一进门就看见过去那张师父时常休憩半靠的榻上躺着一个黑发少年。 花久夜其实早已经过了少年的年纪,只是那张雌雄莫辨的妖异面容无论什么时候看起都不过十五六岁。 他抱着蛇侧躺,背脊微弓,身子紧紧蜷缩,纯黑的长袍裹住他的身躯,反衬着那张妖邪的面孔分外苍白通透,从眼角划下的伤口落到颧骨处,不仔细看倒像是一滴泪,一滴将落未落的泪。 只这一笔,瞬间将整张面容点缀的格外凄清。 沈知离反握住银针,小心翼翼接近,再迅速动手刺下。 花久夜没反应。 她松了口气,在花久夜身边坐下,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师父的房间总有人打扫,干净的纤尘不染,陈设家具也同过去没有任何差别。 四周的空气里还弥漫着师父的气息,几分清冷几分药香。 一切熟悉到让她甚至生出几分错觉,也许师父会随时从门口进来,勾起薄唇冲他们微笑,晨曦的微光照在师父的侧颜,依旧好看到令人心动…… 可是……沈知离垂下眸。 是她亲手装殓了师父的尸体,又怎么还有这种可能。 按住心口,沈知离忽然有些难过。 转头,是花久夜的熟睡的侧脸,沈知离替他搭了搭脉。 瞬间皱眉,花久夜这到底是什么伤? 把蛇放到一侧,沈知离摊平花久夜,一颗颗衣结解开他的外袍。 来不及欣赏花久夜的身材,沈知离首先注意到他身上交错重叠的伤,各种各样的伤口遍布了他整个身躯,最近的看起来不过几天前,而且从伤势的愈合情况也可以看出主人对于它们的漫不经心,估计连涂药都懒得。 ……花久夜这些年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轻柔的抚过这些伤口,沈知离快速取药膏帮花久夜上药,动作熟练,就像小时候那样。 花久夜小时候很爱打架,脾气暴躁又懒得解释,基本上稍微惹到他不管是谁一顿打是跑不掉的。 尽管花久夜也不是总赢,但他用的伤药却是全回春谷最好的。 少年趴在床上,背脊上都是打架时挂的彩。 少女一巴掌拍在他受伤的肩膀上,少年嗷一声惨叫,昂头暴怒道:“你这是要我命么!” 少女不以为意的努努嘴:“哼!知道疼就不要打架啊!” 少年托着下巴,爱理不理的模样:“不打架还叫什么男子汉!而且你要知道这次是你师兄赢了!”他挥着手臂,高高竖起一只食指,晃了晃,“还有,这事关男人的尊严!怎么能不打!” 少女不以为然道:“那我明天告诉师父好了。” 蓦然转头,少年呻吟一声,伸手死死拽住少女的衣角:“师妹,别这样啊,我都死命护住脸了,要是被师父知道就功亏一篑了啊!大不了以后打架的时候用点毒速战速决……哎呦,好师妹,师兄回来下山给你买桂花糕、买泥人……总之你想要什么师兄都给你买,你就当没看见没看见哈!” 沈知离低头思索,她当时怎么回答的。 好像是…… 沈知离的手在虚空中推了一下,轻声道:“笨蛋,你受伤都不会疼的么!” 轻叹了一口气,沈知离收回手。 “我疼不疼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沈知离下意识回答:“当然,你是我师兄啊!” 回答完,沈知离才瞬间意识到不对……刚才那个声音! ****************************************************************************** 花久夜赤-裸着上半身,细长瞳仁流转着锋利的光,里面是不假掩饰的戏谑,让被盯着的人总有种仿佛被什么阴冷生物缠上的感觉。 沈知离吓得连退数步,抵着墙站稳:“你什么时候醒的……” 花久夜舔舔唇,猩红的舌刷过雪白的齿贝,视觉效果触目惊心。 沈知离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花久夜道:“过来。” 沈知离猛摇头:“不要,我走了。” 说着就准备去拉门。 花久夜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如果今天你敢就这么走出这扇门,我不保证你下次来的时候回春谷还存不存在。” 沈知离怒:“……花久夜,你敢!” 花久夜轻笑一声:“你大可以试试。”又道,“快点乖乖坐过来。” 沈知离握拳,然后……坐过去了。 不是她懦弱,而是她实在不敢拿回春谷做赌注。 那是师父的心血,也是她所有美好的记忆。 见她乖乖坐好,花久夜自喉咙中挤出一声笑。 笑声极低沉,也极悦耳。 沈知离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花久夜抚摸着沈知离颈脖处的肌肤道:“师妹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呢?实在让师兄好找啊……” 沈知离咽口水,觉得寒气森森,鸡皮疙瘩一颗颗起立:“没什么,就是在附近转了转,等师兄消气……” 花久夜:“可是我觉得我更生气了怎么办?” 手指在蛇身上温柔的爱抚,花久夜托着下巴道:“还有,师妹真是好不乖啊,谷里埋着沈天行的墓地里竟然放的不是他的尸体,师妹你把沈天行的尸体藏到哪里去了呢?竟然用这种方法糊弄师兄。” “……嗯,这么一想,你还真是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躲着。” 沈知离:“……”有点心虚。 估计是知道这家伙肯定要来挖坟,师父死前吩咐她不要把他的尸体埋在谷里,而是埋在了附近的小镇口。 沈知离的沉默等于退让,花久夜毫不犹豫伸手使劲捏了捏沈知离的脸,揉搓成各种形状。 沈知离咬牙,默默忍了。 花久夜玩得开心,冲沈知离招招手道:“师妹,靠过来。” 沈知离瞪着花久夜:“靠过去?” 花久夜:“嗯,靠到我怀里。” 他身边那只巨蟒此时也扭动着一身绚丽的花纹蹭到他怀里,讨好的用胖硕的脑袋顶了顶花久夜的胸膛,身姿妖娆曼妙。 也就是说她要和那条蛇靠在一起! 沈知离:“……师兄,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花久夜好整以暇的挑眉看她:“我就喜欢得寸进尺,师妹不喜欢么?” 沈知离僵持着瞪他。 花久夜叹了口气,将巨蟒推开,道:“你就这么怕师兄么?我又不会害你。或者说,我什么时候害过你了?一直以来,我都对你不错不是么?” 沈知离心一软,身子猝不及防被花久夜揽入怀中。 她一惊,刚想挣脱,耳畔温热的吐息,花久夜慵懒却又含着戏谑的声音响起:“别乱动,我受伤了。”见沈知离明显戒备的目光,花久夜顿了顿,又不无嘲讽的补充道,“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你放心。” 沈知离不惊讶于花久夜为什么能动,她的药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立竿见影,可对于自小天分就比她强悍了不止一点两点的花久夜来说,解毒根本比呼吸还简单。 贴住她的身躯冰冷的像一块寒玉,花久夜却还像犹觉不够,伸出了一只手臂整个环住她的腰。 沈知离哆嗦了一下,闭眸镇静下来:“师兄,你受的是什么伤?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 花久夜把头埋进沈知离的肩窝,深深嗅了一口,舔了舔她的锁骨道:“师妹,你好香,又香又软又温暖的,让我好想把你吃掉。” 沈知离:“……我赶路三天没洗澡了。” 花久夜僵了一下,随即温柔一笑:“那我帮你洗吧。” 沈知离磨了磨牙,忍不住拍桌:“花久夜,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问题!不要对我动手动脚的!”伸指戳,“还有,别再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我了行不行,感觉好像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了……” 花久夜笑抓住她的手指,温柔的摩挲了两下。 随即,移开视线,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只是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南疆的几条狗,被咬了两口。” 南疆。 难怪她完全不知道,对于中原地区来说,那里的蛊毒就相当于未知,很多甚至完全不能用医术来解释。 沈知离皱眉:“那……严重么?” 花久夜无所谓道:“反正死不了。” 额发垂下来,花久夜细长的眸子被掩盖住,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沈知离也没有看见那中间一刹那间流露出的近乎自暴自弃的绝望。 的确是死不了。 他的身上种了不下于数十种蛊,无论哪一种放到任何人的身体里都是致命的蛊毒,混合起来更是可怕到了极致。 要死早就死了。 只是,再苟延残喘他也要活着。 他活着就是对于某些人最大的嘲讽。 掀了掀唇,晒然一笑,花久夜道:“倒是你身上的蛊毒不打算解了么?” 沈知离一愣,花久夜拉开她的衣袖,她才看见那腕上的浅粉丝线。 ……对了,上次那个蛊毒! 那个让她对苏沉澈起了邪念……的蛊毒! 花久夜定睛看了一会,突然“咦”道:“师妹,你运气还真不错,这蛊竟然陷入了沉睡,想必之后就再没发作过,不过……看样子至多再一个月它就可以清醒过来。” 沈知离愣愣:“清醒过来然后呢?” 花久夜微笑道:“就进化了啊,会更加的难以除掉哦,而且发作起来也会效果更好哦。” 沈知离:“……” 花久夜摸沈知离的头:“这蛊反正没多少对身体的伤害,你留着做个伴也不错嘛。” 这种一发作就跟中了春-药一样的蛊谁想要啊!! 沈知离抽嘴角,阴沉道:“到底怎么才能解!?” 花久夜:“……不知道,不过我有个办法,无论什么蛊都可以解。” 沈知离隐约有不祥预感,但还是问:“什么?” 花久夜笑道:“就是跟我做-爱啊,我身体里有南疆最至尊号称不死蛊的蛊皇,万蛊皆克。” 二九章 沈知离呆滞了一刻。 这家伙怎么可以说做-爱说的这么顺啊! 迅速挣脱花久夜的怀抱,握住手臂,沈知离断然道:“那还是算了罢!我突然觉得留着也挺好的。” 花久夜上半身前倾,未束的外袍自肩膀两边滑开,松松垮垮挂在手臂上,大片细腻紧致的白皙肌肤正对着沈知离的视线,仿佛泛着淡淡珠光,诱惑非常。 发梢一滴汗顺着他的锁骨滑过胸膛没入被中。 沈知离艰难的移开视线。 花久夜微微眯起眼,神情似笑非笑对沈知离道:“师妹不愿意跟师兄做……” 在最后那个“爱”字说出来之前,沈知离果断打断他的话:“不愿意!” 花久夜的笑容不变,语调慢条斯理:“师妹都忘了么,你以前可是答应过要嫁给我的。” 沈知离愣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完全不记得! 花久夜慢悠悠道:“你记不得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够了。既然如此,我们不过是以前履行夫妻而已,你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似乎想起什么他又道,“你之前不是还特地算过若你嫁给师父有多简单低廉么,嫁给我不也是一样,我们可以把婚礼所需的银子压倒五两以内,挑个黄道吉日,你直接搬进来就行。” 沈知离抓狂:“师兄你开什么玩笑!!!” 花久夜挑眉,冷笑:“我看起来像开玩笑?” 沈知离一怔,随即声音低了下来:“你不是已经知道,为什么……” 花久夜随手拨弄着蛇鳞,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口气很无所谓道:“我又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当然要赶快生个继承人了,反正我最熟的女人就是你了,再去找个像你这么笨的女人我可没这个功夫。” 这种原因…… 实在是…… 太好了! 沈知离真诚建议:“……你其实可以娶蝶衣啊,我觉得她比我笨,也更好骗啊。” 花久夜盯着沈知离:“……”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沈知离垂头:“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嘛,我很认真建议的啊。” 花久夜眼神阴冷,继续盯。 沈知离瑟缩了一下,低声道:“而且,师兄,你要是娶我的话,你不会有?***的感觉么?” 花久夜:“不会!” 沈知离弱弱:“……可是我会。” 花久夜:“那就?***好了,我一点也不介意。” ……要不要这么油盐不进啊! 嫁给师兄什么,根本完全没有考虑过…… 她预料到师兄会回来,会报复会生气会愤怒,只要不杀了她毁了回春谷这些都没关系,这些但是娶什么的……实在是太刺激心脏了! 花久夜:“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 沈知离一把拽住花久夜的肩膀,摇晃,眼神恳求:“喂喂,别这样……” 花久夜突然神色一变,闷哼一声,眉头紧皱着捂住胳膊。 沈知离连忙松手,有血从花久夜的手背流淌出来,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低落地面。 怎么还有伤! 不容分说,沈知离上前撕开花久夜的衣袖。 伤口在胳膊肘以上,有两个大而深的牙痕,血色已经泛黑,蔓延了半条手臂,显然是中了毒还未解,而且是蛇毒。 沈知离把阴沉的目光投向花久夜身边游动的巨蟒。 巨蟒仿佛感受到沈知离扑面而来的敌意,兀自钻进花久夜怀里,头颅努力的蹭蹭蹭,又对着沈知离耀武扬威的吐了吐舌,似乎在说“羡慕不嫉妒不恨不”。 沈知离:“……” 接着巨蟒身躯一探,骤然靠近,朝她猛地吐了吐鲜红蛇信。 沈知离吓了一跳,倒退一步,跌坐在地。 巨蟒这才好整以暇的又回到花久夜身边,温顺的用蛇信舔了舔花久夜的手指。 沈知离泪奔,一条蛇都能吓到她,她是有多没用啊! 花久夜像对待调皮的孩子,抚摸了两下巨蟒,眼神温柔,唇畔不由自主挂起笑,温声细气的对巨蟒吩咐:“吓吓她就好,不要真咬哦。不然帮她解毒她又不愿意我可麻烦了。” 抬起头,花久夜望着她,语气平淡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小花,它会被吓到的。” ……差别待遇要不要这样啊! 沈知离闷声道:“你不如干脆娶你家蛇算了。” 花久夜奇怪看她:“小花是公的,而且小花又不能生。” 你居然真的有想过么!! 看花久夜这么护着蛇,估计就算是那条蛇咬的,也耐不了他。 从地上站起来,沈知离认命找到药,替花久夜清理过伤口,用火烧过的刀隔开伤口,放出毒血,接着迅速上药包扎。 这期间花久夜一声也没出过。 似乎知道沈知离是为了花久夜好,巨蟒也安分的呆在一边。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沈知离却忽然有些怀念当初那个大大咧咧虽然爱损她爱欺负她但笑得比谁都阳光的师兄。 现在这个,不知道还有几分师兄的影子。 毕竟,再回不去了。 “好了。” 她扎好结,抬头,发现花久夜死死咬着唇,双眸紧闭,冷汗顺着额一滴滴落了下来。 他不是不痛,只是学会了忍耐。 沈知离的心软了几分,但…… 她猛然出手,点中了花久夜的几个大穴,虽然力度不够,花久夜可能很快就冲破,但她也只要这么点时间就够了,更何况刚才的药里也掺杂了一点有迷幻成分的药材。 沈知离轻声道:“抱歉,师兄,你还是娶别人罢。回春谷就交给你了,这原本也是该你继承的,谷主的印鉴和其他的文书还放在老地方,你可能已经找到了,只是,师父葬在那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花久夜死死盯着她。 沈知离垂眸:“我走了。” 花久夜:“等等。” 沈知离一顿。 花久夜低声道,“我不娶你了,你别走。” 沈知离叹气:“我又不是笨蛋,真留下来会发生什么还难说。” 花久夜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话实在没什么太大的信服力,抿了抿唇:“那抱我一下可以么?” 沈知离想了想,张开双臂快速的抱了花久夜一下。 然而,就在她退开的瞬间,花久夜的头动了一下,嘴凶猛的咬住了沈知离的唇。 这家伙竟然只冲脑袋的穴道! 沈知离挣脱开,唇上剧痛,显然已经被咬破,有咸腥的血液味。 沈知离怒:“你……” 花久夜舔着唇上沾到的鲜血,眼锋如刀,语气危险道:“我看你能跑多远。还有,记住,我咬过的地方不许给别人碰,尤其是那个叫十二夜……” 不等他说完,沈知离一抹唇上的血,怒气冲冲摔门而出。 ****************************************************************************** 房门口。 蝶衣捂嘴:“小姐,你的嘴唇……” 沈知离:“……看什么看,我自己咬破的。” “小姐,你一点都不适合骗人。”蝶衣咬手绢:“嘤嘤,好羡慕好羡慕好羡慕……” 沈知离抽嘴角:“花久夜现在在房间里动弹不得,你速度送我从后门出去,回来说不定还来得及……” 蝶衣眼睛猛然一亮,拖起沈知离的手,一溜狂奔消失在烟尘中。 半个时辰后。 沈知离靠在榻上,一边对着马车里的铜镜看自己嘴唇的惨烈程度,一边打呵欠。 ……花久夜这个混蛋!咬的这么狠!! 沈知离欲哭无泪的发现,以她的体质估计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好啊…… 这要肿么见人啊…… 叹了口气,沈知离摸出马车里藏着的银票,从头到尾数了两遍,心情才稍微好一点。 这辆马车是为了她出逃特制的,不止按照她的喜好赶制里面还藏了她不少好东西,前几次都没用上,这次总算派上用场,不枉费她重金特制,而且她特地走的还是鲜为人知的后门,就连花久夜都不知道,应该能甩掉他们罢。 打了一个呵欠,沈知离往马车中铺的褥子里缩了缩,准备先睡一会,跟花久夜对峙实在太消耗心力了。 “车夫,开慢点,我睡会。” 外头的车夫低声应下。 沈知离在马车里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又扯了扯半敞的衣襟,刚想问到哪了,就见帘子拉开。 一身白衣的车夫探头问:“知离,今晚就住在这家客栈你说好不好?” 沈知离:“……” 车夫见她不答,狐疑道:“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沈知离迅速拉好衣服,一个茶壶丢过去:“……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啊!!!” 委委屈屈的苏沉澈只露出半只眼睛:“知离,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嘛。” 沈知离怒:“我的车夫呢!?” 苏沉澈:“我给他银子养老了。” 沈知离:“……不可能!他是我的心腹,怎么会……” 苏沉澈:“我给了他【哔……】两银子。” 沈知离眼睛直了,又丢过去一个茶杯:“混蛋,干嘛不给我!” 苏沉澈闪开杯子,笑容纯良:“我整个人都是你的,银子当然也……”声音戛然而止,“知离,你的嘴唇怎么了!” 沈知离:“……我自己咬破的。” 苏沉澈甩开缰绳,扑到沈知离面前,手指轻柔的抚过她的唇,心疼道:“知离,到底是谁咬的!” ……为什么她说个谎话就完全没人信呢!? 沈知离推开苏沉澈:“跟你没关……” 苏沉澈紧紧盯着沈知离的唇,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知离,我可以舔舔么,舔舔会好得快一点哦。” 琥珀色的眼睛忽闪忽闪,期待似的看着她。 沈知离:“……滚!!!!” 三十章 到底还是在客栈住下。 ——因为天黑了,也找不到别的地方了,方圆十里只有一家“黑店”…… 掌柜点头哈腰把他们迎进了最好的房间。 是的,又只有一间房了…… 月色正浓。 沈知离铺好被子,斟酌了一下,转头,对着坐在对面榻上双手抱被的苏沉澈:“苏公子……” 苏沉澈弯眸笑道:“知离,叫我沉澈就好,当然你如果喜欢叫单字澈我也没有意见的。” 沈知离:“……” 裹了裹被子,苏沉澈语气正经道:“知离,虽然开春了,但天气还是有点凉,需要暖床么?” 沈知离抚额:“……不用了。” 不等苏沉澈说话,沈知离对他招招手道:“这样,你坐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苏沉澈欢脱奔过去坐好。 沈知离也坐下,手指敲着桌面:“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你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么,为什么还赖在我身边不肯走?” 苏沉澈回答的毫无芥蒂:“因为我喜欢你啊。” 沈知离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苏沉澈,就算我再想相信你,也实在不能接受什么一见钟情而一往情深……你到底图我什么啊,你说清楚好不好,真的不用硬装下去了,你救我多次,如果能做到的我尽量答应你……” 她的话没说完,手就被人握住了。 苏沉澈静静望着她,眼神幽幽道:“在明月宫里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沈知离一顿,抽出手,不自然道:“……怎么扯到这个了。” 苏沉澈却又接着道:“我父亲的一个肾脏和执掌令牌都在纪明月的手里,无论如何我想拿回来,只能跟她虚与委蛇,不想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也怕把你牵扯进去……虽然他不是个好父亲,但毕竟生养我多年,不做的话是怕会于心有愧。” 他的声音低沉,夜晚里听语气显得很淡,让人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他对纪明月说的话。 ——妻子亡故,他独自一人留在江南醉生梦死,相好无数,可每个都不超过一个月,你跟了他三年,难道还是什么都察觉不出么……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爱也不敢爱的可怜虫…… 沈知离忽然有一瞬间语塞。 这是苏沉澈的私事,她一个外人本来也无从置喙。 唇动了动,沈知离道:“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苏沉澈垂眸:“可是那天你很生气。” 沈知离想说我生气那也只是我的事情,但又觉得未免太过伤人,反复斟酌才循循善诱道:“那现在呢,你就没有什么打算么?你毕竟还是十二夜公子,不该这样陪在一个女人身边,你应该……” 苏沉澈:“我不想再去管了。” 沈知离不明所以:“啊?” 皎洁的月辉透过窗棱斑驳投落,几许流泻在地面。 窗外寂静无声。 苏沉澈的面容显得有些落寞:“我的母亲在我出生后没多久就被人杀了,因怕见我念及母亲,父亲几乎自我有记忆后就很少见我,童年一直将我寄养在姑姑姑父那里,有时一两年都甚至见不上一面……会做十二夜公子也是母亲旧部想要我为母亲报仇,想为我谋权夺利,但那实在很累……” 沈知离又是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沉澈的模样实在不像说谎,心软了软,父母不在的苦涩她能体会,可……她终究只道:“别这么说,你做的很好啊,就连我久居回春谷都听过十二夜公子的大名,全江湖除了各大门派的掌门最出名的就是你了……” “好又怎么样,不好又怎么样?又有谁会在乎。” 苏沉澈苦笑了一声,手覆盖上沈知离的手,摸了摸,语调轻怅道:“知离,你就这么想赶我走,让我陪着你不好么?” 抬起的琥珀色眸中,有几分近乎卑微的恳求。 让人动容的神情。 不是不好,只是…… 微凉的手指触上她的额,沈知离愕然抬头,却见苏沉澈动情的望着她,眸中是漾了满眼的深情,浓若化不开的稠雾。 沈知离一时反应不及,手指已经顺着她的脸颊摸到下颌,轻轻托住,另一手反环过她的腰,将她贴近自己。 然后那张清俊澄澈的面容越来越近…… ……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沈知离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握拳,死死抵在苏沉澈的额前,阻止了对方亲过来的唇。 然后,果断挣脱而出。 这么好的气氛,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苏沉澈默默转头,撅嘴怨念道:“知离,为什么推开我啊?” 至此,沈知离可以确定……这混蛋又开始装了…… 亏她刚才还觉得心软,简直…… 沈知离:“……再相信你说的一个字,我就是白痴白痴白痴白痴!” 苏沉澈眨眼,诚恳道:“知离,这样诅咒自己不好的。” 谁诅咒自己了啊!! 她是认真的!!!! 沈知离掀开被子钻进去,双手拉高盖过脸,对苏沉澈闷声道:“混蛋,睡觉。” 苏沉澈温柔道:“知离,晚安。” ****************************************************************************** 三天后。 沈知离杯具的发现,她不仅没把苏沉澈甩掉,这厮还越粘越紧了。 无论她用什么办法,跑到哪里,苏沉澈都有办法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沈知离抓狂,她已经好些年没出远门了,正想好好逛逛游玩一二什么,但是苏沉澈跟在身边,哪怕他端茶倒水殷勤的简直跟蝶衣没什么差别,沈知离还是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别扭感。 尤其是跟他出门的时候…… 路边某少女:“哎呀,你看你看,那位公子看起来好俊俏啊。” 某少女友人:“是啊是啊,尤其他一笑起来,看得我心跳的好快啊,你快看你快看,他转过头了,他对我笑了,是对我吧……” 某少女:“才不是呢,明明是对我!” 某少女友人:“不对……他是看那个女的。” 某少女:“切,那女子还没你我好看呢,唉,世风日下……” 沈知离默默撇了苏沉澈一眼。 苏沉澈欢快的奔到沈知离身侧,接过沈知离手里的东西,殷勤道:“知离,还有什么想买的么?” 沈知离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边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结果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少女。 ……还是把他甩掉比较好吧! 突然一阵喧哗响起。 “官爷、官爷,就是这几个人偷了我的银子还打伤了我的人!” 沈知离望去,只见一个衣着不菲身形圆润如球的男子正用肥胖的手指指着三个穿着兜帽黑袍的男子,身后跟了数十官兵。 带头的官兵邪笑一声:“拦住他们!” 说着走到当中一名男子面前,拉下他的兜帽,正想说话,却被吓得倒退了一步。 从沈知离的角度恰好能望见他的面容。 第一瞬间沈知离的脑海中闪过两个词,女扮男装,死人。 但定神一看,全部否定。 对方有着一张非常秀丽的面容,虽然用这个词来形容男子有些奇怪,但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也确实如此,下巴削尖,唇形优美,一双剪水瞳仁忽闪,若非沈知离是个精通骨骼的大夫也未必能看得出对方性别——当然这并不能吓到人,真正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张脸上毫无血色,病态苍白到阴冷,一片灰败。 官兵约莫是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哪敢有妖孽作祟,才壮着胆子道:“你们是什么人,可有户籍,怎敢偷了王公子的银子!” 那人开口,声音有一种奇异的冰冷:“我们没偷。” 王公子立刻嚷嚷:“胡扯!就是你偷的,还不敢承认!官爷,赶快搜她的身,现在赃物定然还在她身上!” 周围的人已经越围越多。 那人简单道:“好,你搜。” 一只纤细的手指从黑袍中探出,他指着王公子。 王公子舔了舔唇,被肥肉挤压的小眼睛眯起,露出几分淫芒:“好啊好啊,小爷这就来搜了。” 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探向那人的胸膛和腰肢。 还没过片刻,就听王公子一声惨叫,捂着不住流血的虎口,向后倒退,黑血从手指滴下,一条蛇影飞快掠了出来。 “啊,有蛇!” “好多蛇!蛇有毒!” 周围围观的人顿时惊叫起来,街面上乱成一团。 沈知离当即冲过去,查看已经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不断呻吟的王公子。 虽然因色诬赖人,但毕竟罪不至死。 一看之下,沈知离顿时愣住,虎口上的王公子被咬的伤痕同花久夜手臂上的伤痕竟是一模一样的。 她猛然抬头,然而人潮涌动,此时她只能在慌乱的人群中捕捉到那三人迅速隐没了的身影,在最后消失之际,为首的那人蓦然回头,视线扫过沈知离的方向。 沈知离莫名一凛,再看去,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这几个……竟然是南疆的,难道是冲着花久夜来的……花久夜说遇到了南疆的几条狗指的莫非就是…… 不等她多想,被蛇咬伤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沈知离一边用短匕首处理伤口,一边让苏沉澈去附近医馆叫人来,顺便买些雄黄驱蛇,就觉得身体一轻,竟然被人拦腰抱住。 沈知离惊怒:“苏沉澈你干什么,赶紧放我下来!” 苏沉澈:“地上有蛇,很危险。” 沈知离:“我没关系的!这些人再不处理,过一刻只怕有性命之忧……” 苏沉澈摇头:“我不要把你放在危险里。” 沈知离:“都说了我没事,就算被咬我也不会死,只是一点危险而已,人命重要还是……” 苏沉澈打断她,断然道:“你重要。” 见沈知离在他怀里挣扎,苏沉澈死死按住她的身体,又补充道:“对我来说,任何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你的安危,更何况你救不了几个人的……” 沈知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她该感动么,可是…… “苏沉澈,能救一个是一个,我都说我不会有事的,这可是人命啊,我是个大夫,你让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人死!” 苏沉澈抿唇,就是不肯松手。 沈知离把心一横,双手抱住苏沉澈的脖子,唇往上一凑,亲在苏沉澈的唇上。 苏沉澈眨眼眨眼,双眼瞬间变成桃心形,手上的力道也松开了。 沈知离趁机挣脱,继续处理被咬人的伤口。 苏沉澈呆呆站着,良久,转头看向沈知离,忐忑道:“知离……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诶。” “恩啊,不过还是有点恶心。” 沈知离毫不犹豫戳破苏沉澈身边四散飘摇的粉红泡泡。 三一章 就算再怎么出名,说到底沈知离也只是个大夫。 救死扶伤是天性,无法改变,忙活了好一阵才待病患们一个个解了毒。 沈知离捶着肩膀回到客栈,却不由自主回想起白天见到的那三个黑袍男子,他们总给沈知离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希望不要再遇到,也希望他们不要再去找花久夜的麻烦…… 酸疼的肩膀有人适时的捏了两下,力道适中。 沈知离面无表情:“松手。” 苏沉澈:“呃,捶的重了还是轻了?不然我再换种手法?” 沈知离挥胳膊架开苏沉澈的手:“……别吵,今天累死了,没心情陪你拌嘴。” 苏沉澈手脚迅速帮沈知离铺好床,冲她微笑:“累了那就睡吧,我守着你,不会有坏人敢接近你的!” 沈知离:“……” 明明这里看起来最像坏人的就是你了! 不等沈知离反驳,苏沉澈已经乖乖坐在一旁,双手捧脸盯着沈知离,如冬日般和煦的笑容绽开:“今天知离好厉害……” 何止是厉害。 在一片惊慌失措中,唯独沈知离安然的握刀放毒血上药,熟练到动作好像完全几乎不用思考。 她轻盈的穿梭在受伤的人群中,身上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安抚气质,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安定好似什么也不用担心只要信任她就够了。 平淡却也耀眼,完全没法移开眼睛。 沈知离打了一个呵欠:“这算什么厉害,大夫不都是这样?你没见过我师父疗伤的时候,动作快的会让你觉得自己瞎掉了……” 又敲了两下太阳穴,她又道:“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先睡会。别叫我,也别吵我!” 苏沉澈盯着她点头如小鸡捣米。 苏沉澈倒当真没吵她,一觉沈知离睡到了天黑。 清醒过来,长出一口气,只觉失去的体力尽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窗外月色凄迷,光影朦胧。 照在端坐于椅子上的苏沉澈,为他干净澄澈的容貌镀上一层漂亮的银光。 他斜靠在桌上,眼眸紧合,呼吸浅浅,显然已经睡着。 沈知离端详了一下苏沉澈的容貌,即便在已经对他知根知底的如今,她还是不得不说,苏沉澈这张脸看起来实在……非常人畜无害。 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想要在他的嘴角戳戳看——看能不能戳出一个卖萌的酒窝的来。 戳了两下,也不见苏沉澈有反应。 收回手,沈知离想,大约是睡熟了吧。 等等,睡熟了! 沈知离从衣柜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准备第N次施展摆脱苏沉澈开溜计划。 多次失败让她对于这件事已经做得非常熟练…… 不得不说她这种越挫越勇的精神十分值得鼓励……但事实上到这种地步,沈知离已经不大指望能够成功了…… 多逃两次摆明立场也是很有必要的! 此时正是夜晚时分,客栈里客似云来,沈知离轻手轻脚走出客栈,倒也没人注意到她。 在街上逛了逛,沈知离吃了碗酒酿圆子置了几套衣服又去戏班听了一场戏才默默朝着驿馆走去。 一边走沈知离一边想,好像出来已经好些时候了。 ……不过,苏沉澈怎么还没出现呢,是不是还没睡醒? 唔,有可能。 那她要不要趁机逃远点? 还没走到驿馆,沈知离突然瞅见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就说嘛,苏沉澈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追过来! ……这么多次失败以后即便被抓到沈知离也已经一点点失败的沮丧心情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又被发现了”、“我就知道肯定会这样”、“苏沉澈果断是万能的”的心情…… 话说……这其实真的不是什么好心理啊。 沈知离认命站好,却发现…… “啊哈?” 苏沉澈在距离她一个街角的地方猛然转身,快步拐向了另外一个巷弄,半点也未曾回头。 沈知离:“……” 这种突然出现的不爽情绪到底是肿么了!苏沉澈你往哪跑啊! 不对,终于有可能摆脱苏沉澈她应该开心的嘛! 沈知离握了握拳,迅速转身想要绕回驿馆。 她跑出去还不到两步,前头忽然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知离抬头,几个兜帽黑袍的男子正站在她面前,当先一人用僵硬的汉话道:“你就是沈知离?” 来者不善,连答也没答,沈知离扭头就朝着苏沉澈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而没跑到一步,她只觉脑袋眩晕,眼前一黑,整个人都不再是属于她自己的了。 在失去意识前,隐约间听见几个男子细碎的声音,他们说的是苗疆话,仓促之间沈知离只能分辨出几个关键词。 王、管用、蛇、杀掉…… ……这些词合起来为什么这么令人毛骨悚然。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一间古怪的房间。 是的,站在。 沈知离迅速反应,她不是被打晕,只是被下蛊麻痹了一段时间的意识。 这实际上比直接被打晕还要可怕。 而此刻,那个可怕的人似乎就坐在她面前,她不得不打起精神。 显然是因为操作的不熟练,茶盏轻碰,发出清脆声响,对方干脆将杯盖投掷地上,瓷质的杯盖瞬间四分五裂,碎成无数小块。 他这个举动让沈知离也紧张了起来,手不自觉的摸上藏起的银针。 那头的人也缓缓转过脸来。 兜帽黑袍,黑发如瀑流泻肩头,秀丽的面容端的是面如皎月、色若春花,只是那双眼睛里一片深沉的漠然,根本让人无法看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说:“我叫歌吹,是南疆的蛊王。很抱歉请你来,恐怕你要跟我们一起回南疆。” 依旧是那种奇异的语调,冰冷,没有半分情绪。 越是这种人越是让人不安。 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沈知离回了一个笑:“我也很抱歉,我暂时没有跟你们去南疆的……” 她的话没说完,歌吹突然俯身,拾起地上碎裂的瓷片。 但是瓷片实在太多,也太过锋利,没多时歌吹的手指就被瓷片割裂流出鲜血,他却像是浑然未觉,依旧收拾着地上的瓷片。 沈知离默默看着瓷片将歌吹的手指割得鲜血淋漓,叹了口气,没忍住,掏出块帕子把歌吹的手裹起来道:“瓷片太锋利的没必要用手,用笤帚扫掉就行,不然容易伤到手。” 歌吹转头,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沈知离:“……” 好吧,都是她多管闲事! 紧接着她发现……她好像真的是多管闲事,歌吹的手指上迅速覆盖了一层灰质,待灰质褪去后,那双手又一次光洁如初。 好令人羡慕嫉妒恨的体质啊,好羡慕好羡慕!! 她嘴唇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啊!! 歌吹将瓷片收拾好,才问她:“他好么?”他似乎并不在意她说什么。 沈知离莫名:“什么他?谁?” 歌吹思索了一下,才道:“他的汉文名字是花久夜,但我更喜欢叫他夜蛇。” ……果然是冲着花久夜来的么! 知道意图就好,沈知离松了口气,道:“他很好。不过,如果你是为了花久夜来抓我,恐怕会失望,我们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分道扬镳,他恨我还来不及,不会为了救我……” 歌吹:“你身上是我亲自培育的媚蛊。”顿了顿,又道:“它很霸道,种进去之后一般的蛊再难附身,所以刚才给你种的傀儡蛊才会这么快脱落……他很在乎你。” 沈知离:“……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给人下蛊就是在乎么!” 歌吹:“蛊很珍贵的,不在乎的直接杀掉就好。” 沈知离皱眉:“那你给花久夜……” 歌吹供认不讳:“下过很多次,至少有十几次。” 沈知离喷:“十几次……你是有多在乎他啊!” 歌吹:“我是很在乎他。” 尽管他的语调平稳冰冷毫无感情,但沈知离还是忍不住想歪了…… 沈知离颤抖:“很在乎是有多在乎……你不会是看上花久夜了吧……” 眼前这个长得再漂亮,那也是男人啊男人啊!!! 而花久夜也是男人啊男人!!! 歌吹微疑惑:“什么是看上?” 沈知离颤抖着解释:“就是你对一个人很有兴趣,很想得到他,很想跟他做一些【哔……】【哔……】【哔……】的事情。” 歌吹还是有些疑惑:“那【哔……】【哔……】【哔……】算不算?” 沈知离颤抖的更厉害,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 师兄你好可怜,被这种变态看上…… 好同情…… 歌吹对沈知离的眼神很不屑:“那我应该没看上你,因为我什么也不想对你做。” 沈知离:“……多谢,实在感激不尽。” ****************************************************************************** 不久之前。 城中大街上。 某身着水色曳地纱裙的女子冷哼一声:“哼哼,都是你拖累我!” 某青衫男子苦着脸道:“你能别再埋怨我了么,你已经埋怨了一路了,再不找到主上,我们回去一定会被暗部那个变态弄死的。” 提到暗部,就连一脸嚣张的女子也忍不住一个哆嗦,一拳捶在青衫男子的身上,狠狠道:“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来什么回春谷求医,主上怎么会遇到魔教入侵,怎么会跟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谷主消失……还有,都是你都是你,非要说先避避风头,主上不会留在回春谷附近的,结果呢,下属明明都找到主上了,又被你手下那群蠢货放走了!啊,青荇你这个蠢货蠢货蠢货!” 很显然,这两个倒霉蛋正是一开始就被苏沉澈甩掉的十二夜花堂雨堂堂主翟凤和青荇…… 青荇捂着被重锤的后背,哀叫道:“我是蠢货蠢货,行了吧,别打我了……” 翟凤一把瘫坐在一家馄饨摊边:“我不管,我走不动了!都他妈的走了三天了,谁知道那个狗屁主上又跑到哪个地方逍遥快活了。以前还能去靠着叶浅浅到处惹事找人,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嘤嘤,上头都下了最后通牒了,这次只要给主上留一口气,随便我们怎么带回去都行,带不回去只剩一口气的就是我们了……” 青荇无奈,拖起翟凤:“要休息也要到找间客栈再休息啊。” 翟凤忽然猛一扯青荇的衣襟:“青荇青荇,你看,那个人影是不是很像主上!!!!” 青荇定睛一看:“……不是像,是就是的!我们快追!” 三二章 南疆在什么地方,沈知离虽然没去过,但还是知道……绝对不近。 她一丁点跟歌吹去南疆的打算也没有,利用身上的药粉加上银针,沈知离顺利的混出去一次,但很快被歌吹抓回来…… 歌吹说:“你身上种了我的蛊,在哪我都能找到。” ……好吧,她逃跑压根就没顺利过一次! 第二天一早就来了两个粗布衣的老妈妈,一照面就业务熟悉的把沈知离剥光丢进浴桶里,然后拽着沈知离的胳膊上上下下开始涮,边涮还边对沈知离废话。 把沈知离按倒,大力搓着她的背,妈妈甲:“姑娘啊,那位公子虽说气色不是太好,但出手阔绰,人又仪表堂堂谈吐温文……你就干脆从了他算了,硬抗什么呢!哎呦,姑娘,你皮肤真好。” 拆了沈知离的鬓发,揉搓着一头青丝,妈妈乙:“就是就是,姑娘,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从与不从最后名节都没了,哪家的公子还能再要你……我跟你说女子嫁人最重要的是要嫁个喜欢自己的,趁着年轻先抓住男人的心,生个一男半女才是真,到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呵……” 沈知离努力在水里扑腾,探出头道:“我不……” 妈妈甲:“不什么不,姑娘你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 微弱的反抗很快被镇压下去,像替煎鱼涮油一样,刷完反面又开始刷正面,妈妈甲捏了捏胸前关键部位:“个头虽然小了点,但手感倒还不错……来看看下面怎么样……” 沈知离蓦然一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吧…… 事毕。 沈知离穿着新换的薄纱衣,抱膝坐在床上,万念俱灰。 身上的药粉银针被搜走,房间里所有尖锐的物事全被带走,连根簪子也没留给她,这都没什么,但是作为一个严重洁癖的大夫,全身上下被两个陌生的不知道手干不干净的女人摸了个遍,这种打击…… 真是一言难以尽述…… 从天亮坐到天黑,从天黑坐到天亮。 有人送来饭,沈知离慢吞吞挪过去打开饭盒,一碟子的清粥小菜,全部吃完也不过堪堪半饱,而且连点油腥都没有。 沈知离更加万念俱灰。 直至晚上,门被推开,两个妈妈恭敬弯腰把歌吹迎了进去。 沈知离还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时已近夏,她身上的薄纱被风吹散,白皙肌肤若隐若现,风情万种,很是诱人。 来不及躲藏,沈知离愣愣打了一个喷嚏,视线直撞上来人。 如果此时进来的是苏沉澈,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忠犬蹭豆腐外带鼻血横流。 如果此时进来的是花久夜,那么接下来就该是直接扑到上正戏。 ……不过可惜的是,进来的是歌吹。(这种遗憾的口吻到底是肿么回事→_→) 歌吹目不斜视走到沈知离面前,无形的压力让沈知离拉了两下衣服,往后退了退,却没发现纱衣太短,随着她的动作整条白嫩的小腿都露了出来……沈知离的脸蛋称不上绝色,但长年药膳下来身材其实不差,纤腰长腿比例完美肤色白皙,如此举动,简直就是在诱惑人快来做点什么吧! 在沈知离一脸紧张防备之下,歌吹终于站住了。 妈妈甲搓手:“公子可还满意?” 妈妈乙舔脸笑:“保证里里外外都洗干净,连根针都不留给她!我们刚才可劝了姑娘好一会呢。” 歌吹:“……”她们在说什么? 妈妈甲拉着妈妈乙,露出一脸心知肚明的笑容:“哦呵呵呵,那就不打扰公子和姑娘了,老身们先走了……”说完两人夹起屁股一扭一扭朝门口走。 快走出去之际,妈妈乙又小奔过来,塞给歌吹一个白玉小瓶,暧昧笑道:“公子,这姑娘还是初次,难免生涩,把这东西抹上,保准今晚……哦呵呵呵,您懂的。” 歌吹握着瓶,高深莫测着一脸呆滞:“……”我懂什么? 没等他研究,沈知离已经一把夺过,打开小瓶嗅了嗅,随即痛心疾首道:“好劣质……” 歌吹皱了一下眉,伸手去夺。 沈知离急忙往身后藏。 虽然歌吹看起来不像个大色鬼,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落入歌吹的手里! 歌吹的眉皱得更深。 他不喜欢有人从他手里抢东西,很不喜欢。 沈知离的位置靠后,歌吹的手臂则更长,几番争抢下势均力敌,两个人都折腾的够呛。 不过沈知离也发现一件事……歌吹并不会武功,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谁知就在那一口气之间,歌吹猛地用手一推,沈知离猝不及防倒了下去,手里未合紧的小瓶倒下,歌吹的食指一按,药汁顺着沈知离惊叫的口中淌了进去。 沈知离蓦然一惊,猛然起身,歌吹用手一拍,她又倒下去了,那口药汁也一口咽了下去。 沈知离:“……” 歌吹趁着沈知离愣神,迅速抢过瓶子,放好,重又回去看沈知离。 清风拂过室内,几缕月光流淌过着男上女下的经典场景,一片死寂。 沈知离想:我活着就是为了证明人能有多杯具么!? 春药啊春药啊那是!再劣质那也是春药啊!越劣质药效越刚猛啊! 发丝披散,沈知离整个人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间,她艰难的仰脸看着眼前容貌昳丽的男子,寄希望于最后的一点可能:“歌吹大人,你是喜欢男人的吧?” 歌吹顿了一下,清冷的声音道:“我不喜欢男人。” 沈知离:“……” 那你对花久夜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 又是一片死寂。 歌吹率先开口。 骑在沈知离的身上,他居高临下的俯瞰她:“明早出发,我需要你的一件信物。” 沈知离:“信物?” 她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拿来威胁花久夜的,接着迅速坚定摇头道:“没有!” 歌吹:“那就砍掉你一只手好了。” 沈知离迅速道:“有!” 歌吹:“给我。” 他的两只手撑在沈知离身侧,眼睛里没有半丝淫邪,一如既往的深沉死寂,只是垂下来的发丝晃动间无意识的擦过沈知离的脸庞,柔软而细腻的长发含着清冷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那是属于陌生男子的气息。 沈知离无意识的张合了一下嘴,莫名饥渴,不由自主舔了舔唇。 糟糕,身体开始发热了! 热气开始腾上沈知离的脸,她咬唇嗫嚅道:“你能不能下去再说?” 歌吹“哦”了一声,正要翻身下去,窗口处突然一声巨响,整块窗户的木棱全部断裂。 有人大叫一声:“知离!!” 两人同时侧目看去。 ****************************************************************************** 首先从窗户里翻进来的人再眼熟不过,他衣衫凌乱,身上犹带伤口,直奔沈知离的床边。 紧接着一男一女一人持判官笔一人持虎狼鞭直冲进来,“咔咔”两声后,窗户彻底四分五裂,惨的不能再惨。 只听那女子口中高声叫嚷道:“主上哪里跑!” 而后一个擒拿,死死拽住前头男子的领口,同时转头对男子道:“快打快打,我抓住他了!” 沈知离惊愕之下,连春药的影响都被一瞬压了下去。 这不是苏沉澈跟青荇翟凤么!!!!! 他们到底唱的是哪出啊!!! 青荇手里的判官笔刚敲了一下,苏沉澈一个金蝉脱壳,利落褪下外头穿着的白袍。 翟凤眼见苏沉澈要逃脱,也顾不上多想,向前一扑,拽住苏沉澈的大腿,急急道:“快点,用力啊!这么软绵绵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用点力啊你!不打晕他我们俩都完蛋了!” 苏沉澈被这一扑直接摔倒在地,手臂伸长,哀怨的朝沈知离的方向够去:“知离~~~” 沈知离下意识的把他的手推远了一点。 苏沉澈双眼噙泪,目光悲凉深沉,开口准备哀嚎…… 然后,她就看见苏沉澈的脑袋被一敲一敲按到地上。 沈知离轻喘了一声:“你们……这么敲不会把人敲死么?” 翟凤也粗喘着道:“沈谷主不用担心,上头说活着就行,对待这种人绝对不能手软的,手软的结果不是我们死我们死就是我们死啊!放心啦,毕竟是我们主上,怎么也会留半口气的。” 青荇点点头,腾空一个暴击,正中红心,苏沉澈的脑袋软绵绵倒下去了。 沈知离的眼皮跳了跳,又喘了两下:“你们这个真不是挟私报复么……” 下手这么狠…… 翟凤冲沈知离咧嘴一笑,就着趴到的姿势从怀里掏出几根无比粗壮的绳子,把苏沉澈捆了个结结实实,又打了数个死结,才像提粽子一样丢到青荇肩头,拍了拍对青荇道:“赶快运回去!” 转头又暧昧了扫了扫沈知离和歌吹,掩唇低笑:“哎呦,真不好意思,打扰到沈谷主了……” 沈知离:“……什么叫打扰了?” 翟凤眼中露出了一种大家都知道的眼神,摆摆手不甚娇羞道:“沈谷主这情郎长得真不错,一看就比我家那不成器的主上靠得住多了,真是好眼光好眼光……” 情郎? 沈知离转头,看了看一直近在咫尺面无表情的歌吹。 夜间光线昏暗,他那灰败的脸色也看不清晰,只能隐约瞧见精致五官与轮廓。 虽然略显女气,但被那表情影响,确实要较苏沉澈显得沉稳许多。 青荇已经跳出了窗,翟凤用脚勾起风雨飘摇的木门,跃到窗口,轻轻合上,冲沈知离挥挥手:“沈谷主,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家主上的照顾,后会有期啦!” 沈知离伸手,嗓子因为燥热而沙哑:“等等……” 她的话还没说完,翟凤身影一闪,几跃已经再不见。 ……就……就这么走了么!? 沈知离的手无力垂下,睁着意乱情迷眼眸转头问歌吹:“就让他们这么走了,你都不拦住他们么?” 歌吹老实面瘫道:“不会武功,拦不住。而且他们又不是冲我来的。” 沈知离欲哭无泪,用最后的神智想,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刚才一定抓住苏沉澈的手,死也不松开。 三三章 “阿嚏……阿嚏……” 沈知离坐在马车里一边颠簸,一边打着喷嚏把歌吹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昨晚,昨晚……一想到昨晚沈知离就觉得悲从中来。 面对中了春药的她…… 歌吹一脸平静骑在她身上问:“对了,信物呢?” 沈知离神智混乱,声音迷乱的回答:“信物,什么信物?” 歌吹沉思片刻,似乎想起什么,自言自语:“哦,你的衣物都被换下了,现在东西应该在我那。” 然后他淡定的从沈知离身上翻身下来,整了整兜帽,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口渴焦灼的感觉几乎要烧焦沈知离的理智,她禁不住一个侧身勾住歌吹的袍角,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只是忠实于身体的需求,语调绵软低声道:“我热、好热……” 歌吹沉默了一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将她一掌拍回去,道:“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出去了…… 还非常顺手的把门也带上了…… 一炷香后,趴在床上摩擦着丝被翻滚来翻滚去的沈知离看见两个黑袍男子抬了整整一桶凉水进来…… “阿嚏……” 沈知离摸着红通通的鼻子,使劲擤了一下鼻涕。 一晚上的凉水澡啊,怎一个悲凉了得! “阿嚏……阿嚏……” 她软绵绵的倒在马车上,那股子悲凉直冲上心头。 她真傻,真的。她单知道不能留下来跟花久夜成亲,到时一定会被花久夜折腾死的,但她不知道就连出来都能遇到这么多是非,早知道她就不该跟着苏沉澈出来的,不出来就不会想逃跑,不逃跑就不会遇到歌吹,不遇到歌吹就不会被灌春药冲凉水澡着凉,而且还坐在这么陈腐破旧的马车上……阿嚏…… 风从马车的缝隙处灌了进来,混合着腐朽的酸臭味猎猎作响,把沈知离冻了个得瑟。 自简入奢易,从奢入简难啊…… 阿嚏…… 不好,有点想吐! 趴着马车壁吐得稀里哗啦,沈知离爽了,除了被迫不得不替她赶车和看管她的黑袍人,其余人都离着她十万八千里,并且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沈知离吐着吐着就想起了苏沉澈,接着又想起那始终挥之不去的疑惑。 苏沉澈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属下打晕带走了么,以他以往的性格,看到她衣不蔽体姿势暧昧的和歌吹靠在一起,应该已经气爆了罢? ****************************************************************************** 时间倒退至前一晚。 青荇双手紧缚,义正言辞:“主上,主上……你……呜呜……”臭袜子塞进去。 翟凤背靠着青荇,努力的往后缩了缩。 苏沉澈手里剩下那只臭袜子在她面前一晃而过,翟凤顿时崩溃,声音哀怨凄婉,语气恳切真挚:“主上……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就不要这样了,我们也不是故意……主上、主上……而且暗……” 根本连听都没听,第二只臭袜子迅速塞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翟凤看见一脸血的苏沉澈扯了扯唇,颇显出几分阴森之色。 “呜呜呜……” 刚才那半柱香逆转性攻击真的好可怕啊…… 苏沉澈拍了拍手,又擦了擦脸上的血,提起轻功,转身就走。 一把剑挡在了他的身前。 接着一个黑影闪了出来,两人在空中迅速对招数次,身形快如闪电,肉眼几乎分辨不清。 一瞬间隙,苏沉澈定住,口气略急躁:“别拦我。” 黑影口气公事公办道:“乖乖就范吧,主上。” 苏沉澈叹气:“那还是继续打好了。” 十二夜专司监督刑罚的暗部统领雷影,虽然平日他略胜一筹,但此时受伤又气力不济,胜负不过五五。 黑影却骤然退开。 苏沉澈一喜,刚想溜,突然耳朵被人揪住,用力拧了两下。 ……这种感觉好生熟悉。 毫不温婉的女子声音在耳边吼道:“你个死小子,连裸-体画像都威胁不了你了,是不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冷哼一声,你信不信我把你十四岁还尿床偷偷藏床单的事情昭告天下!” 苏沉澈僵硬,回头讪笑:“姑姑……” 他要怎么解释那个真的不是尿床呢! 那明明是每个少年都很正常…… 一巴掌拍下了,正中苏沉澈脑袋上被判官笔砸中的位置。 剧痛,苏沉澈咬牙闷哼一声。 女子继续喋喋不休道:“姑姑你个头,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么!真是白养活你了,小白眼狼,是谁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 苏沉澈咳咳了两声。 女子顿了顿,又拍了一下苏沉澈脑袋,气急败坏:“咳什么咳!你什么意思啊!虽然我的确是没有怎么照顾过你,但是是谁在你挨打的时候帮着你,是谁第一次带你出门玩……”说了一句似乎想起什么又顿住。 苏沉澈默默忍痛。 对,第一次带他出门,结果姑姑苏婉之自己玩的太开心,把年仅五岁的他丢在青楼门口…… 等找到的时候,五岁的他衣衫凌乱倒在床上,正被一群波涛汹涌浓妆艳抹的女人上下其手捏脸捏胳膊捏腿吃豆腐。 从此以后……苏沉澈视青楼女子为洪水猛兽,打死不肯踏进青楼一步。 外传十二夜公子品质高洁,从不沾染半点秦楼楚馆的脂粉气息,令全江湖的人为之钦佩…… 苏婉之打哈哈:“算了,让你回明都就乖乖回明都不好么,害得十二夜的人天天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丢不丢人啊……” 苏沉澈霍然抬头,琥珀色的眼眸闪亮如星子烁烁。 苏婉之被那眼神一震,语声戛然而止。 苏沉澈握住苏婉之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姑姑,我内急,先出去了!” 苏婉之:“……” 不等苏婉之反应,苏沉澈立时便走。 刚走到门口,温柔的男声响起:“你这是要去哪?”语气里却隐隐有几分不怒自威。 苏沉澈弯眸无害的笑:“姑父怎么也来了。” 门口处站了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气质却极其出众的男子。 他的姑父,北周皇帝陛下,曾经的北周第一美男子姬恪。 他回了苏沉澈一个更加无害的笑:“要带你回去你姑姑一个人怎么够?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禁卫军,你大可以冲出去试试看。” 苏沉澈:“多少人?” 姬恪道:“不多,一万二。” 苏沉澈:“……为什么比上次多了一倍?” 姬恪笑道:“难得带你姑姑出来玩,安全最重要。只多了一倍而已,去吧,姑父看好你!” 苏沉澈反手握剑,闭眼,往外冲。 苏婉之走出门担心道:“会不会有事啊?” 姬恪揽住自家妻子的腰,在她的发梢轻吻:“不用担心,最多躺半个月而已。正好我们可以到处逛逛。” 苏婉之靠着他的肩膀,幸福的“嗯”了一声。 ****************************************************************************** 就算没有苏沉澈,日子还是要继续过,马车也还是要继续行驶。 苏沉澈对她而言,不过只是个过客,沈知离默默的想。 可是……再没有人在她面前撒娇耍赖无耻卖萌吃豆腐,她默默透过破落的窗户望向马车外,为神马觉得有点寂寞呢,才不过几天而已啊…… 一定是习惯作祟。 嗯嗯! 改掉就好! 但是不想苏沉澈她好像也没什么可想的,看管她的人压根不会汉话,鸡同鸭讲无法交流,却又守得死紧,半句话不让她和别人说,什么都不让她触碰,弄得她连本医书都弄不到,整天吃了睡睡了吃。 不想苏沉澈,难道去想花久夜,要不,还是去想师父好了? 沈知离反复纠结,坐在马车上默默的回忆,那点破事半天不到就回忆完毕,第一次她开始为自己狭隘的交际圈感到羞惭。 终于,在沈知离已经无聊到数手指的时候,南疆到了。 虽然是被迫,但这也确实是沈知离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只可惜,坐在马车里她还没欣赏够南疆的风光,就被歌吹一声令下塞进了蛊王殿里。 蛊王殿很大,随便一间房间里住下沈知离都绰绰有余,但是,蛊王殿就是没人。 歌吹暂时没有虐待她的打算,可也没有带她出去的打算,简而言之,她被彻底软禁。 沈知离挠墙,虽然衣食无忧但是真的好无聊…… 而且,她很清楚,歌吹留着她的原因是为了引花久夜过来,无论如何,她不想连累花久夜。 亏欠太多,总归需要还。 默默记下监视她的人换班时间顺序,沈知离装病骗了几种药汁,收集药渣整理配药。 守了几日,万事俱备,用药弄翻替她送药的小丫头,换上她的衣服打扮,沈知离偷偷摸了出去。 过去多日,毕竟她不算重犯,守备也渐渐松懈,她的逃跑计划意料之外的顺利。 低垂头轻手轻脚走出殿外,大口呼吸,似乎也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擦过人群沈知离悠然的朝外走,却没留意到身边一个黑袍行事匆匆的男子。 裹着黑袍的男子手抱木盒,大半容貌被黑袍遮掩,只露出不自觉紧抿的薄唇。 遥望着不远处的蛊王殿,男子的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单唇角一个弧度,便显得妖异非常。 往事兮,不可追。 上一次从南疆回来的狼狈他还记得,用惨烈都不足以形容的代价。 在紧接着而来的五个月追杀里,他几乎不敢入眠,生怕一旦睡着就再也醒不开,每天都有新伤,每天都要提心吊胆,害怕被抓到,也害怕身体里的蛊毒反噬,然而一闭上眼睛,那些残忍而血腥的景象又再度浮现。 眼眶里仿佛也是一片阴郁的残红。 花久夜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客栈。 蛊王殿太大,他不怕进去和歌吹硬碰硬,怕的是万一找不到沈知离。 客栈里人来人往,花久夜压低帽檐,进房间才将木盒放下。 从木盒里抱出巨蟒,花久夜的指尖触到剩下的东西,颤了颤才将它们也都一一拿出来。 沈知离的簪子,沈知离的外衫,沈知离的里衣,沈知离的…… 最后是一张质地特殊的信笺。 上面只有三个古怪的汉文:来南疆。 花久夜的手指紧握几乎到变形,颓然松开,信笺已经被捏碎,纷纷扬扬落下。 歌吹。 他轻声念这个名字。 果然也还是要杀掉他。 ****************************************************************************** 同一时间。 沈知离看着街面上琳琅满目各具特色的南疆小玩意,眼睛不由瞪大,这看看那看看,什么都爱不释手。 也怪不得她,身子不好,师父自小就很少让她出谷,后来接手回春谷更是忙的没有半分精力,能得空在回春谷附近的镇子逛逛就算不错了,哪里有机会这样逛街。 看的眼花,沈知离一摸口袋……才忆起自己如今是身无分文状态。 好死不死,肚子又不识相的叫了起来。 无论什么时候温饱都是第一考虑的问题,深思了一下,沈知离决定还是重操旧业。 站在南疆最大的医馆前,沈知离整了整身上偷换的侍女服饰,又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才大步迈了进去。 一进去,就被犹如长龙一样的队伍震住。 沈知离不坐堂,倒不知外头的医馆会是这么个模样。 刚想往前走,就被人拦住:“喂喂,小丫头你是想插队么,到后头排队去!” 沈知离挤出笑容:“我不是来看诊的,是来应征的。” 这时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应征?应征大夫?” 沈知离回头,见一个打扮古怪的老头正看着她,前头那人忙道:“赵大夫好!”口气很是恭敬。 知道他是同行,沈知离不由生出几分亲切感,应道:“我是来应征大夫的。” 赵大夫刚收了一家大户公子的礼金,心情颇好,好心问:“那你都会些什么?” 沈知离:“望闻问切,看诊开方针灸……”考虑到在别人的地盘,还是内敛点好,顿了顿才道,“都会一点点。” 都会就是什么都不会。 看这姑娘傻呆呆的样子,约莫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医馆里像她这个年纪的还都在认草药,看诊什么,开玩笑了吧。 不过她要是真肯学,收做个学徒倒也不是不行…… 赵大夫:“那这样,你要是愿意就先留下来打扫后院……” 打扫后院…… 沈知离愣了愣:“我是应征大夫来的。” 赵大夫循循善诱:“我知道,但是……” 沈知离简单道:“老先生,给我个桌子板凳,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可以看诊。诊费的话,呃,十两银子一次?” 赵大夫:“你说多少?” 沈知离:“十两……怎么了?” 赵大夫眼睛圆瞪,胡子都吹起来了:“我看明白了,小姑娘,你是来找茬的吧!来人,把这小丫头给我丢出去!” 沈知离还是头一回被人从医馆里丢出来,往日回春谷名下的医馆三请四邀,沈知离都一一婉拒,一则走不开二则懒得去。 可曾想会有一日堂堂回春谷神医会被人从医馆丢出来! 简直,简直…… “简直是没有人性!” 沈知离还没说出口,倒有人先说了话。 她侧目,却见地上倒着两人,女子护着紧闭双眼满目痛苦的女孩,怒斥道:“你们怎么能打孩子!我都说了,我会努力赚钱补上诊费的……” 医馆中走出一人,语调冷冷:“不是我们心狠,你都拖欠多久的诊费了,而且你孩子的病治不好了,与其这么耗着,不如早些准备后事。快走快走,别在门口惹晦气。” 女子抱着女孩,泪水不自觉落了下来,周围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一个人上前帮忙。 沈知离脚步定住,突然那一瞬间,眼前场景,熟悉的让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那时候,她艰难的抱着病弱不堪的养母,跪在医馆门前,希望能得到哪怕一点的施舍,可是……那么多的达官贵人,没有人肯施舍哪怕一个铜板。 她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学医,又为什么要敛财,说到底……只是希望不再看到这样的场景…… “等等。” 医馆的人扫了一眼沈知离,冷淡道:“有什么事么?” 沈知离:“她的诊费我帮她付行么?” 医馆的人:“你有银子么?” 沈知离:“没有。” 医馆的人怒道:“那你说什么……” 沈知离打断,义正言辞:“但是我有知识!” 蛊王殿。 黑袍人恭敬垂头:“那女子出了殿中。” 歌吹仍旧盯着新制的蛊虫,道:“哦。” 黑袍人:“是否需要人跟着?” 歌吹面瘫道:“为什么要跟?她身上有我的蛊,又跑不掉。” 三四章 “这方子真的管用?” 沈知离微微抬下巴,语气很平和,但莫名有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不管用你再来找我,下一个。” 长队蠕动了一下,沈知离扭了扭酸痛的腰,天边夕阳已经只剩残晖。 看了一眼手边逐渐堆叠的银子,沈知离油然而生出一种满足。 所谓知识就是金钱,实在是至理名言啊。 沈知离用腰间配的铃铛做抵押,找邻近的小摊借了破木桌凳,就在医馆对面摆了摊,痛定思痛,写下一行字:看诊,一次一两。 来围观的人多,求诊的一个没有。 沈知离老脸皮厚泰然自若坐着,倒是那个抱住女孩的女子显得有些局促。 闹嚷之下,还有人劝道:“小姑娘,你还是换个地界摆吧,摆在这里没人会来的。” 沈知离淡定固执道:“多谢了,不过我就想摆这。医馆里能看的病我都能,看不了的我也能。” 那人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沈知离,长叹一声摇头走了。 过了许久,才迎来了第一个病人,那病人歪着脖子,一只手还抖着,极其凄惨的模样。 一见沈知离就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沈知离简单的用手推了推,又检查了一下,最后手指连点,刺激几个大穴之后,双手错骨分筋一般将脖子一拧手腕一推。 “咯吱”一声,那人脖子也不歪了,手也不再抖了。 那人活动了几下手脚,仰天大笑。 接着猛然跪地,抱住沈知离腿,口气恭敬崇拜,仿佛看见了观世音下凡:“大夫,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啊!我这病缠了我好些月了,药不知吃了多少,都没好,如今真是……对了,诊费诊费……” 沈知离将他扶起,用一种高深莫测的口气道:“举手之劳,你是我第一个病人,诊费什么的就算了也罢。”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有人不屑,却也有人蠢蠢欲动。 第二个病人处理起来更快,几乎只看了看,沈知离就迅速写好方子,当场抓药喝药,效果立竿见影,立即便有了第三个第四个…… 沈知离的诊费较医馆还是低上一些的,再加上她看诊速度奇快,开方干脆而且大都是低廉药材,无论怎样的病症到她手里都似乎只是小病,那份气度委实让人信服,病人也越积越多。 眼见天黑,沈知离又接连开了几张方子,将那行字一抹道:“今日看诊就到这了。” 众人遗憾散去,沈知离归还桌椅,数了数银子,忍着巨大的肉疼,取了一半放进女子手中,又塞给她一张药方,强笑道:“去买药吧。” 女子握着银子,双眼含泪,带着孩子就准备要给沈知离跪下:“大恩大德小女子柳瑟感激不尽……” 沈知离扶住她,刚想说话,肩膀被人拍住,“那个,姑娘,银子……” 面无表情转身,沈知离将数好的银子塞给他。 那人迅速将银子揣进怀里,小心的看看左右,伸手道:“姑娘,我这刚才表演这么卖力,你又赚了这么多,就不多给点?” 沈知离果断道:“没有了。” 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哭丧着脸:“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十几口,你就多给点当积德嘛……” 待那人骂骂咧咧走了,柳瑟才惊叫出声:“你不是方才那个,那个歪脖子抖手的……”她捂住嘴,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点头:“嗯,他是我找的。” 柳瑟:“你这不是……”不是诓人么? 沈知离奇怪:“干嘛这么惊讶,不然怎么会有人上门看病?我医术真的不差啊,这不过是些……呃,招徕病人的小方法嘛。” 说起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还是师兄教她的,某年师兄拐她出谷玩,两人在路上丢了银两,又不甘就这么回去,干脆在镇口摆了个小摊看诊。 她当时一脸怀疑,因为两人那个年纪看起来实在没有半分信服感,师兄小下巴一挑冲她淡定的邪魅一笑…… 当然,事后除了被怂恿的,还有一堆冲着师兄美貌而来的大媳妇小寡妇…… 师兄那张邪气凛然的脸啊,真是比什么都好用…… ****************************************************************************** 明月当空,夜雾缭绕。 人潮散去,南疆的夜晚同中原并无太大的分别,也会有摊贩叫卖,也会有各色行人如织,就连月也都是一样的皎洁明亮。 揣着银子,沈知离心里有底气的多,在小摊点了两碗垂涎已久的河粉,豪气万千道:“我请你。” 柳瑟:“……多谢。” 她怀里的已经不疼了的小女孩看了一眼,撇撇嘴道:“小气鬼!” 不等沈知离说话,柳瑟便拉着女孩怒道:“说什么呢,快跟恩公道歉。”又歉疚道,“都是我以前娇宠了,所以难免……恩公不要放在心上。” 柳瑟谈吐斯文,气质颇佳,并不像山野村姑,沈知离料想应是家道中落,客气道:“无妨,夫人独自养女已不容易,千金仍能如此天真无邪,贵夫君泉下有知也定会觉得欣慰。” 柳瑟咳嗽一声,道:“……我夫君他没死。” 沈知离一愣,随即猛地拍桌,怒道:“这混蛋没死居然让娘子闺女这样被欺负!这算什么男人!” 河粉端了上来,小二瞟了她一眼,警告道:“桌子别乱拍啊,拍坏了要赔的!” 柳瑟捧着大口海碗,长睫垂下遮盖住眼眸,看不清是羞怯、苦涩还是愤怒,最终叹然道:“我已好久没见过夫君了,夫君他、他……失忆了。” ……原来是失忆么。 ……失忆!!!!!! 沈知离脑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那张既欠扁又无辜的清俊脸庞。 不对,沈知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常思考,就算那家伙再怎么能惹风流债也不至于搞到南疆罢……不要一碰到失忆和女人就往他身上想啊,虽然这家伙的确好像没有什么节操…… “啊……”柳瑟突然起身,吐了一个音节,又颓然坐下。 沈知离顺着她的视线诧异看去,一看之下,猛然起身,口中不确定的低道:“师兄……” 灯火阑珊处,一抹黑影迅速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虽然相像,但到底只是惊鸿一瞥的侧影。 正在怅然若失间,沈知离听见柳瑟低头叹息道:“方才那人好像我夫君……” “啊哈……”沈知离张大嘴,觉得自己的下巴掉了。 神马! 一定是她听话的方式不对!一定是一定是! 冷静下来啊,师兄不是这种人啊,可是失忆什么的…… 托起下巴,她颤颤巍巍地问:“敢问夫人夫君贵姓?” 柳瑟没发现沈知离的异样,依旧沉浸在惆怅满怀的气氛中:“花,我夫君姓花。”抱着怀中女孩的手紧了紧,“小女名叫花骨朵。” 来不及去思考花骨朵这个恶趣味的名字,沈知离只觉一朵一朵烟花在她的脑中爆裂炸开,无数只驴子撒蹄奔跑在她内心的荒原。 一方面为眼前女子觉得愤怒,一方面又…… 那混蛋一见面就要上床,还说什么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要赶快生个继承人神马……外带装的如此楚楚可怜,都他娘亲是假的啊! 此时再看柳瑟怀中那小女孩,细长的尾端微翘的眉眼,薄唇尖下巴,虽未长开妖孽模样却已初露端倪,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花久夜! 而且这女孩不过两三岁模样…… 两三年前正好是花久夜离开回春谷之后,就年纪上而言也完全对的上啊! 一样是巧合,但是每一样都对上,哪里来这么多巧合! 沈知离原本只打算给些银子了事,根本没想插手这档子事。 可如今,连孩子都有了!他居然不负责! 握住柳瑟的手,沈知离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那负心汉负责!” 柳瑟:“这怎么……” 沈知离:“就算失忆也不能掩盖他负心的事实!” 柳瑟垂眸:“其实我不怪他,是我配不上他,他那样的人,本就应该配更优秀的女子……” 沈知离:“那样的人怎么了!大家都是两条腿一个脑袋,谁也没比谁更高贵,我这就……” 街面上突然吵嚷起来,不知是谁大叫道:“蛊王殿好像塌方了啊。” “怎么可能!”有人道,“蛊王殿有蛊王大人……”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话,话音未落,又一阵更剧烈的坍塌声传来。 蛊王殿! 沈知离心思电转,她在蛊王殿呆了好些日子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怎么会突然……蓦然闪过方才极其神似花久夜的人影,她心中一凛,他去的那个方向的确是蛊王殿,不会这么巧吧…… 不对,应该是花久夜不会这么笨吧!单枪匹马一个人杀进蛊王殿什么…… 太凶猛了吧! 嘴上说着,脚下却控制不住朝蛊王殿那边跑。 沈知离紧紧抿唇,无论如何,她不想看到花久夜出事。 蛊王殿内。 歌吹淡定的握住虫笛,站在一片已然坍塌的废墟中,衣袂猎猎。 花久夜身边围满了神色紧张的黑袍人,巨蟒环绕在他脚边,艳红蛇信吞吐。 两人对望,久久无言。 终于,歌吹打破了沉默,奇异冰冷的语调里似乎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他说:“你来了。” 花久夜用鼻子“嗯”了一声,轻蔑的看着他,只见手中红光一闪,一样东西飞速袭了过去。 黑袍人一时大惊,但那东西行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阻拦。 “小心……” “歌吹大人……” 那东西已罩上了歌吹的脸,但并没有他们猜测的鲜血四溅,反而轻飘飘的,歌吹面瘫着脸从头上把那红色物事扒拉下来,手中紧握,陷入了一瞬间的迷惑。 这是什么? 黑袍人有认出的,不堪卒扭开脸。 大人,那个东西……应该是叫做……肚兜。 花久夜双手环胸,冷冷道:“闻闻。” 歌吹皱眉嗅了嗅,淡淡的脂粉气,除此以外别无他味。 花久夜活动了一下手脚,唇角咧开,危险而阴森道:“你的嗅觉不是很好么,那告诉我,人呢?” 歌吹抬起求知的目光。 黑袍人齐抚额,欲言又止:大人,这逆贼在骂你是狗啊! 三五章 花久夜对歌吹的感观很复杂。 尽管歌吹在他的身上下了十几种致命的蛊毒,并且绑架沈知离把她全身的衣物包括肚兜扒下送给他以逼迫他回到南疆,但事实上歌吹对他没有半点敌意,也没有做过什么实际上的伤害。 这听起来很矛盾,但又确实如此。 实际上,当年如果不是歌吹意外对他身体里的蛊皇感兴趣,他可能根本活不到现在,从某种角度来说,歌吹甚至可以算作他的恩人。 不过感激什么也谈不上。 在心里哂笑一声,花久夜的眼神越发冰冷。 歌吹是什么样的人,在他身边呆上三天,就能清楚明白的知道。 他不贪财,不恋权,不好女色,对一切都兴致淡淡,唯一的兴趣便是研究蛊。 或许他只是想研究,但并不妨碍那些蛊给自己带来痛不欲生的体验,蛊毒发作痛得涕泗横流满地打滚恨不得立时死去,花久夜无声合了一下细长的眸,尽管尊严什么早就在沦为阶下囚时被践踏殆尽,也还是觉得耻辱。 那时的他没有任何能力反抗,而如今,他的人决不许任何人插手。 就算再火烧一次南疆,也在所不惜! 歌吹似乎才明白花久夜的意思,平淡道:“人走了。” 花久夜冷笑:“你说走就走?她到底在哪?” 歌吹沉吟了一下,细细看过花久夜的面色:“你现在蛊毒多久发作一次?” 下一瞬,一只冰冷的手就已经死死卡在歌吹的脖子上,花久夜骤然发力,身体前倾,推着反应不及的歌吹直直撞上墙。 手中的虫笛“哐当”一声掉在地面,背部狠狠撞上墙壁,歌吹连眉也没皱一下。 花久夜的声音响在耳边,刀尖舔血般的冷冽:“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一根手指就能杀了你。” 黑袍人不少已经紧张的叫出声,却又碍于花久夜不敢上前。 歌吹的话从喉咙中挤出,显得很艰难,却没有多少痛苦的样子:“不知道。” 花久夜的手紧收,一根喉骨在他的手中断裂开。 一把推倒歌吹,花久夜踩在歌吹的脖子上,眼睛里有嗜血的光:“不知道就用你来做第一个祭品好了。” 然而,歌吹眼中依然是一片叫人痛恨的死寂。 没有求饶,没有崩溃,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像看一件物事,或者说歌吹的研究品。 是的,歌吹从来没有把他当人看过。 事已至今,所有亲近的人都已经死光,还有谁会真正在乎他。 杀意在一念之间膨胀开来,带着深黑绝望的色泽,无法抑制扭曲着沿心房蔓延开。 杀吧,杀光这个世界!杀光这个冰冷而残酷的世界!毁了这一切! 这个世界毁了他,留着又有什么用! 黑袍人不住出声劝阻。 “住手,你要什么都可以,就是别对歌吹大人动手!” “你若敢杀歌吹大人,天涯海角我们也定会让你粉身碎骨!” 花久夜从喉咙中溢出笑,森冷逼人:“你们很在乎他么?” 脚尖抵住歌吹的脖子,只要他稍一用力,那脆弱的脖子就会顷刻断开。 “那我就……” 他的唇角勾起残艳的弧度,衬着脸上斜开的伤口,分外妖娆。 ****************************************************************************** 千钧一发之际! “花久夜,你要干什么!” 一道犹显喘息的女声高声叫道,清冽中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响彻,隐约间似乎还有撞击的回音。 黑袍人愕然看去。 就见一身丫鬟打扮的女子提着裙裾急速奔来,接着一掌推开杀气腾腾宛若杀神让人不敢近身花久夜…… 黑袍人们不忍心的别过脸,下面只怕是要血溅当场了…… 谁想,处于狂暴状态的花久夜在那温柔一推之下,竟然真的退开了! ……这是肿么回事! ……为什么小白兔推大灰狼,大灰狼会一推就倒啊! 不等众人反应,女子弯腰,单膝跪地,手在歌吹已经渗血的脖子上摸索了两下,对歌吹小声道:“你先别说话,有一根断骨快插进气管了。”接着对黑衣人道:“去准备一把薄刀,炭火,水,纱布还有……” 她有条不紊的交代,让人不觉信服。 “好,好,马上就去。” 沈知离交代完,又小心的撕开歌吹的领口,露出大片肌肤,他身上的肌肤比脸上的更显病态苍白,沈知离不觉皱眉,这实在不是什么健康的特征。 乍见沈知离的喜悦已经被她的蛮不讲理冲淡。 花久夜猝不及防踉跄了一步,看向沈知离的目光已经近乎阴沉。 某个不识相的女人还在小心翼翼的照顾他想要杀掉的对象……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搞明白局面啊! 他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不对劲来救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人! 但花久夜没有发现,在这一瞬间,他的杀意也不知不觉的收敛淡去。 发现歌吹身上除了这一处并没有其他伤口,沈知离松了口气转头,仿佛这时候才留意到花久夜般道:“抱歉,他没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情,所以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你杀掉他。” 花久没好气的扣住沈知离的下颌,冷哼:“谁说我是为了你杀他的?” 沈知离呆了一下:“啊哈?”方才的汹汹气势荡然无存。 花久夜看着那张傻气腾腾的脸,下意识伸手拽住沈知离的微微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搓扁揉圆拖拽,怎么爽怎么蹂躏,口中声音慵懒而讥诮:“什么都不知道就插手别人的事情,你胆子大得很啊!我跟他的事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沈知离极力挣脱,奈何力气不如人,半晌才脱身。 细细回想花久夜的话,她震惊道:“你们之间还真的有事啊!不对啊,歌吹明明说他不喜欢男人的……” 花久夜一个巴掌拍上沈知离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个蠢货脑袋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沈知离抱头,嘶叫一声,不满道:“明明是你自己的表述有问题!” 一边手里捧着一堆东西的黑袍人都快哭了:“姑娘,你能不能先救歌吹大人啊……” 你们打情骂俏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我赶脚我家歌吹大人好像快要咽气了…… 沈知离咳嗽一声,推开花久夜站直身接过东西,同时神色一凛,已经再找不到刚才调笑的神情。 她是个大夫,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对手下的病人负责。 不论这个病人在此刻应不应该救,那是等人救活了之后才该思考的事情。 她轻“嘘”了一声,蛊王殿里霎时安静,只能听见炭火盆里哔剥的火灼声。 仔细检查过,沈知离把刀在火上烤了烤,就准备下刀。 当中一个黑袍人还有些不安,语气怀疑道:“你这真的是在救歌吹大人?一定要动刀么?”虽然她推开了花久夜,气势也像那么回事,但终究有些不可信。 沈知离蓦然转头,目光锐利:“想让他死就多打断我几次好了!” 明明只是个手无缚鸡的女子,但那一眼黑色的瞳仁莫名生出一种让人无法反抗的压迫感,冷锐而犀利,毫不掩饰锋芒尽显。 如此,再无人敢打断。 半个时辰后,沈知离收拾好东西,在水中洗净了手,站起身脑袋一阵眩晕,差点摔倒,所幸一只手适时的扶住她的腰。 花久夜抱着沈知离,舔唇看向歌吹:“救好了?” 沈知离点头。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花久夜微笑:“那我可以继续杀他了吧?” 众人:“……” 沈知离腿一软,差点又没站住,不住怒道:“我好不容易救好的,你……” 花久夜想了想,道:“嗯,其实刚才我是为了你杀他的。” 沈知离扒拉住花久夜的领口:“他真的什么都没对我做啊,你不用……” 反握住沈知离的手,花久夜笑得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我知道,你原谅他了嘛,所以我让你救他,不过……”露出一口噌亮的白牙,他道,“我可没说我原谅他了。” 摸着沈知离的脑袋,他柔声道:“南疆伤害过师兄的,师兄要一个个杀回去呢。” 沈知离:“……” 您能别摸我了么,我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花久夜的话掷地有声,让一旁的黑袍人顿时警戒起来,都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两人。 慵懒而阴沉的眸光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仿佛一阵阴风刮过,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花久夜无骨般懒散的靠在沈知离肩头,神情突然变得很奇异。 沈知离感受到肩膀上沉重的重量,推着他道:“好重,别靠过来了。” 花久夜在她耳边闷声道:“我也不想……”用力咽下口中腥甜,他实在忍不住爆了粗口,“妈的,蛊毒发作了,快带我走。被发现我们俩都死定了。” 沈知离:“……” 关键时候你怎么能掉链子啊掉链子!摔! 事实证明,狐假虎威这种事情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好的。 至少,沈知离是玩不转的。 一个时辰后,两个人都蹲在蛊王殿的地牢里,巨蟒小花被单独关押。 沈知离无限沮丧的想。 她今年到底是造什么孽了,流年不利到如今。 要知道,如果当时不是歌吹示意不要杀花久夜,估计他们俩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肩膀搭上了一只手,一直滑到她的锁骨,轻轻抚摸,沙哑而充满磁性的诱人嗓音带着无限饥渴道: “给我……” 沈知离在心中默默道:给你给你,给你妹啊给! 三六章 已经发作了不知道多少次,疼痛花久夜早已经习惯。 只是……蛊皇反噬之下,那种连心灵都在震颤的渴求,饥渴的让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掏空…… 空虚,完全的空虚。 失去了巨蟒血液的压制,那种从每一寸身体里散发出的渴求,叫嚣着几乎要撕裂他的神智。 如果未曾尝试也罢,骤然失去对于早已经成瘾的他来说实在是一种灾难。 背靠墙壁紧紧蜷缩身体,花久夜死咬唇,血顺嘴角滴落,浑然未觉。 他想要,很想要…… 克制不住的想…… 地牢,密室,光线昏暗,一男一女。 对手无缚鸡的沈知离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好状况。 那只手仍在她的锁骨流连,仿佛那上面有什么诱人的东西附着。 沈知离按住花久夜的手,手指反扣他的脉门,抬头看花久夜:“你想要什么?” 花久夜的眼眸泛起血色,声音含糊:“血……”但已足够她辨别出。 沈知离的心沉了沉。 对于她的体质,流血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沈知离将领口微微扯开,露出纤细的脖子,双膝跪地,前倾着半俯下-身,将薄薄的肌肤凑到花久夜的唇边,抿唇道:“要血就喝吧,喂,别喝太多啊,我会死的……” 尖锐的牙齿刺进肌肤,旋即拔出。 花久夜伏在沈知离的肩膀上低低喘息,手指按住沈知离脖子上微小的伤口:“别动。”顿了顿,才艰难道:“师兄再不济,也不会沦落到靠你的血……” 沈知离:“这时候你还逞什么强!反正都已经戳出口子了,不要浪费……” 花久夜不耐烦的捂住她的嘴:“叫你别动。” 血液的腥甜散发在空气中。 尤其沈知离的鲜血,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芬芳,让他忍不住口干舌燥。 地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花久夜略显粗重的喘息。 他的呼吸冰冷,而沈知离的温暖。 像是过了一瞬,又像是过了冗长时光,花久夜缓缓松开她,独自退到一侧。 地牢里的光线昏暗,花久夜整个人隐没在一片漆黑中,看不分明。 他不说话,沈知离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良久,她戳了一下花久夜。 “喂喂,师兄,你没事吧。” 花久夜冷着脸转头:“你很希望我有事么?” 沈知离举起双手,投降状道:“没有!才没有!” 蒙蒙的桔色灯光照亮沈知离一侧的脸颊,不是令人惊艳的样貌,却在灯光下越显柔和,轮廓柔和,五官柔和,就连唇角的弧度也显得温温吞吞,好像从来也不会发怒。 然而,无论怎样被对待,她似乎永远都能这么明媚温和。 宛如一道阳光。 所以就连对她的迁怒愤恨,都像冰雪消融,不那么清晰。 “过来。” 花久夜冲沈知离招手。 沈知离犹豫了一下,花久夜已经不耐烦的把她揽入怀中。 温香软玉在抱,却怎么也升不起半点旖旎,只是那份暖意似乎顺着身体涌入心口,仿佛还是在多年前,在回春谷无忧无虑的日子。 就连刚才拼尽全力压制的蛊毒反噬也都变得无足轻重。 她不用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去克制自己想要毁了她的**,也不用知道他在南疆遭遇了什么,因为即使再痛恨,也不曾有一刻真的想要杀掉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年她会选择站在沈天行那边…… 明明…… 花久夜的眼睛里的色泽狠狠沉了下来,略退开,问:“沈知离,当年你……” 话音未落,地牢门口传来脚步声。 像被猝然惊醒,花久夜猛地推开沈知离,目光锐利看向来人。 来传令的黑袍人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道:“花久夜,大人传召你。” 两根指粗的锁链将花久夜紧缚,蛊毒刚刚发作过尚虚弱着的花久夜根本无力反抗之下脚步踉跄被带走。 沈知离趴着牢门不由担忧,就算她后来救了歌吹,可也难保歌吹不会生气发泄道花久夜身上,所幸歌吹应该不会要了花久夜的性命…… 只是…… 沈知离不由自主想起之前替花久夜上药时看见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摇着牢门,沈知离沮丧满满,如果不是她大意被歌吹抓住,又怎么会牵连花久夜。 耳畔传来一道冷笑。 沈知离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那是个极其沙哑的男声,因为身形整个被牢笼阻隔,沈知离也看不清他的样貌:“自然是笑有人要倒霉了,我最喜欢看人倒霉了。” 沈知离:“……你信不信隔着牢笼我也能让你倒霉。” 对方咳嗽了一下,道:“小姑娘,你知道传召他的是哪位大人么?” 沈知离呆了一下,反问:“不是歌吹么?” 对方呵呵一笑:“要是歌吹倒还好了,你认不出绑人那两人的服饰么,分明是长老殿的。”他又是一笑,嘶哑的笑容在地牢里显得阴森非常,“长老殿的手段最是阴毒,你真该为你的情郎祈祷。” 沈知离:“他不是我的……”语气愈急,“……等等,什么叫阴毒?他们要带他去做什么?” ****************************************************************************** 中原。 长剑如练,在他手下乖顺至极,几个腾挪,行云流水之间剑身已经连撞数人。 他腾身,身姿翩若惊鸿,剑身似一泓秋水圆弘而转,“铛铛”几声,四周围绕的人被瞬间辐射状震开,倒地哀嚎再无战力。 那人收剑,还带着剑鞘的剑身向后平递,偷袭者惨叫一声倒了下去,连带着他身后的人犹如骨牌一个接着一个摔倒。 再看那人,他的脸上犹带着几分明媚笑容,让人心寒非常。 苏婉之惴惴不安的嗑着瓜子:“这样真的不会出事么?” 一侧姬恪喂过去一块西瓜,炎热夏日极其清凉解暑,见苏婉之乖乖吃掉,姬恪笑道:“不用担心,虽然不让他的剑开刃伤人是有点难度,但那些禁卫军同样投鼠忌器,不敢对他痛下杀手,总的来说还是公平的。 苏婉之:“不是说这个啦!” 姬恪顿了顿:“那你是……” 苏婉之扭头,用一种很怀疑的口气道:“我是觉得他这么打下去,会不会真的从万人中脱身啊……他这几天进步的太可怕了,万一被我们调教成什么天下第一,好可怕啊……” 姬恪摸下巴沉思道:“这倒是个问题,嗯,我让其徐到隔壁州府再借个一万人过来吧。” 苏婉之抖了抖瓜子壳:“会不会又太多了……”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下重手什么还是有点于心不忍的。 姬恪笑:“玉不琢不成器,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一把揽过苏婉之的腰,姬恪道:“别看了,我们回去罢。” 苏婉之不解:“回去?回去干嘛?” 姬恪望了望天:“小定栾说想要个妹妹,我们去努力吧……” 苏婉之:“……” 另一侧。 青荇扒拉着墙壁,不无担忧的看着酣战正浓的身影:“主上打了头十天了,每天一身伤回去第二天再来,这样会不会太……” 翟凤一边擦着手里的皮鞭,一边漫不经心道:“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姑姑姑父都不着急,你一个外人急什么!再说……”她抬头,抑制不住握住青荇肩膀兴奋道:“你知道我等他被揍等了多久么!这家伙的恢复力太变态了,寻常伤势养两天就好的差不多了,难得可以看见他持续稳定的被揍,你难道就不觉得通体舒畅浑身清爽吗!” 青荇:“……你别这样,他还是我们的主上。” 翟凤收回手,无限怅然的望着远方:“你们雨部常年在外不懂的,这家伙有多可恨,简直让人恨的牙痒痒,恨不能剥其皮,噬起肉。” “翟堂主,你在说什么?” 公事公办的声音让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许久,翟凤才讪笑道:“雷统领,刚才我都是说着玩的,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十二夜暗部统领雷影双手抱臂,自一片黑暗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高束的长马尾直拖到腰,黑色紧身衣将他整个人衬的格外高挑挺拔,却也格外让人心头发憷。 他是苏沉澈的竹马,自幼陪着苏沉澈习武,还做了苏沉澈几年的暗卫,后来调到十二夜掌管监督刑罚,为人油盐不进,极其的公私分明,而且因为他和苏沉澈的特殊关系,就连苏沉澈本人都对他有三分忌惮,其他人更不用说…… 雷影那双没有波澜的眸看向翟凤:“你怎么能有杀了主上的念头。” 翟凤心头一颤,恭谦的垂头:“雷统领,都是小女子一时失言,其实我并没有……” 雷影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道:“这种人就应该绑起来倒吊着抽,用双排荆棘倒勾鞭,辣椒水混合盐水,一抽晕就往上淋……” 他越形容越兴奋,简直像是克制不住想要上前试试…… 翟凤:“……”这算是她听雷影说过最长的话了吧= = 青荇:“……”雷统领原来是这么热血的人么>< 表达爽了,雷影敛容,一脸正色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拼命想要出去?” 翟凤踹青荇。 青荇委委屈屈站出来:“是为了一个女子。” 雷影皱眉:“女子?叶……” 青荇忙道:“不是叶浅浅。” 雷影:“我知道,前段时间叶浅浅都跟我在一起。” 青荇:“……” 翘主上墙角神马,这种事情其实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啊! 雷影:“到底是什么女子?” 青荇:“回春谷谷主沈知离……就是我们求医的那个回春谷神医。” 雷影:“她很美?” 青荇斟酌:“呃,很有气质。” 雷影:“那他有多喜欢她?你确定是喜欢不是因为人家治病的时候弄疼了他他来报复?又或者不经意之间哪里得罪了他?” 青荇挠头:“不是吧……主上看起来还挺真心的。装傻充愣小俯低装可爱什么,光银子就花了好几十万两呢……” “这样么?” 雷影转身思索,一手握拳捶在另一手上:“应该不会是那个原因罢……” 三七章 沙哑的笑容回荡在空旷的地牢里。 沈知离缩了一下,厉声问:“你到底是谁?” 对方似乎动了动,透过那隐约的光亮,可见一个男子的身形,只是实在瘦的过分,甚至于到了骨瘦嶙峋的地步,视线再移到那人脸上,沈知离赫然一惊,不觉头皮发麻。 那张脸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狰狞的完全分辨不出原样。 笑容戛然而止,他道:“我嘛,也是个倒霉蛋。”顿了顿,“你的情郎姓花?真是个令人怀念的姓氏。唔,花久夜……这个名字好熟悉,实在时间太久,记不清了……” 虽然那张脸很可怕,但冲击力过了,沈知离也冷静下来,问:“你知道很多事情?” 那人:“这么说也不错,南疆王室的秘辛我多少知道一点。” 沈知离握住牢门:“那你能不能告诉我?” 那人嗤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知离一念转道:“如果我可以治好你身上所有的伤呢?” 那人一愣,随即扬起手道:“出不去,能治又怎么样。” 一阵锁链撞击的声音,沈知离这才发现他的身上竟然穿了数根铁链,俱是从血肉中穿过。 见沈知离直直盯着他手上的锁链,那人又道:“玄铁的,根本脱不开。” 沈知离无声的叹了口气,道:“那这样,你告诉我,倘若我有机会出去,帮你替你的家人朋友传递消息如何?” 那人顿了顿,才垂头道:“不知道。” 沈知离:“什么?” 那人低声:“我能记得别人的事情,但是唯独记不得自己是谁。” 沈知离一时无言,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个小瓶,这是她在医馆对面看诊的时候顺手买的。 自己留下几枚,余下的隔空丢给那人:“这是一些镇痛的药,嚼碎了敷在伤口可以充当金创药……呃,饿了的时候还可以充饥。” 那人握住瓶子,良久失笑:“小姑娘,你这是同情我么?我早就不觉得疼了,你倒不如为你那情郎多留几枚。” 沈知离:“不是同情,只是予人后路予己后路,若有一日我在乎的人沦落到和你一样的境地,我希望也会有人这么做。” “哦,那我就收下了。”那人怏怏道,“你的话让我突然有些肃然起敬,小姑娘,算我承你一起情,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尽量回答你。” 沈知离坐回去:“算了。” 那人惊讶:“为什么?” 沈知离:“一个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的人记住的事情实在让人很不放心……” 那人:“我明明……” 沈知离打断:“我困了,先去睡会。” 那人:“……” 沈知离不再说话,那人反倒开始找话。 “小姑娘,别睡了,这么好的天色睡什么。来来,告诉我,你叫什么?为什么会被关到这里?” “小姑娘,外面现在怎么样啊,形容形容嘛。” “你情郎看起来倒长得不错,就刚才那一眼看倒依稀有些熟悉,我觉得我若没有毁容长得定然不比他差。” “喂喂,小姑娘,大叔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哼一声都好嘛。” 沈知离:“哼。” 那人:“……” 倒不是沈知离不想理他,而是一天实在发生太多,又是出逃又是一天的看诊最后还遇到花久夜被关进地牢,方才花久夜在担忧让她神经紧绷,如今松懈下来是实在撑不下去。 梦里恍惚又回到回春谷。 样貌纯良眼神真诚清澈的公子手捧一盘子糯米糕递给她,笑容腼腆羞涩:“知离,尝尝好吃么?我亲手做的哦。” 她怀疑的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滋味绝妙入口即化,让她忍不住三两下吃掉。 公子期盼看:“好吃么?” 沈知离:“还有么……”好饿。 只见公子一个转身,手上顿时多了三四个盘子,上面摆着七八种色香味俱全的糕点。 沈知离眼睛直了,上去就双手各抓一个大口咽下,不到一炷香盘子上的所有糕点都已经进了沈知离的肚子。 公子:“好吃么知离?” 沈知离摸着肚皮,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吃。” 公子龇牙一笑:“你吃饱了,那轮到我吃你了。” 沈知离:“……” 公子一把扯开衣襟就朝着沈知离一个饿狼扑虎…… 沈知离猛然起身……醒了,眼神一瞬间从茫然到可怕。 靠着墙壁,手撑额头,沈知离边抽嘴角边猛拍自己的额头,她怎么会做这种可怕的梦啊!! 到底是太饿了还是因为…… 不对,一定是太饿了! 和苏沉澈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呜呜呜呜,那些糕点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啊……真的好饿啊……早知道之前就在街上多买点吃的再过来了。 想着想着,沈知离的手肘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转眸,花久夜正倒在身侧,双眸紧闭,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 沈知离神色一凛,几乎是用扑的上前把住花久夜的脉,确定他性命无碍之后,接着上前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一撕一扯之下,花久夜的胸膛再次暴露在沈知离的眼前。 沈知离一顿,手腕忽然被人握住,抬头,正对上花久夜细长的眸,眼角上挑,妖冶的容貌像夜里绽开的昙花,散发着淡淡诱人气息。 他启唇,调笑:“师妹好性急啊,这么迫不及待。” 还会调戏她就是没事,可是…… 沈知离:“你不是被长老殿的人带走了,他们没对你……” 花久夜的神情变了变:“你怎么知道长老殿?” 沈知离:“是……” 那边探过来一个头:“是我说的。” 花久夜把沈知离往身后推了推,声音阴冷道:“你是谁?” 那人:“少年人,在心上人面前保持形象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不过,逞强硬撑着真的好么?” 凌空“嗖”的一声,一样东西急速飞至花久夜面前。 花久夜被击中,背脊一弓,一口淤血吐了出来,脸色也越显苍白。 那人道:“看这样子,你应该是被……” 花久夜骤然抬头,声音暴戾:“闭嘴!” 他击中花久夜的正是沈知离送他的药丸,沈知离默默捡起药丸,一把按倒花久夜。 “你也闭嘴!” 花久夜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沈知离用手轻轻一推就倒。 见沈知离上药意志坚决,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 沈知离一边默默扒衣服一边上药,这才发现刚才那一挣动,花久夜身上的伤又开始渗血,对方明显不想杀了花久夜,所有的伤口深却又不致命,甚至有些特别严重的还被处理过,只是处理的方法…… 沈知离不觉咬了唇用手指抹去伤口边缘没有化开的盐巴…… 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又该会有多痛。 沈知离的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大概知道自己翻不起来,被沈知离压倒的花久夜明显乖了很多,把头扭到一侧,嘴唇紧抿,任由沈知离帮他一个个细致的处理伤口。 旁边那人道:“小姑娘,你还真的会医术啊……咳咳,刚才我可不是打你的情郎,是帮他逼出淤血……” 沈知离小心挑出花久夜伤口的木刺:“我知道。” 从语气里就能判断出她的心情极差,那人见状也缩了回去不再说话。 地牢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沈知离不断动作的声音。 处理好最后一处伤口,沈知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从花久夜身上退开。 花久夜却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睫毛轻微颤动,如同两片颤动的蝶翼,脆弱而美丽。 又一阵沉默。 沈知离:“师兄,你一个人的话能逃出去么?” 花久夜这才缓缓拢好衣襟,缓缓起身支起一条腿,仿佛复苏般缓缓转头道:“什么叫我一个人?” 沈知离咽了口口水:“就是……你……” 花久夜:“你想让我一个人先走?” 沈知离连忙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反正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 花久夜:“只要我不在,他们就不会杀你?” 沈知离点头点头。 花久夜:“你脑子里是什么,猪脑子么?还是全是浆糊?” 他狠狠敲了沈知离脑袋一下,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气才又讥诮道:“如果我一直不来,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是完整的么?歌吹是不会如何,可是长老殿或者……而且,一旦他们知道无法用你威胁我,你觉得你还能再活几天。” 沈知离不言。 所以花久夜会来,花久夜会忍受这些痛苦,都是为了她? 第一次打从心里她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能和其他人一样健康,为什么不能学会武功,如果…… 沈知离在想什么,从脸上就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 花久夜咳了一声,靠上墙,语气慵懒而戏谑:“你没那么重要。救你不过是顺便而已,迟早我也会回来南疆,我说过,伤害我的人我会一个个杀回去,这句话并不是个玩笑。” 沈知离抓住的花久夜的手:“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 花久夜斩钉截铁:“不好。” 沈知离不解:“为什么?” 花久夜:“跟你没关系,你也不需要知道。” 沈知离:“师兄!你能不能不要闹别扭!” 花久夜:“我累了,要么陪我睡觉要么滚。” 沈知离:“……” 那边有人插嘴道:“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如果你们要睡觉的话,我其实一点也不介意的。” 三八章 睡觉是一定要的。 陪师兄睡觉,是不可能的。 地牢里没有床铺被褥,只得就着冷硬地面将就一晚。 一早沈知离起来伸懒腰便看见地上摆了一个破箩筐。 里头放着饭食,全部内容是两碗稀饭,四个冷馒头。 沈知离捡了过来,咬了一下馒头…… 然后……她倒吸一口气捂住嘴。 牙被膈的好痛! 在尚有余温的稀饭里泡了泡,馒头稍微软了点,吃了一个,她转身问花久夜:“师兄,你……” 花久夜:“没胃口。” 沈知离抱着碗挪过来:“不要任性啊!” 花久夜显然睡得也不好,眼眶微暗,脾气很差的斜了她一眼,不屑道:“要吃你自己吃,穷酸样。” 和从小吃苦长大只要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行的沈知离不同,花久夜对于吃穿向来挑剔,但这个时候…… 沈知离握着馒头,眼神凶狠:“你吃不吃?” 花久夜:“我……” 沈知离一边重复问题,一边握拳,作势要推。 花久夜接过馒头,嫌弃的看了一眼,叹道:“虎落平阳……” 补充完体力,透过微弱的光线,沈知离研究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花久夜懒散一笑:“这地方我过去来过,别白费力气了,整个牢笼都是巨石雕琢,栏杆用的全都是玄铁。” 另一侧人附和道:“而且听脚步声,外面至少有二十来人看管,你情郎这个样子,根本闯不出去的。” 花久夜眉头一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呃,路人。” 花久夜冷哼一声。 顿了顿,那人挠挠头,又道:“少年人,你瞧着有些面善,不知道认不认得我啊?” 只见那人半探出头,露出昨日那张惨不忍睹的脸,花久夜神色一惊,随即冷道:“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让人怎么认你?”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铁链锁着的手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这个……你认得么?” 逆着光,薄薄一层光晕笼罩,是一块玉佩的模样,看模样很是温润。 花久夜:“看不清,拿近点。” 那人:“不行,万一你抢走怎么办?” 花久夜无所谓:“那就算了。” 那人似乎又经过了更加激烈的挣扎,才稍稍拿近了一点。 花久夜唇角勾笑,猛然夺了过来,那头那人立即道:“还给我!”同时全身挣动,锁链叮当作响。 沈知离知道这是花久夜玩心起,叹气:“师兄,别逗人家了,还给他吧。” 漫不经心打量着手里玉佩,花久夜讥诮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一块……”他的话戛然而止,神色猛然一变,将玉佩放在手心,一边细细摩挲翻找,一边仔细看。 片刻抬头,闪身到牢门边,深深盯着那人,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翻滚的情绪:“你是……” 那人一下夺回玉佩,刚想问话,突然脚步声响起。 “花久夜,大人又传召你。” 花久夜厉声:“等等……” 这次来的黑袍人见花久夜一身伤,知道他色厉内荏,显然也不再客气:“等什么等,快点跟我们走。” 说着上前拉住花久夜就走。 沈知离默默握紧拳头。 待花久夜的身影走到尽头,沈知离才狠狠用拳捶了一下墙壁。 这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太差了。 带头的黑袍人突然转身道:“对了,大人还吩咐,把那个女人也带上。” 沈知离站直身,神情里竟有几分雀跃,比起一个人呆在地牢忐忑等着花久夜的消息,能亲眼看到就算会吃苦也总是好的。 身边那人低声道:“小姑娘,你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就当感谢你陪我这一日,我告诉你一件事。南疆的王室其实姓花,你那位情郎想必跟王室有所联系,脱身恐怕不易啊。” 南疆王室? 如果是南疆王室,那么为什么他们还会这样对他…… 花久夜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容不得沈知离多想,已经被带离了地牢。 外头的阳光让沈知离略微有些不适应,手上被套上锁链,她只能亦步亦趋跟在黑袍人身后。 殿宇很大,回响空旷,显得很冷清,走了不短的时间才停了下来。 停下时,沈知离抬头,正看见银钩铁画的刑殿二字。 心下一时沉了沉。 黑袍人站定,沈知离也只得跟着站在殿外。 殿内不时传出惨叫,凄厉非常,整个殿宇散发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大夫的直觉让沈知离莫名觉出一股寒凉,似乎这座殿宇里藏着极深的怨念。 她闭上眼睛,让自己忽略那些声音。 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门被霍然推开。 从沈知离的位置正看见一个人肢体扭曲躺在地上,痛苦的五官扭曲,额头青筋暴起,不停用手击打自己的头,恨不得立即死去的样子。 看清脸,不是花久夜。 幸好…… 出来的黑袍人看了一眼沈知离,冷冷道:“带她进去。” 穿过无数正在受刑的人面前,沈知离一边心惊肉跳庆幸他们不是花久夜,一边又矛盾与害怕看见更恐怖的刑罚。 一直到刑堂最深处,沈知离的瞳孔蓦然一缩。 乌黑的长发披散了一肩,花久夜单膝跪地,一手握住肩膀,微微喘息,脖子却挺得极直。 下巴高高抬起,他的神色中带着不加掩饰的蔑然:“真的想知道不如杀了我。” 围着他站了两个衣着繁复华丽的老者,其中一个闻言粗着声音恨恨道:“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要以为你身上有蛊皇我们就无法耐你何,那东西本就是南疆的,你如今不过是一个被放逐者,有什么资格收着。” 花久夜昂起脖子,语气森冷,一字一顿:“杀不了迟早我会杀了你们。” “大胆!”那老者眯起眼睛道,“你就不怕我们对你……” 花久夜只冷笑。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道:“知道你不怕疼,不过如果是其他折辱呢?虽说你是男子,不过这张脸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说话间,那只干枯的手就朝着花久夜的脸上摸去。 花久夜不为所动:“我的身上有几十种蛊毒,一起催动的话……”他冷笑,“会死谁死的比较快?” 他的语调阴冷黏腻,蛇信一般的阴郁。 老者的手僵住。 这时,另一个老者阴阴一笑道:“你这样是不行的,昨天他可什么都没招,不如换我试试……” 转头他对花久夜道:“你有蛊皇我们奈何不了,可是你妹妹呢,还记得你妹妹么……” 花久夜的眼神骤然间变得极端可怕。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怎么会忘掉,她被你们杀了。” 他当然记得,即使刻意遗忘,也还是会在午夜梦回时惊醒过来。 他的妹妹,他总是温柔笑着笑容如同春风般明媚的妹妹,那个会跟在他身后叠声叫着“哥哥哥哥”的妹妹,那个被欺负了会嘟着嘴鼓起腮帮的妹妹,那个……是他曾经想用性命维护的妹妹。 可最终他…… 剜心的痛一瞬间淹没了上来。 老者道:“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花久夜涩声:“我不想知道!” 老者像是没听到花久夜的话,仿佛故意刺激一般慢条斯理道:“她被绑住手脚,就在这个地方,十多个强壮的男人……” 花久夜暴怒:“我不想知道!” 老者却还在说:“她那时还只有十四五岁罢,哭得可真可怜,几乎要把老朽的心都哭碎了,处子的血染了一地,那时她嘴里还叫着‘哥哥哥哥’,可是她哥哥已经逃走了,再也救不了她了……然后她被一个个……” 花久夜:“够了,畜生,闭嘴!” 他的声音带着极其浓重的暴戾,语气中仿佛都能嗅到血腥气息,眼眸中也仿佛翻涌起了血雾:“血债血偿,你们每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 花久夜整个人连带着他身边都仿佛陷入了一道无形的黑色气场。 悔恨,痛楚,绝望,凄惨,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汹涌袭来…… 他没能救回她。 她的妹妹是那样相信他,他却只能任由她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是他心底最深的一块痛处,一旦触及便鲜血淋漓,溃烂腐坏,痛不欲生。 沈知离没法再安然站着,她快步上前,扳过花久夜的肩膀:“师兄,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花久夜赤红着眼睛转眸看向她,接着一把退开她。 沈知离防备不及,被推倒在地。 眼眸触到花久夜的眼睛,被当中的杀意骇到,垂下头,心底一阵叹息。 花久夜有个妹妹的事情她也知道,熟悉了之后她常能听见花久夜无意识的提到自己的妹妹,语气里满是宠溺,虽然嘴上偶尔不屑,但那确实是她见过的花久夜最温柔的时候。 只是没想到…… 老者呵呵一笑:“怎么够,如果你不说那东西在哪的话,我今天可以把这一幕重演一遍。” 重演? 沈知离抬头。 却见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不祥的预感在沈知离心头盘旋,她愣了愣道:“那个,你们开玩笑的吧……” 中原。 青荇急切:“雷统领,到底是什么原因?” 雷影平静看他:“青堂主确定想要知道?” 被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看过,青荇只觉压力陡增:“呃……还是算了吧。” 雷影叹气:“找人去联系叶浅浅,她现在应当在回魔教的路上,把她拦回来。” 他这一声叹息实在吓人,青荇下意识道:“是!” 翟凤忍不住道:“雷统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卖关子了!主上看上沈知离的事情到底又和叶浅浅有什么关系……照主上这个速度,不超过半个月应该就能冲破桎梏去往南疆了,到时候……” 雷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那位沈姑娘对主上……” 青荇思考了一下:“她很讨厌主上,嗯,很讨厌。” 雷影:“……我就知道。” 翟凤好奇的抓心脑肺:“雷统领大人,你就告诉我吧!” 雷影皱眉:“你真的很想知道?” 翟凤点头点头。 雷影:“自己猜吧。” 翟凤:“……” 这家伙是被主上传染了吧被传染了吧被传染了吧,为什么我这么想揍他啊! 三九章 真的被人攥住手腕的时候,沈知离才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玩笑。 而是现实。 力气的劣势在这一刻暴露无遗,几乎是踉跄着沈知离被拖到殿堂正中,有人解开她手腕的锁链,接着便要把她推倒。 头皮发麻,沈知离的舌尖抵到齿间,刺痛让她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如果真的被那样□,反倒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她还有没做完的事情,现在怎么能死…… 一双手上前就来撕扯她的衣襟,沈知离袖口一动,一枚药丸滑进她的手中。 她没有力气,可她清楚人的每一个穴道,哪里是死穴,哪里会让人无法反抗,眼下这种情况,她只有一次机会,出手偷袭然后拉着花久夜往外逃。 哪怕是再微乎其微的机会,她也不想放弃。 然而,就在她飞快思索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射到了她的身上! 沈知离仰头,就看见一只竹笛从她身前黑袍人的胸口探出! 竹笛抽出,血液放射状喷溅,那男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努力伸手试图捂住胸口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可惜于事无补。 画面像是一下放缓,沈知离看着那人瞪大了眼睛,接着身形笔直的倒在了她身边。 在那人的身后,是满身狼狈的花久夜。 他的手里握着一只染血的铁笛,神情是一种极端的森冷,眼眸里一片猩红,嗜血的气息浓重到让人不寒而栗。 花久夜舔了一下溅到唇角的血液,冰冷的细长眸扫过沈知离面前的人影。 “愚蠢。”花久夜道,“把她带到我的身边,我还会再有顾忌么?” “……我可是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毒妖花久夜。” 那声音仿佛千年寒冰,如同携着冷冽到了极点的寒风,奇寒无比。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颤了颤。 沈知离利用这短暂的一瞬爬起,绕到花久夜身后,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去拉住沈知离,那只夺命的竹笛已经轻而易举的贯穿他的胸膛,一嘭血花在花久夜的手中绽开,美得绚烂。 刚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就看到了她这一生中见过的最血腥也最骇人的场面。 花久夜举起笛子,嘴角的笑容残酷,身形一晃,已经绕到一个人面前。 那只笛子飞快的插-入,拔出,对方的胸口便只剩下一个血洞。 接着下一个…… 花久夜的脚步快得像是只有残影,手上的动作简单直接,似乎已经只会这两个机械化的举动,却又让人避无可避。 他身上的血依然在流淌,甚至他的身形都在微微摇晃,可是手上的动作却坚定的像是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杀戮,纯然的杀戮。 不过眨眼的时间,已经尸横遍野。 浓烈的血腥味一阵阵冲上沈知离的鼻端,她竭力忍住那种作呕的。 深吸一口气,沈知离抬起头,却看见花久夜颓然的单膝跪地,低低的喘息声被无限放大。 沈知离的心猛然沉了一下。 他在硬撑。 虽然刚才的杀戮势不可挡,可他依然还是在硬撑。 她想起有关于花久夜的传闻。 ——单枪匹马烧了南疆圣殿,被南疆四大蛊师追杀了整整五个月,结果非但逃脱,还致使四大蛊师两死两伤……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知离忽然不忍心再想下去。 两个老者已经坐不住了,张口就要大叫。 虽然这里已经几乎死光,可外面还不知有多少人手。 沈知离急急起身,就看见花久夜手中的笛子已经打着旋划过两人的喉管。 叫声蓦然一止。 撑着地面站起身,花久夜毫不留情从一人喉中拔出笛子,鲜血四溢。 另一个老者捂住剧痛的喉咙:“不是我,不是我,你妹妹真的不是我下的命令,是他是他……”他用手指着另外一侧的同伴:“对你妹妹……的人有的还在外头,你……” 花久夜提起地上的刀,迅疾的切割下另外一个老者的四肢,又从老者的怀里掏出上药替他抹上。 仍活着的老者讨好地看着花久夜:“花公子,其实这些都是王上下的命令,我们不过奉命行事……” 咧嘴一笑,花久夜毫不犹豫举刀对他重复了刚才的动作,在挣扎中将笛子戳进老者的喉咙里。 他唇畔笑容妖异到近乎狰狞。 “你也一样。”血气在眼眸中翻涌:“伤害过她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沈知离拉住花久夜的衣袖:“师兄,够了!” 花久夜蓦然转头,声音阴狠:“不够,还不够!他们能还给我妹妹的性命么!?那就永远不够!” 沈知离:“再不走,我们都会死!” 说这话实际已经迟了。 拉着花久夜披上黑袍出去不到半刻,就有人上前拦住他们。 花久夜身上的血腥味浓重到根本掩盖不住,更何况他也没有半分想要掩饰的意思。 滔天的杀意一波一波汹涌的袭来,他握着刀挥砍劈刺,甚至毫不在意落在身上的刀剑,显然已经杀红了眼睛。 花久夜的状态很不正常,可沈知离根本阻止不了。 踏着尸体一路跑到了门口,花久夜才停下手,猛然转身往回走道:“你先出去。” 沈知离连忙拽住花久夜:“你傻了么!” 花久夜只吐了一个字:“蛇。” 他的蛇还在里面关着。 隐约有人声传来。 “死人了!有人潜进来!” “不对,是有人从刑殿逃出来!” 沈知离急切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蛇!” 花久夜:“我不能丢下它。” 从那天起他就发誓不会丢下任何他想要珍惜的。 然而,走了不到一步,花久夜只觉后脑钝痛,神智瞬间不清。沈知离丢下手中石头,半搀扶着带花久夜走出。 外头一片烈日炎炎,仍是白天。 那白光射入沈知离的眼中,让她一时觉得有些刺目。 裹紧黑袍,突然一只手拉过沈知离的衣袖,用力将她拖向小巷。 沈知离一愣,就看见一个眼熟的布衣女子,不由脱口道:“柳瑟?” 女子点头,一边拽一边冲沈知离低声急切道:“恩人,快跟我走!我知道一条小路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间破宅内。 柳瑟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那个,恩公,我知道这里有些简陋。” 何止是有些,简直就是用茅草随便搭搭的。 沈知离勉强笑道:“能有便不错了,多谢你了。” 说话间她探了探花久夜的脉,脸色更沉,沈知离对南疆蛊毒完全不了解,但能感受到花久夜那从五脏六腑里透出的虚弱。 掀开被褥,只见花久夜的脸上和手上的肌肤同时浮现出一层诡异的图腾,眼角微微渗血。 柳瑟定睛一看,突然“啊”了一声。 沈知离奇怪:“你怎么了?” 却听柳瑟颤声道:“这位公子身上的,难道是蛊皇?” 见沈知离迟疑着点头,柳瑟定了定神,又道:“公子这症状恐怕是使用蛊皇过度遭到了反噬……” 沈知离:“很严重?” 柳瑟停顿了一下:“蛊皇乃是最尊贵的存在,只有……才有,一旦植种成功便与宿主的寿命相连,克服百蛊,但倘若过度使用不止会被反噬寿命也会……” 沈知离:“会短命?” 柳瑟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沈知离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一时间什么滋味都有。 床板上的花久夜突然惊醒,一把攥住沈知离的手腕。 沈知离被攥得生疼,刚想甩脱出来,却听见花久夜无意识的呢喃:“……哥哥对不起你,小雅小雅……” 显然他还没醒,神色显得极其痛苦与煎熬,手也攥得极紧。 他恐怕是把她当成他的妹妹花久雅。 沈知离的心一下软了。 柳瑟上街买了饭食带来,回来时柳瑟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对沈知离道:“外面贴满了姑娘和公子的通缉画像,姑娘切勿随便出去……” 沈知离刚想答话,柳瑟身后突然闪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一见床上的花久夜,立刻推开沈知离扑了上去:“爹、爹……”接着,一脸鼻涕眼泪的往上蹭。 沈知离:“……” 柳瑟:“……” 良久,沈知离叹气:“原来那个负心人真的是师兄么?” 话音未落,柳瑟已经拉过花骨朵,急切道:“快回来,瞎说什么!”转头又对沈知离解释:“姑娘不要误会!虽然这位公子的确和我夫君有些相像,但并不是的,他……也不会这么狼狈的出现在我面前。” 沈知离松了口气,刚说一句:“没关……”便被打断。 花骨朵委屈瘪嘴:“娘亲,我好想要爹……” 柳瑟心疼的搂着花骨朵:“骨朵乖,爹他会来找我们的……” 花骨朵眼眶红了起来,大叫道:“娘亲,你骗人!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次,可是爹……他明明就是爹!骗人骗人,他就是的……” 说着花骨朵一把挣脱开柳瑟的怀抱,两步冲过去拉住花久夜的另外一只手,两颊鼓起着对沈知离恶狠狠道:“你这个狐狸精,快放开我爹的手!” 沈知离不可置信:“……你、你说什么?” 花骨朵大着胆子高声重复:“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沈知离:“……” 莫名的觉得有点安慰。 原来她这辈子还有被人叫做狐狸精的机会…… 正在这时,床上的人猛然坐起,满脸惊惶道:“……不要……” 花骨朵一把推开沈知离,上前抱住花久夜的腰,小脸熟练的往他怀里一埋:“呜呜……你不要朵朵了么?” 花久夜的眼睛从茫然的血色恢复到平静的漆黑,拎起眼前的小东西,皱眉:“你是什么东西?” 花骨朵四肢挣扎,小嘴嘟起:“爹,我是你女儿啊。” 花久夜:“……我可以杀了你吗?” 四十章 花久夜很可怕。 这点完全不用怀疑,他身上此时甚至还沾染着血迹,脸上的表情冷漠而阴郁,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但偏偏就有生物锲而不舍的想要接近花久夜,甚至还完全不许别人靠近花久夜。 柳瑟怎么也劝说不下,只得一脸尴尬看着沈知离。 沈知离更尴尬的回看柳瑟,道:“我没什么,倒是令千金……” 花久夜明显很不待见花骨朵,只要她靠近他的身边,花久夜就毫不犹豫的把她丢出去,只是碍于身体不佳才没有进行其他更激烈的举动。 柳瑟叹气:“她喜欢我也拦不住,而且……我觉得你们是好人。” 沈知离颔首:“我是没错,但是师兄……” 柳瑟真诚道:“令师兄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我觉得他定然不是凶恶之辈!” 沈知离回想起那日的杀戮场面,顿时无言。 无知真是幸福。 不远处,花骨朵又一次抱住花久夜大腿,一脸深情的叫着爹,花久夜臭着脸一脚踩中花骨朵的妖孽小脸把她硬生生踹下去。 沈知离感慨:“我师兄真的这么像你夫君么?” 柳瑟看了看,点头:“是很像,但……”她略犹豫了一下,“夫君的性格要更温柔和善,神情也柔和一些。” ……你可以直接说花久夜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沈知离拍了下柳瑟的肩:“等师兄的伤好一些,我们便要回中原了……也希望你能早日遇到你的夫君。” “这么快!”柳瑟一愣,抿了抿唇又道:“其实我知道我夫君在哪的。” 沈知离略一顿,却只点了点头。 如今她也不过是泥菩萨过河,这种事情最好不要牵扯太深…… 长老殿的血案并没有公布出来,但通缉令已贴满了所有能看见的地方。 这座破宅暂时没有被人发现,但沈知离想出门还是不得不乔装,也幸亏她不是那种绝色容貌,稍稍调制了姜黄药汁涂抹在脸上,就再认不出来。 看诊的银子还剩下一些,沈知离买了些药材干粮以及换洗衣物,便朝着破宅走去。 走到路上就看见有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沈知离立时加快脚步跑回去,却在快跑到门口时被人拦住。 她一抬头,只觉血液都要凝固了。 “歌、歌吹……” 歌吹转过脸,依旧衰败脸色淡漠眼瞳,身后跟了数个黑袍人。 沈知离头皮发麻着干笑:“那个……好巧啊……” “我顺着你身上的蛊找来的。”歌吹面瘫状,音色沙哑:“花久夜在哪里?” 沈知离:“……我也不知道。” 歌吹:“你的心跳变快了。你在撒谎!” 沈知离傻笑:“呵呵呵呵呵呵。” 歌吹重复:“花久夜在哪?” 沈知离在心里痛骂了多次那个要命的媚蛊,才讪讪笑道:“花久夜啊……我带你去找他好了。” 歌吹跟在沈知离身后,沈知离数着步数,朝巡城河边走去。 沈知离:“就在这里?” 歌吹:“这里?” 沈知离双手撑住栏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 随着几声噗通,沈知离屏吸,反握住新买的银针几针用力扎下,才放开手脚朝更远处游去。 歌吹脖子上还缠绕着纱布,花久夜对他的重伤显然还没好,这种时候把歌吹带到花久夜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她又不是笨蛋。 在温泉里呆久了,沈知离的水性水涨船高,虽然刺骨的河水让她牙关发颤,浑身瑟瑟发抖,但想要逃命的信念也越发强烈。 游了不知多久,沈知离突然右脚抽筋。 沈知离连跑带滚冲到岸边,急切之下嘴里猛灌了好几口河水,一上岸两眼一翻,就要晕倒。 这时候晕了的话,会死人的啊! 她强撑着拽住眼前人的裤脚,用尽全力道:“救我,我以身相许!” ****************************************************************************** 若干时辰后。 沈知离一边喝着侍女端来的姜汤,一边惊魂未定带着戒备的四处打量。 一杯姜汤喝完,沈知离的手脚都暖了,低声道:“谢谢,请问这里是……” 侍女冲她客气笑笑,接过空碗,并不答话。 一道温和好听的声音突兀响起。 “姑娘,你醒了?” 沈知离默默道,汤都喝了,难道她还能是睡着的? 抬眸望去,却见一袭曳地月白长袍映入眼帘,那长袍极其华丽繁复,隐约倒映薄光,显然价值不菲,而他的腰间束着一条云锦腰带,数枚琉璃铃铛镶嵌其中,随风飘荡,泠泠作响。 再往上看,细长的眼眸,菲薄的唇,削尖的下巴和妖孽的五官。 沈知离大惊失色:“……师、师兄?” 那男子似乎有些困惑道:“姑娘……我并无师妹,你是否认错人了?” 这种口吻,这种口气…… 沈知离瞬间清醒:“抱歉,是我认错了。” 姑且不论他脸上没有伤疤,要知道花久夜是打死也不可能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的! 不过……看着那张虽然五官肖似但明显柔和很多的脸庞,沈知离默默泪流,为什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男子微微一笑,宛如春风拂面。 他开口,眼神温柔如一汪春水:“无妨,姑娘落水中了风寒,还望多加休息。” 你真的要用师兄的脸来说这种诡异的话么! 沈知离转开头道:“多谢公子相救,只是不知这里是哪里?” 男子:“姑娘不必担心,这里是我的居所,很安静适合修养,待姑娘身体好些,我便叫人送你回家。只是不知姑娘家住……我也好上门向令尊令堂报信。” 太久没有面对这种正常人,沈知离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果然是变态遇到太多了么……== 叹了口气,良久,沈知离才低声道:“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父母早已亡故,孤身一人无信可报。” 她是肯定不敢把花久夜说出来的,可是又忍不住担心……也不知后来歌吹到底有没有找到花久夜…… 正盘算着如何套话,就发现那男子安慰一般温柔用手抚过她的发。 沈知离惊悚抬头。 男子:“对不起,姑娘,一定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沈知离:“没有没有。” 男子用无比怜惜的口吻道:“姑娘,不用解释,我都知道。”看着沈知离的眼神里分明掺杂着同情,仿佛看着一个身世悲惨的可怜少女。 你知道神马啊! 男子目光柔柔,继续道:“姑娘若不嫌弃就留在这里罢。” 接着他又关照了好些事情,说话时还特地绕过去问沈知离的家境,好似生怕提到会伤害到沈知离。 毕竟是好意,沈知离默默忍下了那些无休止的絮叨。 终于等到有人来叫他,男子才依依不舍又吩咐了几句才走。 沈知离松了一口气,正想站起身,就发现之前给她送汤的侍女还在。 她递给了沈知离一套质地上乘的新衣,仿佛无意道:“姑娘的样貌不算出挑,但胜在身世可怜,宵云殿下最是喜欢楚楚可怜身世凄惨的女子……不过,也仅此而已。” 殿下? 沈知离蓦然抓住侍女的手问:“他到底是?” 侍女从沈知离的手中脱开,语气也有些淡了:“姑娘,你辛辛苦苦到了殿下-身边还装什么无知,全南疆只有殿下一人足称殿下。” 沈知离:“他是……南疆王的儿子?” 侍女补充:“唯一的。” 沈知离默默:那刚才那家伙不就是花久夜最大仇人的儿子么? ****************************************************************************** 沈知离虽有一颗不畏病痛的心,奈何身子太娇弱,没过多久开始发热咳嗽喷嚏不断,只得又在床上辗转躺了多日。 那位温柔王子每日都会踏着夕阳前来看她,或给她带些解闷的玩意或陪她聊天,眼神中充满了无比的疼惜,仿佛对待一朵羸弱不堪的娇花,如果不是每天被照顾她的侍女泼各种凉水,沈知离几乎要以为王子殿下爱上了她。 和苏沉澈那种即使失忆也黑到骨子里的不同,这位王子明显要白痴的多。 在聊天之中,沈知离不动声色将王子的身家背景成长经历兴趣爱好全数套了出来,得出结论,这就是朵温室里长出的完全没有经历过风雨的小白花。 身份尊贵,品貌优良,外加众人的称羡让这位花宵云王子养成了一个特殊的恶趣味。 ……专门喜欢照顾身世可怜经历悲惨的女子,越悲惨越苦情他越喜欢。 沈知离总结,就是日子过得太好,吃饱了撑的。 不过,这个长相,这个姓氏……实在让沈知离不得不联想到花久夜。 花久夜失散多年的兄弟什么…… 只是花久夜如果真的是南疆王室,又怎么会遇到那种事情,难道是前代王的…… 沈知离叹了口气,无论哪种假设都凄惨无比,她只能希望早点养好病回去找花久夜,跟他赶快回中原。 说起来,沈知离望了望天,为什么苏沉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了呢。 难道他终于发现自己爱的其实还是叶浅浅,于是……放弃她了么,不然以苏沉澈对她的死缠烂打,就算被属下绑架也有办法追过来吧? 虽然知道这才是正常的…… 可是,沈知离按着头,真的好不爽啊…… 过了好几日,沈知离的病症总算减轻可以自由行动。 侍女给的那套衣服与中原穿法不同,沈知离研究半天才套上了身,原想那种五颜六色东一块布西一块布的衣服应该不会很好看,揽镜一照,意外倒也并不差。 沈知离对镜观摩良久,决定以后一旦有机会可以做几套穿着玩…… 妆台上的首饰清一色是银器,明晃晃的晃花人眼,沈知离眼睛一亮,随即暗下来,再贵重也不是她的。 外头侍女道:“姑娘准备好了么?” 匆匆取了一根雕花银簪插上,沈知离就走了出去。 侍女只看了一眼,就惊叫:“头发,头发!” 然后沈知离被硬压倒编了辫子,头上还带了一个稀奇古怪的银头饰。 来到园中,清雅的竹园中正开了一簇簇的花,围着竹栏很显雅致。 南疆气候温和,花卉也较中原绚烂的多,而且这些花卉都是相对中原很少见的,沈知离的手指还没触碰花,就有人阴阳怪气的自以为低声道:“哎呦,她在摸花呢?” 沈知离的手一顿,收了回来。 “她把手收回来了!” 沈知离转头,侧目。 “她看过来了!” 忍了忍,沈知离对着身后的一群莺莺燕燕道:“你们对我有意见么?” 当先一个南疆姑娘叉腰道:“你就是那个新人?那个仗着父母双亡,让殿下连着照顾好些日子,溺水前还抱着殿下大腿说要以身相许的那个?” ……这种事情真的要说这么大声么? 沈知离的沉默被当做默认,对方气势更甚:“你哭一个给我们看看。” 沈知离直白:“哭不出来。” 然后……对面剽悍的姑娘一个拳头就挥了过来。 沈知离猝不及防,向后躲去,手掌压到花刺,立时一条血痕。 “你们在做什么?” 沈知离挣扎着站起来:“她们……” 尾音未落,沈知离就抽搐着嘴角发现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女子们一个个娇羞鹌鹑状,甚至还有人拉着袖子不断擦着干涩的眼角,一副凄凄惨惨模样。 好快的变脸速度…… 沈知离回头,出声的不出所料果然是圣母王子,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唇角温润笑容,依然是那副圣光普照的样子。 他望着沈知离柔声道:“沈姑娘,你可以走动了么?” 沈知离:“嗯,多谢这些时日的关照。” 圣母王子突然皱眉道:“你的手流血了!” 沈知离把手掌背到身后,轻描淡写:“没什么,我刚才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圣母王子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看她。 沈知离怪道:“我说错什么了么? 圣母王子激动道:“不,不,不,你一点也没说错!我只是、只是……突然好感动。” ……你傻了么,王子殿下? 圣母王子温声道:“被人伤害被人欺负居然还会默默忍耐不肯告诉别人宁可自己独自忍受痛苦……我突然觉得我心跳的好快,我这是怎么了……好像有一种被人戳中的感觉……” 沈知离抽嘴角,我只是不想惹事而已,哪有这么苦情啊…… 圣母王子真诚道:“……以后就让我照顾你吧,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沈知离:“我谢谢你啊!” 圣母王子:“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你妹啊应该! 我就知道那谁不会这么好心,这里根本没一个正常人! 沈知离深吸一口气,忽然像想起什么道:“宵云殿下,其实我还知道一个更加凄惨的女子。” 圣母王子感兴趣道:“怎么凄惨了!?” 沈知离:“同人珠胎暗结以后又被人始乱终弃,只能带着孩子独自凄惨抚养,因为孩子生病没钱治疗被大夫丢到门外,最后连温饱都成问题……最可怜的是就算到这种程度她竟然还不是很恨那个男人!” 圣母王子露出不忍卒的表情,痛斥:“怎么会有这种残忍的男人!” 沈知离:“就是!” 圣母王子握拳:“请你一定要带我去看那个女子!” 沈知离一边点头点头一边默默道,真好骗啊。 雷影番外:关于天然黑这种超越外挂的存在。 一、 那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雷影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天,他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克星。 【咬牙切齿音】:苏沉澈。 七岁的小雷影黑衣黑发,面沉如水,双手抱着着几乎和他一般高的宝剑,紧紧跟随在前头的黑衣男子身后。 在为期半年的甄选中,他以各项考核第一的成绩从上千名孤儿中脱颖而出,即将被任命承担最重要的任务,这样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得不把还带着婴儿肥的包子脸绷得更紧。 “站住。” 雷影立时停下脚步,手握剑柄,蓄势待发模样。 黑衣男子道:“看前面。” 雷影戒备转头。 不远处的花丛里坐着一个同他年纪相仿的漂亮小男孩,他一身纯白衣衫,笑容明媚灿烂,从扬起的嘴角可以清晰看见六颗小白牙,一双琥珀色的瞳仁清澈澄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干净气息,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雷影绷着小脸询问:“任务是要杀掉他吗?” 黑衣男子摇头:“比杀掉更难。” 雷影皱起小眉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黑衣男子继续摇头:“不!……是陪他习武。但是……”他顿了顿,重重补充,“在这个过程中不论你多么的想都不能杀掉他。” 雷影不解:“这个任务很难?” 就在这时,那个在雷影眼中一直铁血无情冷酷犹如冰山的教习师父第一次露出了不堪回首的沉痛表情。 他眺望着远方幽幽道:“……你很快就明白了。” 二、 花丛边。 小男孩微笑:“你叫雷影?” 雷影点头。 小男孩歪头问,柔软的发丝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是一片温润的阴影:“阿影,以后就是你陪我习武么?” 尽管被第一次见面的人叫这种昵称让雷影有点别扭,但他还是点头点头。 “我叫苏沉澈。”小男孩仍旧笑,洁白的小乳牙一闪一闪,对他伸手:“来,握个手嘛!” 他的笑容温暖如冬日阳光,一点点沁入人心。 雷影不自觉的伸出那只常年握剑的手,握住苏沉澈的小手。 好小好软好温暖,还有点黏黏的甜甜的感觉。 原来和人握手是这种感觉…… 雷影小心翼翼的想。 不能用太大力气,万一把他的手捏碎了就不好了。 收回手,苏沉澈兀自转头去忙活,好一会不再理他。 虽然比同龄人都稳重,但雷影到底只是个孩子,忍不住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苏沉澈头也不回:“弄玩具。” 雷影:“什么玩具啊?” 苏沉澈:“等一下哦……啊,好了。” 接着雷影就看见苏沉澈握住什么用力一捅,接着撒丫子狂奔消失。 雷影:“???” 刚站起身,一转头雷影只见密密麻麻的蜂群冲他直扑而来,雷影顿时眼前一黑。 再醒来已经躺在医馆里,浑身都疼。 见他醒来,老大夫一边整理药材一边叹气道:“……到底是个孩子啊,小雷影,马蜂窝不能捅的知不知道。” 雷影张口,发现腮帮鼓起说不出话,用手一摸,两只手连带着脸都肿成了球。 他惊恐万分,只能拼命摇着头。 老大夫:“别抵赖了,你手上还有掏出来的蜂蜜呢,要不是这个,你还不会被叮的这么惨。” ……苏沉澈!和他握住他的手!!! 第二天一早,苏沉澈毫发无损的捧着一个球状的东西站在他面前。 雷影扭头,不看他。 苏沉澈憋着小嘴,委委屈屈的样子:“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被蛰的这么惨……我以为你肯定会跟着我跑的。” 雷影愤怒转头:“#%¥#%……¥”【翻译:我来得及跑吗!】 苏沉澈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捧,神情泫然欲滴:“这个给你玩好不好。” 雷影定睛一看……这是神马?好像是一个黄黄的里面有洞的东西…… 还没等他看仔细,一只马蜂从里面悠悠飘了出来,对准雷影的脑门,屁股尖一压。 雷影两眼一黑,又翻过去了。 临晕过去之前,雷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我杀了这个混蛋吧! 三、 雷影伤好的若干月后。 苏沉澈:“阿影、阿影,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雷影:“……” 苏沉澈小脸一垮:“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雷影:“……没有。” 苏沉澈露出明媚笑容:“没有就好,我们出去玩吧!” 雷影沉思,出门的话,虽然不能杀了他,但是能够在路上趁他不注意偷袭胖揍一顿。 看着苏沉澈毫无所觉的纯真笑容,雷影阴暗的勾起一侧的唇角。 街上人很多,摊贩也很多。 苏沉澈东看看西摸摸,很兴奋的样子,雷影阴沉的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大婶,这是什么呀?”“小东西小东西,不值钱的,拿去拿去。” “咦,漂亮姐姐,这个我没有见过诶!”“小弟弟喜欢的话,就拿一个走吧。” “这个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小公子拿两个尝尝吧,喜欢下次再来买哦。” 没多久苏沉澈的怀里就装满了泥人、冰糖葫芦、风车、蜜饯、红枣、鸭脖子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脚步一停,他忽然转头看向雷影。 雷影抱着手臂:“……”看我干嘛,不要指望我帮你拿。 苏沉澈眨着水汪汪的眼眸:“你要不要呢?我可以分你一半!”说着塞给了雷影一个糖葫芦、一个风车、一个…… 雷影沉默了一下,开口:“为什么给我?” 默默接过,雷影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他这是在讨好我么? 苏沉澈弯起眼眸:“姑姑说有好东西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啊!尝尝尝尝,糖葫芦甜不甜?” 好朋友? 雷影咬了一口,糖衣的味道化在嘴里,一直甜到心里,他暗自想,看他这个傻样,胖揍就算了,揍他两拳意思意思差不多好了。 四、 苏沉澈:“啊,前面是什么?” 雷影抬头,眼前是个颇大的店面,外头罩着黑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不时有吵闹声传出,再定睛一看,顶上写了斗大一个字:赌。 苏沉澈很感兴趣的眨眼眨眼:“我们进去玩玩好不好?” 雷影思索了一下,点头。 赌坊里鱼龙混杂,很适合下黑手。 呃,他只揍一拳,一拳就好。 “小孩子,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啊,没有银子……” 苏沉澈从怀里取出一锭十两纹银,天真笑:“银子我有啊!” “……那、那客人里面请。” 一边饶有兴致的四处打量,苏沉澈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雷影怀里。 雷影接过东西想:要在哪下手呢,再等等,等人多了好了…… “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大!” 苏沉澈开心:“赢了!” “小!” 苏沉澈低落:“输了。” “赢了!”“输了。”“输了。”“输了。”“赢了!”“赢了!”“输了。”“输了。”“输了。”“输了。” “输光了。” 苏沉澈撅嘴看着雷影:“怎么办,如果没有银子都输光了回去的话,我会被姑父骂的。” 雷影:“……”关我屁事。 苏沉澈掏出一根玉梳:“只有去典当这个了,这个是我从没见过面的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他的眼神哀伤落寞,是雷影从没见过的消沉。 雷影:“……等等。” 苏沉澈抬头。 雷影后悔的想咬了自己的舌头,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当这个吧。” 那是他第一次在训练中得到第一奖励的,应该价值不菲。 苏沉澈:“这怎么可以。” 雷影越来越后悔了:“让你当你就当!” “阿影,你、你真是太好了!”苏沉澈一脸感激:“……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苏沉澈逐渐消失的背影,雷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片刻后,几个大汉围住雷影。 大汉:“小子,跟我们走吧。” 雷影:“?” 大汉:“你家主子把你卖了压在这里抵债,你还不速速按下手印。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按倒!” 雷影:“……”不能杀苏沉澈但他总能杀别人吧! 夕阳西下。 雷影拖着一身的伤苟延残喘回去,就看见苏沉澈坐在门口,手里玩着一枚玉佩。 见他过来,苏沉澈站直身:“阿影阿影,我没有卖你的玉佩哦!” 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崩出来的:“你卖了我!” 苏沉澈扬起唇笑:“你不是回来了么!” 雷影:“……” 苏沉澈:“呃,阿影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好可怕……” 雷影:“我杀了你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苏沉澈:“我是没什么啦,但是你撑得住么?”说着,他用一根小手指戳了一下雷影的脑袋。 雷影撑着的最后一口气被吹散,轰然倒地。 ……老天爷啊,来道雷劈死他吧! 五、 附苏沉澈的小日记。 三月初一 姑姑说给我找了一个小伙伴一起习武,甚开心,那些大叔真的很无趣,望新人可以玩的久一点。 三月初五 新人是个黑黑的看起来很好骗的家伙,往他手里塞蜂蜜竟然都没有发现,不过也多亏了他,终于能弄到那枚马蜂窝了。 后来去看他,没想到马蜂窝里还有蜜蜂残留,呃,这个不是我故意的,他好像很生气? 六月初八 没想到他会答应和我出去玩。 大婶们还是一样的好骗。【获得物品列表】分了一点给他,他竟然觉得感动,稍微有点不安。 第一次去赌坊,原来真的有人作假,有点兴奋,不过输光了也是不行的。 只能靠博取同情了,他比我想得还傻,算了,还是不当了直接走罢,我真善良啊。 补充:二十文一把的玉梳要多买几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明天继续正文剧情。。 这个充分满足俺的恶趣味啊。。。 如果不喜欢的话,以后我就不写了,如果喜欢,俺可以再写几个,大家可以点播情节神马的→_→ 从小苏3岁到23岁随意点播~ ps:小苏日记用的语言比较现代,咳咳,恶搞嘛,大家就不要追究了啊。 四一章 那个,你们想去死我没意见,但是我的知离我可以带走吗? 到时,柳瑟正站在院子里焦急的东张西望,一见沈知离,她连忙拉住沈知离的衣角:“沈姑娘,你师兄……” 还没等说完,柳瑟突然惊叫一声,跌倒在地,双手捂心口,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惶。 闪亮的圣母王子显得很困惑,但他还是友好的伸出手:“姑娘,我拉你起来。” 柳瑟:“我、我不是姑娘。” 圣母王子微笑:“那请问你是……” 柳瑟:“我、我、我是……” 话音未落,只见两条小短腿快速奔跑,一个冲刺高跳扑进圣母王子的怀里:“爹!你终于回来了!” 圣母王子手足无措低头:“……”这是神马东西? 沈知离弯腰扶起柳瑟,忍不住问:“我师兄怎么了?” 柳瑟缓了一下神,按住心口:“你师兄他醒来之后知道你出去一直未归,就追了出去,结果在路上和兵士打起来了,后来听说他朝着王宫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在这里等你。” 王宫! 沈知离霍然转身看着刚刚摆脱花骨朵的圣母王子。 圣母王子也听见了他们的话,抬头道:“是沈姑娘的师兄么?那想必是个误会,我去解释一下就好。” 沈知离拽住王子殿下的手臂就朝外走:“民女多谢殿下!” 柳瑟扒拉着门栏,鼓起勇气道:“殿下,你还能再来么?” 圣母王子在倒退的动作中艰难露出笑容,柔声道:“会的,姑娘。” 沈知离:“……” 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拆散人家的反派…… 南疆的王宫同中原大不相同,修得很是雅致,反少了几分森严庄重。 不过沈知离根本没心思看,只一脸戒备的跟在圣母王子身后。 对于圣母王子而言犹如出入无人之境,他远远走来,两边的守卫都已恭敬行礼,圣母王子微笑颔首,不断播撒着爱与和平的光芒,起身的守卫一个个用仰慕崇敬的目光看向圣母王子。 圣母王子径直走向最后一个人道:“侍卫长,有一个……呃……”看沈知离。 沈知离补充:“长得跟你很像。” 圣母王子:“……呃,长得跟我很像的男子被带进来么?” 侍卫长皱眉:“宵云殿下,您指的不会是夜蛇……他是在里面,但是这件事您最好不要干涉。” 圣母王子:“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如果有误会的话……” 侍卫长:“不会有误会的,宵云殿下还是请回吧。” 圣母王子有些无奈的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立刻拽住他的衣角,楚楚可怜道:“王子殿下,拜托了……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没有他……” 犹如打了鸡血,圣母王子瞬间加重口气道:“侍卫长,你至少要解释清楚为什么抓人吧,也许只是个误会……你怎么忍心让这样一位可怜的姑娘伤心呢!” 五大三粗的侍卫长一眼斜过沈知离,突然叫道:“是你这个帮凶!来人!快把她抓住!” 周围看戏的侍卫见状,立即向沈知离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沈知离手指一翻,猛然勒住圣母王子的脖子,尖锐的长针抵住圣母王子的脖子道:“让我进去。” 侍卫们一时投鼠忌器,不敢靠近。 沈知离拖拽着圣母王子,恶狠狠道:“针尖淬了毒,快点告诉我师兄到底在哪,不然我杀了他。” 侍卫长沉吟了一下:“你真的想进去?” 沈知离:“当然。” 侍卫长:“那好,就在里面。”他指向深处的殿宇,“你放开宵云殿下,我马上就带你去。” 不等沈知离开口,圣母王子先微笑道:“我没关系的,若现在放开我,只怕她也不放心。” 侍卫长无奈,只得放沈知离先行。 走了两步,圣母王子抬了抬手,沈知离立刻警铃大作:“你要干什么?!” 圣母王子:“调整一下姿势,你这样走路很累吧。” 沈知离表情复杂:“……你对谁都是这个样子么?你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圣母王子想了想:“举手之劳而已,你又不会真的杀我。”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了你?” 圣母王子笑,却莫名带着几分笃定:“直觉吧。” 沈知离握针的手紧了紧,被人看透色厉内荏的感觉真不好…… ****************************************************************************** 猛然用脚踹开殿门,轰然打开的大门后两个人静静对望,沈知离一眼便看见了花久夜。 她忍不住大叫:“师兄!” 花久夜闻声回头:“你……”只说了一个字,他便转头看向沈知离身边的花宵云。 而花宵云此时也看向了他。 四目交接,两两对望。 这一幕实在非常诡异,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犹如镜面一般反射,却是截然不同的神情和境遇。 殿内寂静的掉针可闻。 良久,花久夜面无表情冷冷道:“这个人是谁,看起来好眼熟。” 花宵云:“我也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大殿正中,一道雄浑的男声打断了两人的诡异对话:“宵云,你怎么来了?” 花宵云含笑行礼:“儿臣见过父王。” 他的动作自如,好似根本不在意沈知离手中那根近在咫尺的银针。 沈知离遥遥望去,坐在大殿正中王座之上是一个面色庄严的中年男子。 他穿着南疆特有的服饰,头顶灿金王冠,右手持着一根做工精致的手杖。 显然是保养良好,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那张脸依旧俊美非凡,岁月并没有带走他的风采,那张肖似花宵云的脸庞经历风雨反而越发显出一种被时光打磨的沉淀与历练,只是……无论怎么看他的身上都散发着一种阴沉而危险的气息。 这是……南疆王? 南疆王沉声:“这不是你该来的时候,宵云,你先退下。” 花宵云看向花久夜,温声道:“父王,这个人这位姑娘的朋友……若只是个误会,我可以把他带走么?” 南疆王:“没有什么误会,你知道他做了什么么?他杀了长老殿里的两位长老,以及二十七名弟子。” 花宵云沉默了一下。 沈知离忍不住道:“那些人是畜生,他们、他们对师兄的妹妹……” 只说了一句,声音就戛然而止,不是说不下去,而是沈知离忽然不知道究竟该说给谁听,她还记得那长老最后说的话: ……花公子,其实这些都是王上下的命令,我们不过奉命行事…… 而眼前的人是就是南疆王,身边这个则是南疆王的儿子。 花宵云或许会为了举手之劳帮她,可是一旦牵扯到南疆王,他没有理由站在一个外人这边。 花久夜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别说了!老畜生,要杀便杀,不用给我找那些冠冕堂皇的罪名。” 南疆王冷冷道:“你很快就会死,但在那之前,把蛊皇交出来。” 花宵云:“蛊皇?” 南疆王压着怒火,转头对花宵云尽量柔和道:“你先出去。” 自阴影中走出一人,对花宵云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态度虽低,动作却不容人拒绝。 却在这时,花久夜嘲讽大笑:“是啊,蛊皇,一代只能有一个人拥有的蛊皇。我死也不会交给你,你的儿子,一个没有蛊皇的南疆王,你觉得一旦捅出去会有人信服么?就像某些人,一辈子都洗刷不了篡位者的污迹。”嘴角渐渐流出鲜血,他却像浑然未觉。 沈知离不忍,上前把过花久夜的脉。 花宵云被强硬的请了出去,整个大殿里只剩下四个人。 南疆王从他的王座上信步而下,一滴血从他的指尖冒了出来。 殿门被合拢了一半,阴影投射在他的脸上,俊美的脸上阴气森森。 “你应该知道,这世上拥有蛊皇的人不止有你。不能得到孤可以吞噬你和……你的女人。” 花久夜推开沈知离:“她不是我的女人。”随即,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痛恨:“你的蛊皇……” 南疆王颔首:“是从你父亲手里得来的,孤当着他的面上了你的母亲,并且告诉他如果不交出蛊皇,就让地牢里所有的囚犯上遍你的母亲。” 花久夜的胸膛剧烈起伏,幽深的双眸燃起了火焰。 嘴唇被他咬出鲜血,几个字从齿缝间挤出:“畜生,他是你弟弟。” 南疆王笑得轻蔑:“孤知道,可那又怎么样?凭什么孤喜欢的女人要嫁给他,不过是因为他有蛊皇,不过是因为他可以继承南疆王的位置,那孤为什么不能得到?成王败寇,孤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愧疚的,就像现在……把蛊皇交给我,孤会让你没有痛苦的去地狱见你的死鬼老子,不然孤有的是办法让你尝到地狱的滋味。” 花久夜冷笑着看他。 南疆王:“是那个贱人的错,说什么喜欢孤,转头却嫁给了那个死鬼,孤不过是让那对狗男女罪有应得……” 反手割裂花久夜的腕,血液涌溅,一滴鲜血顺着南疆王的指尖滴落在花久夜的手腕。 几乎瞬间,花久夜整个人痛得蜷缩起来。 袖风一卷,南疆王单手扣住沈知离的脖子顶上了墙。 他慢条斯理的阴冷道:“你希望我怎么对你这个小情人呢……” 双脚腾空,沈知离此时的脑子已经乱到极点,兄弟,篡位,虐杀……几乎已经可以勾勒出整个事情的真相,她艰难的撑着几乎要捏碎她脖子的手道:“将罪责推卸到女人身上,你根本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于权力的私欲,灭绝人性,连自己亲生兄弟都不肯放过!” 南疆王:“胡说!都是因为那个贱人!” 沈知离扬起脖子嗤笑:“你弟弟对你很好罢,觉得对不起良心了?你竟然还有良心。” 南疆王的面色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手指骤然收紧:“让你胡说……嘶……” 南疆王骤然转头,发现花久夜竟然狠狠咬住了他的手臂,鲜血喷涌,逐渐汇集到了一起,在花久夜疼痛的同时,一股痛楚也顺着血液交汇处蔓延而来。 痛楚让南疆王瞬间清醒,用尽全力将花久夜摔出。 花久夜背脊重重撞上墙壁,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五脏六腑俱是一阵,可他居然还笑了起来:“我们同归于尽吧。” “让我身体里的蛊毒爆发,到时候沾到我鲜血的每一个人都会死。” 沈知离从半空摔下,抚着颈脖大口喘息。 空旷的大殿里一片寂静,莫名的悲凉。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喘息却又格格不入的温和声音插了进来:“那个,你们想去死我没意见,但是我的知离我可以带走吗?” 四二章 他旁若无人的说着,就好像眼睛里从来只有沈知离一个人。 几乎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沈知离的神经松懈下来。 尽管这个人说话不靠谱,做事不靠谱,行为举止不靠谱,从里到外散发着一种骗你没商量的气息,可是…… 在这个时候看见他,实在太好了。 真的……沈知离按着脖颈,低声呢喃……太好了。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感激苏沉澈那无缘无故的死缠烂打。 南疆王怒目而视:“你是什么人?” 白衣男子单手缓缓推开门,逆着身后耀眼的白光,自大殿的这头极光掠影般徐步走来,像是将一分为二的世界合拢,带着灼眼的光明席卷了整片阴沉的黑暗。 所有的阴暗潮湿肮脏污秽在这一刻变得无所遁形。 悲凉凄惨的氛围也在刹那间消退,仿佛从未出现。 一步一步。 他走来,逆光之下,额角的汗水滴落,五官轮廓被清晰勾勒却又看不分明。 脚步声骤然而停。 弯腰单膝跪地,雪白的衣袂蜿蜒过地面,他轻柔的捧起女子的下颌,小心摩挲着脖颈处被掐红的印记,音色极尽温柔。 “知离,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般的温柔缱绻,那般的宠溺温存,那般的…… 沈知离眨眼眨眼,把眼眶里突如其来的水雾挤掉。 再怎么不肯承认,这一刻,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酸涩无法抑制。 她可以不在乎伤害不在乎□甚至不在乎死亡,却没法安然的享受另外一个人的好…… 会被宠坏的啊…… 混蛋……这种时候弄这么煽情做什么……我们还没脱离危险,你不要就开始甜言蜜语了好不好…… 然而,像是根本没留意她的不安,下一刻,沈知离就落入了苏沉澈的怀抱。 微凉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苏沉澈的动作很轻柔很轻柔,像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他的声音里反而有些委屈:“知离……我好想你,你想我么?不对,你一定不想我吧,我最近都没有打喷嚏……” 不等沈知离说话,苏沉澈又小心翼翼的圈紧她的腰身,心疼的看向她,荡了满眼的温柔疼惜,足以将人溺毙:“知离,你的腰又细了,脸也尖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应该再来早一点的,这样你就不会受伤了……” 他旁若无人的说着,就好像眼睛里从来只有沈知离一个人。 沈知离动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 这种完全无视的行为毫无悬念的触怒了南疆王,他一掌便朝着苏沉澈劈来。 手还未落下,就已经被人架住。 苏沉澈回头,满脸的不耐:“还没轮到你呢,你能不能先等一等,我还有话没跟知离说完呢。” 南疆王冷笑:“你们到地狱说去吧。” 苏沉澈眯起眼睛,缓缓松手放开沈知离:“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么?” 安置好沈知离,他站起身,琥珀色的眼眸仿佛淬了一层刀光,锋利而尖锐,强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的袭来,苏沉澈的声音仍是温和,却更令人害怕:“通缉我的知离,打断我给知离的表白,甚至……伤害我的知离……” “在我眼里,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可原谅。” 沈知离强迫自己镇静,朝着花久夜爬去。 不去看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迹,沈知离一边把脉检查伤口一边掏出伤药替花久夜止血。 花久夜的头歪向一侧,面色惨白如纸。 上药的间隙,花久夜咬住唇低声开口,沈知离分辨不清,只得将耳朵凑近。 与此同时,南疆王眉头一挑道:“侍卫!” 话刚出口他就顿住,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苏沉澈笑得明媚:“终于发现了么?……说起来多亏了令郎,他真的是个……呃,少见的好人。” 南疆王怒道:“你对云儿怎么了!” 苏沉澈微笑:“放心,还活着。” 南疆王握紧权杖,快攻而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沉澈拔剑挡开,身形快得犹如虚影,腾挪之间显得游刃有余,那是快到极致的速度。 打斗间,一个手持判官笔的青衫男子自殿外入内,见状咳嗽了一声道:“主上,已经清理完毕,南疆王宫里二十三处暗哨四十五名侍卫官员均已被控制,遭到反抗十余次,蛊毒自杀式攻击五六次,全部失败,附近守卫已经调离正殿。” 苏沉澈边打边问,连点喘息都不带:“灭了南疆的话,有多大可能。” 青荇迅速回答:“如现在这般极短期控制不难,灭了的话最多只有两成把握。” 苏沉澈:“那如果只是换王呢?” 青荇:“这个也有点难度,因为南疆王子殿下十分的得民心,每年都会有巡游,如果换了的话,南疆内部的人员全部要撤换顶替……” 苏沉澈扬起唇角,音调却蓦然冷下来:“那就换吧。” 两人交手,不过十招孰强孰弱一眼即明。 南疆王却脸色一变:“为什么……为什么蛊毒对你没用。” 苏沉澈也是一愣,才笑道:“我怎么知道。”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苏沉澈的剑尖已经抵在了南疆王的脖子上,只消用力一割,便会立即人首分离。 沈知离却突然叫了起来:“等等……” 苏沉澈温柔回头:“知离,什么事?” 沈知离:“……师兄想亲手为父母妹妹报仇,可以么?” 苏沉澈立即犹如小鸡捣米般点头点头,眼眸弯弯:“当然可以当然可以,知离你说什么都好!”随即示意青荇上前绑住南疆王的身体。 花久夜艰难的站起身,额前的碎发遮掩了双目,看不清他的神情。 不断有血顺着他的身躯低落,一步一个血印。 他紧抿着唇,从苏沉澈身边擦肩而过,接着一言不发的掏出短匕首,抵在南疆王的颈脖。 苏沉澈不置可否的收刀,退到沈知离身边,小心的捧起她的手掌,用唇处理着上面轻微的擦伤。 沈知离无奈抬手,望着花久夜轻轻叹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么? “你该死。” 花久夜的身体摇摇欲坠,握住匕首的手却异常的稳,唇角漾起了不正常的笑容:“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的。” 刀厮磨般割裂了南疆王的肩膀,狠狠削下一块肉,却又不让半点鲜血沾染上他的身体。 南疆王痛哼一声,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花久夜,杀了孤,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母亲在什么地方。” 花久夜一怔:“她早就死了!” 南疆王:“如果孤说她没死呢?这个背叛了孤的贱人,孤还没有折磨够,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让她死去?” 花久夜的眸一下变得血红:“我不相信!”可是手却不由自主的一抖。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南疆王突然猛地挣脱了身上的绳索,拽住花久夜,手掌握住权杖幻动了几下,地面骤然翻转,露出一个巨大的洞穴,瞬间将两人吞噬。 沈知离猛地冲过去,腰间突然被人揽住,这么一迟疑,地面已经恢复如初,再不见两人身影。 沈知离忍不住道:“苏沉澈你放开我……” 苏沉澈死死抱住她的腰,撅嘴:“不放!他就这么重要么?” 沈知离气怒交加,偏偏这个人刚刚才救过她又不发作不得,只得压制脾气道:“当然重要!师兄是我仅剩下唯一的亲人,对我来说,他跟我亲哥哥一样重要,你懂不懂!?他是为了救我而来的,如今身负重伤还和南疆王在一起,如果不早点去救只怕九死一生……” 苏沉澈死不松手:“可是你去也是九死一生,他比你的命还重要么?” 沈知离不经大脑条件反射道:“可不是还有你吗!” 苏沉澈:“……” 沈知离:“……”我说了神马? 苏沉澈瞬间双眼变作桃心型,颤抖着声音道:“知离……你再说一遍好不好,我没有听错吧……你这是在,依赖我吗?这表示你接受我了吗?你愿意嫁给我了吗?你愿意和我白头到老吗?你愿意帮我生一个小小苏吗?”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先放!开!我!” 苏沉澈飞快的在沈知离柔软的唇上蹭了蹭,随即一个公主抱抱起沈知离道:“走,我们去救小舅子去!” 沈知离:“……放我下来……”= =||| 苏沉澈转头:“呃,青荇,查地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青荇预料到一般,叹气一声:“……我这就叫人来挖地面。” 沈知离略微有些不好意思:“青堂主,麻烦你了。” 青荇笑了笑:“都是老熟人了,沈谷主不必这么客气,还望以后去回春谷看诊的时候多给点优惠啊……” 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苏沉澈戳了戳她:“知离,不用感谢他,感谢我就好嘛。” 沈知离:“……”看着那张突然之间变欠揍的脸,道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苏沉澈撅嘴:“知离,为了见你我受了好多伤的。”他翻起一只袖子,指着上面的伤痕:“你看你看你看……你都不关心我。” 沈知离愣了愣,用手指摩挲那些伤口,苏沉澈倒吸冷气,却没叫痛。 是真的伤口,他真的…… 苏沉澈目光灼灼看着她,猛然领悟:“我明白了,是因为觉得我是一家人才不道谢的吗?” 沈知离:“……才不是!” 苏沉澈笑得像偷了腥的猫:“知离,你好别扭啊……对了,你穿南疆的衣服好漂亮啊,看得我都移不开眼睛,等会走之前我们多买几套衣服带回去好不好?” 沈知离抚额:“……事关人命,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苏沉澈委屈:“我很正经啊。”说着,突然一个抬腿踢起什么东西。 风声呼啸伴随着一道物甚入肉的声音,应声一人倒地,捂住大腿不住哀嚎起来。 沈知离:“?” 苏沉澈示意,青荇又任劳任怨拖拽着那人过来。 苏沉澈抱着沈知离,又用力踢了一脚那个男子,温声问:“你是什么人?” 男子痛哭流涕打滚道:“我招了我招了,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啊!我只是伺候南疆王而已,真的真的……” 四三章 按着脑袋从床上爬起来,还未睁开眼睛,沈知离就猛然掀被准备下床。 师兄还在…… 下一刻,沈知离已经被人硬生生按了回去。 苏沉澈献宝一样捧着一个削的坑坑洼洼的桃子递给沈知离,弯眸对她笑:“知离,我亲手削的桃子哦!” 桃子为什么要削啊!不是直接可以吃么!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沈知离一把推开桃子,急切道:“……找到我师兄了么?还有……”她又按了按额头,“我怎么会睡着的……” 苏沉澈撅嘴:“你先把桃子吃掉嘛,不吃我不告诉你。”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夺过那个桃子塞进嘴里三两下啃干净,亮出桃核道:“可以了吗?” 苏沉澈:“没有吃干净。” 沈知离:“已经很干净了!你快点说好不好!!!!” 苏沉澈快速俯身,在沈知离的唇角舔弄,趁着沈知离反应不及还嘟唇吸了一下,接着回身满意道:“干净了。” 看着沈知离那张越来越黑濒临发作的脸,苏沉澈正了正神色,用指拂开沈知离的额发,轻道:“你只睡了一个时辰而已。你师兄还没找到,不过按照地道挖掘的速度,至多再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挖通了……而且,我们在南疆王宫抓到的那个人他知道南疆地道的路径,到时他带路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到你的师兄了。所以,知离,不用担心了。” 沈知离垂下头,眉头越发紧皱:“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已经够花久夜死去活来好几次了吧…… 苏沉澈攥住沈知离的手,声音温和:“你现在担心也没用,若是南疆王想杀了你师兄,他已经死了……而且,他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你师兄,怎么会这么快杀了他?” 他的手干燥温暖,合着沉稳的音色,不知不觉带来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房间舒适洁净,花瓶里插了两株刚开的桃花,淡不可闻的香气浅浅弥散,沁人心脾。 良久,沈知离抬头,定定看着苏沉澈道:“谢谢……谢谢你来救我,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苏沉澈抬眉:“……为什么突然道谢?” 沈知离:“没什么……我本来就应该跟你道谢的,不论你是出于何种原因,毕竟你帮了我,还帮了很多次……多到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还……”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有些涩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你想还我么?” 摩挲着沈知离光洁的面颊,苏沉澈温柔的问。 沈知离点头点头。 苏沉澈:“……其实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无论是救你帮你还是什么其他的,所以,你还不还都没关系的……” 沈知离抿唇。 “……你是想听我这么说么?”苏沉澈顿了顿:“我想要什么其实你都知道的……” 沈知离眨了一下眸,移开视线,不知道怎么回答。 从第一次见面起,苏沉澈就已经清楚明白的告诉过她。 他喜欢她。 所以想要什么…… 苏沉澈把沈知离的脑袋扭回来,琥珀色的眸子柔柔的望向她,额头抵住沈知离的额,不让她有半分逃脱的空间:“知离,我用这些跟你换一个特权好不好?” 近在咫尺的距离,沈知离甚至可以看见苏沉澈长而密的睫毛,唰一下颤抖开仿佛刷在她的心上。 她下意识道:“什么?” 苏沉澈认真道:“无论发生什么,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叫我滚,可以吗?” 他的眼眸里倒影着她的样子,宛如一道拨人心弦的柔波,只等她一句回答便潋滟荡开。 沈知离被蛊惑了,轻声道:“好,我答应。” 苏沉澈笑起来,笑意一点点染过他的眉眼,无限美好。 只可惜这种美好注定是短暂的…… 就着那般的笑颜,苏沉澈一手揽过沈知离的腰,干净的小脸蛋凑近她,纯良眨眼道:“知离……我可以吻你么?” 沈知离:“不可以!”==||| 苏沉澈:“姑姑说女孩子说不可以就是可以……”扬唇一笑,“那我不客气了哦!” 眼见某人越凑越近,沈知离挣扎:“你滚……”她忽然顿了一下。 就在这一瞬之间,苏沉澈已然贴上沈知离的唇。 与之前的蜻蜓点水和强取掠夺不同,他的动作温柔,一寸寸舔过沈知离的唇,像在品尝什么珍馐,专注而小心翼翼,带着无比的怜惜,许久才侵入了她的唇中,但那温暖柔和的情愫已经不知不觉透过亲吻一点点传递过来,流淌进心底。 暧昧的呼吸拂过面颊,带来一阵酥麻。 推拒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软了下来。 心口一片平和的安宁。 此心安处是吾乡…… 瓶中桃花伸展枝蔓,开的绚烂动人,空气里浅淡的香气泛着微醺的甘甜。 只是不知醉的是花,还是人。 ****************************************************************************** 一炷香后。 青荇手中的判官笔掂了掂:“沈谷主不用担心,贵师兄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救出的。” 沈知离感激笑:“麻烦了。” 青荇:“我还未感谢沈谷主在那段时日照顾我家主上,应该很辛苦吧。” 沈知离:“……还好吧。” 青荇:“不用勉强,我懂的!”同情看沈知离。 沈知离:“……”你到底懂了神马青堂主! 青荇又掂了一下,忽然道,“话说,沈谷主是认得南疆的王子么?他竟然还在打听你如何了。” 沈知离这时才想起那个圣母王子,忙看向青荇道:“认得认得。你没有把他怎么样吧?” 青荇笑:“放心,只是软禁了而已。南疆这个王子看来甚得民心,我们说来杀南疆王一个二个都明里暗里替我们引路,偏偏我们对这个王子下手之事,那些南疆守卫竟然要以命相搏……” 沈知离松了口气:“他……应当是个好人,还望青堂主手下留情。” 青荇苦笑:“……这种事情,沈谷主你其实跟主上说一句比跟我说一百句都管用的。” 沈知离:“呃,我知道了。”脸有点发热。 青荇看了一眼沈知离,突然忍不住道:“对了,沈谷主,你是发烧了么?刚才你一出来脸就好红……”而且是持续不断的红…… “啊?”沈知离张口,旋即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我没事……咳咳,大概是天气热。啊……青堂主,挖地道是在哪里?我去看看……” 待沈知离走远,翟凤施施然走近,拍着青荇的肩道:“别告诉我你没看见啊?” 青荇不解:“看见什么?” 翟凤八卦兮兮的俯低头:“咱家主上八成是又得手了。” 青荇更不解:“得手?” 翟凤:“那不叫发烧,那叫脸红,你懂吗?脸红脸红,而且你没发现她的唇比平时看起来更加的润滑有光泽么?以我多年掌管十二夜风月之地的经验,那绝对是被男人滋润的!”她摊手,耸肩,“……谁知道刚才主上单独在房间里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 青荇“啊”了一声,惊道:“可是雷统领说……” 不等他出口,翟凤连忙捂住青荇的嘴,四下看了看:“笨蛋,谁让你说出来了,万一被主上听到……这种事情等雷统领和姓叶的那个魔女接头回来之后自会解决的,我们还是别搀和这种浑水了。 青荇眨眼眨眼,半晌妥协叹气:“这样对于沈姑娘而言未免太可怜了……” 翟凤拖着青荇边走边道:“别管这么多闲事了,我们还有一堆事要做呢,主上耍帅,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不是我们!带的人手也不知道够不够,那么大个南疆王宫啊主上说控制就控制,他以为是家家酒么还是说南疆是他家开的后花园啊……真是麻烦死了……”语声一顿:“不过沈姑娘看起来是挺坚强挺聪明一姑娘,应该不会……反正说到底都是那个姓苏的造的孽!” 总结叹气:“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摊上这么个主上!” 地道挖掘地前。 沈知离愁苦的往下望了望,好深一个坑。 身边的男人局促的搓着手,一脸讨好的舔笑:“那个……大人,小人只知道地道内部的一部分构造,具体地道多深也不是很清楚……” 苏沉澈笑得温和:“下地道没有楼梯么?” 男人连忙诚惶诚恐道:“有的!” 尽管苏沉澈看起来十分好相处,但是男人不知为何总是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危险感,危险程度甚至比南疆王都只高不低。 苏沉澈笑得更温和:“一阶楼梯约莫多高,你下了多少楼梯,难道不能估计出么?” 男人颤了颤,颤抖道:“地、地道没灯,我也就下去过一次,真的不知道啊……” 这时,突然有人道:“挖通了!” 沈知离弯腰想要向下探去,却被苏沉澈一把拦住,苏沉澈指着男人,温声道:“你先下去。” 男人一愣,忙不迭点头,就要下去。 苏沉澈:“等等……来人给他找根绳子,拴在他的腰上,结我来系。顺便去准备火折子火把之类,两块湿布,呃,再给我弄点炸药吧。” 沈知离叫住他:“炸药……你要做什么?” 苏沉澈握住沈知离的手,微笑道:“知道你肯定想下去,当然要做万全的准备……对了,知离,你有可以迎风而飘的迷药么,我们先往里面熏一点,再吃了解药下去吧,对了,还可以往里面灌水看看,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宽……”思索。 沈知离:“……” 这人真的好无耻啊…… 四四章 地下阴暗,有人带路明显好了很多。 沈知离不自觉紧张了起来,她很害怕……下去了之后看见的会是花久夜的尸体。 被握住的手收紧,侧眸,是苏沉澈的笑颜:“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沈知离:“……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了之后我觉得更加不安了……” 苏沉澈眨眼:“呵呵……” 一直走了约莫三炷香的时间,男人在一扇巨石门前停了下来,忐忑道:“大、大人,前面就是地道的中心,十有**王上会在里面……” 苏沉澈颔首,男人十指嵌进门前的孔洞里,按了几下。 巨石门轰然而起,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镞。 苏沉澈立刻揽住沈知离挥剑格挡,箭雨之后,是一片空旷的平台,而那个男人已经没了踪影,地上只剩被砍断的绳索。 沈知离刚想追去,苏沉澈忙拉住她,同时手指一动往平台中抛去一块石子。 几乎在石子落地的瞬间,石门合起,只听里面乒乓作响。 沈知离:“……我们这是被骗了么?” 弯眸笑了笑,苏沉澈从怀里掏出一只肥白的鸽子,鸽子不满的用翅膀蹭了蹭脑袋,完全不想动弹。 苏沉澈毫不留情的在它屁股上打了个弹指,鸽子吃痛,扑闪着翅膀升天,控诉的模样,苏沉澈作势拔刀,鸽子瑟缩了一下脑袋,屁股一扭乖乖朝着里面飞去。 地道深处。 男人伏跪在地上,恭敬道:“王上,我把他们单独引进来了。” “宫中的情况如何?” 男人道:“已经几乎被那些外来人控制,我引进来的是他们领头的,那女子似乎不会武功,男子的武功倒是……” “够了,孤知道了。” 南疆王躺在铺着兽毛的榻上,神情森然。 男人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一侧被捆绑着生死不知的花久夜,眼眸闪了闪,到底什么也没说。 翅膀扑朔的声音隔空传来。 两人同时神色一凛,只听一声巨响,深处的石门被整个炸开。 灼热的热浪俯冲而进,掀起滚滚浓烟,两个身影逐渐显现。 “知离,我说我的剂量不会用错的,夸我一下嘛!” “好,夸你夸你……这应该是最后一间了罢……师兄!” 女子短促叫了一声,就朝着花久夜的所在快步走去。 南疆王眉头一皱,正要阻拦,就发现身前多了一把剑,抬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解开绳子,沈知离小心的把脉。 还好,虽然微弱,但一息尚存。 将调配好的吊命药塞进花久夜的口中,沈知离强迫他咽下,吞下药,花久夜身形一晃,整个颓力的靠上了沈知离的肩膀。 花久夜的分量不轻,压在沈知离身上,沉甸甸的重量,却也是沉甸甸的存在感。 微弱的声音在沈知离的耳畔响起。 “……不要……不要……我好疼……娘亲……”他的语气脆弱的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 沈知离揽着他,声音轻柔:“没事了,没事了。” 身后的打斗声更加激烈的传来。 花久夜掀开眼皮,突然扬唇一笑:“妹妹,你还活着。” 沈知离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大量失血加上发烧神志不清产生幻觉……必须赶快带他出去。 花久夜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用力抱住沈知离,脑袋蹭过她的肩窝,唇无意识的擦过脸颊。 沈知离一僵。 花久夜呢喃:“……娘亲死了……沈天行、沈天行……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要利用知……” 沈知离连忙捂住花久夜的嘴,小心的朝苏沉澈那里看去。 ……=口=这还是人么? 只见苏沉澈飞起一脚,将南疆王踹飞,接着一通老拳连击,拳影快到几乎不可见,最后苏沉澈抬起左手一个暴击把他直摔到石洞顶上…… 这是单方面虐打吧…… 她明明记得走之前苏沉澈还没有这么厉害的啊…… 沈知离按着额,对苏沉澈道:“别打了,快点结束我们回去。” 苏沉澈:“……呃,好……知离,需要杀掉他么?” 沈知离的心一沉。 南疆王的作为死一百一千次都不足以补偿,可是…… ——花久夜,杀了孤,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母亲在什么地方。 沈知离叹息一声:“先带他上去吧。” ****************************************************************************** 花久夜伤得很重,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底子好,人又年轻,这样的伤势早就不知死了多久了。 南疆的药材和中原不能比,但胜在还有些中原没有的药材,而且南疆王宫珍稀药材储量丰富,沈知离的方子才算开了下来。 昏昏沉沉中,花久夜一直在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精神也几度濒临崩溃。 有时他会叫着“娘亲”,有时叫着“妹妹”,有时也会叫着“知离”和“沈天行”,却不再带着怨恨,只有痛苦和悲伤。 沈天行其实……并没有真的伤害过他吧。 沈知离记得,那时的妖异少年总是一脸悻悻却又骄傲的说着我师父怎么怎么样。 会怨恨或许只是因为觉得被欺骗了,其实,有什么可觉得伤害的呢……沈天行养他们两个徒弟的动机或许不纯,可终究是养了,供他们吃穿衣食住行,毫无保留的教给他们医术,甚至连武艺都对花久夜倾囊相授…… 沈知离可以理解前半生尊贵无双的南疆王子在发现自己一心崇敬爱戴的师父所给的师徒情分不过是为了从他母亲手里换取东西时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他知道…… 沈知离终究只是一笑,所以他觉得沈天行是个可耻的骗子,但说到底沈天行心里原本就只有那一个信念也只有那个一个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 垂下眸,沈知离的神情隐没在额发的阴影中。 花久夜还是没醒。 他昏迷了几日,沈知离便守了他几日。 他是沈知离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称得上亲人的人,她真的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就像很多年前失去了养母的她……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值得你倾心相信可以当做依靠的人,该有多可悲。 至少有一天她死了的话,还会有人为她送葬。 清醒时沈知离就替花久夜喂药、擦汗,困了就靠在床榻边小憩. 只是醒来时往往会发现自己睡在另一侧的床上,而苏沉澈正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她。 沈知离狠狠心不去看他,原本苏沉澈是完全不想让她照顾花久夜的,被沈知离撂下一句“如果你不让我照顾他而他死了那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就彻底偃旗息鼓。 尽管这样苏沉澈还是时不时的潜藏着四周偷窥。 沈知离无可奈何,任由他去。 花久夜醒来的时候,沈知离还在熟睡。 天边一抹红晕刚刚绽开,绯日初升。 察觉到身边的人起身,沈知离忙睁开眼睛去拉他的衣角,花久夜定定看了她一会,神情软下来,脱口而出的问题却还是:“南疆王在哪?” 料到他醒来第一件事肯定是去找南疆王,沈知离轻叹了一口气:“你先穿好衣服,我带你去。” 南疆王在地牢。 这地牢本就是南疆王建的,他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天自己被关进这里。 看见沈知离,已经换过的守备连忙开门,领着她直走到底。 花久夜的嘴唇一直紧抿,手指攥紧,脸色煞白。 天色未亮,只有稀薄的光线。 曾经意气风发的南疆王被架在石架之上,双手双脚皆被紧缚,完全动弹不得,一头显得极其蓬乱的长发纠结着披散肩头,如果不是那张脸,沈知离几乎分辨不出那是南疆王。 花久夜上前狠狠掐住他的腮骨:“我的娘亲在哪?” 南疆王抬起浑浊的双眸,忽然一笑:“当然早死了。” 花久夜:“那你跟我说……” 腮骨在花久夜的手中寸寸断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南疆王却像丝毫没有感觉,只睁着一双眼睛平淡的看着他。 在花久夜停下之后,南疆王才从喉咙里挤出含糊的声音:“当然是骗你的,蠢货。” 花久夜的手滑到南疆王的喉骨,额发掩盖下来,他的表情阴冷:“那我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死,我要一点点折磨你,再慢慢杀死你。“ 南疆王:“折磨我?就像我折磨你母亲你妹妹……” 花久夜一拳过去,南疆王的脸侧过去,血从唇角流了下来,清脆一声,一颗牙含着鲜血崩裂而出。 南疆王就着这样的姿势咯咯笑了起来。 花久夜抬起手,一拳一拳,发泄般狠狠捶在南疆王的身上,几乎用尽全力,直到双臂无力,才松懈下来。 沈知离拉住花久夜的手:“够了,杀了他吧。” 花久夜直直站着:“不,直接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沈知离:“可是……现在痛苦的不是你么?”她看向花久夜的眼睛,“杀了他,一切结束……跟我回回春谷,忘记这些罢。” 她的声音蛊惑般道:“……还记得我们过去在回春谷的日子,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春天的飞花细柳夏天的池塘盛莲秋天的……” 花久夜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低沉着声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好,我杀了他。” 他握住身侧的匕首,缓缓抬起。 “等等。”另一侧关着的男人道,“你不能杀了他。” 花久夜的手连停都没停。 男人脱口道:“他是你亲生父亲!所以你不能杀了他,你这是弑父!” 花久夜和南疆王同时道:“胡说!” 花久夜声音冷洌:“为了保住他的命,连这种可笑的谎言都说的出口?” 南疆王的胸膛剧烈起伏:“我只有云儿一个儿子,他不是我的儿子!” 男人连声:“真的是真的,当年王妃她……” 花久夜的匕首从男人的咽喉切过,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想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 嘴上这么说着,可花久夜的眸中却还是一下闪过复杂情绪。 匕首再抬起来,已带上了隐约的颤动。 南疆王,他最大的仇人,是他的父亲,这怎么可能?绝对不是!绝对不可能! 而此时的南疆王不再说话,他闭上眼睛,只求一死的姿态。 神情无比平和。 画面像是一下僵持住。 花久夜的面容隐约带上狰狞之色,刀却迟迟下不了手。 这样不行…… 沈知离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从花久夜手里一把夺过匕首,插进南疆王的咽喉。 她的切入点极准,瞬间封喉,鲜血飞溅。 沈知离丢开匕首,哆嗦着唇:“没事了,别再想了。” ……她很害怕,这辈子沈知离只救过人,没杀过人,可是……无论如何不想让花久夜背上可能弑父的痛苦。 如果一定要承担,不如她来结束。 抬头,花久夜仿佛失了魂魄一样看着她。 沈知离怔了一下,擦着身上的血迹,对他笑:“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花久夜喃喃:“结束了……” 沈知离刚想开口,花久夜突然猛地抱住她,泪水毫无预警的流了下来,那一瞬间,他哭得像个孩子。 沈知离又是一愣,随即放松身体,回抱住他。 四五章 花久夜的脆弱没能持续很久,只过了短短一瞬,他就推开沈知离站起身头也不回走出去。 泪痕抹干,神情恢复正常,只除了眼角那一点微红。 沈知离没有追过去,这个时候让他独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出门,耳边响起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地上倒着的那个男人竟然还没有死,花久夜的匕首只割开了他的咽喉,却并没有致命。 不过失血过多,也离死不远了。 沈知离走近,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喉咙不断滚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他用手指沾着地上的鲜血写了两个大字。 救我。 接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递给沈知离,眼睛里满是恳求。 沈知离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圣母情结又发作了。 忙活了半天把人从鬼门关拖过来,沈知离才有空去看那人给他的东西,是个包的相当陈旧的卷轴。 不大,里面是一张诏书和几张薄薄的纸笺,纸笺细笔书写,底下是几个人的签名手印。 待看完,沈知离倒吸了一口凉气。 竟然会…… 蛊王殿的地牢和南疆王宫的地牢并不建在一处。 沈知离握着手中的纸,去找了青荇,青荇听闻对她道:“这倒没什么,历代的蛊王殿向来不问世事,对南疆王室也从来不屑一顾,我派些人跟着你去就是了。” 点点头,沈知离谢过,却又有些疑惑的回头:“今天怎么不见你家……” 青荇挠头:“雷统领来了,他躲难去了……” 苏沉澈还需要躲难? 沈知离的疑惑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青荇叹气:“沈谷主听过十二夜就应该知道,十二夜分为四堂一部,花堂堂主翟凤和我你都认得,她专司钱权美色而我则是打探传递消息,另外雷雨两堂也各司其责,而这剩下的一部是十二夜中专管监督刑罚的暗部……我们再怎么也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但是雷统领却没这个限制,每次见到公子第一件事就是兵器招呼往死里打了先……” 沈知离:“好仰慕……” 青荇又叹:“雷统领和公子青梅竹马,吃过的苦比我们多多了……” 沈知离:“……能理解。” 见青荇有准备长篇大论的趋势,沈知离及时遏制住道:“青堂主,从长计议的事情就不用现在说了,可以先让人带我去一趟蛊王殿吗?” 还没走出门,青荇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叫道:“沈谷主……” 沈知离:“什么事?” 青荇却一下支支吾吾起来,似乎很是挣扎。 沈知离急着走:“青堂主,如果你现在想不起来,那改天再说吧。” 青荇:“不用,我现在就说……”他的眼睛看向沈知离,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像是,同情? 沈知离不解,我有什么可同情的么? “沈谷主,雷统领想见你,有些关于公子的事情,他想跟你说。” 苏沉澈的事情? 这算什么大事,沈知离笑了笑:“我知道了,等我回来就去找雷统领。” 青荇默默看着沈知离走远,一脸苦逼的想,这种黑脸的角色果然还是要留给雷统领大人。 ****************************************************************************** 蛊王殿上次给花久夜捣毁的差不多,至今没有重建完毕。 沈知离怀着复杂心情走了进去,对比南疆王宫,蛊王殿的守备实在薄弱的可以。 指使着苏沉澈的手下打晕其中一个,问清歌吹此时正在百蛊殿做研究,便朝着地牢走去。 推门而入,是一股腐朽而酸臭的气息。 还未走到那间牢房,已听得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小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人道:“你身上的药味隔了老远就能闻到,我当然知道。” 沈知离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完全不记得……你到底是谁了么?那如果我告诉你你是……” 那人扒拉着栏杆,突然激动道:“你知道我是谁?” 握着纸笺的手紧了紧。 她知道,她的确知道,只是……这个人真的是南疆的前代王,花久夜的父亲么? 沈知离抿了一下唇,道:“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身后的黑衣男子有些苦恼道:“这玄铁恐怕我们也,不过这上头有钥匙孔,如果拿到钥匙的话……” 那人往后靠了靠,失笑:“小姑娘,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 沈知离握紧拳,斩钉截铁:“我会救你出来的。”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花久夜的亲生父亲,但如果让她选择,她宁可相信这个才是花久夜的父亲。 百蛊殿在整个蛊王殿的最深处。 守卫明显比外面强上许多,硬碰硬想必又会是一场恶战,沈知离思忖了一刻,在门口站定,大声叫道:“歌吹大人!能不能出来一下!小女子有事找你!” 黑袍人:“……” 这个办法很管用,没多久,歌吹就施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了沈知离一眼,依然面瘫,开场白不变:“花久夜在哪?” ……他真的好执着。 沈知离:“歌吹大人,我可以跟你做个交易么,我想跟你换地牢里的那个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当然,如果不方便的……” 歌吹:“没什么不方便,南疆王室与我无关。我想交换的只有一样。” 没想到歌吹意料之外的好讲话,还没感慨完,就听见歌吹继续道:“我要蛊皇。” 沈知离一怔,条件反射的想到花久夜。 可是花久夜说过……他身上那几十种蛊毒都是靠着蛊皇压制的,一旦失去蛊皇…… “我跟你换。” 沈知离愕然转头,看看花久夜已经换洗一新,斜靠在栏杆上伸着两条长腿,勾唇冷笑。 他重复了一遍沈知离的话:“我用蛊皇跟你换地牢里的人。” 沈知离:“师兄,你怎么在这?” 一颗蛇头从花久夜的身后探出,花久夜用手温柔的摸了摸蛇头:“来带走我的蛇,顺便跟他做交易……” 沈知离急了:“你别冲动啊,蛊皇给了他你怎么办?” 花久夜挑眉:“能怎么办,给就给呗。” 沈知离:“那你的蛊毒……花久夜,我好不容易救活你的!你的命是我的啊!你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的就……” 花久夜抬手,一两银子抛物线砸到沈知离的头上。 “蠢货,你那个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被砸头痛,沈知离捂着脑袋,却发现地上滚落的竟然是一两银子! 用银子砸她!有没有搞错啊! 银子是用来干这个的么!? 混蛋!败家子! 沈知离默默弯腰拾起银子,那边花久夜已经将一个草席裹着的东西踢给了歌吹:“新鲜热乎的蛊王,死了才不到十二个时辰,蛊皇应该还存活着,找个寄主寄生就是了。” 草席掀开一角,露出南疆王那顶贵重的王冠。 沈知离这才想起了……有蛊皇的不止花久夜一个,南疆王的身体里也有。 歌吹看见,灰败的脸上闪过一抹兴奋的神情。 然后弯腰解开草席,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就开始在尸体上忙活,不多时,他就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随手丢过来一串银钥匙。 接过钥匙,花久夜一言不发就向地牢走。 沈知离试探:“花久夜……你……为什么要救地牢里的人……” 花久夜顿了一下脚步,随即淡淡道:“他有那块玉佩,那是我母亲贴身藏在心口的玉佩,这世上能认出来的只有我和……” 沈知离松了一口气,好在他还不知道…… 如果知道了,花久夜……会难过吧。 他从前总爱跟她吹牛,说自己的母亲如何如何漂亮,比她这个丑八怪漂亮一千倍一万倍,然后又说他的父亲如何如何的英武不凡,聪明睿智,描述的天花乱坠好似神仙下凡,最后总结,简直比师父还师父。 如今…… 沈知离默默看着花久夜用钥匙解开上面的锁链,那人诧异道:“你们居然真的弄到钥匙了,歌吹怎么会……” 花久夜一边道“别废话”一边手脚麻利的抽出嵌进那人身体里的部分。 当真是血肉模糊,那人却连哼都没哼一声。 所以的锁链都解开,血也留了满地,沈知离掏出伤药替他伤药,那人摸着头不好意思的笑:“身上没穿多少衣服……小姑娘,你别看的这么认真嘛,我会害羞的。” 沈知离:“……”无视。 这人……真心的不像花久夜的爹,倒像是……那谁…… 那谁…… “知离!” 沈知离停下动作,屏息听。 呃,刚才是幻觉么? 不管了,继续继续。 “知离知离!你在哪里啊?” 沈知离:“……”好像真的是那个二货。 她还没想完,地牢的门被猛然踹开,苏沉澈大踏步走进来,直奔沈知离面前,双手握住沈知离的肩膀,定定的上下打量,确定沈知离安然无恙,随即一个拥抱把沈知离抱紧怀里。 沈知离:“……松手。” 苏沉澈声音委屈:“刚才找了你好半天都没有找到,好担心……” 这个人就是有本事让你觉得各种的想踹他。 沈知离:“……你先放开我。” 苏沉澈耍赖:“不放,抱着好舒服,让我多抱一会嘛。” 沈知离咬牙切齿:“……大庭广众的你……” 苏沉澈松开她的肩膀,认真看着她:“那不在大庭广众就可以了么?” 沈知离:“……” 四周一片死寂,一阵爆笑声传了出来。 所有人同时看向发声处。 倒在地上的那个刚刚被救回来的模样凄惨到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大叔忍不住指着苏沉澈大笑:“哈哈哈,少年人,我喜欢你,有兴趣做我儿子么?” 苏沉澈:“……”这货什么来历? 就在这个尴尬的时刻,两个令场面更急尴尬的人走了进来。 叶浅浅一脚将摇摇欲坠的地牢大门踹飞,眯起眼睛道:“果然在这。” 雷影径直走下,看了一眼苏沉澈,又看了一眼沈知离。 最终对沈知离伸手,面无表情道:“沈神医是么?久仰大名,我是十二夜暗部统领,我叫雷影。” 四六章 在沈知离怔愣之前,另外一边已经打起来了。 在叶浅浅踹开门的瞬间,花久夜身边盘着的小花已经游曳过去在苏沉澈的背后重重的咬了一口。 苏沉澈眼疾手快捏住舌头,花久夜抬腿踹了过去,苏沉澈侧身闪开…… 花久夜眼眸一眯,直接用手上刚拆下来的玄铁链招呼过去。 苏沉澈挥剑格挡,浅色的琥珀瞳仁里锋芒一闪。 沈知离抚额,真心不想管这两个人,但是…… “苏沉澈,你住手……师兄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苏沉澈于百忙之中撅嘴:“知离……为什么我先住手啊。” 花久夜撇嘴:“就算伤没好我也能揍你。” 跟着进门的青荇和翟凤见状,纷纷对花久夜投去同情的目光。 倒在地上的某大叔很开心的唯恐天下不乱:“少年人,真是有精神啊,好令人羡慕。” 沈知离转头:“大叔,您现在的状态是极度虚弱,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说着一根银针插过去,大叔怨念了一下,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就算全盛时期花久夜也未必是现在苏沉澈的对手,受伤了更是无法匹敌,没过多久就落了下风,细长的眼眸一沉,花久夜正想从怀中掏东西下阴招,只见一道黑色的身影迅速加入战局,二打一战局立刻发生改变。 花久夜:“……”这东西哪里来的,怎么下手比我还狠,他跟这个姓苏的有仇么。 雷影面无表情:“……不出力就不要挡在这里碍事。” 花久夜一摸铁笛,从战局里退了出来,双手环胸,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笑容:“两位继续。”看他们两败俱伤好了…… 上下检查了一下花久夜,沈知离皱眉:“你的伤口没崩掉吧。” 花久夜的面容不自觉的柔和了一些,轻微摇头,又忽然绽开不良的笑容:“师妹,你不担心他么? 沈知离:“担心谁……” 花久夜抬下巴示意不断挥剑将整个地牢破坏的七七八八的苏沉澈。 沈知离果断摇头。 ……她还对苏沉澈凌虐南疆王的那一幕记忆犹新,担心苏沉澈,吃饱了撑的吧! 花久夜抱起小花,温柔的顺着它身上的鳞片:“师妹,那我们走吧。” 同一时刻。 雷影一边往死里放大招一边叫:“青荇翟凤。” 青荇苦逼:“这个不好吧。” 翟凤讪笑:“雷统领,你们这种高层的事情,我们小虾米就……” 雷影连听都没听,直接道:“上不上?”音色之冷酷让人闻之一颤。 于是,一对一又变成了三对一。 苏沉澈接下攻击,温柔笑:“青荇、翟凤,主上记下来了哦!” 青荇和翟凤同时觉得背脊寒,握着武器的手也同时一颤。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道冷硬的女声:“闪开。” 冲天的杀气弥漫了过来,仿佛硬生生将地牢内的光线遮蔽起来。 青荇和翟凤意识到不对,狼狈逃开,雷影扬唇向后一跃。 只见一身妖娆红衣的叶浅浅动了两下腮帮,抄起手里的九环大刀,脚下生风,整个人高高跃起,挟着无可躲避的滔天气力狠狠朝着正中的苏沉澈砍去。 苏沉澈轻松侧身躲开,叶浅浅手腕一转,刀朝着沈知离劈去。 沈知离错愕,但那刀来的太快,根本容不得她反应。 接着,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被人环抱着重重摔向一侧。 沈知离爬起来,确认了倒在地上的花久夜没事,才转眸对叶浅浅怒目而视。 然后…… 然后………… 啊咧……苏沉澈为什么会倒在地上。 青荇首先小心的走到苏沉澈面前,一脸的如丧考妣:“主上……这……这不会是……” 叶浅浅把嘴里的甘蔗吐了出来,刀反架到肩上,美艳的面容上露出疲倦的神情:“他没死,我用的刀背。” 翟凤也走过去,戳了戳苏沉澈一动也不动的躯体:“这个,我们要怎么把他带回去……”抬头,“……青荇,你背吧。。” 叶浅浅把刀插到身后的刀鞘里,道:“这有什么麻烦的。” 她弯腰揪起苏沉澈的衣领,拖着他的衣领不顾一路障碍就朝外走去,路过沈知离的时候,她抬眉道:“介意我把他带走么?” 沈知离如梦初醒…… 突然好同情苏沉澈肿么办……以前他都是这么过的么? 清醒了一下,沈知离才想起自己应该生气,怒道:“你刚才……” 叶浅浅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但还是皱眉解释道:“我没想砍你。”……她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砍苏沉澈。 “你没意见我就走了。” 说着不等沈知离反应就这么拖着苏沉澈的衣领绝尘而去。 沈知离“……” 要不要这么嚣张啊…… 虽然她现在跟苏沉澈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好像他们两个认识还比她更早,叶浅浅还礼貌的问了她同不同意,但是…… 怎么突然有种沦为配角的赶脚…… ……算了,一时半刻苏沉澈应该死不了,她还是先把师兄扶起来再去看看吧。 另一侧,青荇和翟凤也用十分怀念的眼神看去。 青荇深思:“当年叶魔女好像还没这么……凶残啊。” 翟凤摸了摸下巴,一脸八卦兮兮的看向雷影:“雷统领,你和叶魔女到底是……是、是怎么勾、不对,熟悉的啊?” 出乎意料的雷影竟然回答了。 雷影用一种说“今天天气很好的”口吻道:“我们讨论了七百多种把苏沉澈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方法。” 青荇:“……”七百多种…… 翟凤:“……”这是共同爱好么…… 沈知离扶起花久夜。 花久夜倒真的不像有事的样子——也许是受伤太多的缘故这点小伤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舔唇唤道:“师妹。” 沈知离:“什么事?” 花久夜抱过小花:“为什么每过一段时间我总有一种想把看到的人杀光的感觉。” 沈知离:“……大概是生理期吧。” 花久夜:“……”咳嗽了一声,“师妹,你今天生理期么?” 沈知离微微不好意思:“没……你问这个干什么?” 花久夜:“回去生孩子。” 沈知离:“……” 见花久夜拉起倒在地上的某大叔,带着沈知离要走,雷影闪身到沈知离面前:“沈神医,能跟你单独聊聊么?” 花久夜很不爽的看雷影:“有什么事情需要单独聊,我们赶着回去。” 沈知离抚额了一下,示意花久夜别插话,微微皱了一下眉道:“聊苏沉澈?” 雷影颔首。 沈知离沉思一刻:“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她指了指某大叔和花久夜:“我这里还有伤员,等过了晚膳时候再说吧。” ****************************************************************************** 雷影和沈知离约在南疆王宫内的一座池塘边。 吃完晚膳沈知离才姗姗来迟,清风明月,涟漪粼粼,倒是个适合幽会的场景。 雷影抱着剑站在湖边,宛如一棵树。 沈知离走过去,雷影缓缓转身,一双漆黑犹如暗夜的眸子看了过来,深沉的好似可以容纳万千世界…… ……这个场景,怎么有点像约会了。 雷影用深邃凝视着她:“吃饱了么?” 沈知离:“……饱了。” 刚才那个果然是错觉,苏沉澈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有正常的,就是有正常的,也都被他带的不正常了! 雷影改抱剑为握剑,走近沈知离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沈知离:“……好。” 神色凛了凛,沈知离默默的屏住呼吸,她也早觉得苏沉澈的一见钟情来的蹊跷,若论容貌,就算在怎么不想承认,她也确实比不上叶浅浅,除了这个,她不会武功原本的回春谷谷主身份也因为花久夜的到来而发生了改变,可是苏沉澈不但没有半点想要离开她身边的意思,反而一次次救她于危急时刻。 雷影:“这件事我说了你可能不信。” 沈知离:“没事……你先说吧。” 雷影:“若我说了你有任何不悦之处……都是苏沉澈的错。” 沈知离:“……我知道了。” 我等半天了你倒是快说啊…… 雷影深吸一口气,问:“沈神医应当听过七情丹罢,传闻……” 沈知离恍然了一下。 她当然听过,不止听过,在明月宫时她还曾经许诺过替筱叶公子制作一枚七情丹,可是……最后,还是没有这个机会。 突然莫名有点难过。 她黯然的表情落入雷影眼中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雷影叹道:“……沈神医,我知道这件事或许……” 沈知离抬头:“什么事?” 雷影面无表情:“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沈知离:“咳咳……你继续。” 雷影:“我再说一遍,传闻中收集齐世上至淫的七样东西,可以制出一枚七情丹,在丹药里加上一滴血,服食后的那个人会爱上血的主人……” 沈知离心里一跳:”这个传闻是真的?” 雷影叹道:“目前来看或许不能全信。” 沈知离:“怎么说?” 雷影:“主上吃了那枚药丸,但是……他爱上了你。换而言之,沈谷主,主上之所以会突如其来的爱上你,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个药丸。”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忽略心里一闪而过的异样情绪道:“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吃了…… 雷影动了动唇道:“因为那药是我亲手喂给他吃的。” 沈知离用一种很可怕的眼神看着雷影。 雷影的青筋跳了两下:“……你在想什么?不是你想的那样!” 四七章 沈知离按住雷影的肩膀:“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如果真的是七情丹,那你告诉我,里面又放的是谁的血?”顿了顿,“总归不可能是我的吧,那时候我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你家主上,与十二夜也毫无接触,最后又怎么会让苏沉澈对我……”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雷影又思索了一下,才面无表情开口:“那份七情丹的药方是从一本古籍里得到,但偏偏缺了最后几页,也就是有关如何指定药效的人。所以,我们也只是按照传闻在丹药炼制的过程中放入了一滴血液……主上当时吃完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只当药效没有发作,再然后主上跌落悬崖,没料到竟然会对沈神医你一见钟情……我才觉得可能是药效延缓了发作,至于那滴血液……听说主上苏醒之前都是沈谷主负责治疗,那是否有血液……” 沈知离按着额头回忆。 苏沉澈苏醒之前…… 是她替苏沉澈剖胸,取骨,接好,缝合的…… 沈知离愣了一下,问:“替他缝合伤口的时候不小心戳到手指这种算不算……” 雷影深沉的点了点头。 沈知离默默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为何回想起苏沉澈第一次醒来时的场景。 “姑娘,幸会。” “能冒昧问一句,你是……我的娘子么?” “还有……姑娘,虽然这么说有些失礼,但……我觉得我似乎对你一见钟情。” 阳光跳跃着光斑,照在苏沉澈的脸上,是柔和的光晕,他弯起眼角微笑,笑容干净和真诚,如同冬日里最温暖澄澈的阳光。 琥珀色的眼睛里情谊不假掩饰。 原来都是假的么? 都只是因为苏沉澈吃错药了? 雷影:“为今之计,只有让主上在服下解药。” 沈知离抬头:“解药?” 雷影:“那古籍虽然不全,但是七情丹的解药如何配置却也写了……相同的药材,只需要按照相反的顺序炼制,分量一分不少一分不多,让中了七情丹的人服食下,不到半月内,他会逐渐遗忘由于七情丹带来的爱恋。” 逐渐遗忘…… 逐渐遗忘了爱恋…… 苏沉澈会忘掉对她的喜欢么? 不会再缠着她卖萌,不会再想尽办法吃她的豆腐,不会再一遍一遍叫着知离,不会委屈的对她撅嘴也不会露出星星眼…… 沈知离想了想,终究只说出一个字:“哦。” 雷影:“至淫的七样东西,其中五样都有多准备,唯独北海吞天蛟的□以及南山之巅的紫薇贪狼草必须要现取,我已找人去寻,不出三个月应当就能取回……届时还望沈神医可以代为配置七情丹的解药。” 沈知离蓦然问道:“为什么找我?” 雷影:“配置七情丹的神医已经死了。” 沈知离“……不配!!!!” 雷影的青筋又跳了两下:“不是我杀的。他是下山采草药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摔死的。” “那也不配。” 沈知离平静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配置解药。” 雷影似乎早就预料到沈知离会说这样的话,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知离,淡定道:“待主上七情丹药效解开,这上面写的庄园产业便都划入回春谷名下,也当是感谢沈神医这些日子对我家主上的照顾。” 沈知离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 两只眼睛瞬间跳成钱币符号……接着不断在脑内计算这些产业换算成银两应该有多少。 雷影双手抱臂,仿佛怕沈知离反悔一般迅速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说罢,转身便要走。 还未走出去多远,衣角便被人扯住。 回头,发现是沈知离。 雷影:“沈神医还有什么事情么?” 沈知离一双漆黑的双瞳定定看着他:“我还没有答应。” 握在袖中的手攥紧,指节嵌入手心,几乎成了皑白色。 良久,她把纸条放回雷影的手上。 雷影看着手中被攥得发皱的纸条,眉头一皱:“沈神医,你何必自欺欺人,主上对你的感情不过因为七情丹……而且他并不适合你,魔教很快要对中原武林开战,依主上的地位必然是应对魔教的中流砥柱……” 沈知离打断他:“我知道。” 雷影:“那为什么……我明白了,是纸条上写的不够么?” 沈知离抿了抿唇,似乎在想什么,随即一笑:“不是,只是我突然不想收银子了。等找好所有药材,再来找我吧,解药我会配的。” 雷影看着她,似乎要从中看出什么,但沈知离自始至终都是那个样子。 他压下心中略微的不忍,道:“那就麻烦了沈神医了。” 沈知离:“还有别的事情么?” 雷影摇头,转身便走。 片刻后,空寂冷湖边,只剩下沈知离一个人。 清风徐徐,波纹清冷。 她缓缓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垂了垂眸,沈知离心疼的想,我真是傻掉了,那么多银子刚才干嘛装大气不要? 好心疼好心疼好心疼…… 可是,真的不想有朝一日苏沉澈知道她是为了银子才去给他配解药…… 什么都可以用银子换来,但有些东西,真的不能……也不想沾染上铜臭。 ****************************************************************************** 第二天一早。 地牢里的大叔和花久夜并排躺在床上,睡得歪七八糟,身上都裹着厚厚的纱布。 沈知离检查了一下,确认两人都没事,才轻手轻脚出门。 事情的真相如何,还得问最清楚的人。 沈知离又去找了歌吹,据传歌吹对着南疆王的尸体研究了一晚没合眼,沈知离在门口等了几个时辰,才见到歌吹。 歌吹的神色很疲惫,但双眼精光闪闪。 沈知离说明来意,从怀里取出南疆王临死前她得到的那些纸笺,摊在歌吹面前。 歌吹看了一眼:“你想知道哪些?” 他显然心情不差。 沈知离:“有关师兄的部分吧。” 花久夜曾经是南疆王子,在前任南疆王在位的时候。 这位样貌出挑的王子年幼时一直受尽荣宠,宠爱他的父王母妃,可爱娇俏的妹妹,虽然只在南疆这个国度,但花久夜几乎称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十一岁那年,南疆王妃结识了奇人沈天行,将王子托付给了沈天行历练。 然而就在这几年里,南疆王室巨变,南疆王被自己的亲生弟弟联合长老殿篡位,南疆王被囚禁,而他的妻女则落入南疆王弟弟的手中。 多年后,花久夜被现任南疆王派出抓捕他的人发现,带回南疆百般□,歌吹看中他身体里的蛊王,便和现任南疆王约定,他从南疆王身体里取出蛊王给现任南疆王种上,并且替他下了夺魂蛊遗忘自身,现任南疆王将花久夜交给他处置。 未料,花久夜偷学蛊术,竟然杀了守备逃出南疆,在歌吹手下四大蛊师的追杀下还能逃脱。 听完,沈知离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那地牢里那个……真的是前任南疆王?前任南疆王妃呢?她真的死了?还有……师兄他到底是谁的儿子?” 歌吹:“你的问题太多了,我累了。” 沈知离:“……” 歌吹喝了口水,转身又要回去。 沈知离:“等等……我问最后一个问题,现在南疆王子花宵云是不是也被你下了夺魂谷?” 不然怎么会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忘了? 歌吹:“哦,那个不是,只是随便一个小蛊,夺魂谷很珍贵的。”他丢给沈知离一个瓶子,“把这个服下去过两天就好了。” 说完,他卷起那些他亲笔签名按了手印的纸笺,继续回去忙活了。 回去时,看见青荇正在大包小包的搬东西。 沈知离:“这是……” 翟凤叉腰道:“速度快点快点……”转头对沈知离笑:“没什么,就是一些南疆特产,难得来一次,不带点回去多遗憾啊……对了,过两日我们就回中原了,沈谷主你也快回去整理东西吧。” 沈知离愣了愣:“那南疆这边……” 翟凤:“过几天我们的人手都会撤出南疆……南疆王死了,自然是他的儿子顶上嘛,反正我们又没动他儿子,还好吃好喝的养着。” 沈知离:“……”这是什么逻辑,你们杀了人家的爹诶! 不对……南疆王好像是我杀的…… “师妹,要出去逛逛么?” 花久夜活动了一下手脚,从屋里走出来。 沈知离:“师兄,你起来了?那……”某大叔呢? 花久夜眯起眼睛:“敢跟我抢床铺……” 沈知离大惊:“你做了什么?” 花久夜:“没什么,把他踹地上了,那人睡得跟死猪一样。”说着拉过沈知离,“走走,别管他了,我们出去转转。” 南疆各处摊贩卖都是中原没有的奇异物件。 之前一直没来得及好好逛逛,花久夜对于这些如数家珍,给沈知离一个个讲了过来,包括哪里做的成衣最好看,哪里的菜最好吃,哪里卖的小东西最有趣,哪里有新奇可乐的表演可以看。 看着满街穿戴银饰的男女和身边一边嫌弃一边不自觉露出怀念神色的花久夜,沈知离不自觉心情好了起来。 抱着一堆买来的东西回去,沈知离想起另外一件事。 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师兄,这个……” 她掏出那份纸笺以外的那份诏书递给花久夜。 那是前任南疆王写的诏书,传位给花久夜的诏书,毕竟就情理而言,花久夜才应该是真正名正言顺的南疆王。 花久夜摊开,看了好一会。 沈知离忐忑着问:“师兄如果想要……” 花久夜突然一笑,手掌用力,将诏书撕成了粉碎,接着冷声道:“你是想让我留在南疆做王?” 沈知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花久夜:“你也看到了,南疆根本不需要我。”他望向远处:“他们只要安居乐业,王是谁其实一点也不重要……虽然那个畜生猪狗不如,但他的王当的还不算差……甚至比当年我父王治下还要好,我何必再去争夺那些我根本不在乎的东西,还有……” 他斜睨沈知离:“是谁说要带我回回春谷,什么无忧无虑的日子,什么春天的飞花细柳夏天的池塘盛莲秋天的……” 沈知离讪笑:“那就回去罢回去罢。” 花久夜摸着沈知离的头,露出一个堪称毛骨悚然的温柔笑容:“这才乖,把师兄往外赶你是想死么。” “啪” 花久夜的手被打落。 沈知离抬头,就看见一张更加温柔的脸。 一把把沈知离拉了过来,苏沉澈眨着眸,琥珀色的眼睛里漾满了情意,完全无视了身边不断散发阴沉气息的花久夜,道:“知离,跟我回家好不好?” 四八章 苏沉澈用控诉的口吻道:“知离……你对我用强。” 马车里燃着南疆特有的熏香,沈知离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终于是离开南疆了。 半掀开帘子,沈知离托着下巴朝外望着。 车窗外细雨如织,密密斜射。 这一趟历险下来,实在让沈知离身心俱疲,她还是比较喜欢在回春谷的日子,简单规律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 车帘掀开,清俊的脸庞上是讨好的笑容。 苏沉澈递过来一个红红的东西:“知离,刚摘下来的石榴,很甜哦。” ——这货怎么还在。 两步跨上马车,苏沉澈坐在沈知离的身边,不知从哪取出一个海碗,一点点的把石榴粒剥落进碗中。 石榴粒晶莹剔透宛若一颗颗红宝石,漂亮的令人食欲大振。 沈知离对于苏沉澈的殷切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但还是撑不住诱惑,用小勺舀了一点。 果然……好甜啊。>< 再抬起头,坐在那边的苏沉澈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眼眸新月一般弯起:“知离,我考虑过了,既然你不想跟我回去的话……” 沈知离又吃了一口石榴,回看他。 苏沉澈羞涩的笑了笑:“那我跟你去回春谷好了,入赘其实也不是不行……” 沈知离一口石榴喷了出来。 入赘……入赘你个头啊! 我不想跟你回去跟你入赘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吗! 抹干净桌面上的石榴子,沈知离顿了顿道:“雷影呢,叶浅浅呢,青荇呢,翟凤呢……他们怎么放你出来的……” 苏沉澈想了想:“刚才不是下雨么?” 沈知离:“嗯。” 苏沉澈:“然后地上就变得泥泞了。” 沈知离:“嗯。” 苏沉澈循循善诱:“车轱辘就坏掉了,但是不能为了几辆马车就让整个队伍停下来,对不对?” 沈知离:“嗯……不对,等等……” 苏沉澈:“所以他们还在后面修马车啊……只有青荇和翟凤跟了过来,他们……”望了望天,“应该在睡觉吧。” 现在不是下午吗!睡个毛的觉啊! 沈知离抽嘴角,问:“那我师兄呢?” 苏沉澈龇牙笑:“他应该在满队伍的找他的蛇吧。” 沈知离:“……你又做了什么!” 苏沉澈:“没什么……就是藏起来了而已。” 沈知离松了一口气,那蛇对于花久夜的意义大概真的很重要吧。 听过歌吹的描述,沈知离突然对于花久夜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感到释怀……如果是她的话,恐怕会变得比花久夜还可怕吧! 什么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报复全南疆…… 呃,不过,这些花久夜好像还真的做了。 咳咳,但至少……在看见自己母亲的墓前,沈知离不会像花久夜那么平静。 花久夜母亲的墓碑在南疆的王室陵园中。 意外的好找。 这位王妃是真的已经过世了,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惨。 守陵园的是王妃过去的侍女,那是个看起来很和顺的女子,他们进去时,她正弯腰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 转头看见花久夜的瞬间,她的神色猛然一变,口中喃喃叫了声什么,一下扑过去抱住花久夜哭的泪流满面。 花久夜却只是淡淡的推开她,走到墓碑前,磕了一个头。 从她的口中,沈知离才得知,当年王妃的确是被后任的南疆王霸占,但没有受到多少凌虐,王妃是在知道自己女儿死讯后,活生生把自己耗死的,她走的很安静,只是手里紧紧握着一枚玉佩…… 沈知离一下想通:“那玉佩是你给了地牢里……” 老侍女脸色微变,最终颔首。 沈知离忍不住问:“那到底师兄他的亲生父亲是……” 老侍女似乎挣扎了良久,脸上闪过一抹不忍之色,正要开口,却被花久夜拦住。 花久夜拉起沈知离:“我不用知道。我们走吧。” 沈知离被拽的踉跄,却一下觉得心有不忍。 她还记得那个变态南疆王说过的话。 “宵云,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该来的时候,宵云,你先退下。” “我只有云儿一个儿子,他不是我的儿子!” 那是父亲对于儿子的态度,他让花宵云在阳光的世界里成长起来,受尽南疆民众的爱戴,成长成为一个甚至善良到圣母的王子,和花久夜截然相反的类型。 ……这一切都仅仅因为他们的身份。 可是,倘若他们其实同父同母的话,该会有多讽刺。 ****************************************************************************** 至少,沈知离再看见花宵云的时候,心情五味杂陈。 圣母王子刚被放了出来,身上还吊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柳瑟——她是不放心来找沈知离,结果被歪打正着送到圣母王子身边。 关了几天圣母王子的神情黯淡了一些。 沈知离踌躇着告诉了他一切,圣母王子无声的听着,一言不发。 直到沈知离说完,圣母王子才笑得满脸苦涩:“其实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父王种的孽障,到底还是需要他来偿还……虽然冤冤相报,可是为人子我无法原谅你们的所作所为,若你们不杀了我,那就不要再来南疆了,不然即使死,我也一定会杀了你们。” 沈知离点了点头。 南疆她是真的不打算再来了。 把歌吹给她的瓶子塞给圣母王子,沈知离动了动唇道:“王子殿下,你的记忆可能缺失了一部分……这是蛊王大人给我的,喝下它你应该会想起全部的,你身边的……” 圣母王子已经仰头喝下去了。 沈知离:“你怎么就喝下去了!你就不怕我万一往里面下毒药么!” 圣母王子苦笑:“现在我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想杀我易如反掌,又何必用什么毒……”圣母王子脸色一变,豆大的汗顺着额角流到细长的眼尾。 沈知离心虚:“怎么了……这药真的是蛊王大人给我的,与我无关啊。” 圣母王子捂着肚子,一溜小跑冲向茅厕。 沈知离捡过瓶子,嗅了嗅…… 有没有搞错啊,歌吹大人,为什么解药会是巴豆水,难道这个蛊太渣,于是巴豆就能拉掉了么?==||| 最后圣母王子瘫软在床上,一脸菜色的握住柳瑟的手,对沈知离道:“……我原本是想帮你解掉身上蛊毒的……现在是没这个力气了。” 沈知离:“蛊毒?” 圣母王子虚弱:“……就是、就是你身上的情蛊……” 情蛊…… 情蛊! 沈知离都快忘了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翻开衣袖,沈知离看了看上面淡粉的丝线,似乎色泽比之前见到还要深了不少,花久夜好像说,是因为它进化了的缘故…… 苏沉澈把放着石榴的碗往里推了推,殷切问:“知离,你困么?要睡觉么?” 沈知离霍然抬头:“不用!” 大白天睡什么觉! 苏沉澈:“你刚才看起来还很累的样子。” 沈知离一扫萎靡,做精神抖擞状:“不累,我很好!你快滚吧!” 苏沉澈:“……” 沈知离突然身子一震。 眼前的画面好似突然染上了动人的粉红色。 无数纷飞的花瓣飘散在马车中,隔着重重雾气苏沉澈的一颦一笑却宛如刻在心上,清晰到连睫毛都根根分明。 沈知离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加快,一股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 只见苏沉澈做委屈状,洁白的齿贝咬住粉-嫩润泽的唇。 那唇上的光泽……好像一颗颗迷人的石榴粒,散发着淡淡的馨香,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光洁的肌肤更是如同一块上好的白豆腐,诱惑着人上前舔上一舔…… 口好干啊…… 好热啊…… 好想好想…… 沈知离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整个把苏沉澈扑倒在马车上。 她的双手撑在苏沉澈身体两侧,长发垂了下来,微微拂动,而下面…… 马车上的雪白软垫铺陈在苏沉澈身后,黑发散落,他的衣襟口大大敞开,露出白皙的胸膛和分明的锁骨,强烈的颜色对比刺激的沈知离视觉一震,而更刺激的是苏沉澈的嘴唇…… 老天在上!!!!!我都做了神马禽兽不如的事情!!!!!! 为什么他的嘴唇会变成这个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不能对苏沉澈下手的啊!!!这混蛋只是磕了药才喜欢她的啊!! 万一做了什么就洗不清了啊!!! 苏沉澈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白净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仿佛很娇羞的样子。 娇羞!!! 你娇羞个屁啊!!! 一双手按住沈知离的腰,强迫沈知离贴近,苏沉澈用控诉的口吻道:“知离……你对我用强。” 沈知离:“……” 那扑面而来温热而暧昧的气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知离觉得自己瞬间像个烤熟了的粽子,不断冒着热气…… 为什么这么想……不对,是那个该死的情蛊……可是……啊,忍不住想喘息,好像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见沈知离不答,苏沉澈微微侧开头,浓密的睫毛犹如小扇子一样合起,盖住眼睑,覆盖下一片清幽的阴影,一副任人为所欲为的样子。 他身上好闻的气息环绕住沈知离,接着沈知离就听见苏沉澈的低沉而满含磁性的声音羞射道: “……其实我不介意的。” 沈知离双眼迷离,呵呵一笑,就待兽-性大发。 “刷!” 帘子一下被掀开。 有人轻巧的踏着车辕跃入马车,声音慵懒而杀气腾腾:“姓苏的,我的蛇呢!” 小苏成长番外: 关于尿床这件小事 对于每一个青春期的少年,都会有一些羞涩又难以启齿的小问题。 这点,无论某个苏姓少年黑的如何天然自成,都无法避免。 面对这些问题,苏姓少年采取的措施是…… “阿影!” 雷影面无表情的转过头:“什么事情?” 苏沉澈托着下巴,无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帮我买点东西好不好?” 雷影:“不行。” 杀了他!不能杀……杀了他!不能杀…… 苏沉澈耷拉下脑袋,手指在地上划圈圈,撅嘴:“……我就是想买本书而已,就在外面的很近的书局应该就有卖的……” 雷影怀疑看:“你自己怎么不去。” 苏沉澈苦恼:“姑姑说不让我出门。” 雷影更怀疑:“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苏沉澈抱头:“我做错事情了。” 雷影:“什么事?” 苏沉澈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把雷影拉到房间里。 雷影警惕的看着他,寒毛都竖了起来,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全身上下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苏沉澈扬起干净的脸蛋,只是此时脸上却挂满了苦逼。 ……这平时不是我的表情么?雷影想。 苏沉澈:“那我跟你说了,你不许嘲笑我。” 雷影口不对心的点头。 苏沉澈:“……我尿床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吼!!!!!! 苏沉澈居然尿床啦!!!!!!!! 哈哈哈,他自有记忆以后就从来没有尿床过,可是苏沉澈这么大居然还尿床了! 太丢人了啊!!好丢人啊!!丢死人了啊!!! 【粽:雷影你疯了么…… 虽然雷影竭力保持着冷峻的神情,但是不断耸起的肩膀出卖了他的内心。 苏沉澈垂下眼眸,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的消沉气息:“我就知道,算了,你笑话吧……” 雷影:“我没有……噗……不好笑……哧……” 苏沉澈用一种怅然的口吻道:“……去帮我买本书吧。” 雷影:“好……噗……什么书……哧……” 苏沉澈:“呃,名字应该是叫做春宫图册。” 作为一个常年以做好本职工作为己任的少年雷影表示:“这是什么书?” 苏沉澈幽幽转头:“画册而已,春天宫廷的图景。” 雷影:“你买这个干嘛?” 苏沉澈幽幽转回去,望向窗外,只留下一个黯然的侧影:“消遣。” 买本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看这家伙这么倒霉的样子,就当同情他好了。 雷影转身准备走,就听见苏沉澈的声音:“还有一件事忘了说。” 不耐烦回头。 苏沉澈:“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在书局里翻开这本书。” 少年人总是这样…… 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越是喜欢做…… 叹气。 雷影进了书局,里面站着的大多是书生童子之流,当然也有不少怀春少女红脸翻看着架子上的艳情话本。 将剑往台子上一压,雷影保持着冷静表情,对书局掌柜道:“给我一本春宫图册。” 书局掌柜抬头:“……” 周围书生:“……” 少女们打量了雷影,有的羞涩掩面,有的啧啧叹气,有的窃窃私语。 雷影面无表情。 ……天杀的苏沉澈又阴我么!? 书局掌柜愣了愣,才抖了抖脸上的肉,绽开笑容:“有的有的,少侠等等,我这就去拿,不过不知少侠喜欢哪一种呢?” 雷影:“什么哪一种?” 书局掌柜腆笑:“我这里种类繁多,应有尽有。您是喜欢欲说还休半遮半掩的还是风格比较火辣……” 雷影不耐烦:“我帮别人买的,随便拿一本就行。” 书局掌柜:“别人?” 雷影:“一个……”想到苏沉澈,雷影心中不觉燃起浓浓的怨念,“长得比女人还娘气又难伺候的小混蛋。” 书局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半晌,露出了悟的表情:“……我知道您要什么了。” 没过多久,他把一本包裹密实的薄薄书册递给雷影。 伸手比划了一个五。 雷影取出五文钱,掌柜摇头:“五十文,我们这可是请的宗子宗大师画的,保证画面细致,笔触动人,绝对的珍本啊!一定能满足您和……呃,那位的要求。” 雷影皱眉,但懒得讨价还价,终究还是付了。 ……这到底是什么书,怎么这么贵! 省吃俭用的少年雷影百思不得其解中…… 脑中蓦然闪过苏沉澈的话。 ——记住,千万千万不要在书局里翻开这本书。 到底是为什么不能翻呢,这书到底是什么内容,为什么这么薄薄一册卖的这么贵呢。 沉思良久,雷影做了一个让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举动。 是的! 他翻开了! 只见那页面上,用极其细腻的笔触绘着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子,他们抱在了一起…… 男子!!!!!! 只看了一眼,雷影就觉得胸中翻滚,一种难言的恶心感觉蔓延上了。 一把上前揪住书局掌柜的衣领,雷影暴怒吼道:“我要的是春宫图册!” 四周一片寂静。 书局掌柜颤了颤,从底下又摸出一本书册:“那个……那个,是我误会了,我弄错了……应该是这本这本……” 雷影松开他的衣领,接过翻开一看。 ……又瞎了一次。 但是这一次……雷影多看了两眼…… 咳咳咳咳咳…… 书局掌柜哭丧着脸,看着被吓跑的书生们,其中还有好几个偷偷夹带着跑出去…… 钱啊,还没付钱啊你们…… ”少侠,这真的就是春宫图册了啊,春宫图册难道不是描写男子女子情爱场面的么……呜呜呜呜……” 他低头了好一会才发现没有动静。 抬起头,那个黑衣马尾的少年已握着手里的书册怒气冲冲悄然远去…… “苏沉澈!!!!!!!!” 挠了挠耳朵,苏沉澈眨眼:“买回来了么?” 雷影把书册摔到苏沉澈身上,苏沉澈毫不在意的翻开,津津有味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做着类似“原来还有这样的,这样也可以啊”这样的感慨。 雷影:“……” 他知道!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春宫图册是什么!!!! 又翻了翻另外一本,苏沉澈惊讶的看向头发有上竖趋势的雷影:“阿影,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爱好……” 苏沉澈往里面缩了缩,一脸防备的看着雷影:“……别这么看着我,我只喜欢女孩子的。” 雷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苏沉澈合上最后一页,笑:“好了好了,分给你看就是了。” 轻叹一口气,苏沉澈把那本春宫图册塞进雷影的衣襟里,打了一个呵欠,回去睡觉。 雷影僵硬着身体,拳头捏的格格作响。 我忍我忍…… 掉在地上的书册掀开,露出其中一页,容貌姣好的女子扬着面庞,手在自己白皙的身体上摸索…… 第二天一早。 苏沉澈早起升了一个懒腰,发现某只跟屁虫还没出现。 诧异之下推开了雷影房间的门,房间里的雷影赫然在……洗床单。 “嗯……雷影,你也尿床了么!?” 苏沉澈靠着门框,嗓门之大,惊起一滩鸥鹭…… ****************************************************************************** 关于生理知识的问题 苏沉澈: 众所周知,某苏姓少年在童年时被误丢在青楼,惨遭蹂躏,于是对于青楼相关都深恶痛绝。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于未知领域知识的探索。 【粽:苏姓少年是双子座的。 苏姓少年第一次在睡梦中发生某些和谐事件的时候,是毫无知觉的。 醒来后,对于被窝里的陌生液体苏姓少年陷入了沉思。 更让他陷入困惑是某个会不顾他的意志自己竖起来的部位。 他戳了戳…… ……还会弹诶。 ……这种事情显而易见的是沉思不出结果的。 于是,偷窥别人就变成了正常的行为。 【粽:到底哪里正常了==||| 在偷窥中获取经验,在偷窥中得到升华,在偷窥中达成变态…… (苏沉澈:雷影的【哔……】其实比我的小啦→_→) 花久夜: 是的,你没看错。 师兄他除了中蛊,苦情,吐血,他还是个一切都发育正常的男人。 是男人就会那啥…… 不过,介于他的身边没有可以【划掉】□【划掉】的竹马,只有一个可以欺负的青梅。 他更早注意到的问题是…… 为什么师妹和我不一样呢。 师妹每个月总有几天会消失……回来之后脸色惨白活像被抽掉了半罐子的血…… 师妹为什么比他要白也要小呢,师妹的手为什么总是软绵绵的呢,唔,当然脸蛋更加软绵绵…… 还有,师妹为什么上茅厕的时候不是站着的呢…… 【粽:最后这句还是擦掉吧……毁形象了…… 师父说,因为师妹是女的,他是男的。 可是,为什么师妹和膳房里做饭的李大婶都是女人,师妹的胸就这么平呢? (花久夜【深沉】:我本来准备等师妹长大试试看手感和脸比起来哪个好的,结果……一直没有等到这天。 沈知离:你够了!TT) 尽管师父跟他说了,花久夜依然处于一知半解的懵懂状态。 直到有一天,师父给了他一本书,《阴阳调和概要(附采阴补阳十二问)》。 细细研读之后,他终于弄明白了很多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并且进而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生孩子是个很有趣的事情么? 师父说,我也没生过,不过应该很有趣吧。 他沉思了良久,对师妹说:师妹,我们来生个孩子好了。 结果…… 沈知离一边翻着摊在桌上的书册,一边打着呵欠说:不要。 花久夜:为什么!? 沈知离握拳:我要生也是给师父生,才不要给你! 花久夜:…… 【粽:于是你记仇到现在么……一直惦记着生孩子什么的……﹁_﹁ 青荇: 青荇:为什么会有我,我不是路人甲么! 【粽,凑字数嘛,你懂的。 翟凤叉腰,抬腿,一截雪白的小腿从开衩的长裙中探出:来,小青荇,姐姐可是专管钱权美色的,什么不会的话姐姐可以教你哦! 青荇【移开视线,微微脸红】:这么多人看着…… 翟凤【拽青荇衣领】:我们回房间! 沈知离: 沈知离:别看我,我跟师兄一样是看书知道的啊……没什么好问的……我又没有师兄那么变态…… 叶浅浅 叶浅浅【咬甘蔗转头,咔嚓咔嚓】:问什么? 粽【擦汗】:呵呵呵,没什么,我只是路过路过……啦啦啦,天气真好啊。 四九章 沈知离被丢到一边,脑袋撞上车壁。 剧痛! 抱头弯下腰,疼痛冲散了脑中的眩晕,那股莫名而来的躁动也渐渐平复了下去。 良久后,沈知离直起身。 富有冲击力的画面映入她的眼帘,沈知离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呃,这不关她的事情吧。 眼前两人对掐的场景带着十二万分的玄幻……居然是赤手空拳的肉搏! 花久夜抬手就是一拳,苏沉澈手臂挡过,不等他反应,花久夜的手肘就狠狠劈向苏沉澈的脸,苏沉澈侧头躲开,道:“从我身上下去。” 他的声音分明还是温和,此时却莫名有种冷冽感。 花久夜浅浅勾唇:“敢动我师妹,我揍的你妈都不认得。” 苏沉澈揉眉心,无奈:“你弄清楚了,到底是谁动……” 话音未落,拳头对着苏沉澈的下颌塞过去。 花久夜的眼瞳眯起,眼角的伤痕越发骇人,口气理所应当道:“我管你谁压谁,反正我看到的就是你欺负我师妹,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拳头被苏沉澈接住,苏沉澈也沉了眼眸:“你若真想打架,我奉陪到底。” 花久夜:“哼哼,你……”一顿,他看向一边“喂,沈知离你往哪跑!” 沈知离一边朝外爬一边道:“石榴吃多了有点口干,出去喝点水,你们继续……” 花久夜骑着苏沉澈,对她勾勾手指:“给我过来。” 沈知离淡定转头:“不要。” 花久夜轻笑一声,眼眸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师妹,你过不过来?” 沈知离沉默了一下,掉头爬了过去。 ……趋吉避害的本能行为真是令人讨厌啊。 在沈知离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花久夜拉过她的衣襟口,定定看着她问:“你喜欢这家伙么?” 被花久夜拽着,沈知离的姿势显得有些滑稽。 踉跄了一下,才保持住姿势,沈知离抬头刚想岔开话题,就对上四双灼热的眼睛。 ……搪塞的话堵在嘴里,一时说不出口。 似乎是遇到石头,马车颠簸了一下。 沈知离控制不住朝前扑去,同前面两人滚做一团。 马车的光线突然一亮,颜色深沉的车帘掀开,探进来青荇半个头:“沈……” 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青荇双眼瞪大。 翟凤在外面不耐烦的拽过青荇,自己顶上,张口正要说话…… 光线霎时又暗了下来。 “咳咳,三位继续,我们过半个时辰后再来。 沈知离:“……”喂喂,你们不要走啊!我们是清白的啊混蛋! ****************************************************************************** 晚上在客栈住下,沈知离很忧愁。 因为所有人都用一种奇异的视线看着他们,灼灼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八卦气息。 用这种眼神看人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被人用这样的视线看,就…… 到底那欲说还休的目光是为了哪般啊!!! 吃完饭,沈知离靠在床上翻着客房里赠送的艳情话本。 有人推门进来。 沈知离抬头:“师兄……” ……就知道晚上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花久夜抽走沈知离手上的书,坐在她的床边,翻了翻,不悦:“这种污秽的书你怎么能看,下次看点有用的行不行?” 沈知离:那你就不要看的这么津津有味了好不好…… 清了清嗓子,沈知离问:“那个……蛇找到了?” 花久夜意犹未尽地合上书:“嗯,找到了。”一颗硕大的蛇头探了出来,“嘶嘶”吐着蛇信冲沈知离友好的打着招呼。 沈知离僵硬着脸:“……”我应该也回个招呼么? “对了,师妹,我们还有笔账没好好算清呢。” 沈知离警惕:“什么账?” 花久夜细长的眼眸闪着寒光:“别告诉我你忘了你把我出卖给沈天行的事情。” ……还真的忘掉了。 沈知离讪笑:“这么久以前的事情就别这么斤斤计较了嘛。” 花久夜:“不行!” 沈知离叹气:“那你要怎么样,师父都已经死了。” “沈天行死了就死了,至于你怎么补偿……” 长臂一把揽过沈知离,沈知离反应不及,脑袋靠上花久夜的胸膛。 修长微凉的手指如同摸蛇一般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沈知离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花久夜托下巴沉思:“反正我下辈子估计就在回春谷养老了,衣食住行一应费用由你承担。” 沈知离咬牙:“好。” 花久夜轻笑:“别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嘛,师兄为了你可是连南疆的王位都没去继承呢。” 沈知离低声嘟囔:“又不是我让你……” 花久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嗯?你说什么?”握住沈知离头发的手指蓦然一紧。 头皮好痛! 沈知离痛的眼眶浮起水雾:“……没有!师兄你好伟大,我都感动的快哭了……” 手松开,换成了温柔的抚摸。 花久夜语调慵懒:“既然这么感动,帮我生个孩子好了。” 沈知离:“……不要!” 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执着啊! 花久夜直起身,拽过沈知离,盯着她,无论是表情还是那双散发着危险讯号的眼睛里都能让人感觉浑身一颤:“以前是因为沈天行,现在呢?你不会真的看上那个十二夜公子了罢?” 沈知离被骇人目光吓的缩了缩,却又被花久夜拉住,完全无法躲避。 花久夜的视线转向恨铁不成钢,提小鸡一样提起沈知离的后领:“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师妹!武功全无,性子软弱也就算了,说个话都吞吞吐吐的。” 沈知离挣扎:“……放开我!” 谁是你养的啊!我哪里软了……明明是少女心情你不懂好吗! 花久夜懒得管她,丢出一句话:“一句话!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知离坐到一边揉着脖子叹气,面对花久夜,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好痛苦…… 喜欢不喜欢,其实从一开始就很明显。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任由他纠缠这么久,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涌起说不出的喜悦和安心,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在知道他的喜欢可能只是一场误会时这么这么的难过…… 可以欺骗花久夜,却无法欺骗自己。 尽管一次次各种嫌弃苏沉澈,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被那样的捧在手心里爱护,任谁也不可能不动心。 如果可以,她宁可不要喜欢苏沉澈,毕竟,注定的无疾而终…… 沉默了一会,沈知离才闭着眼睛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一会,没有等到花久夜嘲讽的话,只感觉到一只手缓慢的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像是安抚也像是无声的倾诉。 抬头,是花久夜略显复杂的目光,怅然无奈以及一丝淡到痕迹清浅的心疼。 那样的目光,让沈知离一下子想起当年在回春谷的师兄。 还是那个可以笑闹,可以肆无忌惮倾诉,会保护她陪着她如友如父如兄如至亲的师兄。 眼眶默默的热了。 沈知离拉下师兄的手,一五一十把雷影跟她说的事情转述给了花久夜。 花久夜:“也就是说,这个十二夜公子之所以会对你一见钟情百般追求都是吃错了药?” 沈知离点头:“我之前根本不认得他。” 花久夜绽开笑容,声音异常轻快:“这很简单嘛。给他配解药,甩了他吧。” 沈知离:“……” 花久夜揽过沈知离的腰,望向窗外,做畅想状:“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子满大街都是。一个十二夜算什么,回头师兄给你绑十个八个比他好一百倍的男子回来,反正江湖之大,什么样的没有,绝对各个都比那个姓苏的……” 清风皓月,长夜寂静,满天繁星在星空中闪烁不定。 一轮圆月当空。 窗口突然伸进来一只手。 然后只听极其轻微的一声脚踏声,“那个姓苏的”已然白衣翩然的站在屋中。 苏沉澈:“……”小舅子为什么会在。 沈知离:“……”一点也不意外,我就知道你会半夜翻我的房间…… 花久夜松开沈知离,跳下床,双眼冷冷看着苏沉澈,声音寒的像掉进了冰窟:“你这是半夜爬我师妹的闺房么,嗯?胆子不小啊……” 苏沉澈眨着眼睛,微笑:“……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我管你第几次,打断你的腿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花久夜掏出铁笛,对着苏沉澈就劈去。 谁料苏沉澈根本不恋战,脚下一转就又跃出了窗口,花久夜盛怒之下追将出去。 沈知离默默盘膝坐在床上,抚额。 这两只就没有和平共处的时候么,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打架…… “知离……” 伴随着温柔如水的声音,是渐渐摸上她脸蛋的手。 沈知离木然转头,拍下那只安禄山之爪:“你刚才不是……”跑出去了。 苏沉澈也盘膝坐在沈知离对面,眼眸弯起,恰似窗外多情的明月,柔情漾在其中,足以将人溺毙:“外面那个不是我。” 调虎离山…… 好招…… “知离……”苏沉澈微微垂下头,额前的碎发在清风中徐徐吹动,欲说还休的半掩住双眸,“白天你都把我吃干摸尽了,可以负责么?” ……这种我又知道肯定会这样的赶脚是肿么回事。 沈知离:“不负责。白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沉澈抬起晶莹剔透宛若宝石的琥珀色双眸,轻咬下唇,一副被人始乱终弃的怨妇样:“不记得?” 沈知离毅然点头。 ……不要装可怜! 装也没有用! 你根本一点也不可怜! “那只能这样了……” 沈知离疑惑:“哪样?” 苏沉澈看她:“你现在记得么?” 沈知离:“记得啊……喂喂……” 苏沉澈握住她的手,穿过套的松松垮垮的外袍和里衣,直接按在自己的胸前的肌肤上。 胸膛因为呼吸略微起伏,能感受到苏沉澈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 和他的人一样,真实的近在咫尺。 温暖的热度一点点顺着交接的掌心传了过来,细腻光滑的肌肤触感如同新剥开的鸡蛋。 沈知离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也一点点升了起来,一边抽手,一边语气有些慌乱道:“你在干什么?” ……平时给病人疗伤摸人家是一回事,但是被这样按着去摸对方,真的……好刺激啊! 苏沉澈按着她的手不松,还又往里面按了按,清朗俊逸的面庞浮起两抹醉人的酡红,咫尺间诱人至极,而他的语气中透出无限委屈:“你不记得了,那我只有让你再吃干摸尽一次了……” 手指无意间触到苏沉澈胸前的某颗突起。 “砰。” 沈知离觉得自己整个烧了起来。 TT哪有被强迫着非礼别人的道理啊! 五十章 “慢着……我根本没想把你吃干……” 沈知离的声音一顿。 琥珀色的眼睛倒映着月影,也倒映着她的模样。 苏沉澈敛了几分玩世不恭,脸颊依然有淡淡的红晕,只是语气却比方才要正经许多:“知离,可是我想……” 沈知离:“你想关我……” 按着她手的手又紧了几分,心跳声近的仿佛就在耳边。 苏沉澈的眼睛里掀起了醉人的涟漪,一圈一圈像是漾开了心河:“听见它在说话了么?……它说好喜欢你。” 心跳突然漏了几拍,沈知离:“你……” 苏沉澈垂了眸:“只要在你身边,就忍不住想要对你做些这样那样的事情……我忍的很辛苦啊,知离……”嘴角的笑意有些苦涩,“之前离开你的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南疆这么远,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又万一你遇到什么危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除了这些,还有……我不在你身边,如果你忘了我或者喜欢上其他的人怎么办?每天都在提心吊胆,恨不得能立刻就赶到你的身边。” 要不要这么深情…… ……这种级别的情话真的不是她能承受的住的啊! 苏沉澈却还在继续:“事实上,知离,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如果我再迟一天到的话……” “别说了。”沈知离闭上眼睛。 脸颊发烫,越来越糟糕的感觉,为什么会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说的话…… 这家伙明明满嘴谎话,心也黑的一塌糊涂…… 而且,就算是真话那也是因为吃错药了不是么…… 相信他会被卖掉的啊! 但贴近心的距离,心跳仍旧那般的沉稳有力,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如果,是说谎的话,心跳会加快吧。 那么…… 苏沉澈的手指在沈知离的脸颊上蹭了蹭,声音低沉:“知离,我根本不敢想象失去你的日子……” 骗人的吧…… 哪有这么喜欢…… 沈知离无声的嘟囔。 “不相信么?” 手底下的胸腔微微一震,一声轻微的叹息传了过来。 混杂着无奈纵容和些许的宠溺。 沈知离不由自主睁开眼睛,已经很近的距离瞬间缩小,苏沉澈的脸在瞳孔里骤然放大。 他歪了歪头,灼热的唇印上了沈知离的。 苏沉澈的身上有淡淡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却异常的好闻。 那种气息将沈知离完全环绕。 一时之间,像是被那种浓烈的名为苏沉澈的气息迷惑,竟然完全无法推开他。 唇齿间的温度传递过来,热切的舌尖顶开沈知离的唇,探了进来。 先是小心的试探着触碰沈知离的舌,再然后开始逐渐激烈的掠夺。 喘息声在耳边煽情回响,柔软的触感刷过齿列和上颚,间或轻微的按压骚弄,极尽缠绵。 沈知离只觉得脊背蓦然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酥麻。 苏沉澈含住她的唇,细致的吮吸挑逗。 只消不到一刻,沈知离就被吻的大脑一片空白,软绵绵的被苏沉澈压倒在床榻上。 激烈亲吻的间隙,沈知离只来得及思考一件事。 ……为什么这个混蛋的技术会这么好啊! 在又一个绵长的亲吻后,苏沉澈弯眸回答她:“看别人的。” ——就算都没有多少经验,但是大家的自主学习能力明显不在一个等级上。 沈知离艰难喘息:“不信……” 苏沉澈顿了下,想了想:“我还看过别的,不信我们再试试……” 沈知离:“……” 终于,在苏沉澈的手拉开沈知离的衣带,温热的指尖划过她胸前时,沈知离意识到再下去事情会变得无法收拾…… 用尽身体里最后那点微弱的力量,沈知离抓住苏沉澈的手,道:“停下……” 苏沉澈装听不见。 沈知离无奈,手指微动,从袖口翻出银针。 还没等她刺下,手腕已经被人攥住,压倒头顶。 为了钳制她,苏沉澈不得不停下动作,似雪白衣凌乱,一边圆润白皙的肩头露了出来。 看着沈知离的那双眼睛已经不复清明,分明染满了浓烈的**色泽,却也因此漂亮的流光溢彩,一头乌黑润泽的青丝在纠缠中散落下来,唇上是狼狈的红痕,艳丽的让人几乎不敢多看。 可是……这种时候明明不该有纠缠的罢。 苏沉澈还有那么多事情她不知道,而她也亦然。 在这种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如果发生了什么,那…… 沈知离又合了一下眸,才别开视线,声音尽量冷淡道:“放开我,出去……” 苏沉澈没有松开手,却也没进一步行动,只是微微俯下上半身和沈知离贴合在一起。 好热的身体…… 隐忍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知离……现在让我放开你,会不会太残忍……”呵出来的热气让沈知离的耳朵骤然红了。 刚想开口,她就觉得一个灼热而坚硬的东西顶上她的大腿。 顿时,沈知离浑身一僵。 ****************************************************************************** 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苏沉澈现在处在什么状态……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身体会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在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之后…… 沈知离略动了动,那东西好像又胀大了几分,正非常欢乐的蹭着她的大腿。 苏沉澈的声音似乎压抑的更厉害了,鼻息沉重:“知离,我忍不住了……怎么办……” 沈知离根本没听见苏沉澈的话。 她满脑子都充斥着另外一个突如其来却又强烈的超过所有其他的念头的念头…… 如果做那种事情,岂不是要让苏沉澈的【哔……】进到她的【哔……】里…… ……我【此处省略N句不和谐词汇】! 好脏啊…… 她洗澡了但是谁知道苏沉澈洗没洗澡啊,就算洗澡了谁知道某个地方有没有洗干净啊…… 而且这种事情本身就很脏吧…… 越想沈知离的身子越冷,越冷就越硬,身上的热度冷却下来,脸上也恢复了面无表情。 苏沉澈松开压着沈知离的手,转为进攻她的衣服:“知……” 沈知离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 苏沉澈按着额头,锲而不舍。 沈知离又一巴掌把他拍了下去,坐直身体就要爬下床。 腰被人抱住,沈知离抄起绣花枕头砸了下去。 苏沉澈哀嚎:“知离……” 沈知离:“松手。” 苏沉澈:“不要。” 沈知离木然转头,阴森森盯着他:“你要强-暴我么?” 那目光,那语气,那口吻…… 苏沉澈眨巴眼睛:“……有点想。” 沈知离从头上拔下银簪,恶狠狠看着苏沉澈。 苏沉澈提醒:“知离……光用银簪是干不掉我的……”抱紧腰不松手。 沈知离面无表情把银簪对准自己:“干不掉你,我干掉自己行不行?” 苏沉澈松手。 扁扁嘴,苏沉澈眼巴巴看着沈知离:“知离……我哪里做错了么?” 沈知离看着自己满身的吻痕,嫌弃的口吻抑制不住:“脏!” 接着掩好衣襟,大步流星飞奔而出。 门外爆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哄笑。 翟凤捂着肚子,弯腰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哈,沈谷主真是太厉害了,居然上床上到一半跑了……真是令人好敬仰好敬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沉澈敞着大半个胸膛,衣冠不整的走了出来,情-欲之色尚未消退,一脸的欲求不满:“她往哪跑了?” 翟凤:“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像是浴池方向……哈哈哈哈哈哈,她是真的嫌弃主上您脏啊……” 苏沉澈转眸看她:“你笑够了没?” 翟凤转身,咚咚捶墙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再让我笑一会……哈哈哈哈,主上你会不会以后萎了啊……” 苏沉澈勾唇,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抱臂,露出微笑:“再笑,强-暴你哦。” ……尚未得到发泄的怨念氤氲成了一股巨大的黑色压力。 翟凤耸着肩膀转身,渐渐笑不出声:“哈,哈,哈……主上你别这么看着我……属下是花容月貌了一点,但是属下大了您好几岁,都已经是残花败柳了,属下真的不适合啊,您还是再去找别……啊,不对不对,那个沈谷主肯定是一时没想通,下一次主上洗干净一定可以成功的!” 苏沉澈不置可否笑看她:“放心,就算强-暴你也不会是我动手……让青荇来做如何?” 翟凤挑起凤眉:“他敢!” 苏沉澈:“我的命令他敢违背?” 虽然还是笑着,但是苏沉澈的话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翟凤浑身一颤。 才意识到……苏沉澈现在正处于暴走压制状态,绝对是谁碰谁倒霉。 哆嗦了一下唇,翟凤:“主上大肚量就别跟我们计较了嘛……你看,青荇这不还在帮主上引开花久夜么……” 苏沉澈拍了拍翟凤的肩:“主上当然记得,什么帮姑姑拖走我,什么帮雷影攻击我……主上都记得一清二楚。反正来日方长……我去洗澡泻火。” 转身,他朝着浴池的方向走远。 翟凤的肩一垮,还是忍不住说:“主上,那个方向是女浴池。” 苏沉澈头也不回:“我知道。” 蠢货,去偷窥这种事情我会告诉你么? 五一章 浴池中。 沈知离努力的洗着身上的痕迹,温泉里雾气氤氲。 左搓搓右搓搓上搓搓下搓搓…… 因为客栈被十二夜的人包下,并无外人,女浴池里显得空空荡荡。 摸了摸额头,微微有发热的迹象。 沈知离轻叹一口气,靠在浴池边。 ……刚才竟然真的差点就着了苏沉澈的道。 她低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如果再迟点清醒,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 浴池外突然传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沈知离骤然惊醒,握住手里的布巾紧张起来。 声响不断传过来,可却始终没有接近。 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沈知离渐渐松懈下来,又泡了一炷香的时间,那边的声响终于消停了。 她起身擦干净水,换好衣服回自己房间睡觉。 第二天一早起程,就发现苏沉澈和花久夜双双迟到。 苏沉澈的嘴角和眼角都淤青了一片,看起来很是可怜。 花久夜倒是毫发未伤的样子,只是面色十分阴沉,巨蟒小花跟在他身边,不停的蹭着他的腿,这让他走路的样子显得有些奇怪。 这两个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么? 沈知离抽了抽嘴角,看向苏沉澈:“苏沉澈,你是怎么弄的,昨晚你后来又……”做了什么? 苏沉澈的眼眸中水光盈盈,委屈得不得了:“我什么也没做就被你师兄打了。” 走得近了,沈知离看清他脸上的伤,倒真是真的。 虽然脸蛋瞧着依然清俊澄澈,但未免显得凄惨了些。 沈知离一时心软,从怀里掏出药:“……回去自己上上药罢,过两天就好了。” 苏沉澈握紧药瓶,眼睛里涌现出无比感动的情绪,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沈知离:“知离……可是,我的手也受伤了,你可以帮我……” “走了。” 短促的两个字打断苏沉澈的话,花久夜拽过沈知离的手臂就走。 沈知离挣扎,问道:“师兄,你为什么打他……” 花久夜双手环胸:“昨晚你在泡澡,他在浴室外面。” 苏沉澈垂眸:“我只是路过……” 花久夜冷哼一声:“鬼才信你只是路过!” 眼看又要吵起来,沈知离沾了药膏对苏沉澈道:“把脸凑过来。” 苏沉澈看了花久夜一眼,微笑,弯腰。 把药膏抹上去,她转身拉住准备走的花久夜道:“你呢……哪里受伤了,要不要我一起帮你上。” 花久夜显然很不悦,甩开沈知离的手道,勾唇冷笑:“我怎么会受伤。” 沈知离叹气:“别勉强了,看你走路都不利索了……到底伤在哪里了,我帮你上药。” 花久夜直截了当拒绝:“用不着。” 说着,转身走了,姿势十分的……僵硬。 ……他到底伤哪里了,怎么这么别扭啊。 这个疑问直到沈知离上了马车拉着翟凤问才算解决。 翟凤小心的四周望了望,才沉目道:“……你问昨晚他们怎么了……大约就是花公子照着主上的脸捶了几拳,主上对准花公子的屁股连踹十几脚……就受伤程度而言,我敢担保,肯定是花公子比较严重……” 沈知离:“……你怎么知道。” 翟凤沉痛:“雷统领用他的身体给我们上过很多次课了……” 挨揍专捡显眼位置,揍人专挑难以启齿部位什么的…… 他们家主上还能更阴险一点吗! 十二夜总部位于齐州,回春谷也恰好邻近齐州。 一路同行,终须一别。 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沈知离松了一口气。 但很明显,有些人完全不认账。 车队陷入了僵持,雷影随着之后的车队总算赶来。 叶浅浅似乎是有事先回了魔教,只剩下雷影一个人压力巨大的面对苏沉澈。 ……车轮战弄瘫苏沉澈打包回去不难,难的是怎么让他放弃一而再再而三的逃跑…… 被几万禁卫军围攻还锲而不舍逃跑出来的场景尚历历在目,这家伙一旦做了决定,绝对是九头牛都拉不住的。 雷影痛定思痛,和沈知离商量先让她带苏沉澈由青荇陪同着回去,等凑齐七情丹解药的药材,他会立刻让人送到回春谷。 到时苏沉澈服下解药,忘却爱恋,自然会放弃对沈知离的追逐,老老实实做回十二夜公子。 沈知离无奈,只能应下。 于是,回到回春谷之后,沈知离发现…… 怎么有种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感觉。 唯一的差别应该是…… “十二夜公子,你怎么还没走?” 苏沉澈含蓄一笑:“为何我要走。” 花久夜舔了舔嘴唇:“你不觉得你自己又犯贱又惹人厌么?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尤其是你恶心的装可怜的样子的时候,就很想把你的脖子拧下来,然后剖开你的肚子拉出你的肠子挤爆你的哔……哔…………” 苏沉澈笑了笑:“其实我也是……你没觉得你脸上挂个丑不拉几爬虫一样的伤疤很哗众取宠么?还动不动就舔嘴唇,你以为这个动作很帅么,根本看起来就像个傻哔……哔…………” 蝶衣拽住沈知离的衣袖,一脸担忧看向窗外剑拔弩张的两人:“小姐,这个……” 沈知离翻着桌上堆积成山的谷内事务,头也不抬:“别管他们,打完就消停了……” 蝶衣绞手绢:“可是……小姐,花公子会受伤的啊。” 沈知离看着蝶衣,目光有些复杂,低声嘟囔:“……催眠还没失效么?” “啊,小姐……”蝶衣不解,“你说什么?” 沈知离收回目光,继续干活:“没事……反正受伤了所有医药费你按十倍报给青荇青堂主,他会负责的。” 窗外很快打了起来,金石交错和身形腾挪的声音不绝于耳。 蝶衣咬住下唇,不时道:“花公子……啊,揍他啊……踢他下面!这样不行,他肯定会……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 沈知离揉了揉耳朵,往边上挪了挪。 外面不知是谁占了上风,蝶衣小脚一跺,提着裙裾一溜小跑奔了出去,只听外面又是一阵喧哗。 如此反复,不胜聒噪啊不胜聒噪…… 院中的悬铃木转向枯黄,落叶遍地,已是将近入秋时节。 沈知离加了件衣服,踩着咯吱作响的枯叶,偷偷去了一趟石窟,三个月一次,总算赶上没有迟到。 出来的时候正撞上花久夜。 沈知离装傻:“师兄,早啊……” 花久夜看了一眼石窟,懒洋洋的语调里带着几分明显的质问:“师妹,里面有什么好玩的么,你去做什么了?”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突然问道:“这次你们谁赢了?” “谁?”花久夜挑眉,唇角露出讥诮笑容:“你觉得师兄会输么?……还有,不要给我岔开话题!” 沈知离叹气:“过几天就是师傅的忌日,你要不要去看他老人家……” 花久夜一怔,随即冷笑道:“你要亲自指点我在哪里挖坟么?” 沈知离:“当年的事情……” 花久夜打断她:“不用解释。” 就算再多的苦衷也没法掩盖沈天行欺骗的事实,沈天行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花久夜永远忘不掉知道真相那一刻所遭受到的巨大欺骗感,仿佛他全部的认知都颠覆了,全心全意的信赖和崇敬瞬间烟消云散,之前有多敬仰,之后就有多痛恨。 这个人养育他,教导他,只是为了交换一枚种子。 这个人明知他的母妃和妹妹在南疆受苦,却丝毫不曾告诉他,更不曾出过一分力气营救。 这个人…… 他甚至相信,沈天行是知道他被南疆的人抓走的,甚至恐怕知道他会遭受到怎样的待遇……只是,沈天行毫不在意。 花久夜不愿意去,沈知离只能自己去。 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每年给孩子们的冬衣也还是要发的。 马车停在回春谷谷口的镇子前,刚下过一阵秋雨,青石板路上显得有些湿润,酒馆老板有些怅然的递给了沈知离惯例的一坛子酒。 沈知离嗅了嗅酒香,马车继续开进破旧的大宅院。 孩子们欢呼着冲了出来。 下了马车,沈知离搓了搓手,遥遥望着院子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 又是几辆马车停了下来。 月白锦袍的男子从打头的马车上优雅下来,唇畔笑意宛然。掀开后面马车的布帘,满满当当几车的新衣和小玩意,而且很显然做工比沈知离那一车精细的多。 于是……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么! 不等沈知离思考完,苏沉澈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小心的捧起她的手,而后从身后掏出一个毛绒绒的玩意,把沈知离略微有些冷的手塞进去,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件藏青的外袍披在沈知离身上。 弯了弯眼眸,他笑:“知离,暖和么?” 毛绒绒的玩意里放在一个小暖炉,很快驱散了那一点寒意。 沈知离无奈:“你来干嘛?” 苏沉澈却转头望着兴高采烈的孩子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知离,你喜欢孩子么?” 沈知离果断回答:“不喜欢。” 苏沉澈:“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沈知离凶狠道:“尤其不喜欢跟你生的!” 苏沉澈眨眼眨眼,莞尔一笑,眼眸羞涩的半垂:“知离……原来你都想到跟我生孩子的事情上了,小小苏是不怎么好听,要不然,你再取别的名字罢……” ……给个杆子你顺着往上爬,揍你一顿你居然还能顺着往上爬! 无声叹息,师父的忌日沈知离实在懒得和苏沉澈拌嘴。 见沈知离不愿搭理他,苏沉澈也就只站在沈知离身边,目光珍视而留恋的把沈知离从头到脚深深看上几十遍,视线的灼热程度让沈知离觉得有种置身油锅的错觉。 沈知离撑了一会,发现实在撑不住,只好狼狈的躲回马车里。 终于,分发完东西,沈知离从马车里露了一个头。 刚一冒出来,就看见苏沉澈站在正中,笑容温柔和煦宛如春风,身边一堆抱着东西的小孩子笑容满面的冲着沈知离齐声叫道:“沈谷主,苏公子说他喜欢你~~” 沈知离:“……” ……蝶衣,你为什么也站在里面!是还嫌不够丢人么! “刷!” 沈知离猛地拉下帘子,短促道:“走!” 城门外的凉亭前,沈知离把酒放在地上,青筋忍不住跳了几下:“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 苏沉澈从凉亭柱子后面探出一只琥珀色的眼睛:“知离,你身上蛊毒未解,我不放心……” ……蛊毒。 沈知离的脸微微红了,干脆不再管苏沉澈,斟满酒,一杯杯交替饮下。 三分微醺,沈知离靠着凉亭的柱子,轻声道:“老头子,他回来了,不过还是很恨你,现在把他带过来他肯定挖了你的墓……嗝,还是明年……算了,也不知道明年会是个什么情形……答应你的我已经快做到了,你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嗝……” 沈知离刚想饮下杯中的酒,未料被人夺去,一口喝尽。 她皱着鼻子,不满道:“抢我的酒,混蛋!” 苏沉澈又倒了一杯,就着沈知离的杯子喝了下去。 沈知离伸手去抢:“混蛋……这酒很贵的啊,想喝自己去买啊,嗝……” 天色渐渐暗下来,苏沉澈的眼眸亮如星辰:“知离,你醉了么?” 沈知离:“醉你个头,老娘清醒的很!快还给我!” 苏沉澈把酒壶背到身后,沈知离上前去抢,手不断在苏沉澈的身上摸索,苏沉澈的神情似乎很苦恼:“知离……如果趁人之危的话,会不会被讨厌啊……” 沈知离眯起眼睛,一巴掌拍到苏沉澈的脸上:“趁你个头,快给我快给我……” 苏沉澈按着鼻梁,有些无奈的把酒坛递过去。 沈知离露出满足的笑容,抱住酒坛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然后豪迈的用衣袖一抹嘴角,摸着苏沉澈的头道:“真乖,回来姐姐罩你。” 看来是真醉了……这点酒量实在不敢恭维。 乘人之危也不是没做过,只是…… 苏沉澈默默的看了看地面,当着人家师父的面对他的宝贝徒弟下手,总觉得有种被长辈偷窥的感觉。 而且蝶衣好像也在不远的地方……不然干脆把沈知离掳走呢。 做君子还是做小人…… 苏沉澈陷入了沉思。 沈知离晃了晃脑袋,又重重捶了一下头,摇晃着站起身,渐渐稳住身形。 “呼……”她长舒一口气,仿佛一下清醒了很多的样子,“老头子,我回去了。” 扶着廊柱,沈知离慢慢朝远处走去。 经过激烈的心里挣扎,苏沉澈第一次为自己竟然还拥有节操而感到惊叹。 他揽过沈知离的肩头,温声道:“知离,我送你回去。” 沈知离眯着眼睛看他,冷不丁翻手一根银针就朝着苏沉澈扎了下去。 苏沉澈挡开,架住沈知离的胳膊,轻笑一声,对着地面声音低低道:“师父在上,知离我就先接收了,以后我会代你照顾她的……” 沈知离挣扎:“喂喂,谁要你照顾了,你谁啊你……” 苏沉澈定定看着她,唇边柔和笑容依旧:“我是苏沉澈。” 未料沈知离挣扎的更厉害:“苏沉澈……我最讨厌苏沉澈了!” 苏沉澈一顿,被打击:“为什么讨厌苏沉澈?” 沈知离又打了一个嗝,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说出来的话没一句让人觉得可信的,动不动吃我豆腐占我便宜……嗝,明明有个比我漂亮很多,不对,漂亮一点的红颜知己干嘛还要来装失忆招惹我,还说是吃错药了,我才不信……嗝,之前明明那么喜欢叶浅浅的,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说不喜欢就不喜欢谁信啊……讨厌死了讨厌死了……嗝,最重要的是他居然不洗澡就想把我拖上床,谁要和他上床啊,脏死了,讨厌……” 苏沉澈:“……” 有种瞬间被击中的赶脚…… 突然心情变得好沉重。 沈知离还在喋喋不休的数落。 ……这样也好,也算是种发泄了。 苏沉澈默默的想。 扣住沈知离的下巴,在她带着酒气红润异常的唇上吻了吻,苏沉澈才松开那无论热度还是芬芳的气息都让留恋不舍的唇。 摩挲了两下沈知离红扑扑的小脸蛋,苏沉澈双手一用力,抄抱起了沈知离。 沈知离起初还揪着他的衣襟扑腾了两下,但很快就不动了。 再低头去看,沈知离已经靠在他怀里沉沉入睡,发丝凌乱的脑袋埋进苏沉澈的胸膛中,双眸微合,神色静谧安详。 ……真是没有一点防范意识。 ……或者是说,因为是他所以沈知离才会这样毫无防备。 这种想法让苏沉澈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在沈知离的颊边又亲了亲,苏沉澈才迈步朝着蝶衣的方向走去。 睡吧,我的知离。 五二章 沈知离又翻了个身,揉着眼睛,看向窗外微亮天光。 薄暮晨曦。 一层浅金的浮光在男子的颊边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他的眼眸微合,长长的睫毛长而翘,覆盖在光洁的肌肤上,轻微的颤着。 好看的苏沉澈……此时,正躺在她身边。 确切的说。 一个被窝里。 沈知离痛苦地按住额头,默默回忆。 昨晚…… 细如蚊蝇的哼声响起,男子换了个姿势,长臂自然而然的揽过她的腰,嘟囔了一下什么,然后双手顺势紧抱,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沈知离:“……” 他怎么这么熟练?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沈知离挣扎着想要从苏沉澈的怀抱里脱出来,苏沉澈的手死抱着不放。 挣扎无能,沈知离一把抓过身边的枕头,对着苏沉澈一顿猛揍。 终于…… 顶着一头被揍的凌乱的乌发,苏沉澈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身,迷离的琥珀色眼眸无辜眨了眨:“知离,早……” 红锦团丝薄被自苏沉澈光裸的肩头滑落下来,露出诱人的锁骨和白皙的肌肤,衬着色彩艳丽的被褥显得格外妖娆。 沈知离咽了口口水。 在沈知离怔愣之时,苏沉澈就着尚不清醒的表情靠过去在沈知离的唇上印下一吻,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沈知离的唇角,才又毫无所觉般的倒在沈知离身上…… 沈知离:“……” 起来啊混蛋,谁准你亲我了!!!!! 开心倒下的苏沉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一缕翘起的头发缀在苏沉澈脑后,看起来很是可爱。 沈知离深吸一口气,默默捏紧了拳。 屋外。 蝶衣听见房间里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由想推门进去,却被青荇拦住。 青荇掂量着判官笔,一脸沉重:“别管了,任他们去吧……” 蝶衣忐忑:“这怎么可以,昨晚不是只说你家公子送小姐回房,现在……啊,万一小姐吃了什么亏……”说着她又想往屋里冲。 一把拽住蝶衣的手臂,青荇叹道:“就算你进去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蝶衣绞紧了手绢,忧心忡忡的看着动静声颇大的屋里:“青堂主,你家公子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我家小姐。” 青荇一愣:“你也不信?”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法不对,青荇又改口,“你为何不信?” 蝶衣抱头思考了一下,道:“每次看到你家公子笑起来,总有种会被他卖掉还帮他数钱的感觉……唔,尤其是和花公子比起来的时候……”说到最后一句蝶衣羞涩的垂下了头。 “哐当。” 门被一下推开,沈知离穿戴整齐走了出来,对蝶衣道:“蝶衣,热水,我要洗漱。” 蝶衣闻言,忙一溜烟跑去忙活。 青荇的视线越过沈知离看向屋内,只见他家英明神武阴险狡诈至极的主上大人正四仰八叉躺在一堆衣服被子里,两只呆呆的眼睛上一边一个青眼圈,上半身光裸着露在外,一副惨遭蹂躏的模样。 虽然有点对不住主上大人,可是……莫名的有点……爽爽的感觉…… 唉,我定然是被主上大人带坏了。 洗漱罢,沈知离刚想回大宅院看看孩子们,忽然看见一个黑衣人急急忙忙跑来,递给青荇一封书信。 原本表情轻松的青荇脸上一下凝重起来。 沈知离不由问:“青堂主,发生了什么么?” 青荇叹气:“金城派被魔教灭门,华山长老带弟子去衡山赴寿宴之时遭遇魔教偷袭死伤惨重,这两桩是最大的,初次之外的小斗争更是多不胜数,正道武林如今下不来台,说要开围剿大会……恐怕是要同魔教宣战了。” 沈知离一顿:“那苏沉澈也要去?” 青荇:“按照以往是必须要去的……莫说十二夜公子在江湖上的地位,就单论私仇也不会放过魔教的。” 说罢,青荇就进屋将书信递给了苏沉澈。 苏沉澈披着凌乱的外袍接过书信,看完之后菲薄的唇抿了抿,琥珀色的眼眸沉了沉,看不出是何情绪。 虽然唇角仍旧有清浅的笑意,但那一瞬间的苏沉澈沉稳得有些陌生。 沈知离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差。 蝶衣那边也来了消息,说华山带了一大批人前来求诊,沈知离点头表示知道,也没有再去大宅院看孩子们的心情,匆匆回到了回春谷。 上次在武林大会也算见过,沈知离只开了一个过得去的价格。 对方听闻,忙问附近还有别的神医么。 沈知离果断摇头,并且表示再不救治好几个人估计就撑不下去了,对方沉吟良久,含泪应下。 由于诊费问题,回春谷常年比较清闲,这次来了这么多的病人倒是一下手忙脚乱起来。 好在回春谷内除了沈知离还有好些大夫,平摊下来倒也勉强够数,不过饶是如此,也连续忙了头十个时辰才将所有病人都处理过,沈知离累的几乎瘫倒,倒头就沉沉睡了一觉。 醒来时,发现外面正在争执。 沈知离跑出去就看见一帮受伤较轻的华山弟子正围着花久夜指指点点。 花久夜一袭黛云纹大红羽缎披风斜斜立在门框边,乌润长发编成几缕用金环束起垂在耳侧,修长手指挠着蛇头,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眼角伤疤弯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既风骚又邪魅的味道。 见沈知离来,当先一个弟子道:“沈谷主,敢问这位可是魔教中人?” 不等沈知离答话,又一个弟子道:“一看他就是!正道中人哪有穿着成这样还长成这样的,简直比魔教还魔教!” 花久夜舔了舔唇,很感兴趣的问:“师妹,我能以魔教的名义杀了他们么?最近谷中来了不少人,突然有点兴奋……” 沈知离按额凶狠道:“不行!”转头对那几个弟子解释,“这是我师兄,不是什么魔教中人,就是长得比较像坏人,其实他……” 沈知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几个弟子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一个个尖叫着跑远。 沈知离:“……” 花久夜耸了耸肩,朝里走:“真无趣……还是揍那个姓苏的比较有趣。” ****************************************************************************** 苏沉澈…… 好像也好几天没看到他了……当然这和她忙着照顾病人也有关系。 只是……沈知离按着眉心思索了一下,终究去找了青荇。 青荇正在他的屋里收拾东西。 他要走了,那么苏沉澈……一股钝痛涌了上来。 沈知离平静的看着青荇:“青堂主。” 青荇闻声转头,看向沈知离笑了笑:“沈谷主,这段日子叨扰了,在下恐怕要先离开了……” 沈知离略一犹豫,也回笑:“没什么,我还要感谢青堂主这些日子的破费。” 青荇苦笑:“我倒是没什么,反正最后出银子的还是主上。” 提到苏沉澈,接下来的话就很好接。 沈知离:“青堂主,我想那七情丹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 看着沈知离,青荇的神情也变了变,似乎有些不忍:“雷统领也跟我们说了,此时还要劳烦沈谷主,实在不好意思……主上他……” 沈知离忽得一笑:“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本来,我也觉得你家主上这感情来的蹊跷,不用同我解释了。等药材一到,我会尽快配好,托人送给你们或者你们来取也可以。”她顿了顿,“认识一场,道个别吧,还不知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青荇见沈知离真的没有什么异样,才叹道:“实在是……魔教的话,十二夜不能不管。” 沈知离这才想起之前的江湖传闻,十二夜公子同魔教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此时便下意识问道:“十二夜和魔教到底有什么仇怨?” 青荇:“十二夜是主上的父亲所创……” 沈知离忍不住:“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为何要叫十二夜?” 青荇一愣,才道:“不知沈谷主可听过十二夜华。” 见沈知离像是反应不过来,青荇接道:“十二夜华是传说中能够起死回生的神花,虽然一切记载尚在书上,从没听闻有谁真的见过这花,但老主上一直想要找到这花,不,与其说找到不如说是一种寄托……老主上对夫人的感情很深,大概是希望她能活过来罢……不过终其一生他也没有做到……”说到这里青荇的神情显得有些消沉。 老主上,那应该就是纪明月口中的苏慎言…… 青荇抬头见沈知离也在默默无语,才像想起什么一般道:“至于十二夜和魔教的仇怨我说到这你应当也能猜得出罢……主上的母亲是被魔教的人杀害的,所以十二夜创建之意其实就是为了辅佐主上灭掉魔教。” 沈知离垂头沉默良久,问:“那叶浅浅……” 青荇摇头道:“叶浅浅的事情我也不是太清楚,其实当初主上会和她纠缠到一起我也很意外,主上同老主上的性格很像,我本以为他会找一个主上母亲相似的女子……说起来,沈谷主倒是和主上的母亲有些相似,啊,我这有主上母亲的画像,沈谷主可想一看?” 沈知离点头。 青荇翻找了许久,递给沈知离一卷画轴:“主上出生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便一直靠着画轴维持对于母亲的记忆,后来他渐渐懒得翻了,我便替他收着。” 说话间,沈知离已经展开画轴。 画轴上是个女子月下醉酒的图景。 一袭如流水般泛着淡淡银光的长裙蜿蜒而下,女子手中虚握着一个白玉酒杯,一手支着下颌,银白的袖口顺着手腕滑下,露出白皙而诱人的手臂,眼眸微醉,神色迷离,而那张脸…… 那张脸…… 美得令人几乎窒息。 你可以用这世上所有美好美丽纯真的词去形容画上的女子,她看起来犹如水晶般剔透明晰。 只消一眼,就让人再移不开视线…… 沈知离面无表情:“她哪里跟我相似了……” 青荇:“呃……我不是说长相,大概是感觉吧……据说当年她最大的爱好就是隔三差五揍老主上,而且从来不会手软……” 沈知离:“……” 沈知离又看了看那幅画,眼眸微闪了一下,像是了然了什么意义叹了口气,合上画递给青荇:“我知道了……青堂主,替我跟你家主上道个别,我就……不去见他了。” 青荇接画,见沈知离转身就要走。 “等等。” 沈知离脚下一顿:“什么事?” 青荇道:“那个……是我一个人回十二夜,主上他……死也不肯跟我走。” 五三章 沈知离挥着手送走了青荇。 身后苏沉澈和花久夜又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夕阳西下,沈知离默默叹了口气,回去继续照顾银……哦,不对,病人。 华山长老清醒过来,握着沈知离的手连声道谢,让沈知离硬生生把“其实我只是因为银子”的话咽了下去。 身旁守着长老的一众弟子也都刷一下向沈知离行礼。 看过的病人也不算少,沈知离却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场面的感谢,微微有些心虚。 伤好了不过几日,留下诊金,华山众人就都出了回春谷。 每日翻翻医书,看看诊,开开药方,处理处理谷内事物,无事拣拣药材数数银子,沈知离的生活其实相当单调。 只是日复一日过下来,也便不觉得如何了。 事实上,比起之前此起彼伏一波夺过一波的事件,沈知离反而更喜欢这样的生活。 不用担忧,不用心惊肉跳,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从这点来说,沈知离其实是个相当无趣而且古板的人。 捧起还冒着热气的白瓷茶杯,沈知离躺在靠椅上翻着腿上师父留下来的医书。 无所事事的蝶衣坐在沈知离身侧开始喋喋不休的废话:“小姐,你有没有看见花公子前两天穿的那件衣服啊,就是那件有红色有黑色的披风……” 沈知离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嗯。” 蝶衣双手捧脸,眼睛闪亮:“真的好好看好好看,就那么一眼,奴婢的心都酥了。”似乎承受不住,蝶衣不住扭动,“花公子怎么可以这么好看这么好看,真是太过分了……” 沈知离:“哦。” 蝶衣扯住沈知离的衣袖,眨眼眨眼:“小姐小姐,蝶衣也可以做一件那样的披风么!” 沈知离头也不抬:“可以啊,银子从你工钱里扣。” 花久夜属于她的包养范围内,蝶衣又不算,当然没道理让她掏钱。 蝶衣扁嘴。 沈知离转身继续看。 蝶衣继续扯她的袖子:“小姐,呜呜呜呜呜,奴婢买不起……那个料子好贵……” 沈知离:“多贵?” 蝶衣:“五两一尺布……” 沈知离霍然起身,拽住蝶衣的领口,口气不善:“你说多少!” 蝶衣哆嗦了一下,老实重复了一遍。 沈知离回忆着昨天花久夜那件披风的长度,顿觉痛心疾首:“五两银子一尺……这简直是抢钱!” 蝶衣偷偷抬头:“不是五两银子是五两金子……” 沈知离:“……” 蝶衣猛然抱住沈知离的腰:“小姐,你冷静点冷静点,你要做什么呀!” 沈知离斩钉截铁:“找他同归于尽去!” 屋外突然传来打斗声。 噼里啪啦,稀里哗啦,轰隆轰隆,哐叽哐叽。 沈知离带着蝶衣到了屋外就看见两个飞快交击的身影,间或有蛇影一闪而过。 只见其中一个身影高高飞起撞上身后的院子,随着石墙倒塌的声音掀起一阵尘雾。 几乎瞬间,那人又从中飞起,再次交手。 沈知离按着额头,连叫停的兴致都没了。 “蝶衣,去算算重建要多少银子,报给青荇。” 蝶衣跟在后面道:“可是……小姐,青堂主走了啊……” 沈知离这才想起,一顿之间,打斗身影中的一个动作一顿,骤然掠下,白衣翩跹而落,弯起的眼眸望向沈知离,笑意宛然。 接着是那句永恒不变的开场白:“知离……” 沈知离看了一眼苏沉澈,忍不住指着他的头道:“你后面那缕呆毛怎么还没压下去……” “呆毛?”苏沉澈摸了摸头,触到那一缕百折不屈翘起来的头发,“呃……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翘起来的?” 一根铁笛伸过来,戳了戳苏沉澈那缕毛。 花久夜口气闲闲:“一两天了罢……我还以为又是你那个糟糕品味的产物,特地翘起来一根做鸡毛什么。” 苏沉澈委屈的看着沈知离:“青荇走了……没人帮我梳头了……” 不等沈知离答,花久夜先插嘴:“你自己不会么?真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口气嘲讽。 苏沉澈无视他,眨眼:“知离……帮我梳头好不好。” 沈知离:“没梳……” 一把梳子被塞进她的手里。 握着梳子,沈知离犹豫了一下,但是看着那一缕异军突起的呆毛,把它压下去的欲望强烈的不得了…… 终于,她按住苏沉澈的肩膀,用力梳了一下。 呆毛在风中颤了颤,伏倒下去。 沈知离满意的松开手,就见那一缕呆毛又顽强的立起来。 ……一定要压倒它! 沈知离反复同那缕呆毛搏斗,完全没注意到靠她靠的越来越近的苏某人。 “嘶……好痛……”苏沉澈抱头骤然退开。 花久夜握着一缕被硬生生拔出来的头发,淡淡勾唇道:“好了,现在没有了。” 沈知离:“……”好办法,她刚才怎么没想到。 苏沉澈面色沉沉:“还我的毛……” 花久夜咧嘴一笑,身形后掠,扬着手中那一缕头发:“不给!想要?来抢啊,来抢啊~~~” 苏沉澈不屑转头:“真幼稚。” 花久夜的面色也一下沉起来:“想打架么?” ……这种对话每天至少要上演三四次,实在听都听腻了。 沈知离转身准备回去,后脑突然一痛,疼痛促使她反手一巴掌闪过去。 “啪”清脆一声,正中苏沉澈漂亮的小脸蛋。 苏沉澈摸了摸红起来的脸颊,又皱眉从自己头上拔下来几根头发,混着手上的几根头发结到一起。 沈知离:“……你在干什么。” 苏沉澈的手指异常的巧,发结很快系好,他甚至还从腰间的玉佩上取下穗子绑到一起,才笑眯眯的提起问沈知离:“好看么?” 黑色的头发系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下头缀着的穗子随风轻轻摆动……其实,挺怪异的。 但沈知离不自觉的脑中闪过一个词。 结发夫妻。 苏沉澈拉起沈知离的手,把结好的东西放上去。 “知离……让我娶你好不好?” 他的脸上还有被沈知离打的五个手指印,鲜红欲滴,看起来有些可笑……但说话的神情却是认真的。 发丝轻飘飘的在手中,并不沉,反而有种微痒的感觉。 这种感觉传递到心里……就好像心也被什么软软细细的东西撩拨了一下。 微微的痒,微微的动容。 不想嫁给他么? 沈知离垂头看着那一缕交缠在一起的发,它们相似到密不可分。 “就凭几根头发就想娶我师妹……你在说笑话么?” 花久夜从沈知离手中抽出那一缕发,远远丢向一旁的草丛,接着神情冷冷看向苏沉澈。 沈知离的视线随着那一缕发抬起,定格了一瞬。 苏沉澈的神色也有冷:“当然不是……如果知离愿意嫁给我,把我所有的一切给她都没关系。” 花久夜:“包括十二夜?” 苏沉澈毫不犹豫:“包括十二夜。” 花久夜勾唇:“那包括你的命么?” 苏沉澈顿了一下,花久夜已经嗤笑出声。 平静的看着花久夜,苏沉澈浅笑道:“是,暂时不包括我的命……因为我还想留着它娶了知离,在娶了知离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完全不信。”花久夜,“你为什么想娶我师妹?” 苏沉澈回答的比任何一次都快:“因为我爱她。” 花久夜突然大笑出声。 好一会,他顿住笑容,揪住苏沉澈的衣领,表情依然维持着刚才笑的模样,眼睛里却满是让人发寒的阴冷:“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师妹嫁给你的……第二个叶浅浅?你想都不要想。” 苏沉澈走远以后,花久夜才去看从他插口以后一直没说话的沈知离。 沈知离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花久夜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痛,伸手揉乱她的发,轻声道:“怎么了,对师兄的态度不满意么?” 沈知离抬头,缓缓摇头,微笑:“没有……我本来也没打算嫁给他。” 花久夜:“可你还是很难过。”揉着揉着,花久夜的声音里掺杂了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别的情绪,“跟小时候一样,完全不懂去掩饰情绪,我当年到底是怎么被你骗的……” 沈知离:“喂喂……我都包养你了,别提那些事情了。” 花久夜笑叹:“也是,我再去做两身衣服先……反正是花你的钱,我完全不心痛。” 沈知离:“……” 你不心痛我心痛啊我心痛! 又揉了揉沈知离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头发,花久夜在她手里放进一样东西,转身走远。 她看向手心,本以为被他扔掉的那一缕结好的头发正安然躺在那里。 ****************************************************************************** 不到半月后,回春谷又迎来了第二批伤患。 显然不满足于华山一个长老,这次魔教的触须延展到了其他大门派,衡山和祁山掌门均在离山时遭到突袭,祁山掌门尚好,衡山掌门却是一时不查,被魔教贼人打中要害。 有银子送上门沈知离自然不会拒绝,尤其这次还来了个沈知离勉强算认得的人。 衡山大弟子杜意之。 光说这个名字她其实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但一看到那张脸沈知离就忍不住想起当初他在武林大会上被苏沉澈整的数日下不了床还不住感谢的样子……这倒真是个傻好人。 而就在沈知离感慨之时,七情丹的药材已然凑够由雷影押着亲自送到回春谷。 五四章 一共七味药材,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绝难寻找到的。 实际上,七情丹本身也是一个传说。 回春谷的药房里,雷影将放在宝匣里的药材一个个取出来小心摆放好。 北海吞天蛟的□、南山之巅的紫薇贪狼草……一样样数过来,最后是那份古方。 沈知离拿起药方,细细看过,唇抿了抿:“这上面有些地方记载并不明确,我还需要试验一下。给我七日,不出七日应该就能配好解药。” 得到沈知离的保证,雷影像是松了一口气。 却听沈知离突然问:“是不是真的半个月就会完全遗忘?” 雷影点头:“若古方上所言无错,那么就是这样。” 那就是说只剩下半个月了。 脑中没来由的浮现出苏沉澈那缕翘起来的毛,一翘一翘,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屈不挠而且喜欢得寸进尺。 但是一旦拔除,就再也没有了。 沈知离将药材重新收回匣子,抬头发现雷影竟还在看着她。 她摸了摸脸颊,奇怪:“我脸上有什么么?” 雷影冷凝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怪异的神色:“你不难过么?” 沈知离低头折起那份古方:“如果我难过……那么可以不配这份解药么?” 雷影沉默。 沈知离洗了洗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因为药物而来的感情过于虚假不真实,又或者苏沉澈背负着灭掉魔教的重任不该陪我耗在回春谷……”她转头对雷影笑笑,“不用担心,我不会为了这个故意把解药配错的,都说了我是个有医德的大夫……” 该说的都被沈知离抢白,雷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知离突然长吐一口气,笑:“雷统领,不过是被忘记而已,我在回春谷呆了这些年,生离死别都见得多了……而且……” ****************************************************************************** 从药房里走出来,沈知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已经下定决心,就彻底放下罢,不要再去想了。 蝶衣小跑过来:“小姐,呼,刚才找了你半天……那个怪人醒了。” 怪人? 沈知离赶去一看,她从南疆地牢救回来的那个面目狰狞疑似是南疆前代王的大叔正扬起恐怖的嘴角笑,光-裸的身体大半泡在浴池里,仿佛很不好意思般道:“小姑娘,能不能先给我拿套衣服,我虽然不介意,但是你们看到万一留下什么不好的记忆就不好了嘛……” ……居然真的没死。 从地牢里把这人救出来他的身体已经很勉强,但碍于尴尬身份不能将人丢在南疆,沈知离只好一路颠簸把人驮回来,这人就一直保持着昏迷的状态,到了回春谷沈知离把人放回春谷的药泉里泡着就懒得管他…… 居然光靠药浴伤口就恢复了十之七八。 生命力真是顽强的可怕。 换上衣服又饱餐一顿,大叔满足的摸了摸肚子。 沈知离试探着问:“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么?比如……你是谁?” 大叔很干脆:“不记得。” 沈知离旁敲侧击:“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 大叔:“没打算。” 沈知离:“你就没有一点计划么?” 大叔:“没有。”那张可怕的脸上又一次露出笑容,“我很满意现在的日子……打算就这么过下去了。” 沈知离面无表情:“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睡我的……而且至今一两银子没有付……” 大叔点头表示知道,同时讪笑:“小姑娘……我目前身无分文你也知道的,不然我卖身给你吧。” 看着那张扭曲着笑的脸庞,沈知离嘴角抽搐。 ……你卖身谁要啊!买回来当镇鬼门神吗?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 “沈谷主,沈谷主,你在吗?” 太久没有人敲门,沈知离愣了一下才让蝶衣开门。 走进来的是个月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俊挺修长,满脸的浩然正气,一看便知出身名门正派。 沈知离:“杜少侠来有什么事情么?” 杜意之进屋乍一见大叔的脸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镇静道:“家师服下沈谷主开的药已经又昏睡了一日,我就是想来问问不知我师父何时能够清醒?” 这是她的本职,沈知离很快应道:“令师的伤势颇重,我已经替他处理过伤势,若无恶化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多睡些也是养伤,只要每日定时喂他服药,无妨的。” 杜意之微微赧然,拱手道:“是在下太过心急了,叨扰沈谷主了。” 对方这么客气,沈知离也不好不客气:“没关系,杜少侠担心师父的心情我能理解。” 杜意之刚想继续客气,沈知离的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脉,杜意之脸上一红,沈知离已经收回手,又飞速在纸上写了个方子塞给杜意之:“按这个方子取药,三碗熬成一晚,一日两次……” 杜意之不明所以。 沈知离好心解释:“杜少侠肝火太盛,我开些药去火……你这几日有没有咳嗽难眠,口干舌燥,通便……” 没等沈知离说完,杜意之迅速打断她,绯红已经漫过整个脸颊,倒了声谢迅速溜走。 沈知离不明所以。 身边的大叔戳了戳沈知离,笑得一脸促狭:”小姑娘,哈哈,你把人家少年吓跑了……哪有姑娘家跟个男子说什么肝火通便的……” 沈知离面无表情:“我是大夫。” “小姑娘可以啊……”大叔邪笑着摸了摸下巴:“加上上次我见过的那两个少年,如今已是第三个了吧,想不到你非倾国倾城之貌倒是红颜祸水的命……这几个少年人我瞧着都不错嘛,五官正,气质佳,当然最和我眼的还是那个敢于大庭广众将你抱在怀里的少年人,真真是十分的对我的胃口啊……” 沈知离目光复杂:“一把年纪老大不小了你都在想些什么……” 大叔嘿嘿一笑,继续摸下巴:“自然是饱暖思淫-欲了……偶尔八卦一下是人生乐趣所在啊。” 沈知离:“蝶衣。” 蝶衣目光囧囧的待命:“小姐!” 沈知离沉目:“把他轰出去!谷里不养闲人!” ****************************************************************************** 不过,闲了只不到一天,刚养好伤的大叔就也加入了照顾病人的行列。 送来的病人越来越多了……起初还只是各大门派的弟子,而后谷内渐渐多了些普通人。 尽管这些普通人只交由谷中其他大夫来看,沈知离还是觉得……非常的不舒服…… 她见过那些伤势。 魔教惯来爱用阴毒功夫,一旦被击中,十有八九是为重伤,那些伤大都是会留一辈子的。 有被毒掌所伤,整块胸口漆黑一片,五脏六腑被震碎大半…… 有被切下手臂小腿,只留有残躯痛得惨叫连绵…… 也有被击打的血肉模糊,皮肉翻卷…… 沈知离的心情沉重下来,终忍不住去问刚进谷的雷影,雷影沉默了半晌,深黑的眼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道:“……我也是刚收到的消息,魔教教主如今年事已高即将故去又尚未留有子嗣继承,故而他麾下两大护法四大法王谁在围剿正派中立功最大,便最有可能继承魔教教主之位……所以这场肆虐,在所难免。” 沈知离:“那怎么样才能阻止?” 雷影毫不犹豫吐出四个字:“灭掉魔教。” 沈知离顿了顿:“只有苏沉澈才能灭掉魔教么?” 雷影道:“当然不是,但只有十二夜会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一定要灭掉魔教。”又补充,“如今魔教内讧,正是最好的除掉魔教的时候。” ……也就是最好的让苏沉澈滚蛋的时候。 沈知离抿唇:“我知道了。” 三天后。 沈知离从药房里走出,手中捧着一个蓝色的锦盒。 雷影抱剑斜靠柱子等在门外:“好了?” 沈知离的神情略带几分疲倦,打开锦盒,里面盛放着一颗通体流光四溢的丹药,像是混杂着七情六欲,色彩斑驳的炫目。 雷影看了一眼,终道:“就是这个……” 他没有动手拿,问:“这个是我给主上,还是你……” 沈知离合上盒盖:“我去罢。”她笑了笑,“趁着苏沉澈现在在对我一往情深言听计从。” “知离。” 沈知离回眸:“嗯,我在这。” 苏沉澈眨眼,语气很委屈:“……你这几天都好忙,见那个姓杜的的时间都比我。” 沈知离点头:“没办法,谷里病人多…………” “不过听到你叫我来,我还是很开心的。”苏沉澈弯眸,露出和煦笑容,“这证明你至少还在惦记着我,对吧,知离。” 沈知离点头。 苏沉澈呆愣了一下:“……你点头了。” 沈知离轻笑:“我不能点头么?我是在想你啊。” 话音未落,她已经落入了苏沉澈的怀抱,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知离,我很高兴。” 只顿了一刻,沈知离反手抱住苏沉澈。 抱住沈知离的手骤然收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里:“知离,其实那天你师兄说……” 沈知离打断他:“先别说这个。”推开苏沉澈,沈知离从后面的台子上取下一个盘子,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帮我尝尝罢。” 盘子里还冒着热气,是几个模样怪异的虾球。 苏沉澈眨眼眨眼:“知离……这个是我给我做的?” 沈知离:“不是!……我做着玩的,你不吃就算……” “吃!”苏沉澈一把夺过盘子,琥珀色的眼睛满足的眯了起来,像是得到了心爱玩物的孩子,捧着盘子就塞了一个进嘴里,但很快……他的脸绿了。 沈知离试探着问:“不好吃么?不好吃就还给我……” 苏沉澈艰难的咽下去:“好吃。”仿佛为了证明,又迅速的再塞了一个进去。 沈知离递了杯水给苏沉澈,苏沉澈咕咚喝了两口接着三下五除二干掉所有的虾球,并且把盘子展示给沈知离看:“吃完了!” 晶亮亮的眼睛一闪一闪,像是等待着沈知离的夸奖。 沈知离抿唇笑了一下,眼眸中浮起一层淡到几乎看不出的悲哀,轻道:“傻瓜。” 苏沉澈的指尖抚过沈知离的额发,声音很动听:“为了我的知离,就算做傻瓜其实也没关系的。” 五五章 苏沉澈话说完的那一瞬间,沈知离有种莫名的酸涩,好像有什么难以抑制的情绪要破出胸膛。 她想开口,但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 苏沉澈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很轻,很温柔,眸光里有流连的温存,透着无与伦比的珍视。 到底谁才是傻瓜,她不知道。 接下来能做的,只有等待。 “神医……我这腿中了魔教的毒掌,是不是好不了了?” 沈知离准确无误的将几根银针插进穴道里,一股乌黑浓稠的毒液溢了出来,用湿布擦了擦手,她道:“没有这回事,我会治好的。” 声音笃定,透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出了院子,沈知离绕到另外一边,正撞上迎面来的年轻男子。 杜意之喜形于色:“沈谷主,家师已经清醒了。” 沈知离笑笑:“既然醒了,想来应该没有大碍了。” 杜意之顿了顿,似乎有些忐忑:“沈谷主……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 一般这种语句出现绝对没有好事。 “我想同沈谷主学习医术,不知是否能够?我不会叨扰太久,教我数月便好……” 果然…… 沈知离无奈:“杜少侠,姑且不论我现在没有时间教你……数月你想学到什么,学来又有何用,倒不如凭着那把春水剑让魔教少杀几个人来得好。” “照顾师父的医童说,若师父再迟些时辰送来,只怕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杜意之定眸看着她,“所以……我意已决,沈谷主不用多言……” 沈知离:“我意也已决,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见沈知离要走,杜意之一把拉过沈知离的衣袖,扭开微微泛红的脸,放了一沓银票在沈知离手上,结巴道:“……真的、不行么?” 沈知离:“……” ……你们怎么都知道用这招?!! 还有……你这种口吻,这种姿势,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可是…… 沈知离看着手中的银票,脑中激烈挣扎,终收进怀里,叹气道:“徒儿,你想学什么?” 不等杜意之说话,一个人影闪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那我也可以学么?” 沈知离霍然转身,苏沉澈身着一袭刚换好的白衣,白玉的发冠将发一丝不苟束在顶上,双肩各一条纯白涤带长长垂下,云锦腰带将腰身系出,更显身材颀长,风姿卓绝,浑然一个翩翩如玉公子。 他看向她的眼神,还是那副样子。 不知不觉间,沈知离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沉了下来。 ……药效还没有来得及发作么? 杜意之倒很开心的样子:“十二夜公子?没想到公子竟然也在回春谷。” 苏沉澈拱手,笑得温文:“我也没料到。” 他嘴上温和,但不知为什么沈知离听来总有种莫名的恶寒。 杜意之热情道:“上次还没多谢公子相救。” 相救?不会是指苏沉澈把他一脚踹下台还装作救人的事情罢…… 沈知离默默。 苏沉澈毫无愧疚之意,自觉受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杜意之:“十二夜公子可也是来回春谷求医的……沈谷主的医术果真名不虚传,令人叹服。” 苏沉澈笑:“那是自然。”理所应当的语气,略顿了顿,“杜少侠也要跟沈谷主学医?” 杜意之点头。 “可是为了令师?” 杜意之继续点头。 “杜少侠的孝心实在令人感动,不过……”苏沉澈澄澈的双眸看着他,满面真诚道:“其实回春谷中医术最好的并不是沈谷主,而是另有其人……杜少侠若真心想学医,不妨去寻那人,而且料想他应当比沈谷主清闲的多。” 杜意之困惑:“谷中有这样的人么?” 苏沉澈颔首:“正是沈谷主的嫡亲师兄。” 杜意之询问看向沈知离。 沈知离略挣扎了一下,点头。 苏沉澈笑得越发温柔和善,指向不远处:“朝前直走,第二个岔路那间院落便是。” 杜意之谢过苏沉澈,忙朝着他说的地方走去。 瞧着杜意之远去的背影,沈知离唏嘘:“……让他去找我师兄学医,你确定不是让他去找死?” 苏沉澈不动神色的揽过沈知离的肩:“你其实……也很期待吧。” 沈知离甩开:“我没有!” 苏沉澈:“那你方才点头……” 沈知离咳嗽两声:“……顺头点了点,实话嘛……” ……她才不承认是想看老实人倒霉的样子。 苏沉澈温柔笑:“知离,我们真般配。” 谁跟你般配了! 沈知离嘴角抽了抽,转头,岔开话题:“喂喂,他万一要是不愿意去找我师兄呢?” 苏沉澈眼中利芒一闪,口气不自觉低沉下来:“那他的目的就不是学医了。” “是你让他找我学医的?” 慵懒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 花久夜冷冷看向苏沉澈,苏沉澈毫不在意的对视过去。 沈知离抬头,隐约看见两道激烈的雷光从两人双目间对射过去。 苏沉澈微笑:“是又如何?” 花久夜眯起眼睛:“听说你也要学医?” 苏沉澈指指后面:“你徒弟追来了。” 远处的杜意之正叫着:“师父……等等我……” 花久夜直直盯着苏沉澈,一字一句:“你想学医,那不用劳烦师妹,我来教你罢。” 沈知离蛋定看,这种混乱的场面……她还是先走吧。 拐弯走进另一间供伤患住的院落,身后不断响起打斗声和杜意之微弱又无力的劝架声。 疗伤间隙,沈知离听着那些声音,微微扬了唇。 “啊啊……” 床上的伤患再一次痛苦的呻吟出口,打断沈知离的思绪。 眼看伤患挣扎着想要去抓自己的大腿,沈知离连忙让医童按住他的手脚,用针封住他的穴道,又一次将药粉均匀的涂抹在伤处。 他的大腿中了魔教的毒,部分溃烂,瘙痒难忍,但绝对不能动手去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做完这一切,沈知离也渐渐没了其他心思。 那样打闹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 ****************************************************************************** 入夜。 沈知离沐浴完,换好寝衣抱着医书反复翻着。 魔教的毒其实并不复杂,难为就难为在极其的阴毒,一旦中招根本来不及解毒……沈知离皱眉想,那要怎么样才能提前防止中毒? 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 沈知离面无表情转头。 那头白衣一闪,窗户再次被合紧。 “知离……” 沈知离:“出去。” 苏沉澈指着眼眶的乌青,眼眸闪着晶亮的水光:“我被你师兄打了……”一屁股坐在沈知离的床上,“他还非要教我医术……好辛苦啊知离……” 沈知离用医书戳他屁股:“出去。” 苏沉澈扁嘴:“不要。” 沈知离:“我要睡觉了,你出去!” 苏沉澈弯眸笑:“知离,你睡罢……我守着你,保证不会有意图不轨的人进来。” 根本意图最不轨的人就是你了吧! 可是…… 念头一转,脑中回想起晚膳前雷影同她说的话。 沈知离收回书,在掌心中握了握,道:“你要是不肯走,我们来聊件事罢。” 苏沉澈褪掉靴子,干脆坐到沈知离的对面,眨巴眼看她:“说吧。” 沈知离看向地上两双并排放着的靴子,许久动唇道:“你什么时候走?” 苏沉澈回答的毫无停顿:“不走。” 沈知离抬眸,对上苏沉澈的眼睛:“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苏沉澈,跟雷影离开回春谷罢。” 苏沉澈:“为什么?” 沈知离:“你忘了么?你是十二夜公子,你是名动天下的十二夜公子……” 那头的人突然笑了,犹如绽开的花朵,极动人:“不……我现在只是苏沉澈,喜欢你的苏沉澈,为了我的知离可以做一切的苏沉澈,你一个人的苏沉澈。” 他笑得那般好看,那般风轻云淡,似乎其他从来也不在他的考虑中。 沈知离深深闭了一下眼睛,转开视线。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苏沉澈。” 她说:“我喜欢的人,不会是个只肯躲在一隅,任由自己的仇人逍遥自在无辜的人死于非命而无动于衷的懦夫。你看不到那些伤患么?你听不见他们的惨叫声么?你……” 还没说话,沈知离的手就被苏沉澈牵起,滚烫的唇轻轻烙在沈知离的手上,轻若鸿毛:“是,我看不到。她们不是我所重视的人,我自然看不到,我只看得到……”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一室寂静。 沈知离还保持着高高扬起手的姿势,苏沉澈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缓缓收回手,沈知离平静的看着他:“如果你只是这样的人,那么一辈子都别想我会喜欢你。这样的情话再动听,也只会让我觉得恶心……苏沉澈,他们每一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兄弟亲人朋友,你能体会到那种看着自己亲人死去无能为力的悲哀么?”深吸一口气,她道,“你不是无能为力,你只是不愿意去做……道不同不相为谋,你……” “知离。” 长眸微合,苏沉澈低声问:“你想让我离开么?” “当然……” 苏沉澈:“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他的声音依然轻柔,“如果没有魔教没有这些江湖争斗,我只是苏沉澈的话,你会让我离开么?或者说,你舍得让我离开么?” 看向沈知离,琥珀色的眼眸里波澜不兴,黑夜般寂静。 “我想听真话。” 舍得么? 沈知离的心里抽痛了一下。 如果苏沉澈这么一走,不知又要多久才能再回来……而七情丹解药的药力,半个月内就会见效,那么再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忘了那仿佛已经深入骨髓的爱恋。 忘了那他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忘了那一声声动情的知离。 都会荡然无存么? 沈知离的眼眶忽然热了热,她扬起唇,终实言道:“……不舍得。” 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眼睑,缓慢而温柔。 “知离,刚才我在想,如果能有这三个字,那么为了你,那我就跟着雷影回到十二夜好了,可是现在……我忽然有点贪心了。” 苏沉澈的声音仿佛在耳边环绕着响起,他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喜欢我么,知离?” 音色柔的似乎能掐出水来。 沈知离笑了,声音不大,但确实笑了:“喜欢,我喜欢……” 声音戛然而止,苏沉澈揽过沈知离的腰,深深的吻了下去。 五六章 越吻越深,直到无法呼吸。 苏沉澈松开唇,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倒映的满是沈知离的身影,影影僮僮,五色迷离。 好像在这世上他只能看见沈知离一人。 他轻声问:“知离,我是在……做梦么?”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有种承受不住的感觉,沈知离微合了一下眸,笑:“如果你觉得是做梦也未尝不可。” 窗外忽起一阵风,房中橘色的烛火一下灭了。 沈知离的容貌沉在黑暗中,只能看见那隐约的轮廓,触手可及。 夜色中,好似有什么潜伏的兽被唤醒。 更鼓声遥遥传来。 银白色的皎洁月光攀爬过院墙,投落进窗中流泻一地银辉,木色的窗棱染上暧昧的颜色。 地面上有散落的衣衫,一件件延伸到床沿,没入被深深遮起的厚重帷幔里。 轻微的喘息声混杂着细碎的声音。 “知离,我有洗干净,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哦,不信你闻闻还有皂角香味。” “知道了,喂喂,手别乱摸啊……” “……我没有乱摸啊,这里是乱摸么,那这里呢,不然这里……” “滚!出去……” “不要……现在出去我会坏掉的……” “你坏了关我……啊,混蛋……别乱动啊,流血了,我会死吧……” “不会的,不会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半个时辰后。 “混蛋,我要睡觉……” “知离,你现在还睡得着么?” “你管我……” “可是我还不困诶……”他停了一下,“上次在谷口的书局买了本不错的书,突然有点想试验一下……” “滚……” 一个时辰后。 “……你还要做多久……” “很快就好……” “你去死……” 扶住她的腰,他又更深入了一些,声音很欢喜很无赖:“知离,你不舍得的。” 又半个时辰。 床榻边除了律动只剩下一根挣扎的手指头。 又过了…… 沈知离:我为什么没有一开始把他踹下去,我为什么没有一针戳死他,我为什么没有…… 一口血梗在喉头,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 薄汗顺着不断摇晃的发丝垂落,滴在胸口滚落榻上,苏沉澈的容颜近在咫尺。 距离已经近乎为无。 每一点每一滴都清楚的挥毫毕现。 最初的疼痛已经渐渐被其他的感觉淹没,最亲密的接触,亲近到可以感受到他身体里的某个部分在她的身体里脉动,跳跃。 从未想过的刺激感受,哪怕是一个细微动作都让她头皮发麻,手指不觉蜷紧。 “知离、知离、知离……” 听见苏沉澈的轻声呼唤。 一遍一遍,反复不歇。 恍惚间,沈知离想:他们这样,到底应不应该。 ……她不知道苏沉澈是不是真的爱她,不知道苏沉澈会不会忘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 只是……即便再理智,有些事情也完全不受控制,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做了。 而且,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难以接受。 又一滴汗落在她的额头,顺着眼角慢慢滚落。 苏沉澈的吻印在她的眼角,轻柔的吻去,舌尖在她的眼眸上舔过,叹息般低沉的声音仍旧回响。 “知离,我爱你。” ****************************************************************************** 一夜过去了。 天边一抹微亮的光晕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良好的作息让沈知离在床上挣扎半晌终究扶着糟糕的腰爬起来。 看着铜镜里两个乌黑的眼圈,她果断取了两个煮蛋热敷。 再过半个时辰蝶衣就要进来打扫了。 沈知离按着额,走到一片狼藉的床边。 床上光-裸的美男正侧身手脚并用的抱着被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在榻上,深黑的发白净的肌肤,强烈的色彩对比带来了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她微微移开视线,就看见那流畅而性感的身体线条,尤其是两条修长的大腿……大腿…… 沈知离抚额,把脑中那些废料驱散出去。 美男又抱着被子蹭了蹭,清朗俊逸的面容一如既往的纯洁无辜,他嘟了嘟嘴,咬住一片被角迷迷糊糊叫着”知离,我还要……”…… 要你妹啊要! 好想忘了昨天啊…… 她昨天一定是被鬼上身了…… 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 沈知离一把抽过苏沉澈身下的被单,卷一卷塞进床底下,接着又动手去扯苏沉澈抱着的被子,叠好放在一边。 被扯掉被子,冷风一吹,苏沉澈揉了揉眼睛坐起身,看见沈知离,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早!”随即道:“知离……你怎么起来了?”他拽过沈知离的衣袖,就想把她拉过来。 沈知离阴沉的看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片乌云沉沉的怨念黑色气场。 苏沉澈连忙收回手。 沈知离客气道:“醒了就穿好衣服出去罢。” 苏沉澈:“知离,我可以亲你一下么?” 沈知离淡淡道:“不可以。” 苏沉澈顿了顿:“知离……你怎么突然这么生疏了,我们昨天……” 沈知离:“不要提昨天!!!!!” 苏沉澈委屈:“为什么?知离……你后悔了么?” 沈知离沉默。 苏沉澈委委屈屈的穿着衣服。 沈知离催促:“动作快点,穿好就出去。” 看着等苏沉澈一件一件套上衣服,回春谷的谷主沈知离沈神医忧愁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慢慢回想起她人生中至今最大的败笔。 苏沉澈:“知离……你要始乱终弃么?” 沈知离:“到底是谁使乱!!!!” 苏沉澈撅嘴:“上了人家还不负责……” “你够了你……”沈知离继续抚额,她觉得她今早抚额的次数快要赶上过去一个月了,“你想怎么办?” 苏沉澈眨巴着闪亮的眼睛:“人家要名分。” 沈知离:“……” 名分你妹啊……再装我揍你啊! 见沈知离面色不善,苏沉澈稍微正了正神色,掰手指算:“知离,你看,我们告白也告白了,该发生的也发生了,又是两情相悦,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知离,嫁给我罢。” 沈知离还未开口,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师妹。” 房间里的两人同时神色一变,苏沉澈跃跃欲试:“知离,我现在去跟小舅子求亲……” 话没说完,苏沉澈的衣领就被沈知离揪住,紧紧盯着他沈知离阴森森的威胁:“如果你敢把昨天的事情告诉师兄一个字,我就、就……” 苏沉澈眨眼:“就怎么……” 沈知离:“我就……”其他的威胁好像都没什么用,脑中迅速思忖,她淡定道,“我就忘了你去找别人结婚生子。” 闻言,苏沉澈的脸色变了变动唇正要开口。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知离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过苏沉澈推开后窗,用尽全力将他推出去,“扑通”一声后,她猛然合上窗。 在花久夜进来之前,沈知离先一步打开了门,对花久夜笑道:“师兄,早啊。去吃早膳罢。”说着,搀着花久夜的手臂就朝外走,花久夜看了一眼与平时没什么差别的屋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 转眸看见沈知离领口处微微露出的红斑……花久夜的眸瞬间一暗。 沈知离拖着酸痛的身体继续看诊,只看了几个就有些吃不消,只好回去小憩。 过了午时,听见蝶衣慌乱的声音。 “小姐,花公子又跟苏公子打起来了……” 沈知离揉腰道:“他们俩不是天天打么,有什么关系……” 蝶衣:“不是啊,这次好像是真的啊……好激烈好激烈的,刚才苏公子都吐血了……” 吐血? 沈知离赶到时,两人打的正难分难舍,但明显跟平日里打闹的程度大不相同,都动了真格的。 周围不少衡山弟子一边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边围观,雷影抱着剑也站在一侧。 沈知离:“雷统领,苏沉澈刚才吐血了么?” 雷影头也不转:“好像是……对了,还要感谢沈谷主,主上他答应跟我回十二夜了。” 明明是她一手促成,意料中的事情,但知道的那一刻,沈知离的心里还是恍惚了片刻。 但很快冷静下来,她问:“那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影:“不知道,我刚看见主上浑身湿淋淋的捧着脸坐在池边一脸花痴傻帽样,上来就告诉我他准备跟我回去了……然后你师兄就打过来了。” 沈知离:“你不去拉架么?” 雷影转头,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捏了捏拳头:“也好,该去拉架了。” 高束的马尾一扬,雷影拔剑就朝苏沉澈砍去…… 有人介入,场上两个人的身形骤然一停。 花久夜冷冷看着苏沉澈,铁笛指向他:“今天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 苏沉澈身上还不断滴着水,嘴角有一点红痕,他用手指擦了擦,道:“你打不过我的,想杀我我未必还会让你了……”略一顿,他看向沈知离,露出笑容:“知离……” 花久夜上前一把掐住苏沉澈的脖子,慢条斯理的语气里满是硬生生厮磨出的戾气:“谁准你叫了……” 沈知离叹气,按住花久夜的肩膀:“师兄……别打了。” 花久夜转头,暴怒:“你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知不知道他要走了……” “我知道。” 沈知离:“师兄,让我跟他单独说两句罢。” 花久夜的眼神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沈知离抱了抱花久夜,柔声:“我真的没什么,不用担心。” 只剩下两个人。 沈知离摸了摸苏沉澈的脉,叹息道:“我就知道你身体强壮的像猪一样,怎么可能吐血。” 苏沉澈反手握住沈知离的手,笑道:“我没事的。” 沈知离浅笑:“真的要走了?” 苏沉澈点头:“你说得对……只是苏沉澈怎么够娶我的知离……”弯起眼眸,他说的轻描淡写,“等我灭了魔教,用魔教来当聘礼娶你好不好?” 沈知离简单而干脆的回答:“好。” 苏沉澈怔了怔,才握住沈知离的手放到颊边,轻轻摩挲,眼眸温柔却又带着不确定:“知离,你说的是真的么?” 沈知离笑:“真的。” “……突然说喜欢我,突然愿意和我做那种事情,突然答应我的求婚,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苏沉澈缓缓揽过沈知离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呼吸沉沉,“有种好像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的感觉。” 沈知离愣了一下,还是笑:“怎么会,我一直都在回春谷的……” “等我。” 苏沉澈环抱着沈知离,手臂逐渐收紧,将她完全的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沈知离的眼睛湿润了一下,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好,我等你。” 贴近心的距离,能听见苏沉澈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如此沉稳。 就像他的誓言,如此动听。 当天晚上,苏沉澈跟着雷影离开了回春谷。 沈知离对着医书,给自己熬了一碗药。 五七章 作为一个常年浸淫在医书里的大夫沈知离自然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行了周公之事后会发生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会有意外。 天色冷寂,悄无声息。 苦涩的药汁被盛进药碗里,沈知离缓缓坐下,苏沉澈应该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看着药碗中被微风漾起的波纹,良久,沈知离终于还是端起药碗。 唇触到药碗壁,还未来得及送入口中,药碗就被斜伸来的手夺走。 沈知离一怔,来人已经接过药碗嗅了嗅,接着猛然摔在地上。 瓷制的药碗顷刻间四分五裂,深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难闻而浓烈的药味散在空气里。 按着额头,沈知离轻声道:“师兄……” 花久夜的面色在夜色中阴沉的像是要滴出水来,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知离低头不去看花久夜,转身道:“我先回去了。” 衣服后颈被花久夜拽住,粗重的鼻息喷在耳后,微微湿热,他的声音低沉到阴暗:“不说清楚就想走?师妹……你也太不把师兄放在眼里了罢。真当我是死的么?” 沈知离不语。 微风袅袅,如泣如诉。 花久夜的手触上沈知离后颈肌肤上的红痕,暧昧的摩挲。 他的手指像蛇,冰冷而让人毛骨悚然。 “胆子真大啊……都学会跟人上床了,还会自己给自己熬这种药……”勒住沈知离纤细的脖子,“你应该知道他要走了罢,他要走说不定还会忘了你你居然跑去跟他上床,简直蠢不可及……”手指渐渐收紧。 沈知离依然背对着他沉默。 花久夜不耐烦的把沈知离的肩膀扳过来,沈知离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预料中的惶恐不安又或是难过悲伤,寂静的就像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把花久夜的手拽下来,淡淡笑:“师兄,我已经不小了,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自己有判断。” 一句话,把一切干系都撇的干干净净。 “你的判断就是这个?” 花久夜的怒气终于掩饰不住:“就算白白给他上了也没有关系?就算他把你忘了也没有关系?就算……” 沈知离定定看着花久夜:“师兄,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回报的……和他发生的一切,我心甘情愿,没什么好后悔的,也没有觉得吃不吃亏……他忘记不忘记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什么叫与你无关!”花久夜骤然转身,“我现在马上赶去把他压回来跟你成亲……不,还是干脆杀了他好了,也免得他以后不愿意或者忘了你,这样一劳永逸……” 他的手被沈知离握住。 沈知离的声音很轻:“师兄,别去……是我让他走的。” 花久夜霍然回头,面容在月色下冷冽到了极点:“你傻了么?他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要这么死心塌地?” 沈知离抬头笑了笑:“我都让他走了,你再把他叫回来,我很丢人啊师兄……而且,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们认识不过一年,时间过过忘了就好了……” 花久夜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道:“你愿意忘记的话……我有可以让你遗忘所有与苏沉澈有关的记忆的蛊,把它种下去保证你就算见到苏沉澈也绝对认不出他是谁,怎么样?” 沈知离的手指攥紧。 良久,松开:“不用了。” 花久夜:“怎么不用?”两指箍起沈知离的下颌,花久夜的掌中忽然多了一只蠕动的银白色蛊虫,邪魅的面容上笑容越发令人心寒:“闭上眼睛放松,这蛊只是封印,只要你愿意种下,它与你身体里的情蛊不会有多少排斥的,只要瞬息功夫就好了。” 沈知离挣扎:“不要。” 花久夜手上一顿,神情瞬间冷下来:“为什么不要?” 沈知离狼狈的扭过头:“我自己可以忘记,用不着那个。” 花久夜眯起眼眸:“师兄帮你忘记不是更好?”见沈知离是真的不愿意,花久夜手下的力气加重了几分,“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师妹,苏沉澈那种一抓一把男人,你想要多少的师兄不能给你找来?你想上床想怎么样,现在师兄就能陪你……反正,今天你就是不想忘记也得给我忘记……”语至最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蛊虫距离沈知离只有咫尺的距离。 花久夜是铁了心要让她忘掉,沈知离用力挣扎,花久夜完全不管不顾态度蛮横。 实在挣扎不过,沈知离深吸一口气,冲着他低吼道:“师兄,我没有多久可以活了!我不想死的时候什么都记得!” 话音一落,花久夜的手瞬间一松。 屋内刹那寂静。 沈知离从花久夜的手中挣脱开,揉着几乎要被捏碎的下颌骨,低低喘息。 “什么意思。” 许久,花久夜的声音空空旷旷的响了起来,他猛然看向沈知离:“什么叫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沈知离低喘道:“十二夜华。” 只有短短四个字,却让花久夜一下子反应过来。 十二夜华。 天下闻名可以起死回生扭转乾坤的神花十二夜华。 花久夜第一次听到它的时候,不过才刚刚记事没多久,有人说只要服下十二夜华的花心,就算死去再久的人也可以复活过来。 他一直把他当做遥远的传说,直到有一天一个番邦来的奇人给母亲敬献了一颗名为十二夜华的种子,他才直到那或许是真实存在的。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那枚种子的时候……会是在沈天行的密室。 除了那枚种子,还有他母亲给沈天行的书信。 沈天行原来只是为了种子才收他为徒的…… 而更让他觉得无法忍受的是……十二夜华根本是一朵妖花,它的养料竟然是血液。 纯阴体质女子的血液。 从种下的那一刻起,每三个月一次,不能间断一次,否则不过半月就会枯萎,而且一朵花只能一个女子供养,即使再寻找到一个女子替代,也没有任何作用。 ……沈天行选中的那个女子,是沈知离。 他同意救活沈知离,带回回春谷,为她看病收她为徒教她医术,竟然也只是为了供养那朵花。 他们之间那些亲密的美好的相处,原来都是假的。 那一刻,欺骗伤害痛苦和挣扎席卷了花久夜。 他无法忍受,无法相信,种种种种化作对沈天行的痛恨,对回春谷的痛恨。 花久夜按住沈知离的肩,语气难以抑制:“就算是十二夜华……那你为什么会死?” 沈知离低头,声音平静:“十二夜华的孕育至多不过再一年就会结束……开花的时候,需要用我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去献祭,然后花开,花心成熟就可以取下来使用了。” 谁知她说完,花久夜的口气倒是一下子轻松起来:“沈天行死了……你可以根本不去管什么十二夜华。” 沈知离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可能。” 花久夜:“你说什么?” 沈知离道:“那是师父一生的心血,临终前我答应过师父……” 花久夜:“答应又能怎么样,他死了!还能管的了活人的事情?” 沈知离摸向心口:“师兄是死是活,答应了他的事情……就算是死我也一定会做到。” 花久夜想也不想,立即道:“我现在就去毁了十二夜华。” 沈知离从头上拔下钗,抵住自己的脖子,眼眸坚定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如果你毁了十二夜华,那么我现在就死。” 花久夜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极其的可怕,声音像是从齿缝间厮磨出来。 “你威胁我?” “对不起,师兄……”抿了抿唇。沈知离垂下头,语气软和下来,“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师父给予的,我没见过亲生父母,他对我来说比至亲更亲,这一生他只求了我这一件事,我没法不做到……“ 花久夜:”哪怕他要你的命。” 沈知离停了停:“是。” 花久夜:“就算你知道他为了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去送死?” 沈知离又停了停:“是。” “就算师父是另有所图又怎么样,但他给予我的那些不是假的……” 师父摸着她的头说。 ——女孩子是拿来宠的,男孩子是拿来揍的,很公平嘛。 师父低声对她笑着说。 ——傻丫头,怎么能嫁给师父呢?还有……以后就算嫁人,这些事情也用不着你操心,我家知离值得更好的。 甚至临终前他神情歉疚着说。 ——对不起,委屈你了。 即使一开始是为了让她养育十二夜华,但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这些都是假装出来的。 她记得那些师父教导她的时光,一字一句不厌其烦的讲解,即使记错也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 “……没有强迫,没有不满,即使为十二夜华死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 是的,心甘情愿。 第一次进入密室里,师父就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做决定。 不答应,师父会用药让她忘记这件事,离开回春谷再托一户人家照顾她,她可以平平安安活到老。 答应,她可以留在师父身边,跟花久夜一起学医术,但等十二夜华的花开她至多不过活到二十五岁。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她选择了后者。 ……她原本就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是师父给了她生命给了她温暖,即使用生命报答也无所谓。 她不想忘记不想离开。 师父给予她的早已经超过了生命。 就算花久夜…… 她如何能忘记,师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冷月曲水自斟自饮时无意识的呢喃:“知离,如果你师兄在,他肯定要同我抢酒了……” 只是她和花久夜到底不一样。 花久夜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般长大,怎么能理解受尽人间冷暖尝尽种种苦楚在尘世挣扎求生的人遇到救赎的感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算是明知会死,就算是明知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遗忘承诺好好活下去…… 也必须要去做。 “……所以,师兄,我最多不过再活一年半载……别让我忘了他好么?” 沈知离抬起头,唇角扬起笑,神色毫无阴霾的看着花久夜。 五八章 “……谁说你是他救的?” 花久夜握住沈知离的手腕,力气大的像是要把她的手骨攥断:“你是我救的,沈天行不过是出银子罢了。” 那个奇寒的雪夜里,明明是他闲得无聊出客栈闲逛才在雪地里把冻的几乎死掉的沈知离挖出来的,也是他一勺一勺姜汤把沈知离救活的…… 反扳过沈知离的手腕,花久夜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凭什么为了沈天行去死?” 剧痛从握着簪子的手腕处传来,沈知离不由得痛呼一声:“松开。” 花久夜:“松开让你去死?想都不要想!” 话音未落,他逼近一步,沈知离不自觉的后退。 如此反复,几步之后,她的后背抵上墙面。 “就算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十二夜华,我也不会让你去救沈天行惦记着的那个死女人……你敢死我就敢用十二夜华再把你救活……”语气一顿,花久夜冷冷道:“不过那个时候,我保证不会让你再有一丁点自缢的可能。” “没用的。” 沈知离咬着唇:“你救不了我……献祭而死之人,就算十二夜华也就不回来……” 几乎是下一瞬间,花久夜一把扛起沈知离,大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字句从唇齿间蹦出:“既然如此,那我就看着你……三个月,一步都不许离开我。” 花久夜说到做到。 整整三天,带着巨蟒跟在沈知离身边,寸步不离。 不论是给伤患看诊吃饭睡觉甚至沐浴,花久夜都不厌其烦的跟在她的身边。 ……最可怕的是,就连沈知离半夜起夜上茅厕,花久夜竟然都神出鬼没一脸阴测测的跟在身后…… ……这样她还怎么过日子啊!简直比苏沉澈还可怕啊! 她三个月才要去一次石窟好不好!根本不用跟这么勤快啊! 还有,花久夜难道打算这么跟着她三个月么! 花久夜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他是真的打算跟上三个月……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上茅厕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睡着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小花缠住,失败…… 沈知离趁着花久夜洗澡的时候试图溜进石窟,被裹着布巾的一身水珠的花久夜缠住,失败…… 沈知离欲哭无泪…… “师兄,你放过我行不行?” 花久夜冷冷斜睨她:“你觉得可能么?” 沈知离:“……” 给我点希望会死么! ……早知道不告诉他十二夜华的事情了,忘了苏沉澈有什么关系,反正最后也没有结果的事情…… 终于,沈知离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花久夜的蛊毒发作。 月圆之夜,花久夜晚饭吃过就消失了,她轻手轻脚朝着石窟溜去,就看见蝶衣站在门口,双手平伸想要拦住她:“小姐……还是别去了罢……” 沈知离抚额:“快闪开。” 蝶衣:“小姐……拜托了,别去嘛……花公子说只要今晚拦住你,他就……” 沈知离:“给小姐闪开……花久夜用什么贿赂你了,我给你双倍!” 蝶衣垂下眼睛,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双手不自觉的捧起小脸蛋:“……他就亲人家的脸一口,啊,好害羞好害羞好害羞……” 沈知离:“……” 这玩意她还真的给不了…… 说话间,一条优哉游哉的蟒蛇悠然的挪动着身体爬过来,尾巴一甩,紧紧卷住沈知离的身体。 ……沈知离猛然一惊,她特地在花久夜的蛇饲料里加了无敌剂量的麻痹散,药翻一排的老虎都没有问题,怎么会…… 蛇身越卷越紧,沈知离再一次被卷进了蛇体里。 鲜红的信子一下一下擦过沈知离的脸,巨大的蛇头蹭了蹭她的胸口,在上面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去。 ……沈知离整个人几乎完全被蛇包裹住,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又是这样!!!! ……于是,又失败了么? 蝶衣用衣袖替沈知离擦了擦额上的汗,好心道:“小姐,你就先忍一忍吧,等花公子他的蛊毒发作完了……啊,差点忘了……小姐,我去看看花公子怎么样了,你现在这里等着,别乱走哦……” 不等沈知离再开口,蝶衣就提着小裙裾一溜小跑朝着花久夜的房间奔去…… ……你到底是谁的侍女啊! 沈知离无奈地站定,看着胸前似乎睡得很滋润的巨蟒,又看了看蝶衣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背影…… 寂寂夜风中,她怅然的深深叹了口气。 ****************************************************************************** 仰起头,天空中的圆月突然缺了一半…… 沈知离定定看着…… 月亮似乎缺的越来越厉害了……而且还有点发红的样子,好诡异啊…… 接着,一道红影一闪而过。 眼花了么,沈知离默默地想。 突然,胸前匍匐着的蛇头猛然抬了起来,直直撞上沈知离的下巴。 沈知离下巴剧痛,手脚被束缚在蛇身内,正在纠结之中,就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极其嚣张的眸子。 是叶浅浅。 她一身艳红的紧身衣,将身材衬托得极其火辣劲爆,曲线毕露,就连身为女子的沈知离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一把九环大刀架在肩上,叶浅浅只用手指就掐住那只大的可怕的巨蟒的身体…… 巨蟒拼命挣扎,叶浅浅手指一用力,盘旋着沈知离的蛇就被一下子从她身上被抽出拽着丢开。 沈知离跟着巨蟒转了好几个圈,才缓缓站定。 稳住身形的时候,花久夜心爱的巨蟒小花已经晕晕乎乎倒在一侧的草丛里,蛇事不省。 ……这种战斗力实在好让人羡慕啊! 看了一眼沈知离,叶浅浅淡淡道:“沈谷主好兴致。” 依然是冰冷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 对于叶浅浅,沈知离谈不上厌恶,却也没有多喜欢……自然,除了苏沉澈的缘故,还有就是作为一个女子来说,叶浅浅的外貌真的绝对是公敌啊…… 拱手道了个谢,沈知离道:“多谢相救,在下有事,先走一步。” 叶浅浅语气微有不耐:“站住,我有事找你。” 沈知离的脚步停了一下:“有什么事情可以先等我一下么?……我有件要紧事要做。” 叶浅浅:“多要紧?” 沈知离正色:“性命关天。” 叶浅浅:“多久?” 沈知离:“呃,不久不久……也就一两个时辰而已,很快的,真的。” 叶浅浅:“……” 一步挡在沈知离面前,叶浅浅紧握住大刀,横空一划:“我没耐心等……直接跟你说来意。” 沈知离又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什么?” 叶浅浅平静道:“选择一,从今天起,你包括回春谷里的所有大夫都不许给任何一个所谓武林正道人士看诊医治,否则我就杀了你;选择二,你现在跟我离开回春谷,我保证不会动回春谷里人的一根毫毛……” 沈知离:“咳咳,有三么?” 叶浅浅的刀向着沈知离的脖子驾过去,奇重无比的刀身压的沈知离一边肩膀不住下沉,她抓了抓乌黑柔顺的长发:“没有,我数到三,做决定。” 沈知离:“等等等等……” 叶浅浅:“一……” 沈知离抓狂:“喂喂,不带你这样的,让我多想会啊……” 叶浅浅面无表情:“二……” 沈知离:“慢点,二又二分之一行么……” 叶浅浅的语调放缓:“三……” 立在肩膀上的刀刃闪着锐利的寒光,似乎已经逼近了脖子,沈知离低吼一声:“我选二,但是有附加条件!!!” 叶浅浅:“什么?” 沈知离:“等我两个时辰……还有,从今之后每三个月送我回来一次。” 叶浅浅皱眉:“不行,太麻烦了。” 沈知离眼睛也不眨的说谎:“你应当能看出我身体不好……如果三个月不回来一次,我会死的。” 叶浅浅狐疑:“真的?” 沈知离:“不信你去问……” 叶浅浅打断她:“算了……快点去,两个时辰,多一刻钟我就开始杀人,听到没有?” 沈知离点点头朝着石窟跑去。 没有人阻拦,她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半时辰就已经走了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沈知离走的却很慢,脸色苍白难看透着几分惨白的味道,唯独一双眼眸清亮如常。 叶浅浅提着刀站在她的房间里,双手环胸,似乎等的极为不耐。 沈知离笑了笑:“久等了……” 叶浅浅把手放下,吐出一口气:“我们走罢。” “等等。” 叶浅浅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什么事情?” 沈知离:“呃……我留封信先,不然他们会担心。” 说罢,她提笔在书桌上飞快写完一张信纸,放进雪白信封合上粘好,又在信封上书下一行黑色的小楷:沈知离留书。 待她放好后,叶浅浅的耐心终于宣告消失殆尽,一根白绫卷过沈知离的腰,便御起轻功飞掠了出去。 回春谷。 又一次离开了回春谷。 在猎猎风中,沈知离艰难的睁开眼睛,胸口颠簸的直欲想吐。 叶浅浅在回春谷谷口停下,早有一辆准备好的马车安静停在那里,将沈知离丢进马车,叶浅浅便兀自出去拉过缰绳驾起车来。 马车里虽比不上沈知离自己的舒适,但也勉强过得去。 而且叶浅浅的驾车技术颇好,一路行的十分平稳。 沈知离靠在马车榻上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刚喘了口气,面色突然一凛。 刚才的决定下的太快,几乎来不及反应,此时她才想起一件要命的事情…… 叶浅浅和苏沉澈是旧情人。 还是关系完全没有交代清楚谁知道藕断丝连不藕断丝连的复杂关系。 而她现在是苏沉澈的心上人兼咳咳……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们是绝对的情敌…… 手无缚鸡的自己被武功盖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自己的情敌卷走,那么下场会是…… 沈知离连忙爬到马车门口,掀开帘子试探问:“那个……叶护法,你打算带我到什么地方?” 暗夜的微风吹动叶浅浅的长发,舞动之间更将那张脸衬托的风华无双,她轻启朱唇,吐出四个字:“魔教总坛。” 五九章 对于魔教,沈知离实在慕名已久,但……确实没什么好印象,几乎下意识的她想起那些阴毒的伤口和凄厉的惨叫声。 无声地,沈知离合了一下眸。 她的沉默让叶浅浅有些烦躁:“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会杀你的。” 只说了这一句话,叶浅浅就不再多说一个字。 但……很奇怪的是,明明她们是立场对立的存在,而且又是情敌,可沈知离却潜意识的相信了叶浅浅的话。 ……她说不会杀自己,就真的不会杀。 ……总觉得这家伙的话会比苏沉澈还可靠。 两个女子行动起来明显有些麻烦,尤其是叶浅浅外貌如此的情况下。 几乎她们到了一个镇子上,刚进客栈打尖,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都会瞬间看向叶浅浅。 接着没过多久就会有摇着折扇的公子哥假意关心的凑过来攀谈。 大部分情形下叶浅浅都在擦着她那把尺寸骇人的九环大刀,对来人视而不见,稍微有自觉的公子哥见叶浅浅如此态度也就不自讨没趣默默坐回去了。 当然也有小部分的公子哥脸皮较厚,锲而不舍的转头跟沈知离套近乎。 “两位姑娘不知这是要到哪里去?路上可有人照应?万一路上遇到歹人可如何是好?”锦衣华服的公子堆了满脸的关切,“敝姓赵,怀州人士,要压一批货物向西,同行的有关西镖局的几位镖师,想来应该是十分安全的,不知姑娘……” 沈知离指了指叶浅浅,摊手:“她是我家小姐,一应事务由她决定,公子有什么事情还是问她罢。” “是、是……么?” 赵公子拖长了语调,羞涩的看了叶浅浅一眼。 叶浅浅转头。 赵公子猛然捂嘴,掩饰住嘴角抑制不住的窃喜…… 她看我了耶她看我了耶…… “那个……” 视若无睹般打断赵公子的话,叶浅浅皱眉:“掌柜的,我点的烧刀子怎么还没来!” 接着……转头继续擦刀,完全没有半点搭理赵公子的意思。 沈知离仿佛看见眼前男子的心于风中碎裂成一片一片一片…… 如此一路,沈知离见证了叶浅浅踏着一地碎裂的少男心朝着魔教赶路而去。 由于悲凉的气氛一路崩坏,沈知离抑制不住的想起一个问题。 当年的苏沉澈……也是被践踏的少男之一么。 以苏沉澈那种堪比城墙的无敌加厚脸皮,应该不会被这样就打败吧……那么他也是死缠烂打的缠着叶浅浅? 他们相识是因为叶浅浅想杀苏沉澈临时改了主意,那么是什么让叶浅浅改了主意……一路上也不是没有样貌出众的公子,可她也没看叶浅浅多看哪怕一眼,也就是说之前她臆想的叶浅浅看上苏沉澈的样貌而转变念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那么…… 按着额头,努力想要驱散,但是这样的疑问还是锲而不舍的钻进沈知离的脑海里。 好想知道……好想知道…… 沈知离绝望的想。 其实我才是那个中蛊了的吧…… 终于,于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沈知离从床上爬起来,敲了敲叶浅浅的门。 门隔了一会才开,叶浅浅一袭绯红的中衣正支起一条腿斜坐在窗户边……啃甘蔗啃的风华绝代。 ……鬼知道这个时节哪里来的甘蔗…… 沈知离轻声道:“叶护法……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叶浅浅侧眸,冷淡道:“跟苏沉澈有关的任何问题都不要问我。” 沈知离:“……” 喂喂,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叶浅浅不屑的轻哼一声:“……你想问什么根本直接都写在脸上了罢。” 深吸一口气,沈知离继续道:“为什么不能问?我一直不能理解……如果你喜欢他,为什么要推他下悬崖?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什么会斤斤计较他不记得你,甚至一次次来寻他?” 叶浅浅眯了眯眼睛:“你想知道然后心安理得的跟他好么?” 狠狠咬了一口甘蔗,叶浅浅道:“我就不告诉你……而且我保证我不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沈知离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转身,低道:“我果然是傻子才会觉得你是好人来问你这种问题……” “等等。” 叶浅浅的声音,“你说谁是好人了?” 沈知离:“反正没说是你。” 叶浅浅:“给我过来!” 沈知离:“不过去。” 只听身后哐当一声,那是九环大刀落地的声音。 接着才听见叶浅浅越发不耐烦的声音:“过不过来?” 回想起刀锋横在脖子上的寒凉感觉,沈知离决定……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罢…… 叹气,谁让她遇到的人里没有一个不是武力值爆棚的…… 叶浅浅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沈知离。 “抬起手臂,转个身。” 沈知离不明所以,照做。 叶浅浅叼着甘蔗,下定论:“苏沉澈绝对是瞎掉了。” 沈知离:“……”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混蛋! 叶浅浅犹觉不够,视线停留在沈知离脖子以下腰部以上的部分,沉思道:“……你不会是男扮女装罢。” 沈知离默默忍:“……要我脱给你看么?” 叶浅浅老实道:“看你还不如看我自己。” 那就去看你自己吧! 胸大了不起么!跑步都带喘的!行动还不方便!最重要的是买衣服都得多费几块料! 沈知离反复握拳,深吸一口气道:“……我回屋了!” 身后隐约传来了叶浅浅的闷笑声。 沈知离哐叽一声猛地带上门。 刚带上门,突然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捂住了沈知离的嘴。 沈知离条件反射手指一转,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就反手刺了下去。 那边的身形瞬间不动了。 沈知离挣脱开,回头拉下那人遮面的面纱,却是白天见过的某位搭讪失败的公子。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显然不是想干好事…… 沈知离飞起一脚,某公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顺着台阶一路滚了下去,人事不省。 掸了掸衣角,沈知离施施然回屋。 ****************************************************************************** 第二天一早,沈知离还未出门就听见外面吵嚷声不断。 刚推门而出就看见昨晚那位公子带着家丁气势汹汹的上了二楼,直奔她和叶浅浅的房间。 没等沈知离反应,叶浅浅已经也推门而出。 今日的叶浅浅换了一身浅碧色丝褶缎裙,层层叠叠的裙裾犹如流水一般铺陈开,仿佛泛着粼粼波光,晨曦微光从她的身后一缕缕蔓延而来,再衬上那般的倾世容颜,只一眼便好似看见了湖光山色的绝美景致。 一时间,连上门找茬的家丁们都呆愣住。 她淡淡开口:“什么事情?” 那位流氓公子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忙道:“来人,来人……这就是我逃跑的小妾翠儿,快点把她给我抓回府上,我要重重的惩戒她!” 家丁们闻言,面面相觑,如此佳人,真不知如何唐突。 流氓公子踹了当先第一个人的屁股,道:“没听见少爷我的话么,还不快上!” 家丁们这才摩拳擦掌朝着叶浅浅走去。 深知叶浅浅武力程度的沈知离靠在门边,摸了两把瓜子,好整以暇的看好戏。 果不其然,只见叶浅浅的脚尖猛然绷直,一个旋身,当先的一排家丁全部倒地。 剩下的几个开始默默的捂鼻血…… 流氓公子见势不妙,急欲开溜,叶浅浅的身形如风,两步提住流氓公子的后领。 流氓公子连忙尖叫:“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周员外家的大公子,你要是敢、敢……我爹一定会来找你的……” 叶浅浅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喜欢我是么?可……就是有你这种男人的存在,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恶心。”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流氓公子整个人腾空起来。 几个家丁反应过来,忙大叫:“姑娘,手下留情啊……” “这可是我们老爷的独苗啊……” 有反应更快的,一把拽住沈知离的胳膊,刀架在她脖子上:“这是你的侍女吧,你要是敢伤我家公子,我就……” 叶浅浅根本连听都没听,直接把流氓公子从二楼的窗户被丢了出去。 昨天已经跌得鼻青脸肿的流氓公子这次干脆脸朝地趴倒,摔得生死不知。 家丁们心头大乱,沈知离握住银针反刺过去,接着侧身躲开。 但那柄刀还是在她的指尖上划了轻轻一道。 沈知离的皮肤极薄,顷刻间一道血痕生成,血珠争先恐后的从里面溢了出来,沈知离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 叶浅浅只看了一眼就拉过沈知离道:“走了。” 在她看来那点伤口根本不算什么。 她走的很快,沈知离不等不小跑才能跟上她的脚步。 到了停马车的地方,叶浅浅把沈知离直接丢了进去,就驾起马车。 沈知离颠簸一下,坐了进去……即使按住伤口也没有任何的用处,血早已流了一手。 她哆嗦着手从怀里摸出药,马车忽然猛地一颠,药瓶从沈知离的手里掉了出来。 沈知离叹了口气,弯腰想去够,谁知指尖还没触到,又一个颠簸,那装着她特制止血药的玉瓶骨碌碌滚下了车。 手上的血越流越多,沈知离开始觉得遍体冰冷。 本来只是少量失血并没有什么……可是她刚刚在石窟里为十二夜华流了不少的血…… 脑中出现了一丝眩晕。 ……这里没有苏沉澈,没有花久夜,甚至没有蝶衣,没有人会关心她一个小伤口如何了。 沈知离紧紧按住手指,合上了眼睛。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略烦躁的声音:“只是这么一个小伤口,她怎么可能就死了……” 回应的声音很温和:“叶护法,她的体质特殊……倘若你再晚送她来一刻,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别废话了,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也许下一刻就醒,也许……还要过些时辰。” “我先去交任务,两个时辰后回来,你替我好好看着她!听到没有?” 声音略有些无奈:“是,我知道了。” 待叶浅浅走远,沈知离才活动了一下手指…… 手指被包的完全动弹不得。 她在心里叹气。 那个温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醒了就睁开眼罢,叶护法担心了你很久呢。” 沈知离只得睁开眼睛。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多岁,唇角挂着温和而舒适的笑容。 他转身,没多久手里便端着一个白瓷的药碗。 那双手堪称是沈知离见过的最漂亮的手,骨肉匀停,修长而白皙,即便不动作也透出几分优雅。 “我扶你起来,把药喝了,好吗?” 六十章 手好看,主人也不丑。 温顺的眉眼和雅致的容貌让他整个人透出几分流水般柔和细腻的气质。 见沈知离迟疑着不动作,对方好脾气笑了笑:“不愿意让我扶你么?” 沈知离又顿了顿,才道:“没有,麻烦了。” 动手扶起沈知离,又在沈知离的背后垫上一个靠垫,对方这才扣住碗沿一点点凑到沈知离的唇边喂了下去。 他的姿势娴熟,动作小心,半点也没有让沈知离感到不适。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也让沈知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药汁微苦,仰头喝尽之后,面前多了一个小盘子。 男子将盘子朝前递了递,微笑:“是蜜饯,可以去掉一些苦味。” 沈知离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男子失笑:“抱歉,我都忘了介绍。我是神教右护法,叫做羽连。”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很少离开总坛,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和浅浅不同,她主要负责外出执行任务,我则留在教中处理事务……”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沈知离默默的想,女人出去打架砍人男人留在魔教处理鸡婆事务外带给人看病疗伤什么,真的大丈夫吗? 不过,这再诡异也是别人的事情。 拿起蜜饯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沁甜,又塞了两个进嘴里,沈知离想了想道:“你方才给我喝的那碗药其中一味药熟地黄的分量由2钱改为3钱可能会更好,嗯,还可以适当的加一些枸杞。” 羽连一愣,随即笑:“可是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分量……” 沈知离回的很快:“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问羽连要过医书,沈知离随手翻了翻,指出上面的几处药材分量错误,以及几处可替换的药材。 翻阅间,沈知离隐约有些出神。 她的医术是沈天行一手教的,这些纠正也大都是沈天行实验出来的。 甚至就连方才那句话也是沈天行说过的。 那时候她来潮不过两三次,体质缘故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翻滚打跌像是死了一次,无论是红糖水还是温泉都拯救不了她。 最后是花久夜看她可怜,对着医书替她熬了碗止痛药。 结果喝完之后沈知离前后跑了十几次茅厕…… 她坚决认为这绝对是花久夜故意的。 趴在床上沈知离挣扎着拽住来看她的沈天行的衣角,委屈求救:“师父,救我,花、花师兄他要弄死我……” 沈天行一脸啼笑皆非的指着那本医术道:“你花师兄这次还当真没有害你,你如今跑茅厕跑的虚脱不也没力气再痛了么……” 沈知离在床上痛得直翻白眼。 沈天行这才替她重新熬了一碗药,将她半扶进怀里,边喂边道:“我写个方子给你,下次再来便喝这个。记住,以后若是没有试过,医书上的药方便不能当真……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这些么?”羽连用手指着医书上沈知离所说的位置。 愣了一下,沈知离才点头。 羽连笑:“我记下了,过会就去试试……这实在很有趣,还有别的么?” 沈知离笑了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羽连的医术知识也十分渊博,但在开方方面却十分薄弱……沈知离猜,应当是实践不够的缘故。 不过有的时候羽连的提议却又十分独特新奇。 自花久夜走后,沈知离已经很久没和人畅聊过医术,一场聊下来,倒莫名觉得羽连有几分亲切感。 又喝了口水,沈知离突然想起道:“那个……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出去看看么?” “最好不要。”羽连轻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浅浅一会就回来,我答应她看着你。而且外面未必安全。” 沈知离这才注意到一点很奇怪。 羽连和叶浅浅说话的时候分明叫的是叶护法,但私下同她说的时候却叫的是浅浅…… 唔……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我只出去看一会,很快回来,若不放心你陪着我如何?” 羽连似乎沉吟了一下,蓦然微笑:“就只能一会。” 她醒来就在这个房间,这应当是一间客房,打扫的干净却没有多少摆设,色调深沉,物什古朴,门窗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其他。 在羽连的带领下出去,沈知离才发现这是在一个近乎荒漠的地方。 一块一块巨石垒叠成围墙,极目远眺,墙外是漫天飞舞似乎无穷无尽的黄沙。 刹那间,沈知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黄沙吞没殆尽。 这时,一个身着深红紧身衣的男子快步朝着羽连走来:“右护法大人,长老请你去议事堂。” 羽连微微颔首,对沈知离道:“我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先回屋罢。” 沈知离表示理解的点头,转身朝回走。 待羽连已经走远,她才停下脚步往回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应当是整个魔教总坛的中央,其中每一道门前都有魔教的弟子把守…… 想逃出去的难度实在很高。 她只是想先离开回春谷,并没有真的打算长久留在叶浅浅。 一路上叶浅浅都对她看管严密,未曾得到机会逃跑,本以为到了魔教会有机会,结果…… 叹气…… 沈知离望着那漫天黄沙,绝望的想……就凭她这个小身板,能横穿沙漠么? 正想着,一个阴冷兮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上次跟在十二夜身边的那个女人?还记得我么?” 沈知离莫名回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半只眼睛被眼罩遮掩的男子,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你谁啊? 男子的额头前顿时爆起一根青筋:“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我追杀过你啊!” 沈知离老实道:“真的不记得了……而且追杀过我的人感觉其实蛮多的。” “在华山啊华山!想起了没有!” 沈知离回想:“华山……” 男子恶狠狠道:“对,就是华山!想起来了?” 沈知离:“……没,还是不记得。” 男子额头的那根青筋跳得更欢唱了:“……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住。” 身后的教众提醒:“修罗王大人,等会我们要去议事堂……” 男子:“管它的,先抓了人再说!” ****************************************************************************** 魔教议事堂在魔教正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中。 岩石内部空洞,摆着一张长长的石桌,边上是几个兵器架,可以看见那些冷冽锋利的兵器暗暗闪着寒光。 而外面则空旷冰冷,四周看不到一丝生气。 日正中天。 此时的议事堂内坐了整整六个人,六个神情各异却均在魔教举足轻重的人。 一个五官深邃英俊的紫发男子敲了敲石桌,不满道:“别管修罗那个家伙了,长老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直说,我没耐心了。” “夜叉王你有点耐心行不行?”开口的是个容貌清丽脱俗仿佛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耐心耐心……正道跟十二夜的人都快打过来了,光坐在这里顶个屁用。”夜叉王的眼睛突然一转,“还是说乾达婆你打算去色诱,祁山那个老头倒还不错……” 女子捧着手中的瑶琴,唇畔似笑非笑:“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夜叉王毫不在意的摸着下巴:“还是说你想去色诱那个十二夜公子,放弃吧,连我们美艳绝伦的左护法都……” 九环大刀“咚”一下插在了夜叉王的身边。 叶浅浅冷冷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当中年纪最长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今日我叫大家来,是为了教主之位的传承,之前我让大家尽己所能的攻击正道,效果显著……在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夜叉王和右护法,夜叉王一举偷袭了包括华山掌门、衡山掌门在内的几大门派……” 紫发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相当得意的笑容。 “……右护法的毒更是在这次的反击中取得了相当大的效用。” 羽连微垂了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好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大家都知道,与我们魔教最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数十二夜,我之所以没让你们这么早动十二夜公子也是为了此刻,谁能最先灭了十二夜或者提着十二夜公子的头颅前来,那么便有八成的希望夺得教主之位。” 此话一出,却一下子寂静了。 老者怪道:“怎么了?” 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蓝衣男子突然一拳捶在石桌上:“妈的,谁知道那个十二夜公子怎么搞的,老子前两天碰到他一次,老子的人比他多一倍,当时老子准备生擒他回来的,结果……”又一拳狠狠捶下:“结果他妈的,那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能打了,差点老子就回不来了!” 乾达婆王轻笑一声:“那分明是你龙王自己没用。” 蓝衣男子登时怒目道:“说谁没用呢贱女人?” 乾达婆王轻蔑一笑,清丽的脸庞上挂着丝毫不相称的嘲讽:“有用你就去干掉十二夜公子赢个教主之位来啊!” 蓝衣男子呸了一声:“说得轻巧,贱女人你怎么不去!?” 老者顿时无奈…… 吵吵吵……两个护法还好,这四**王只要一凑到一起就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时候甚至还大打出手…… 唉,不然他也用不着这么早定下教主。 一声极其阴冷而骇人的声音打断了吵嚷。 “你们说杀了十二夜公子,就能夺得教主之位?” 众人一起看向来人,老者点头:“是的。阿修罗王你没说错。” 带着单只面罩的修罗王阴惨一笑:“天助我也……现在我有这个!” 他霍然一拉,将一个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拖了过来。 众人:“?” 唯独叶浅浅眉宇一皱,冷冷的目光扫过同样茫然的羽连。 阿修罗王阴恻恻笑道:“这个女人是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只要用她来做人质,不怕十二夜公子不投鼠忌器。” 叶浅浅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若冰山女神般冷峻:“……这个人是我的。” 阿修罗王被逼的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即道:“她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凭什么证明是你的?” 说话间,一个紫发的身影快速一闪,阿修罗王手里的女人就换了位置。 “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啊。”紫发的夜叉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刚抢到手的女子,撇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叶浅浅,“简直是个蠢货啊……” 阿修罗王眼睛一暗,抽出腰间宝剑就对着夜叉王刺去。 夜叉王同样拔剑抵挡。 “锵锵”两下对撞之后,两人又迅速交手起来,产生的滚滚气旋让整个议事堂里一片狼藉。 龙王起身,看着自己被割裂开一道口子的衣袖,忍不住骂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伤及无辜牵扯到老子。” 魔教长老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两人视若无睹,继续对打。 乾达婆王好整以暇的拨了拨琴弦,弹了一支很适合决斗的激昂曲子。 终于……三炷香后以两人的剑双双脱手而告终。 夜叉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想不到你这个半瞎子还真有两下子……” 阿修罗王额头青筋直跳,声音阴郁:“我这是天目天目!” 眼看又要吵起来,夜叉王突然看了看四周道:“诶,那个女人呢?” 阿修罗王:“什么女人……”蓦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左护法呢!那个女人敢阴我……要人去!” 一间密室里。 沈知离低头:“是我不小心。” 叶浅浅冷冷道:“现在说也没用了,你给我在这里呆着,无论如何不许出去。” 沈知离:“谢谢。”细若蚊蝇的声音。 叶浅浅下意识回头:“什么?” 沈知离看着她,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感谢:“谢谢你救我。” 叶浅浅背过头,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和精致的耳廓:“不用感谢我,我答应那个家伙不让你死……” 沈知离:“什么?” 叶浅浅烦躁地抓了抓长发,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是苏沉澈在离开回春谷之前托消息让我保证你不死……我真是蠢货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稍微迟了点,但是这章有爆字数哦! 四千哦 而且→_→我爱魔教,啦啦啦~小苏应该很快粗来吧,沉思 防抽看文: 六十章 手好看,主人也不丑。 温顺的眉眼和雅致的容貌让他整个人透出几分流水般柔和细腻的气质。 见沈知离迟疑着不动作,对方好脾气笑了笑:“不愿意让我扶你么?” 沈知离又顿了顿,才道:“没有,麻烦了。” 动手扶起沈知离,又在沈知离的背后垫上一个靠垫,对方这才扣住碗沿一点点凑到沈知离的唇边喂了下去。 他的姿势娴熟,动作小心,半点也没有让沈知离感到不适。 而且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药香也让沈知离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 药汁微苦,仰头喝尽之后,面前多了一个小盘子。 男子将盘子朝前递了递,微笑:“是蜜饯,可以去掉一些苦味。” 沈知离忍不住问:“请问你是?” 男子失笑:“抱歉,我都忘了介绍。我是神教右护法,叫做羽连。”想了想,他又补充:“我很少离开总坛,你应该没有听说过我,和浅浅不同,她主要负责外出执行任务,我则留在教中处理事务……” 他说的很自然,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沈知离默默的想,女人出去打架砍人男人留在魔教处理鸡婆事务外带给人看病疗伤什么,真的大丈夫吗? 不过,这再诡异也是别人的事情。 拿起蜜饯咬了一口,顿时满口沁甜,又塞了两个进嘴里,沈知离想了想道:“你方才给我喝的那碗药其中一味药熟地黄的分量由2钱改为3钱可能会更好,嗯,还可以适当的加一些枸杞。” 羽连一愣,随即笑:“可是书上说的就是这个分量……” 沈知离回的很快:“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问羽连要过医书,沈知离随手翻了翻,指出上面的几处药材分量错误,以及几处可替换的药材。 翻阅间,沈知离隐约有些出神。 她的医术是沈天行一手教的,这些纠正也大都是沈天行实验出来的。 甚至就连方才那句话也是沈天行说过的。 那时候她来潮不过两三次,体质缘故每次都痛得在床上翻滚打跌像是死了一次,无论是红糖水还是温泉都拯救不了她。 最后是花久夜看她可怜,对着医书替她熬了碗止痛药。 结果喝完之后沈知离前后跑了十几次茅厕…… 她坚决认为这绝对是花久夜故意的。 趴在床上沈知离挣扎着拽住来看她的沈天行的衣角,委屈求救:“师父,救我,花、花师兄他要弄死我……” 沈天行一脸啼笑皆非的指着那本医术道:“你花师兄这次还当真没有害你,你如今跑茅厕跑的虚脱不也没力气再痛了么……” 沈知离在床上痛得直翻白眼。 沈天行这才替她重新熬了一碗药,将她半扶进怀里,边喂边道:“我写个方子给你,下次再来便喝这个。记住,以后若是没有试过,医书上的药方便不能当真……医书也是人写的,未必全对。” “这些么?”羽连用手指着医书上沈知离所说的位置。 愣了一下,沈知离才点头。 羽连笑:“我记下了,过会就去试试……这实在很有趣,还有别的么?” 沈知离笑了笑:“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羽连的医术知识也十分渊博,但在开方方面却十分薄弱……沈知离猜,应当是实践不够的缘故。 不过有的时候羽连的提议却又十分独特新奇。 自花久夜走后,沈知离已经很久没和人畅聊过医术,一场聊下来,倒莫名觉得羽连有几分亲切感。 又喝了口水,沈知离突然想起道:“那个……我没什么大碍了,可以出去看看么?” “最好不要。”羽连轻声拒绝了她的要求,“浅浅一会就回来,我答应她看着你。而且外面未必安全。” 沈知离这才注意到一点很奇怪。 羽连和叶浅浅说话的时候分明叫的是叶护法,但私下同她说的时候却叫的是浅浅…… 唔……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多过问的好。 “我只出去看一会,很快回来,若不放心你陪着我如何?” 羽连似乎沉吟了一下,蓦然微笑:“就只能一会。” 她醒来就在这个房间,这应当是一间客房,打扫的干净却没有多少摆设,色调深沉,物什古朴,门窗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其他。 在羽连的带领下出去,沈知离才发现这是在一个近乎荒漠的地方。 一块一块巨石垒叠成围墙,极目远眺,墙外是漫天飞舞似乎无穷无尽的黄沙。 刹那间,沈知离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黄沙吞没殆尽。 这时,一个身着深红紧身衣的男子快步朝着羽连走来:“右护法大人,长老请你去议事堂。” 羽连微微颔首,对沈知离道:“我有事先行一步,姑娘先回屋罢。” 沈知离表示理解的点头,转身朝回走。 待羽连已经走远,她才停下脚步往回望去。 她所在的位置应当是整个魔教总坛的中央,其中每一道门前都有魔教的弟子把守…… 想逃出去的难度实在很高。 她只是想先离开回春谷,并没有真的打算长久留在叶浅浅。 一路上叶浅浅都对她看管严密,未曾得到机会逃跑,本以为到了魔教会有机会,结果…… 叹气…… 沈知离望着那漫天黄沙,绝望的想……就凭她这个小身板,能横穿沙漠么? 正想着,一个阴冷兮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不是上次跟在十二夜身边的那个女人?还记得我么?” 沈知离莫名回头,就看见一个披头散发,半只眼睛被眼罩遮掩的男子,目光森冷的看着她。 ……你谁啊? 男子的额头前顿时爆起一根青筋:“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是谁!我追杀过你啊!” 沈知离老实道:“真的不记得了……而且追杀过我的人感觉其实蛮多的。” “在华山啊华山!想起了没有!” 沈知离回想:“华山……” 男子恶狠狠道:“对,就是华山!想起来了?” 沈知离:“……没,还是不记得。” 男子额头的那根青筋跳得更欢唱了:“……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抓住。” 身后的教众提醒:“修罗王大人,等会我们要去议事堂……” 男子:“管它的,先抓了人再说!” ****************************************************************************** 魔教议事堂在魔教正中一块巨大的岩石中。 岩石内部空洞,摆着一张长长的石桌,边上是几个兵器架,可以看见那些冷冽锋利的兵器暗暗闪着寒光。 而外面则空旷冰冷,四周看不到一丝生气。 日正中天。 此时的议事堂内坐了整整六个人,六个神情各异却均在魔教举足轻重的人。 一个五官深邃英俊的紫发男子敲了敲石桌,不满道:“别管修罗那个家伙了,长老你到底有什么事情,快点直说,我没耐心了。” “夜叉王你有点耐心行不行?”开口的是个容貌清丽脱俗仿佛仙子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耐心耐心……正道跟十二夜的人都快打过来了,光坐在这里顶个屁用。”夜叉王的眼睛突然一转,“还是说乾达婆你打算去色诱,祁山那个老头倒还不错……” 女子捧着手中的瑶琴,唇畔似笑非笑:“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欠揍了。” 夜叉王毫不在意的摸着下巴:“还是说你想去色诱那个十二夜公子,放弃吧,连我们美艳绝伦的左护法都……” 九环大刀“咚”一下插在了夜叉王的身边。 叶浅浅冷冷转过头:“你想说什么?” “好了,都别吵了。”当中年纪最长的老者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道:“今日我叫大家来,是为了教主之位的传承,之前我让大家尽己所能的攻击正道,效果显著……在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夜叉王和右护法,夜叉王一举偷袭了包括华山掌门、衡山掌门在内的几大门派……” 紫发男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相当得意的笑容。 “……右护法的毒更是在这次的反击中取得了相当大的效用。” 羽连微垂了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好了,不过这些都只是次要……大家都知道,与我们魔教最不共戴天的仇敌要数十二夜,我之所以没让你们这么早动十二夜公子也是为了此刻,谁能最先灭了十二夜或者提着十二夜公子的头颅前来,那么便有八成的希望夺得教主之位。” 此话一出,却一下子寂静了。 老者怪道:“怎么了?” 最边上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蓝衣男子突然一拳捶在石桌上:“妈的,谁知道那个十二夜公子怎么搞的,老子前两天碰到他一次,老子的人比他多一倍,当时老子准备生擒他回来的,结果……”又一拳狠狠捶下:“结果他妈的,那小子怎么变得这么能打了,差点老子就回不来了!” 乾达婆王轻笑一声:“那分明是你龙王自己没用。” 蓝衣男子登时怒目道:“说谁没用呢贱女人?” 乾达婆王轻蔑一笑,清丽的脸庞上挂着丝毫不相称的嘲讽:“有用你就去干掉十二夜公子赢个教主之位来啊!” 蓝衣男子呸了一声:“说得轻巧,贱女人你怎么不去!?” 老者顿时无奈…… 吵吵吵……两个护法还好,这四**王只要一凑到一起就吵得不可开交,有的时候甚至还大打出手…… 唉,不然他也用不着这么早定下教主。 一声极其阴冷而骇人的声音打断了吵嚷。 “你们说杀了十二夜公子,就能夺得教主之位?” 众人一起看向来人,老者点头:“是的。阿修罗王你没说错。” 带着单只面罩的修罗王阴惨一笑:“天助我也……现在我有这个!” 他霍然一拉,将一个容貌姣好的青衣女子拖了过来。 众人:“?” 唯独叶浅浅眉宇一皱,冷冷的目光扫过同样茫然的羽连。 阿修罗王阴恻恻笑道:“这个女人是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只要用她来做人质,不怕十二夜公子不投鼠忌器。” 叶浅浅霍然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若冰山女神般冷峻:“……这个人是我的。” 阿修罗王被逼的不自觉退了一步,随即道:“她现在在我手里就是我的,凭什么证明是你的?” 说话间,一个紫发的身影快速一闪,阿修罗王手里的女人就换了位置。 “十二夜公子现在的相好啊。”紫发的夜叉王眯起眼睛,打量着刚抢到手的女子,撇撇嘴道:“也不怎么样嘛……尤其是……”他看了一眼叶浅浅,“简直是个蠢货啊……” 阿修罗王眼睛一暗,抽出腰间宝剑就对着夜叉王刺去。 夜叉王同样拔剑抵挡。 “锵锵”两下对撞之后,两人又迅速交手起来,产生的滚滚气旋让整个议事堂里一片狼藉。 龙王起身,看着自己被割裂开一道口子的衣袖,忍不住骂道:“你们打架就打架,干嘛伤及无辜牵扯到老子。” 魔教长老吼道:“你们都给我住手!” 两人视若无睹,继续对打。 乾达婆王好整以暇的拨了拨琴弦,弹了一支很适合决斗的激昂曲子。 终于……三炷香后以两人的剑双双脱手而告终。 夜叉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想不到你这个半瞎子还真有两下子……” 阿修罗王额头青筋直跳,声音阴郁:“我这是天目天目!” 眼看又要吵起来,夜叉王突然看了看四周道:“诶,那个女人呢?” 阿修罗王:“什么女人……”蓦然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左护法呢!那个女人敢阴我……要人去!” 一间密室里。 沈知离低头:“是我不小心。” 叶浅浅冷冷道:“现在说也没用了,你给我在这里呆着,无论如何不许出去。” 沈知离:“谢谢。”细若蚊蝇的声音。 叶浅浅下意识回头:“什么?” 沈知离看着她,眼睛里是没有掩饰的感谢:“谢谢你救我。” 叶浅浅背过头,只露出一截漂亮的脖子和精致的耳廓:“不用感谢我,我答应那个家伙不让你死……” 沈知离:“什么?” 叶浅浅烦躁地抓了抓长发,声音隐约有些咬牙切齿:“是苏沉澈在离开回春谷之前托消息让我保证你不死……我真是蠢货为什么要答应那个家伙!” 六一章 “苏沉澈?”沈知离微微一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保护我?” 沈知离觉得她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世界了…… 以她和叶浅浅之间的关系,叶浅浅应该是想杀了她而后快的吧,又怎么会要保护她……更何况还是答应苏沉澈。 叶浅浅勾了一下唇,显然不愿多说:“你就当我是被那个蠢货传染了罢。” 推开密室的门,叶浅浅大步走了出去。 说是密室,也不全是阴暗。 有桌椅床榻,桌上燃着几盏油灯,边上还放了好些书册笔墨,另一头是个水缸,又备了些简单的糕点。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沈知离就在这里呆了几日,每天准时有人送吃喝进来,过的倒也不差。 变故在第四天发生。 当时的沈知离正手执毛笔在纸上画小人,闲得牙疼的结果就是……她开始进行无聊的创作。 纸上的小人有着白嫩的小脸修长的身形和表情一看就十分猥琐的小人,沈知离拉了一根线,在上面标:苏沉澈。 又画了一个有着瓜子脸尖下巴一身红衣满脸欠扁的小人,标:花久夜。 围绕着这两个人物,沈知离开始了天马行空超越想象极限的意淫…… 当沈知离正画到花久夜邪魅一笑挑起苏沉澈下巴的时候,密室的门被剧烈的撞击。 沈知离的手抖了一下,花久夜的手往下移了几分,摸到了不该摸的部位。 门继续剧烈的撞击。 沈知离默默的产生了一丝心虚感……报应来得如此之快么? “给我撞……那个女人就在里面!”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阴森而沉郁的声音。 呃……是那个什么阿什么王么? “砰”一声,门不负众望的倒塌在地。 阿修罗王迅速环视一周。 桌前,没人。 床上,没人。 床下,没人。 书桌下,没人。 书桌上……也没。 不可能啊,他派人跟踪了许久才知道叶浅浅的这处密室……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眉头一皱,阿修罗王阴沉地摸着下巴转身。 “哈哈哈……”一个魔教弟子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阿修罗王霍然回头,阴阳怪气道:“笑什么笑!” 那名弟子连忙捂住嘴,跪地:“弟子知错,弟子知错……” 阿修罗王正气头上,刚想一脚踹过去,为了保持他阴郁美男的形象,忍了忍,阴冷道:“我很可笑么?” 弟子把头摇头得跟癫痫一样:“没有没有,我就是看桌上那画……” 画? 阿修罗王把头凑过去一看。 两眨眼的功夫,阿修罗王迅速的捂住嘴,但是耸动的肩膀还是泄露了他抑制不住的笑意。 ——这两个傻蛋的对话怎么这么冷但是又这么该死的搞笑啊,好想笑啊,不行,不能笑,我要撑住啊,不然我辛苦维持的阴冷法王形象就全毁了啊,可是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阿修罗王忍不住把桌上那叠纸抓起来,一页页往下翻…… ——哈哈哈哈,不行了,我撑不住了…… 众弟子面面相觑,齐齐望天,当做没看见。 翻完所有的纸,阿修罗王的面部神经已然抽搐到扭曲的地步。 他一把握住纸想塞进怀里,这才发现一件事……纸上的墨还没湿着……也就是说,那个女人还在这个密室里。 继续环视四周。 最终锁定一个位置,阿修罗王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得意。 他猛然动手揭开了水缸盖子,只见水缸里安静的蹲着一个女子,她的头顶飘着一张纸条。 果然在这! 阿修罗王用一种标准的阴郁的口吻道:“出来吧,再躲也没有用。”说话间,他顺手拿起了那张纸条,也看清了那张纸条上的字:封。 ——居然是封条,哈哈哈哈,她以为自己是水缸吗?居然还要封条! 沈知离动作缓慢而笨拙的爬出来——她本来对于这种事情就不熟练,能爬进去就很不容易了。 阿修罗王终于忍不住爆笑出声:“哈哈哈,你怎么这么笨啊……” 沈知离面无表情:“很好笑么?” 之前积累的笑意一下子爆发,阿修罗王捂着肚子狂笑出声。 沈知离:“……” 笑点怎么这么低啊这家伙…… 他的人生一定很枯燥乏味吧,好同情…… 不对,这关我什么事…… 我#%#¥……,叶浅浅果然靠不住啊,这么快我就被抓住了,不会要行什么大刑吧,我很怕疼撑不住的啊,一流血我会什么都招了的啊…… ****************************************************************************** 结果和沈知离想的有些出入。 也许是她还有利用价值而且对方也不觉得她会知道什么,阿修罗王倒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换了个地方关着她。 除了每天的饭菜还给她送些笔墨过来。 有了笔墨,在这种状态下又完全逃离不开——沈知离最多有办法同时药倒三四个人,看管她的足有十几个人,别说没有办法就算有身上毒药的分量只怕也不够,无奈之下她自然继续她的无聊创作……只是,奇怪的是,但凡她一画完,第二天一早她画的东西就会不翼而飞。 如此几次之后,沈知离渐渐也没了画的心思。 尤其是这几天关押的地方从地牢换成了驼车,沈知离每天光顾着抑制颠簸路程带来的作呕感,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做别的。 阿修罗王再一次召见了她,委婉的表示如果沈知离再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那估计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沈知离很困惑……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 阿修罗王一脸阴惨的对她扬了扬手里的那叠纸…… 十分眼熟的一叠纸…… 沈知离:“……” 这家伙是喜欢看她画的画么,早说啊…… 由于学习开处方的草书,沈知离的画一向很……咳咳,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欣赏。 不免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再接再厉,沈知离闲来无事便在纸上继续创作,并陆续添加了许多新的人物。 三天后,给她送饭的魔教弟子羞涩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一支笔递给沈知离。 沈知离满意地看着待遇越来越好的饭菜,转头略有些不解。 魔教弟子低声,扭捏:“那个……能给我签个名么?” 沈知离隐约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她是终于找到除了医术以外的其他特长了吗!! 来要签名的越来越多,就在沈知离签满第一百个签名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 显然他们已经出了沙漠,停在一座边陲小城里。 守城的也依然是魔教弟子,他们秩序井然,一路上的气氛渐渐沉寂下来,就连给沈知离送饭的小哥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知离收了收画笔,也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她被关在一间旧宅子里,外面不断有马蹄声和打斗吵闹声,空气里有酸涩和咸腥的味道。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沈知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样的地方看到苏沉澈。 准确点说,是遥遥望见苏沉澈。 在被关在这里的第五天,沈知离被人拖着上了城楼,为了防止她做出过激行为,她的身上上了几重镣铐,不过好在上镣铐的魔教弟子找她要过签名,选的是最轻的材质才让沈知离好过一些。 城墙之下,是一众携兵带甲的武林人士。 许多都显得十分眼熟,她依稀记得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 而最当先的人…… 是苏沉澈。 一袭如雪的纯白华衣,长发干净利落的梳挽在头顶玉冠之后,两条月白涤带从耳际轻垂而下,云锦腰带束在腰间,浑然一副翩然公子的模样。 此时,他骑在马上矗立风中,长剑的光芒闪在手里,微微抬眸间,两条月白涤带也随之晃动,似将他整个身形都拉长,更衬得丰姿俊逸,飘然若仙。 风沙扬起他的衣袂,翩跹而动,腰间环佩也叮当作响起来。 而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 虽然唇角一直含着笑意,但笑意似乎并没有到达心里,只浮在表面,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一抹漫不经心的锐利。 这让他整个人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锋利的闪着寒光,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逼视的气场。 这是苏沉澈么? 城楼离得太远,苏沉澈并没有看见她,而是看着对面捧琴的一众女子。 乾达婆王以手掩唇,微微一笑:“真是好久不见了呢,十二夜公子。” 苏沉澈回以微笑:“别来无恙。” 乾达婆王丢过去一个媚眼:“公子带着这么多人来,真是让人家好害怕呢……不知道公子会不会对人家这种娇弱的女子手下留情呢?” 苏沉澈依然微笑,眼眸纯澈却又冰冷:“……想知道的话,不妨来试试看。” “十二夜公子,别同这个妖女说这么多,直接打便是!” “开打开打,老子这次来就是要灭了魔教的,废话这么多干什么!” 苏沉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那我们开打吧。” 乾达婆王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不等苏沉澈反应她就反手拨弄琴弦,示意身后女弟子结成剑阵,乾达婆王本就司乐,她的攻击也素来以音为主,她对此相当自信,之前苏沉澈就着过他的道,这次也…… 等等……啊…… 乾达婆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刺进她肩膀里的剑锋,又看了看地上那些被苏沉澈一招击飞的女弟子,额头上慢慢渗下一滴汗…… 她才不过弹个起手,怎么会…… 苏沉澈笑得彬彬有礼:“我大概不打算手下留情……” 长剑拔出,腕上一提,就朝着乾达婆王的心口刺去。 乾达婆王狼狈闪开,苏沉澈的剑却宛如毒蛇紧跟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长枪挡住了苏沉澈的剑,阿修罗王一把将乾达婆王拉回,道:“我跟你打。” 乾达婆王捂住肩膀上的伤口,漂亮的脸蛋阴沉着道:“是我估计错误,我欠你一份人情。” 说完,便带人退到后面。 苏沉澈倒没追,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阿修罗王,平静叙述道:“你打不赢我。” 短短五个字,无比的笃定和自信。 阿修罗王也笑,笑声喑哑,令人毛骨悚然:“就算赢不了我还有别的方法能赢你。” 苏沉澈打了一个呵欠转身。 阿修罗王:“你走什么?” 苏沉澈头也不回:“打累了,找人轮你……结剑阵。” 身后青荇小声提醒:“主上,我们没那东西……” 苏沉澈挑眉笑,说得理所应当:“现学现卖!” 六二章 青荇苦着脸,身后十二夜众同样一脸苦逼…… 雷影双手换胸,冷哼:“什么剑阵……要打你自己打……” 听得这边的争吵声,另一侧的正道人士连忙劝说——大家都知道十二夜公子这位黑衣属下性格十分乖戾,极爱无端找十二夜公子的麻烦,也亏得十二夜公子性子温和又宅心仁厚才不同他计较…… 刚刚伤愈的衡山掌门朗声道:“已劳烦十二夜公子打头阵,但也不能光叫十二夜公子出力,诸位,我们一同将这魔教妖人擒住如何?” 这一声得到众人的呼应。 他们这一波不过是前来试探魔教的,能攻下魔教这座边城甚至斩获几个魔教法王绝对会是意外之喜。 “就凭你们?” 阴笑一声,阿修罗王突然急退而后,手朝后一示意,只见一排的魔教弟子手持弓箭朝下射去。 密密麻麻的弓箭朝着正道人士射来。 猝不及防之下,正道人士慌忙抵挡,到底武功高强,大多数人都将箭矢挑开,但也仍有些武艺低微的弟子中招。 只见那箭簇没入弟子的身体里,有的突然炸开一篷铁砂,肢体尽断,还有的涂抹了剧毒,顷刻间整个手臂都蔓延起了毒素,或者干脆腐烂痛苦的倒地呻吟。 如此惨烈的景象近在咫尺,让众人不觉都愤怒了。 然而不等反应,第二波弓箭又要射了过来。 众人正要抵挡,却听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道:“让他们停下。” 不远的城墙下,白衣男子手持利剑架在一个遮了半边眼睛的男人脖子上。 剑锋慢条斯理的在男子咽喉上厮磨,白衣男子又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姿态光风霁月,好似在做着什么风雅之事。 谁都没有看清苏沉澈是怎么做到的,就连阿修罗王本人也没有反应过来,但苏沉澈的剑就这么凭空的出现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滴汗顺着阿修罗王的额头滴落下来。 他这才知道苏沉澈所言非虚,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虽然苏沉澈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是光凭这个速度,自己在苏沉澈的手下就过不了十招。 可是之前……苏沉澈明明没有这么厉害! 但对于正道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大部分人松了口气,所谓擒贼先擒王,王都被擒下了还害怕神马! 于是纷纷闲磕牙道: “十二夜公子,做得好!” “十二夜公子不愧是武林新秀第一,真叫吾辈羞惭。” “十二夜公子真是好潇洒啊……哎呦,他好像朝这边看过来了呢!” “走开,他才不是看你,是在看我呢。” 苏沉澈充耳不闻,只是凑近阿修罗王的耳边,轻声却又仿佛命令般道:“让他们退下,开城门。” 阿修罗王冷笑:“你就算杀了我,夺了城,也到不了我圣教总坛。” 苏沉澈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那用不着你操心。” 他的语气颇淡,没有什么起伏,却让阿修罗王心头莫名一跳。 他同十二夜公子也算是老相识。 十二夜的存在就是为了灭除魔教,而魔教同样在不遗余力的追杀十二夜。 差不多十二夜公子还只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们就交过手,胜负只在五五之数,但也让他暗自心惊,因为他足足大了十二夜公子五六岁,若十二夜公子到了他这个年纪,武功恐怕会到达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必须要杀掉他…… 阿修罗王暗暗心想。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都会被十二夜公子以各种匪夷所思让人瞠目结舌的方式逃脱。 ——这家伙根本对于他的追杀毫不在意! 而且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就算再怎么被追杀十二夜公子也没多少真正想杀了他的心思…… 这是让身为魔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阿修罗王绝对不能忍受的耻辱! 可是现在…… 淡淡的杀气从苏沉澈的身上蔓延开,悬在脖子上的刀锋冷锐,阿修罗王完全能确定一件事情……十二夜公子是真的想杀了他。 这种感觉甚至强烈到了让阿修罗王手心冒汗的地步。 苏沉澈的声音依旧在他的耳边回响:“怎么样,考虑好了么?我的耐心有限……我数三声,三声过后如果还不下命令的话。” 他弯起眼眸,笑得温和又冰冷:“我会杀你了哦。” 乾达婆王清灵动人的声音从城楼上传来,略有些犹豫。 “怎么样了,阿修罗王……” 苏沉澈:“三……” 阿修罗王骤然道:“你等等,我有人质。” 苏沉澈:“二……” 阿修罗王大叫:“乾达婆王,快把那个女人推过来!” 苏沉澈:“一……” 刀深入肌理。 死亡近在眼前,到了这个时候,没有人会不怕,阿修罗王的心脏几乎到了嗓子眼。 “放开我……” 一道轻微的女声从城楼上响起。 那声音太小,甚至于只有紧邻着城楼的人才能听得见隐约的声响。 已经顾不上自己阴冷沉郁的形象,阿修罗王闭着眼睛高喊:“你若是杀了我我就将你的心上人碎尸万段以泄恨。”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刀也没有再深入。 阿修罗王等待了一会,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是十二夜公子微微迷惑的神情,他抬了抬头,眉宇动了一下,仿佛确认般道:“回春谷谷主……沈知离?” 城墙之上。 沈知离被乾达婆王粗暴的拖拽了过来。 带着镣铐的她本来便行动不便,一路拖拽,镣铐摩擦手腕,很快就擦伤了多处,甚至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丝。 乾达婆王拽过她的头发把她直直压在城墙的凹槽间,用力之大让沈知离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撞上了城墙,五脏六腑俱是一震,胸口闷涨,有种反胃作呕的感觉。 一低头,就能看见苏沉澈的身影,离她不过一墙之距。 刹那,心头蔓延起莫名的情绪,微苦微涩微酸也微甜……她喜欢这个男人,他们做了最亲密的事情,她下意识的会依赖他,会思念他,会想和他过一辈子,却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相信也好,不信也罢,她已经做了自己的决定。 她不后悔。 心一下定了。 沈知离还记得,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沉澈抱着她说“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可她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苏沉澈就已经忘记了她。 然而,忘记还是记得,现在就可以知晓答案了。 乾达婆王将沈知离死死按在城墙上,一手夺过一名弟子的长刀抵在沈知离的脖子上,轻灵娇媚的声音无端掺杂上狠辣:“十二夜公子,我若想杀了她,你绝对拦不住。” 阿修罗王也阴惨惨的一笑,高声道:“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你不顾忌他的死活了么,还不快点放开我。” 正派众人却都焦急起来。 在武林大会上大家都见过沈知离,也知道十二夜公子对女子用情极深,一个叶浅浅当年便能宠成那样,如今这个……似乎更在叶浅浅之上。 “十二夜公子,这大事为重啊,想来你的心上人也能体谅的……” “十二夜公子,这不过一个女子而已,你……” 苏沉澈眨了眨眸又眨了眨眸,琥珀色的眼睛流转着浅淡的光:“……那个,她是我的心上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一时,无论魔教还是正道皆是哗然。 沈知离自然也听见了。 苏沉澈的声音半丝不乱,纯然是淡淡的疑惑。 七情丹。 让中了七情丹的人服食下解药,不到半月内,他便会逐渐忘记由于七情丹带来的爱恋。 是……忘了对她的感情么? 沈知离这样想,却不自觉的咬住下唇,血慢慢渗透出来。 阿修罗王急道:“我亲眼见过你们难分难舍……而且江湖上……”他一时语塞,其实他也不过就见过那一次,至于那名女子是十二夜公子心上人的事情也是听的江湖传闻。 苏沉澈沉吟了一下:“不过沈谷主毕竟救过我的命……” 阿修罗王期盼的看向苏沉澈,苏沉澈冲他莞尔一笑:“那我只好先杀了你……然后再杀光魔教替沈谷主报仇了!” 说着,顺手就朝阿修罗王的脖子上抹去。 伴随着乾达婆王的惊呼,剑入肉三分,一柄判官笔将剑架住。 苏沉澈抬眸,是青荇。 “你在做什么?” 青荇动了动唇,语气挣扎而不忍:“主上……沈姑娘会死的。” 苏沉澈没有应下,只道:“沈谷主不会白死的,我一定会替她报仇的。” 一旁的翟凤忍不住道:“可是人已经死了报仇有什么用!” 苏沉澈:“你们俩打算拦我么?” 正道的人也嚷嚷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十分嘈杂。 城墙上的乾达婆王忽然奏起了乐。 悠越激昂的乐曲声响彻,让人不觉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反应过来的连忙捂住耳朵却也受了影响,定力差的则瞬间七窍流血,软软倒下。 就连苏沉澈也微微皱了眉,阿修罗王以爪当钩偷袭向苏沉澈,苏沉澈刚一抵挡,阿修罗王扯下眼罩看了一眼苏沉澈。 眼罩下是一只色彩诡异仿佛有着蛊惑力的眼睛,苏沉澈对视中被那双眼睛迷惑,动作迟缓了片刻,阿修罗王已经一个金蝉脱壳褪下外衫扑向城门,瞬息间入了城。 惊魂未定的阿修罗王按住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大口喘气,神色一片阴郁:“真是……千钧一发。” 乾达婆王用姑且算是安抚的口吻道:“能捡回命就不错了……你之前的救命之恩我也算还了啊。” 看着眼前斤斤计较的女人,阿修罗王忍不住抱怨:“知道了……”又道,“那个女人……” 乾达婆王用穿着绣花鞋脚尖碰了碰沈知离:“也可没杀你,还活着么?” 沈知离抬起因失血而苍白的面孔,无力道:“活着……” 乾达婆王显得很感兴趣,俯低了胸口:“十二夜公子不承认你,你难过么?” 沈知离声音越发低:“难过……”她挣扎着拽住乾达婆王胸口的布料道,“但是你再不给我止血我就要死了啊!” 胸……她的胸…… 乾达婆王尖叫一声一巴掌打在沈知离的头上,沈知离迅速的果断的晕了。 乾达婆王面色阴沉:“还要不要杀了她?” 十二夜公子那样显然就是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在听见十二夜公子的话却明显的整个人消沉下来,谁负了谁清清楚楚,乾达婆王平生最恨负心汉,出于同情她原本不想杀她的…… 可是……她居然敢触碰她的胸! “还是……算了吧。”阿修罗王道。 他还舍不得那些画……她死了他以后看什么…… 阿修罗王一边任由魔教弟子替他上药止血一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诶!? 同一时刻,苏沉澈弯腰从掉落的衣服堆里捡起了一沓纸。 六三章 疼…… 浑身上下都疼…… 沈知离低低呻吟了一声,手指紧攥,骤然用力,她猛然睁开了眼睛。 温雅的眉眼直直撞了过来,四目相对,沈知离想也没想一拳挥了过去。 对方捂住鼻梁痛哼一声。 沈知离怔怔然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 呃,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匆匆几道脚步声传来,两个魔教弟子扶住面前的人惊呼: “羽护法大人,你怎么了……” “大人,属下这就去叫人来……” 沈知离从床上下来,走到羽连面前,伸出手。 还没碰到羽连,就被人攥住手腕,魔教弟子一脸警惕的看着沈知离,怒斥道:“你还想对羽护法大人做……” 沈知离直接一根银针让他闭嘴,探指在羽连的鼻梁摸了摸,指尖一用力,将鼻梁掰正。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抱歉的低头:“刚才我……没有看清。” 羽连按着鼻子,温润的眉目中没有半丝生气的意思。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的。” 沈知离环视了左右:“这是已经回到了总坛么?” 羽连摇头:“如今我们在神教两大边城之一的辉月城中,这是我住的院落……是阿修罗王让我来医治你的。” 沈知离一愣:“我们还在那座城里……那武林人士……” 羽连点头:“也还在。” 头莫名开始痛了起来。 沈知离倒退着坐在榻上,闭上眼回忆…… 城墙之下,白衣公子…… ——那个,她是我的心上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那我只好先杀了你……然后再杀光魔教替沈谷主报仇了! 其实无非是她猜测中最糟糕的那种的结果……苏沉澈忘了对她的感情。 真正令她难过的是,即便明知她就在塔楼上,苏沉澈那天根本未曾多看过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自始至终都平静的无波无澜,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不在意,毫不在意。 沈知离苦笑,还真的是她亲手配的解药…… 忘了她……其实应该是好事罢……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忘了才好…… 指甲渐渐嵌进掌中,可是……还是好不爽…… 为什么我还记得,你却已经忘却了呢。 在这一刻,沈知离微微有那一么一丝的后悔……倘若当日听从花久夜的话让忘了苏沉澈…… 但这样的念头很快被摈除到脑外…… 宁愿因为记着而难过伤怀,她也不想一无所知的站在苏沉澈的面前。 ……如果连她也忘记了,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一切只怕就真的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总要有个人记得,记得曾经发生过的和曾经短暂的相爱。 这样她死的也安心一点罢……至少在死前,她爱过,无怨无悔。 ****************************************************************************** 住了好些日子,沈知离第一次知道这座边陲小城叫做辉月城。 与其对应的是魔教另外一座城,旭日城。 两座城池互相簇拥着魔教总坛的所在,是为魔教预防外敌的第一道屏障。 羽连告诉沈知离叶浅浅已经知道她在阿修罗王的手上,只是叶浅浅同另外两位法王留守旭日城才无法赶过来。 犹豫了良久,沈知离才问:“战况如何?” 羽连轻轻的摇了摇头,语气中略有几分说不出的怅然:“不太乐观,当然我这么说你也许会很开心……自从二十多年前的教派分裂之后,八部天王众死伤近半其中四部尽皆灭亡以后,魔教已经很多年没有大动干戈的打过了,若一致对外也好,因为教主人选未定,教派内的争斗也……” 沈知离下意识问:“二十多年前?” 羽连点头,又笑:“恐怕那时候姑娘还未出生,这涉及到教中一桩秘辛……恐怕不便……” 沈知离了然点头,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问:“那……” 羽连失笑了一声:“你想问十二夜公子吧?” 沈知离没说话。 羽连道:“祁山掌门到了辉月城外,旭日城的正派人手不足,十二夜公子昨日好像已经去了旭日城。” 沈知离却不知是该遗憾还是该松了一口气。 但转念想到叶浅浅也在旭日城,又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也许是因为羽连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见沈知离是真的没有逃脱的能力,她在辉月城里没有再被禁足,只是出入都会有魔教弟子看着,以防逃跑。 魔教与正派的对峙不谙于一场战争,沈知离总能看见被送来伤患。 羽连往来其中看诊开方,但他到底只有一个人。 沈知离有心想去搭把手,但想起魔教的那些阴狠无比的暗器和阴招,再联想起自己的身份,终究作罢。 入夜,沈知离见到了阿修罗王,他显然负了伤,脸上苍白难看。 沈知离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圣母心态…… 大夫做多的缘故,看见病人就想把脉开方…… 阿修罗王默默的掏出一叠白纸放在沈知离面前,沈知离抽了抽嘴角:“这种情况下你还让我……”给你画画! 阴沉着脸,阿修罗王很不爽道:“之前的弄丢了。” 沈知离直言:“画不出来。” 虽然努力让自己不在意,但是……现在她画出来的恐怕会很恐怖吧。 阿修罗王阴森森转头,盯她:“不画画养你何用?” 沈知离面无表情称述:“……你不是在养我,你是绑架我!而且,让被囚禁者工作是很不人道的事情……” 阿修罗王:“我心情很差。” 沈知离:“然后?” 阿修罗王:“想杀人?” 沈知离:“……” 阿修罗王,露出的那只眼睛闪着恶狼般凶残的光:“十二夜公子对你没感情,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从身后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大刀,“不画就死,自己选。” 沈知离看着那不断闪着寒光的大刀,咽了口口水道:“……你赢了!” 叫了几份糕点几壶美酒,阿修罗王一边把大刀架在沈知离身边,一边吃着糕点看她画画。 沈知离怨念的吸了两口鼻子,埋头画画。 阿修罗王咧嘴,阴惨一笑:“画得本王开心,赏你吃……” 说着抽过沈知离刚画好的几张,阿修罗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间或喝两口美酒消食。 “哈哈哈哈哈……” 意犹未尽的看完,阿修罗王凑过来问:“唉,为什么今天这个小白脸这么惨啊……天天被这个红衣服的压倒狂揍,还老是倒霉,简直是喝水都塞牙。” 沈知离头也不抬:“因为作者看他不爽。”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画,对了……”阿修罗王又问,“为什么每次主要都是这两个男子啊,无论是话本还是戏文都该有个女角的吧。” 沈知离刷刷又吐槽玩一张丢到一边:“看就看怎么那么多废话……” 大刀刷得一亮。 沈知离:“咳咳咳……那个,我师父告诉我,女孩子是用来宠的,男孩子是用来揍的……在这种天天需要挨揍的故事里放个女角合适么?那女角得有多惨啊……所以还是两个男子互殴来的痛快。” 阿修罗王擦了擦嘴角的点心渣,点头:“这倒是……” 笔停了一下,沈知离抬头:“呃……你没觉得这个小白脸有点眼熟么?” 阿修罗王侧眸:“眼熟?谁?” 这种欠抽欠虐装可怜还喜欢折腾人最适合被踹飞到天边的人……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么? 仿佛看出沈知离眼中的疑惑,阿修罗王放下画纸:“你不会说是十二夜公子罢。” 沈知离迟疑了一下,点头。 阿修罗王抱着肚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知离:“……” 这货疯了么…… “这个傻蛋居然是十二夜公子……哈哈哈哈哈,大傻蛋……” 沈知离用怪异的眼神看着阿修罗王。 克制了笑声,阿修罗王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几声,道:“我没想到是因为……虽然狡诈胜似,但十二夜公子给我的感觉倒不是这样。” 沈知离正襟危坐,默默竖起了耳朵。 阿修罗王的眸闪过几分阴霾:“……按说是仇敌,他却又数次放弃明明能取我性命的机会……最可恨的是,我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故事里的人,而他自己却抽离在外,好似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思想……实在让人忍不住想杀掉他。” 沈知离:我们说的真的是一个人么! 为什么你说的好像一个成仙的老怪物!他到底哪里抽离在外,哪里又不收人牵动了! 略顿了顿,沈知离紧握住笔杆:“那他和叶护法又是怎么一回事……” 阿修罗王恍然了一下:“叶浅浅啊……他跟叶浅浅的相处倒有些奇怪……” 沈知离凑近:“什么?” “砰”一声门被踹开。 一身浅银色纱裙的乾达婆王挑高眉道:“我找了你半天,原来是跟这个女子私会来了……哼,我还说你当初怎么执意非要羽护法救活她呢……” 月辉之下,越发清丽脱俗似从月中降临的仙子——当然前提是不听她说的话。 沈知离退开数尺:“……咳咳,那个,呃,我只是路过的。” 阿修罗王阴沉目:“有什么事情?” 乾达婆王:“捡十二夜公子的破鞋么?” 阿修罗王霍然站起来,面容阴枭:“你找打吗?” 乾达婆王一个侧身,取出她引为武器的琴:“你要为了这个女子同我打么?” 阿修罗王:“不可理喻的女人……喂喂,谁准你走了?画还没画完呢?” “什么画?” 乾达婆王上前一步夺过桌上的画纸,看上一眼就准备撕掉…… 诶……这是什么啊…… 两柱香后。 乾达婆王伸出纤纤玉手取了一块糕点,塞进红艳的唇中,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扑哧……这个太逗了……还有么还有么,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喂喂,那个女的,你画快点啊,老娘等着看呢……” 沈知离:“……” 看看看就知道看……看死你们! 阿修罗王叹息着喝了一口酒:“可惜之前一大叠都落入十二夜公子的手里了……唉……” 乾达婆王从阿修罗王手里抢过酒,也大喝了一口:“没事……抢过来抢过来……老娘最喜欢抢人家的东西了!” 阿修罗王面目阴沉扭曲:“这是最后一坛女儿红了!你把酒给我吐出来!” 乾达婆王脸颊酡红:“女儿红女儿红,我喝不最适合么?” 一个时辰后。 阿修罗王已经倒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乾达婆王嘲笑的看着他:“死人……那么快就醉了。” 沈知离放开笔,揉着已经酸软的手腕,道:“你不也醉了。” 乾达婆王吃吃的笑:“我才没有醉呢,小丫头别想跑路啊,不然被老娘抓到老娘给你好看……唔,嗝……” 拽住沈知离的衣袖,乾达婆王身形无骨般摇晃道:“小丫头,你喜欢过人么?” 沈知离还没开口,乾达婆王就已经先按着额头道:“哦,对了……你喜欢十二夜公子,我差点都忘了……被他抛弃是什么感觉啊……有没有想扒了,嗝,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砍掉他的四肢和,唔,和下面那个……” 认真思考了一下,沈知离:“老实说……有一点点。” 乾达婆王低笑:“其实,嗝……” 沈知离:“什么?” 乾达婆王:“其实我觉得十二夜公子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你……” 沈知离:“?” 乾达婆王:“嗝……你没发现吧,他那天……算了,他反正还是个负心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这种男人不能要……” 沈知离抿了抿唇:“我知道……你先放开我行么?我要回去睡觉……” 乾达婆王一下松开她的袖子:“好吧好吧……不好意思啦,刚才说你破鞋……实在是听别人说我说顺口了……” 沈知离干脆道:”没关系。” 晃了几晃,乾达婆王也干脆的倒了下去。 沈知离沾了沾墨汁,在乾达婆王隐约可见的胸口处画了一只非常意象派的乌龟。 放下笔,沈知离轻道了声“不好意思”出门。 第二天一早,乾达婆王的叫声回荡在整个辉月城:“我的胸!!!!” 榻上的沈知离揉了揉眼睛,眼眶微红微热。 昨晚不小心又梦到苏沉澈在城下的场景了……真是讨厌。 六四章 在辉月城又住了几日,外面的局势如何,沈知离不想过问,这原本也不是她过问得了的。 回春谷亦正亦邪,无论魔教还是正派,其实说到底都与她无关…… 就连唯一有关联的苏沉澈…… 沈知离静静垂下眼眸。 又过了三日后,清晨,马蹄声哒哒在屋外响起,而后是一阵剧烈而轰然的声响。 沈知离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床上拉了下来。 她微皱眉:“怎么了?” 乾达婆王拖过沈知离的,大步朝外走:“辉月城可能不保了……我们去旭日城。” 她的动作很快,沈知离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坐上了颠簸的马车。 车上只有她和乾达婆王,掀帘望去,只有少量的魔教弟子跟随,顿了顿沈知离才问:“阿修罗王和羽护法呢?” 她已经知道魔教派出守着辉月城的是阿修罗王乾达婆王和羽连。 乾达婆王简略道:“阿修罗王殿后,羽护法带着大批弟子先回神教总坛……” 说完,她对着城楼比了一个难看的手势,口中骂骂咧咧粗口一个接着一个,跟她本人清丽绝尘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知离默默转头看向车窗外。 她什么也没听见。 骂累了,乾达婆王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茶香氤氲间,乾达婆王用手肘戳了戳沈知离:“说两个笑话罢。” 沈知离:“不会。” 乾达婆王:“骗鬼呢!明明画得那么好笑!……我不管,反正你若是没能把我逗笑,我就把你从车里丢出去。” 沈知离面无表情:“昨晚我看见一条蛇,它爬着爬着……” 乾达婆王兴致斐然:“然后呢?” 沈知离:“……摔倒了。” 乾达婆王愣了一秒,抱住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知离面瘫看她…… ……魔教都是群没有笑点的人么? 擦了擦眼角的湿迹,乾达婆王忍着笑意道:“你还真是有趣。” 沈知离:“谢谢……” 乾达婆王:“明明性格这么冷淡疏离的人,居然能画出这么好笑的东西……” 沈知离:“谢谢。” 也许是因为我有一颗爱吐槽的心? 乾达婆王托着线条优美的下巴:“现在想想,十二夜公子会喜欢上你,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 沈知离:“……为什么这么说?” 乾达婆王:“他一看就是那种人生缺乏乐趣非常闲得【哔……】疼的类型……咳咳,跟你在一起的话,应该会觉得很开心罢。” 沉默了一下,沈知离笑:“谢谢。” 这次沉默的换成了乾达婆王:“你还真的……很喜欢他啊。” 这个没什么不好意思不承认的。 沈知离失笑着点头:“……老实说,我真的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这样的人……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无论怎么拒绝都没有用,跟我说话开头永远是知离怎么样怎么样,甜言蜜语不要钱一样的倾倒,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像是假的,但只就那一句真的就足够让人……”眼眸微垂,“足够让人心动。” 是的,从来也没想过。 自小时候暗恋师父,沈知离就对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很明确的定义,肯定会是那种沉稳会照顾人很可靠可能年纪还比她大的类型。 但是……苏沉澈真是半点也不沾边。 估计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不靠谱的男人了吧…… 甚至会连自己都忘记…… “等等……”乾达婆王投去怀疑的目光,“你说的那个真的是十二夜公子么?……什么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他看上去完全不像那种人啊……” 连她的色诱都能视而不见…… 沈知离诧异:“不是说他以前对叶浅浅也是这样的?” 乾达婆王沉吟:“……他跟叶浅浅啊,好像也挺好,不过比较偏向宠溺类倒不会无赖无耻无理取闹死缠烂打……” 沈知离:“……有差别吗?” 乾达婆王斜睨,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这么平静?流露一点被抛弃的痛苦啊。” 沈知离的声音很理智:“……他又不是抛弃,只是忘了而已。”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而且,就为了被男人抛弃这种事情痛苦的死去活来未免太没必要了罢……” 不过是被抛弃而已。 ……比起从出生起就不断被抛弃的痛苦,这点又算的了什么。 被亲生父母遗弃,被养母丢下,被人嫌弃,被师父丢下……她经历过更加惨烈也更加痛苦的舍弃,现在虽然难过,但离了苏沉澈她一样可以过,也不是不能承受。 苏沉澈不欠她什么,没有必须对她好的理由……他只是收回了那些感情而已。 乾达婆王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揽过沈知离,笑声轻灵动听:“我喜欢你的性格,对我胃口……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美人在怀是件美事,但被美人抱在怀就是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沈知离僵硬:“你别这样法王大人……” 乾达婆王以手掩唇,娇笑阵阵:“……看你吓的,呵呵,我看起来像会对你做什么不好事情的人么?” 沈知离:“……” 你像!你就像! ****************************************************************************** 一路绕着沙漠行路数日,遥遥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楼,映着天边的一轮红日,宛若圣城一般。 沈知离抬头,不禁叹道:“……好漂亮,可是……怎么会和辉月城差这么多。” 也许是一路上压榨沈知离压榨的非常开心,乾达婆王出乎意料好脾气的解释:“这是自然,辉月城辉月城,只是个星月般拱立着旭日城的小城而已……辉月城才是神教真正的堡垒,好了,再休息一晚罢。”她转头吩咐其他弟子,“快扎好帐篷,明日我们就能进城了。” 当晚,沈知离望着渺渺天穹……久久难眠。 旭日城……苏沉澈是在旭日城罢,那明日会不会能见到他? 辗转反侧,沈知离起身到了一旁的溪流舀起一瓢水洗了洗脸……夜色幽深,寂寂无人,看着不远处幽暗的树林,她微微动了心,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逃跑时机了…… 要不要跑? 只犹豫了一秒,沈知离望向身后,迅速的起身朝树林里跑去。 ……虽然当初答应跟叶浅浅离开,但说到底也只是害怕她在回春谷大开杀戒,无论如何,从私心里她还是想回到回春谷的,这里不是魔教总坛的荒漠之地,未必没有机会出逃。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离喘息着停了下来。 突然响起咯吱几声树叶被踩动的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树林里显得格外明显。 有人! 沈知离警惕起来,微微压低身形,小心的屏住呼吸。 身后骤然多了一只手,在沈知离没反应过来之前便捂住了她的嘴,有什么顺着咽喉而下,一线声音直直传入沈知离的耳中。 “别说话。” 清冷的女声,乾达婆王。 随着她的声音,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还没有做好决定么?”声音低沉动人,微微的沙哑却平添了几分磁性。 身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这个声音…… “关键是……我决定了你能保证吗,十二夜公子?” 女声语调平淡中暗藏着锋芒,隐约有几分质问的味道。 “你不是更喜欢叫我苏沉澈么?”声音里略带笑意。 沈知离的身体震了一下。 指甲嵌入手心都毫无知觉,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情感复杂到让她自己都分辨不清。 那究竟是什么…… 愤怒,怨念,难过,伤心,嫉妒又或者是其他…… 说什么不在乎,但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冷静? 苏沉澈,你忘了我,却还记得她么…… 苏沉澈,你既然拜托过她照顾我,那么知道我被压在城楼之上的,你为何不曾质问…… 苏沉澈,你真的…… 她剧烈的挣扎了一下,乾达婆王眼疾手快的点了她的穴道。 声音依然直接送入她的耳中:“你疯了,你难道想被他们发现……”停顿了一下,“你以为十二夜公子会救你?没看见现在他和叶浅浅在一起么,就算他对你还有感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救你……” 那边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叶浅浅似乎沉吟了一下:“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现在不正兵临城下,如果任由你屠戮完四王,我也没有办法钳制你。” “你知道的,我的目的,只是报仇。”苏沉澈笑了一下,“魔教属于谁,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透过交错的叶片,可以模糊的看见两个人影。 红衣的女子坐在白衣男子身侧,温柔的月光流泻下来,映照在他们的身上,静谧而美丽,宛若一幅月下的画卷,无比的般配。 动弹不得,沈知离木然的合上眼睛。 “那么什么对你重要?”叶浅浅问,语气锐利。 苏沉澈停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我不是很想告诉你呢,怎么,你想知道么?” 隔了一段时间,叶浅浅突然问:“你喜欢我么?” 苏沉澈似乎轻笑了一声:“我好像回答过你。” “那就再回答一次!”叶浅浅的声音有些急促。 叹了口气,苏沉澈:“喜欢……聪明漂亮性格高傲却又敢爱敢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男人会不喜欢你呢?” 这样的答案似乎并不能让叶浅浅满意。 “苏沉澈?”女声低唤。 “嗯?”声音很温和。 沈知离咬住的唇沁出了血丝,不自觉的微微睁开眼眸。 叶浅浅的手指勾过苏沉澈的下颌,一个侧身,手臂用力将苏沉澈压倒在松软的草地上,那张漂亮到令人炫目的脸蛋带着复杂的表情压了下来。 沈知离骤然闭上眼睛,只听见衣物摩挲的声音。 而那边,苏沉澈用手挡在两人之间,扶住叶浅浅的肩头,慢慢将她推开,缓慢但是不容拒绝。 叶浅浅仿佛还不甘心,但苏沉澈已经理了理衣襟,坐直了身体。 半曲起修长的腿,苏沉澈支着额轻笑:“好了,该回去了。” 叶浅浅:“你到底……” 月色流转,为眼前这个男人勾勒出了极好看的轮廓线,温润而触动人心。 不说话的只静静微笑的时候,他完美的像个不染尘垢的神祗。 看着万丈红尘,拈花一笑。 但此刻,这个男人弯起眼眸,嘴角的笑容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琥珀色的眼睛倒影着满天繁星,几许落寞:“我的知离……她现在,一定恨透我了吧。” 六五章 直到苏沉澈和叶浅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捂住沈知离嘴的手才松开。 乾达婆王轻吁了一口气,拂开了沈知离的穴道:“幸好我反应快先给你吃了闭息丹,不然以你这种半点武功也不会的根底,早被他们发现了……你胆子也真大,居然自己逃跑,如果不是被我发现……” 沈知离转身朝着她们扎营的地方走去:“我知道了。” 声音平稳,她走得也很平稳。 乾达婆王追上去,心头略有些不安:“你……没事罢?” 沈知离合了一下眸,重重一拳打在身边的树上。…… 树枝摇颤,片片叶落。 “好痛。”沈知离握住剧痛的手背,面容扭曲了一下。 乾达婆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这个武功,就不要学人捶树发泄啊……” 手背蹭破了皮,血丝渗出,丝丝缕缕的疼,不剧烈,却一波波好似绵延不绝。 ……苏沉澈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知离承认在听到苏沉澈说“我的知离”那一瞬间,心漏跳了几拍。 那么缠绵的字句,几乎像是未曾分别之前他说的话…… 但是后面一句…… 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如果不是乾达婆王拦着,沈知离几乎要冲出去追问,追问苏沉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无论说什么都好像说一半藏一半的样子。 但现在,她只庆幸自己没有出去。 忘了,她没有出去的必要,没忘……她真的能和苏沉澈白头到老么? 已经决心斩断的情丝,就算苏沉澈没忘她也决心忘记。 乾达婆王拽过沈知离:“喂喂,别走得这么快……”她沉吟:“没想到叶浅浅真的同十二夜公子勾结……我就说上次十二夜公子明明坠崖怎么没死的……不行,还要重新筹谋……” 一路盘算,两人重新回到了营地。 天一亮便又再度起程。 旭日城足有三个门,除了背靠的沙漠,其余的都围满了正派人士。 乾达婆王带着魔教弟子选了围攻人数最少的门,猝不及防冲杀进去。 乾达婆王的琴声独一无二,蕴杀技于琴技之中,绝难模仿。 守城魔教弟子见状很快开门让乾达婆王一行进城,随后跟着入内的几个正派弟子很快被绞杀。 沈知离跟着乾达婆王入城,近在咫尺的杀戮和浓重的血腥味让沈知离承受不住肠胃翻腾,面色青白的扶着墙面良久才缓过劲。 旭日城守城的是性格粗狂的龙王、嗜好杀戮翻脸不认人的夜叉王以及叶浅浅,方才他们正是从龙王所守的门进。 乾达婆王将沈知离留在房里,丢下纸笔,便兀自出去。 沈知离对着纸笔看了良久,给自己的手背上了点药,倒在榻上沉沉睡去,醒来外面仍旧灯火通明,一派争执吵闹的景象。 也许是忘了,一直没人来送饭。 沈知离在房间里翻出一套魔教弟子的衣服,摸着咕咕叫的肚皮从窗户翻了出去。 循着食物的香气,她很快找到了膳房。 膳房里魔教弟子各自忙活,根本没人注意沈知离,沈知离飞快四下打量,相中了放在一旁,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 咽了口口水,沈知离果断伸出了罪恶之手。 就在同时,另外一只咸猪手从底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盘子的另外一边。 沈知离拽,那边也拽。 沈知离用力,那边也用力。 沈知离松手,那边……“砰”。 一个依稀有些眼熟的蓝衣男子钻出半个脑袋:“他奶奶的,哪个抢老子的红烧肉。” 沈知离:“……” 这货怎么有点像魔教的龙王…… 不对肯定不对,哪有魔教的法王缩在膳房里偷吃红烧肉的…… “原来是你。”蓝衣男子又钻出半个身子,眼睛盯向沈知离。 沈知离大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她真的只是想出来偷吃点东西……还没想逃跑来着…… 沈知离转身想走,给人提着领子拽了回来:“你以为我不记得你么,老子是出了名的记性好……”沈知离挣扎,龙王大人用一只手掌就完全压下了沈知离的挣扎,“你不就是今早跟着乾达婆王那个死女人进来的弟子么,怎么,想来给你家法王偷拿东西吃……告诉你!整个膳房都是老子的!” 膳房内的弟子默默转头看龙王。 龙王恼羞成怒:“看什么看,老子是神教的还不成么!?都做菜去做菜去!” 沈知离不挣扎了。 龙王欢快的夹了几大块肉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满足而幸福的气息。 沈知离不是没吃过红烧肉,但还是第一次看人吃红烧肉吃的这么开心。 龙王夹了一块肉,用一种恩赐的口吻道给她:“算了……看你小子馋德口水都快下来了,来,老子开心,赏你一口。”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谗的口水都快下来了! 嫌弃的看了一眼沾着龙王口水的筷子,沈知离刚想拒绝,就被人硬生生把肉塞进嘴里了。 悲愤的嚼了嚼,只觉那喷香四溢肥而不腻又煮的烂熟的五花肉仿佛在嘴中融化一般充满了劲道的滋味,浓郁而鲜香的汤汁涌入喉头,不知不觉已满口生津。 龙王得意一笑:“好吃吧,不给你!”他扬起手臂,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里塞着肉,同时嘟囔着,“都是管账那死长老的错,听乾达婆王那个贱女人说什么我已经胖得像猪了再多吃一点只怕轻功都使不出来了……放屁,有老子这么健硕的猪么……哦,好美味,再吃几口……” ……膳房中仿佛有一众微不可查的叹息声。 沈知离:“……” 魔教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样的生物啊。 见沈知离不为所动,龙王很不爽,又从后面偷偷摸摸取出几个盘子来。 “这个想吃不?”龙王勾起唇角,邪魅一笑,“糖醋排骨!” 沈知离:“还好。” 龙王:“那这个呢!剁椒鱼头!” 沈知离:“我不吃辣。” 龙王:“红烧里脊!” 沈知离:“一般。” 龙王:“水晶肘子、酱香蹄髈,佛跳墙……快给老子说,你到底喜欢吃什么!老子就不信诱惑不了你!” 沈知离忍了又忍,忍不住:“……龙王殿下,您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龙王:“……”晴天霹雳…… 沈知离要怎么跟他解释她跟他这种吃货根本是两个物种呢! “龙王,龙王殿下……” 龙王揉了一把龟裂的脸,从灶台底下爬出来,一脸阴沉:“叫老子什么事?” 来人忙道:“叶护法把乾达婆王抓起来了,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龙王端起盘子,仰头吃完红烧肉,才快步准备出门,刚离了灶台似乎想起什么,回头拽了一把沈知离道:“你不是乾达婆王的人么,你主子被人抓了,你跟我一起去……” ……跟他一起去不是找死么! 沈知离刚想拒绝,龙王已经先道:“老子才不是怕你跟老子的美味呆在一起呢!” 沈知离欲哭无泪:“……” 用不用这么欲盖弥彰啊龙王大人! ****************************************************************************** 旭日城主殿。 “叶护法你什么意思!” 叶浅浅眯起眼睛啃着甘蔗:“你说我串通十二夜公子,有什么证据?” 乾达婆王似笑非笑:“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今日不如干脆说清楚,由你来抵抗十二夜公子的入侵,不如干脆等着你放他进城算了。”说完,她转头看向夜叉王,“夜叉王,你信谁?” 紫发的夜叉王翘着腿,双手环抱在脑后:“两位美人吵架,我就不插嘴了。” ……叶浅浅和乾达婆王的心中同时闪过两个字,狡诈。 乾达婆王压了压情绪:“我有证人。” 叶浅浅:“谁?” 乾达婆王:“自然是十二夜公子那个小情人……她跟我一起亲耳听见的。” 叶浅浅眼眸转了转:“你把她带来了?” 乾达婆王:“怎么?不可以?” 叶浅浅勾了勾唇,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冰冷的笑:“这样也好,省的我还要半路堵人了。” 这是……什么意思? 乾达婆王脑中心思电转,但还是叫人去带沈知离过来。 不多时弟子一脸惶恐的来报,沈知离不知所踪。 乾达婆王的神情乱了一下。 叶浅浅冰冷的唇紧接着吐出几个字:“那我只好先抓住你。” 乾达婆王尚未反应过来,叶浅浅已经单手压住了乾达婆王,迅速点穴,乾达婆王的武器是琴,近身战远不如其他法王,叶浅浅制服她简直是轻而易举。 夜叉王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叶护法,你要做什么?” 叶浅浅:“……跟你没关系。” 夜叉王的目光也渐渐变冷:“除了教主没有人有权利任意的处置任一法王。” 叶浅浅丢下甘蔗,抄起她那把九环大刀,一刀砍在夜叉王的身侧:“放心,我不会处置她。” 夜叉王也拔剑,目色沉沉的望着叶浅浅。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住手……奶奶的,你们还真打起来了!老子就纳闷了,这正派还没打进来,你们这就急着自相残杀了吗?” 龙王的声音及时响起。 叶浅浅转眸,下一瞬间收刀,径直走到龙王身边拽过被他拉着的人:“原来你在这。” 沈知离叹息着看向叶浅浅。 锐利而精致的眼眸盯着龙王,龙王不自觉松开手。 叶浅浅拉过沈知离就走。 沈知离被拽得踉跄:“你要带我去哪?” 叶浅浅:“还给苏沉澈。” 沈知离愣了一下,才道:“为什么?” 叶浅浅:“我答应过他。” 沈知离几乎是下意识道:“你不是喜欢苏沉澈么?那为什么还要带我去见他?”顿了顿,“他没忘记我,是不是?” 叶浅浅的脚步停了下来。 久到沈知离以为叶浅浅根本不会回答她的时候,叶浅浅骤然回头,拉近沈知离和她之间的距离。 “你凭什么这么理所应当的觉得他就一定喜欢你?喜欢到我不能把你送回去?” 沈知离失笑,语气里有淡淡的苦涩:“……我不知道……” “……事实上,就算现在我也无法确定苏沉澈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又有多喜欢……” 叶浅浅:“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没跟你说过?” 沈知离苦笑:“可以轻易说得出口的话可信度又有多少?……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应该不会想要把我送还给他吧,而且……我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 叶浅浅沉默一会:“为什么?” 沈知离扬唇笑了一下,反正在离开回春谷之前她已经把事情告诉了雷影和花久夜,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人知道。 十二夜华,和她可能短暂的过不了多久的寿命。 只是她忘了说……十二夜华是朵吸人精气的花,从孕养它的那一刻起,沈知离就没有多少寿命可以挥霍了。 就算不去献祭,她至多也活不过三十岁。 叶浅浅:“……也就是说,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沈知离点头,笑得很浅:“别送我去见他了,好么?” 叶浅浅:“不行。” 沈知离抓狂:“为什么!!” 叶浅浅:“我答应过他。” ……而且我想听见你亲口对他说这些话。 六六章 沈知离又回到了那个屋子,外面依然有接连不断的争执声。 她转了个身,不去听外面的声音。 一夜浅眠。 天色微明。 叶浅浅出现在门口,精神不佳,美艳的脸上有明显不耐烦的神情。 沈知离洗漱后跟她出门。 跟叶浅浅怎么也比跟乾达婆王好,至少她应该不会把她撞着按在城墙上,沈知离苦中作乐的想。 没上城楼,叶浅浅直接带着沈知离从侧边的小门出了城,身后两个魔教弟子负责看着沈知离。 沈知离打了一个呵欠,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到她的头上。 她摸了摸,毛绒绒的,拿下来一看,是一只还没长大的黄色小鸟。 还没抬头,树杈上树枝摇晃,落下来一个人。 “昨晚吵了那么久,我什么时候答应叶护法可以把人带走了。”乾达婆王捧琴靠在树干上,温婉一笑。 树干后走出另外一个人:“抱歉了叶护法,老子也觉得你这事做的不地道。” 龙王擦了擦唇边的糕点屑。 叶浅浅拔刀:“那就别废话了。” 拔刀同时,她略一皱眉:“把她带走。” 许是不想节外生枝,叶浅浅只带了两个弟子,而乾达婆王和龙王更是只身前来。 沈知离一怔,那边就已经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弟子连忙拉起沈知离的手,朝着城外跑去。 “拦住她!” 乾达婆王的琴音骤然激烈起来,拉住沈知离的弟子脚步顿了一下,顷刻倒地,沈知离有所防备仍觉得耳中嗡鸣,胸肺中涌起一股血气。 留下还是继续跑? 沈知离只犹豫了一下,就朝着远处跑去。 与她不想见苏沉澈的心思比较起来,明显命更重要。 跑了不知多久,沈知离终于颓力,扶着树干吐出一口鲜血。 乾达婆王的琴声还真是可怕。 从怀中摸索出救急的药,一口用力艰难咽下,看了看远处,也不知道苏沉澈到底在什么地方……那混蛋怎么不距离近一点啊! 略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又拖着不支的身体艰难往前跑。 ……苏沉澈就在前面,再坚持一下。 手指嵌进手心里,尖锐的疼痛让沈知离咬牙支撑着。 一步两步。 沈知离按住胸口,五脏六腑像是被翻搅了一般的疼,终于支撑不住,她小腿一软,身体便软软向前倒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等待着摔落地面的疼痛。 却没料下一刻,却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所在,温存而柔软,有熟悉的好闻的气息。 耳畔那个声音清晰的传入。 不再隔着距离,不再隔着空间,从胸腔伸出微微震颤着传来:“知离……”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气…… 一瞬间,什么十二夜华什么背叛什么冷淡什么失忆记得都被抛之脑后,沈知离只想扑进那个怀里大哭一场。 ……好多好多委屈,好多好多复杂的说不出口的感情。 不等她说话,那只手已经把她按进怀里,用力用力的按进怀里,另一只手在她凌乱的长发上轻抚,动作温柔而缓慢。 沈知离挣扎:“快点松手,我快呼吸不过来了……” 怀抱终于松了下来,却依然环着她不肯松手。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怀中冒了出来,沈知离垂头,刚才那只掉落下来的小黄鸟正从她的衣领里探出晕晕乎乎的脑袋。 小鸟:“唧唧……” 沈知离:“……” “啪啪啪”。 伴随着稀稀疏疏的掌声,另一个人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真是鹣鲽情深,令人感动啊……”男人的声音嗜血而暴戾,“不过,你们今天就做一对死鸳鸯罢。” 沈知离回头,身后站着的赫然是紫发的夜叉王。 深邃英俊的五官中微显出几分得色:“十二夜公子,我们似乎还没交手过吧。” 四王之首的夜叉王,算得上是魔教中武功最高的。 昨夜他便和乾达婆王龙王计划好,他们两人拦住叶浅浅,夜叉王便跟着沈知离前来对十二夜公子下手……这种私下与魔教之人见面的事情,十二夜公子必然不敢大肆宣扬,带的人肯定不会很多。 果不其然,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就来了,连个十二夜堂主都没有带。 苏沉澈眯了眼睛,微笑:“你要杀我?” 夜叉王吹了声口哨,身后骤然出现了一众手握利器的魔教弟子,将苏沉澈一行团团围住。 苏沉澈在沈知离的额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才放下她,转头笑:“你真的确定这点人就可以杀了我?” 夜叉王:“行不行,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两人几乎是同时拔剑,分不清谁的剑更快更利。 其余魔教弟子有对沈知离下手,但很快就被苏沉澈带来的随从拦住砍杀。 沈知离靠在后面,捂着胸口,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最初的冲击过去,更多的疑问涌了上来。 ……苏沉澈明明服下了七情丹的解药,那他有没有失忆? ……如果失忆了,为什么会记得她? ……如果没有失忆,那么七情丹是怎么回事,他在城楼下做得那番表现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和叶浅浅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重要的是,苏沉澈……对她的感情,到底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从抱住她的那一刻,到现在,他只对她说了一句“知离”。 ……正常的苏沉澈早就开始喋喋不休了吧。 越来越多的魔教弟子见无法插手到苏沉澈和夜叉王之间,便转头来砍沈知离。 两个随从的抵抗渐渐吃力起来,甚至让几个魔教弟子落到沈知离这边,被沈知离反手几根银针处理掉。 沈知离刚想站起身,突然鼻端嗅到了一股奇异的味道。 不对,这是毒! 她连忙从怀里掏药,还没塞进嘴里,一只手迅速的掩住她的口鼻。 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 羽连。 ****************************************************************************** “是浅浅让我来的。” 一袭银白滚金边的锦袍将羽连衬托得越发俊秀,连声音也是温润动人的。 他从药瓶中抬起头,眉宇间浮起了一层忧色:“应该不会被浅浅知道罢。” 人还是一样,但沈知离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她往后退了退,胸口突然剧痛。 好看的手递到她的唇边,依然是一碗药:“乾达婆王的琴音不是好听的,更何况你体质特殊,喝下可能会好些。” 药没问题,沈知离喝了下去,羽连递来蜜饯,笑容温和。 沈知离吃了半个,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连扶她躺下:“浅浅预料其他几王可能会对你下手,所以让我去救你,我救了你,但是……”羽连笑了笑,“我并不是很想把你还给十二夜公子,对了,这里是魔教总坛,没有人知道你现在在这里。” 沈知离已经发现了,这和她第一次在魔教总坛醒来时的陈设一模一样。 她原本以为羽连是个好人,但此时不得不产生怀疑:“不把我还给十二夜公子,你打算怎么做?”沈知离抬头,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难道你喜欢我?” 羽连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沈知离:“背着所有人从我的……咳咳,手里把我抢过来,还藏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越想越不对劲,沈知离双手环胸,一脸警惕,“你要做什么?” 羽连默默移开视线:“……” 沈知离:“你转头过去干什么!” 羽连:“有没有人说过,姑娘你很喜欢自作多情。” 沈知离:“……你是第一个。” ……突然有种被打击的感觉。 羽连笑:“那你还真的没有尝过求不得的滋味。”他笑得有些落寞,清澈的眼睛里分明有几许浓稠的幽暗。 求不得。 沈知离只略想了想,就试探着问:“你喜欢的是叶浅浅?叶浅浅喜欢十二夜公子……所以你就想报复?可是……把我还给十二夜公子的话,你不是更可以正大光明的……” “闭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沈知离一下噤声。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她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刚才那个突然低沉喑哑的声音会是羽连发出的。 羽连很快恢复了温柔的模样。 “不是这么简单的。”叹了口气,羽连缓缓低垂下头,“还有……你为什么就觉得十二夜公子是真的爱你呢?” 微微走近弯腰,羽连那双修长漂亮宛若玉石雕琢的手触碰上沈知离的脸颊,不冷不热恰到好处的温度,指尖透着温柔怜惜:“对你温柔就叫□么?甜言蜜语加上百依百顺就叫□么?为了救你不在乎一切就叫□么?如果……他只是想找个人宠而已呢?” 沈知离扭头,躲开羽连的手:“你是什么意思?” 羽连:“七情丹的事情你知道罢。” 沈知离蓦然看向他:“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羽连低头,表情还是温和,“因为那个药方是我透露给浅浅的,她很相信我,拿走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怀疑,但那个药方其实只有一半是真的。” 沈知离的心突然跳的很快,她急切的抓住羽连的衣服问:“哪一部分是假的?” “顺序和时间。” 羽连轻声解释:“药的顺序是反的,而时间,不是一个月是三个月。所以第一次服下的时候,他忘记了对浅浅的感情,但是残留的感情转移到了你的身上,我知道他又服下了第二次……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是么?” 沈知离皱眉:“可是……” 羽连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着残忍的话:“从头至尾不过是他们的爱恨情仇,与你无关。” 沈知离慢慢垂下眸,以掩盖眼中巨震的神情。 羽连起身,又端过来饭菜:“好了,你先吃点东西就休息罢,我先出去了。” 羽连走后,沈知离对着桌上的饭菜实在没什么胃口,好在边上还放了些菜羹。 随便吃了点,又喝了些菜羹,沈知离才把碗碟都放到一边。 外面正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天气晴朗明媚,没有一丝阴霾,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落进来。 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一声细微的叫声。 沈知离低头,就看见那只黄色的小鸟从她怀里蹦了出来,亲昵的啄了啄她的手指,很欢乐的样子。 沉默了良久,沈知离扬唇笑了笑。 ……无论遇到再难过的事情,日子也终究要过下去。 百里之外。 有人用手掐着车夫的脖子,妖邪的面孔上神情阴冷至极:“两天之内,再到不了,我就杀了你。” 车夫欲哭无泪。 明明是公子你路痴每次都指错路的啊…… 六七章 从院子里走出,羽连的手微微颤抖。 “羽护法大人。” 闻声,羽连一惊,反倒将对方吓了一跳:“羽连大人,您……没事罢,脸色实在难看的紧。” 手缩进袖子里,羽连声音恢复温和:“我没事。” 垂了垂眸,羽连侧身匆匆让了过去。 拐进药房,从最里层的柜子里翻出药丸,对着温水用力咽下。 羽连颤抖的手才逐渐的稳定下来。 ……他说了谎话,什么时间顺序都不过是骗人的。 ……他只是想让那个女人去恨十二夜公子,像他一样的痛恨。 ****************************************************************************** 沈知离在床上躺了几日,被乾达婆王重伤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 ——从头至尾不过是他们的爱恨情仇,与你无关。 羽连的话她不敢全信,但却又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其实这未尝不是好事,忘记她,无论对于苏沉澈还是沈知离来说都益大于弊,只是到底还是会觉得难过或者说失落。 最后沈知离只好强迫自己不去想它,专心养伤。 羽连每天定期送药送饭菜过来,和沈知离说些有的没的,但最终总会说到苏沉澈,以及他和叶浅浅的事情。 那些江湖上已经闻名遐迩的有关十二夜公子与他的红颜知己柏浅之间的故事。 缠绵悱恻,扣人心弦。 故事的结束,无外乎羽连温声的提问:“你觉得难过痛恨么?” 最初沈知离还为此抑郁过,但久而久之,抑郁的情绪变质。 ……为什么每天羽连都这么不厌其烦的来说故事啊,他不觉得无聊么,还每天重复相同的话! 无聊和无奈完全冲淡了原本的酸涩情绪。 伤一天一天的好,沈知离想要离开这里的情绪也越发的重。 羽连不在的时候,沈知离也试图出去。 她所住的是一座不大的院落,屋子的后窗外有一座冷泉,屋外的院子里种了数株不知名的树,上头结了不少淡黄色的花苞,看起来清雅美丽,散发着淡淡空幽的香气,穿过树林,院落的正门却已经被羽连锁了起来。 沈知离也试过对羽连下手,但羽连明显有了提防,两次不成,反而害的沈知离藏着的银针药粉被没收殆尽。 实在无法,沈知离对着小黄鸟长叹一口气, 小黄鸟晃着脑袋来回蹭她的手指,又轻轻啄出一道淡淡痕迹,对于被囚禁的事情,毫无所觉。 这只笨鸟实在太笨,半步都不肯离开沈知离。 痛定思痛,只有一个办法……从冷泉里游出去。 虽然游出去也未必就一定是出路,但总比坐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 又等了几日,沈知离见身体好的差不多,趁着羽连刚刚出门,扎好衣襟,转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常年泡温泉,沈知离的水性不能说很好,但有自信至少不至于淹死。 只是跳下去了才知道……温泉和冷泉根本是两回事啊! 刚一入水,遍体生寒。 沈知离挣扎了良久才让自己浮上了水面,身体里的温度已经彻底冷却,牙齿打颤,好像连骨头都被冻僵了。 奋力向前游,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摸到了陆地。 攀爬上来,沈知离冻得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顾不上找出路,钻进一间屋子中,沈知离就翻出被褥把自己裹了起来。 实在是冷,见没人,沈知离又翻箱倒柜找到两件银色的长裙和一条布巾,迅速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才又缩回被子里。 羽连一直没来找,这里也一直没人。 沈知离没多久便开始觉得饿,下床正想去拿里间桌子上摆着的馒头,就看见屋子最里面正挂着一幅画,一副女子的画像。 银色裙摆上满是璎珞流苏,女子款款扬起手臂,一头如瀑长发流泻而下,背部曲线绷成了极其漂亮的弧度,蝴蝶振翅般的姿势,身后是一幕无月星空的深蓝景象,女子却已像是虚幻的要淡出整幅图景。 底下是一行题字。 吾爱祭月宇晏 ……这个女人。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但相似到让沈知离一时哑然。 同之前在青荇那里见过的画像一样,这个人是苏沉澈的母亲。 只是,苏沉澈母亲的画像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沈知离忍着身体的不适,下去翻找,外间的书架上堆了很多书,当中有不少手抄的记叙,一本本翻来,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找到了只字片语的讯息。 宇晏是魔教前任教主的名讳,祭月则是魔教前任的圣女。 魔教惯例,继承人当由教主与圣女的后代继承,教主若违背誓言当废黜教主之位,圣女若违背誓言当诛,渎圣者当处以腐刑。 二十多年前,魔教第十五代圣女祭月背叛魔教,引起魔教内部的一场血战,八部天王陨落只剩其四,魔教血脉陷落,一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 所有的讯息在脑内不断堆叠重合。 沈知离恍然了一下。 原来苏沉澈同魔教的仇怨是这个么…… 放下书册,沈知离打了个喷嚏,一转眼门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 他大步走进,毫不在意自己身上浸透甚至还在一直往下滴落的水珠,一把夺过沈知离手里的书册。 沈知离下意识抬头。 羽连却在看见她的瞬间,蓦然倒退了一步。 湿透沾成一缕的发贴在额前,羽连的声音带着微微沙哑和不自觉的轻嘲:“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知离回答的很快:“我是沈知离,回春谷谷主沈知离。” 似乎沉默了好一会,羽连才又看了沈知离一眼,垂下眼眸:“你还想知道什么?” 不等沈知离说话,羽连就已经开口:“你应该能猜出……前任圣女祭月便是十二夜公子的母亲,她背叛了神教,私自同男子私通,勾结外人闯入神教圣殿妄图逃跑,但最终因诞下十二夜公子后身体虚弱被当场诛杀……” 只除了最后一点有出入,和沈知离猜的**不离十。 “那么你是谁?” 沈知离轻声问,这段日子下来,羽连对她一直温声细语,唯独提到苏沉澈的时候便会性情大变。 即使隔着距离甚至也能感觉出羽连对于苏沉澈几乎到了根深蒂固程度的恨意。 羽连:“神教右护法……” 沈知离打断他:“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为什么你会这么恨十二夜公子?” 这次羽连沉默的时间更长。 长到甚至连他站着的地面都洇满了湿迹,滴滴答答的水声空荡回响至静止,沈知离才听见他的回答:“生我的男人是宇晏……” 魔教前任教主宇晏。 只是羽连的母亲不是圣女,这就注定了羽连无法成为魔教新的继承人,但更难熬的是就连他的父亲也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那个男人剥夺了他姓宇的权利,因为他不过是魔教教主大人一夜贪欢临幸了一个魔教女杂役的产物,羽连的存在是他完美爱恋的污迹,那个男人……根本恨不得杀了他。 二十多年前的夜晚,消逝的不仅仅有祭月的生命,还有宇晏剩下的一点人性。 然而,那个毁了一切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却可以活在光明之下接受众人的爱戴吹捧,可以用正派的名义正大光明的讨伐魔教以报杀母之仇,甚至还可以和叶浅浅…… 而他的母亲,那个女杂役死去的时候甚至连名字也没有留下,黄土一抔便埋向沙漠。 没有人记得,连怨恨都变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怎么能够不恨? 沈知离默默听完羽连的话,一时无言,只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良久她抬起头,看向羽连:“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你的事情并不是我或者十二夜公子造成的……还有你告诉我这么多,你不怕我告诉别人么,还是……” 羽连轻轻笑了起来,指尖弹起一点晶莹的粉末。 猝不及防沈知离被药粉击中,瞬间一种汹涌澎湃根本无法抵抗的困意弥漫上来,沈知离的精神脆弱到连维持眼皮睁开都做不到。 湿漉漉的手抱起她,朝着屋外走去。 沈知离耳畔最后的声音像是回响在很遥远的地方。 “你院子里的黄薇花粉配合上沙漠中独有的毒狼草汁,会逐渐让人的记忆减退直至丧失……” “为什么找你,因为你是苏沉澈的心上人,我想让他也尝一次求不得的滋味……” “好好睡罢,睡一觉醒来你便会忘记今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微微悬浮的手臂垂了下来,沈知离彻底陷入了昏聩。 明亮的光照在眼皮上,微微的刺目。 沈知离用手掌略挡了一下才起来,不远处一个男子坐在案台上边,上半身微微前倾,那两根宛若天成的细长手指优雅的翻阅着医书,动作极其赏心悦目。 见沈知离醒了,男子站起身,声音温和:“咳咳……好在你的寒气还没有入骨。” 远远打量着他,沈知离的眸中闪过一丝的困惑,旋即清醒,语带无奈道:“羽护法……你今天能不能别再说十二夜公子和叶护法的事情了?” 羽连略怔了一下,问她:“今天是初几?” 沈知离不明所以,脑内算了一下:“不是初三就是初四罢。” 羽连温声道:“……不,今天已经是初八了。” “怎么可能!”沈知离叫道,“明明昨天我才,咦……小黄鸟呢。” 随着沈知离的声音,小黄鸟从她的被子里钻出半个脑袋,沈知离诧异的用手掌托起明显肥了不少的小黄鸟:“……才一晚上不见,你居然肥了这么多!” “我喂的。”羽连低声道。 沈知离用很奇怪的眼神看向羽连,再看向小黄鸟,狐疑:“你要做什么?” 羽连:“不做什么,你想见十二夜公子么?” “十二夜公子……”沈知离的声音微微拖长,似乎是在思考,但下一刻眉头便已皱起,“羽护法,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不就是为了拆散我和十二夜公子,那么现在为什么又……” 羽连的眸中闪过一分冷意。 她还记得……那么只能让她更努力的淡忘那份好的记忆,取而代之换上痛恨。 ****************************************************************************** “十二夜公子在哪里?” 黑衣弟子被揪住衣领提起,四肢无力划动,声音惶恐:“这个……小人真的不知道啊。” 花久夜的手推高,身体里的暴虐因子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表情瞬间显得极其狰狞:“不知道你就去死……” “放开他。” 一块细小的石头朝着花久夜的手投掷而来。 花久夜一收手,魔教弟子顿时重重倒在地上,那一枚石子也镶嵌进了墙面深处。 能有这样内力的人……花久夜知道的十根手指都能数的清。 就着刚才的怒意,花久夜骤然转身,身形电转般朝着声音发起处窜去,接着猛然挥拳,干脆利落的一拳打在来人的脸上。 被揍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片青紫。 花久夜扬起拳头,又是一拳,这一拳却没落在实处,反而被人紧紧包在拳头里。 苏沉澈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露出一个笑:“适可而止。” 花久夜抬腿踹上去:“知离呢?” 苏沉澈轻巧挡开。 花久夜:“你不是说你爱她么,她现在人呢!?叶浅浅说她把人给你了!……你把人弄到哪里去了?我就说除了你谁还能让知离这么一声不吭的跑出回春谷!知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姓苏的,我要你用命来偿!”语至最后,声音像是从齿缝里厮磨出的。 苏沉澈反常的沉默了一下,随即轻笑:“好。” 六八章 “唧唧……” 沈知离揉了一下眼睛,看向手掌里的小黄鸟。 小黄鸟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吃得油光锃亮的绒毛开心的在沈知离的掌心蹭了蹭,柔软而舒适。 抬起眸,沈知离四下看了看,院中树丛里淡黄色的花苞已经渐次绽放,幽香阵阵。 正蹲在地上,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你不冷么?”温雅眉眼的男子将一件狐裘轻轻覆盖到沈知离的身上。 沈知离下意识退了一步,男子却一下抓住她的手臂,将狐裘上的系带仔细系好。 唇张合了两下,沈知离:“你……” 羽连柔声:“天气凉了,如果喜欢黄薇花,可以采一些放在屋子里。”他转身,如变戏法一般取出一个玉颈花瓶,又插上数枝花卉,放在沈知离掌中。 淡淡的沁香扑鼻而来。 沈知离垂头,看着花:“我……” 羽连扶着肩膀将沈知离推进屋:“身体不好,你先回去休息罢。” 日复一日在狭小的庭院中,时间仿佛也不知不觉变得缓慢了。 沈知离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差,往往刚刚还记得的事情,转眼就会变得模糊不清,有时候她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自己是谁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难道我已经到了记忆力衰退的老年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水面倒影中的女子依然年轻,只是面色苍白,十分憔悴。 饶是沈知离再迟钝也发觉了不对,记不清,唯一的办法是在她还记得的时候,记下来。 趁着羽连不在,沈知离把自己还残存的记忆书写下来,贴身放在衣襟里,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翻阅那些纸张,再佯装记忆力越发的差,用以迷惑羽连。 也许是太自信,羽连对沈知离伪装出的表现一点也没有怀疑。 但尽管如此,羽连对她的看管仍旧很严,不止紧锁大门,就连屋内的窗户也已经被钉死。 ……要不要这么对待一个快要失忆的人啊! 沈知离一脸茫然状,视线却仔细扫过院落的每个角落,片刻,在心里无奈叹气……看来只能等机会出现了。 倦鸟飞朔,落叶满地。 羽连坐在沈知离身边,眉头微皱。 沈知离咽下最后一口他端来的菜,语气平淡的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羽连点头,舒展眉宇浅笑:“发生了一些不是太好的事情。”起身,他端起药碗,递到沈知离唇边:“先喝今天的药罢。” 沈知离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眉,轻轻摇头:“不要……好苦。” 羽连放了一个小纸包在沈知离怀里,轻声细语哄劝:“这是蜜饯……喝下去再吃就不觉得苦了。” 沈知离闭了一下眼,张口咽下。 目光闪了闪,羽连问:“你还记得十二夜公子是谁么?” 沈知离抬眸,眸中显得很迷惑:“十二夜公子……”低头,“我想想,好耳熟……” 羽连笑:“不记得也没关系……他是个负心人,他伤害了你,欺骗了你,你非常非常的痛恨他,甚至选择了遗忘和他的记忆……” ……才怪。 沈知离继续用困惑的目光看着羽连。 羽连用手轻抚沈知离半长的发,语气极之温柔,又隐约有几分叹惋:“……可我觉得,你这样未免太便宜那个负心汉了。忘了他,让他和他的心上人双宿双栖,你其实……一点也不甘心罢。” ……不甘心也与你无关。 羽连的声音沉了下来,响在沈知离的耳边,带着蛊惑:“你恨他……痛恨到了极点,甚至就连看到他的名字都会忍不住想要杀了他,甚至只是他的存在都会让你觉得痛苦。” ……那是你自己。 看见沈知离脸上仍然困惑的神情,羽连惋惜着轻叹道:“你不记得,不过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让她想起来的办法就是羽连每天都会对她说相同的话。 不断的对她灌输明明属于他自己的恨意。 只是,随着记性越来越差,甚至有几次沈知离都快忘了去看衣襟里写着的纸张,再危险不过的讯号。 不知又几日后。 在羽连喂完沈知离药后,她低头沉吟了一下:“我可以见见十二夜公子么?” 羽连一愣,旋即垂下眸道:“你为什么想见他?” 沈知离移开视线,攥住被角的手紧握:“我……恨……我想……” 羽连:“我知道了。”他勾了一下唇角,沈知离身侧的药碗被她不小心打落地面,羽连轻叹一口气,微微弯腰,刚要收拾,沈知离骤然出手,手指狠狠点在羽连脖子上的穴道。 她的手很稳,心却已经跳的无法克制。 从床上跃下,便动手去取羽连腰间别着的钥匙。 “你要去哪?” 沈知离略皱了一下眉,并双指刚想点上羽连的哑穴,羽连已经身形一动,抓住了沈知离的手腕。 因为不会武功,羽连的手劲不算太大。 但到底是男人,沈知离的手顷刻无法动弹。 “为什么要这么做?” 伪装不下去,沈知离定定看向他:“你囚禁我,我想逃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羽连目光复杂:“你真的还记得……” 他之前便觉得沈知离有些不对,所以即便见沈知离失忆,也有所防备。 但眼下……黄薇花粉和毒狼草汁的配对绝对不会有问题,而且这世上应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怎会有问题! 沈知离眯起眼眸,懒散的眸霎时锐利,语气也咄咄逼人:“无论记不记得我都不会喜欢被人囚禁……你若真的想胜过他仅仅靠用我来伤害威胁有什么意义?就算胜也是胜之不武,百年后江湖上还是只有十二夜公子的传闻,根本没人知道你是谁!你喜欢叶浅浅对么?那就正大光明的告诉她去争取啊!你想赢过十二夜公子是不是?那就像个男人一样跟他比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他比,简直就像个臭虫!” 一口气不停顿的说完,空气里只剩下沈知离微喘的声音。 “跟他比?” 羽连渐渐笑出声:“因为先天不足,我的经脉承受不住内力,什么武功也不能学。如果不是有天生能分辨毒的天赋,我现在恐怕还在做着最低贱的仆役……能做到魔教右护法的位置,你以为很容易么?而这一切他从出生时就已经拥有了。” 沈知离也低笑起来:“你觉得自己很可怜么?……但我觉得可怜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心。” 扭曲而卑微。 “这些年行医,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其中有个家徒四壁身无分文的娘子甘愿以身抵债为自己重病的夫君筹集诊金,她的面色姜黄,双手满是茧疮,每日为吃穿奔波,却还要照顾她的夫君,我答应救她的夫君条件是要她在谷里扫五年的地,那是最累的,可她嘴角却总挂着笑,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想着这是为了救他夫君所做,原本的辛苦也变得不辛苦了,而且她的夫君答应好了便下地干活攒钱替她买一只珍珠簪子……她的境遇该是令人同情的,可是,我却觉得她一点也不可怜……” “那你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羽护法?” 又静了许久。 羽连的声音微微喑哑:“为什么你都还记得。” 他骤然转头眼睛紧紧盯着沈知离,沈知离刚想说话,羽连突然动手从她衣襟里拽出一叠纸。 沈知离猝不及防,羽连已经一眼扫过,面色沉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沈知离动手去抢:“给我。” 羽连高高举起手,用力将纸张揉成团:“抱歉,我想你不需要这些……忘了他,对你是好事。我不是告诉你十二夜公子吃了七情丹,之前移情到你身上的感情很快会消失,三个月后他会重新记起对浅浅的感情,到时候……” 沈知离竭力跃高去够:“愿意记得还是忘记是我的事情!还给我!” “到时候他根本不会在乎你的死活,你是谁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还给我!” “为什么要记得,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 “还……给我。” 沈知离拽住羽连的衣袖,死命往下扯……就算记忆力衰退到她已经不记得为什么要去抢,身体里还有个声音在说,不想忘记,她不想忘记,要拿回那些纸,一定要拿回来。 为什么这么固执! 就算沈知离用纸笔记下,但他明明已经向她灌输过无数次十二夜公子伤害她的观念,而在辉月城十二夜公子的确是深深伤害了她不是么?其实不需要他诱导,这个女子就应该对十二夜公子心存怨恨了吧……可为什么她还要这么固执的坚持。 指尖晶莹的粉末一闪,再回神时,沈知离已然倒进了他的怀里。 羽连反手取下头冠上的银簪插到沈知离的头上,他的唇在沈知离耳边轻轻开合,催眠般反复不断的诉说: “你恨十二夜公子,恨他,恨得想要杀了他……” 怀中的女子睁开无神的眸玩偶般毫无知觉呢喃:“恨……杀了他杀了他。” “我不想这么做的。” 羽连用掌合上女子的眸……那双方才还犀利冷锐此刻却无神换散开的眸子。 将沈知离放上榻,床上的女子突然眉头拧起,极其挣扎的模样,羽连扶在沈知离头顶的手指捻起银簪,用力下刺,沈知离只挣扎了一会就安静下来,眉目也渐渐平静。 到底为什么活着…… 羽连眼底眸色一暗,自然是……为了夺回那些属于他的东西,无论什么方式什么手段。 旭日城。 粗布灰衣的彪形大汉站在城楼处向着沙漠尽头远远眺望,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跃跃欲试:“十二老弟,这魔教果然都是纸糊的,才过多久啊这旭日城就被我们攻下了!不过,哈哈,也得感谢老弟你特特从齐州运来的攻城器械。照这样攻下魔教总坛也指日可待嘛!明日一早我老盖就带人先到这沙漠里探路……” 距离他不远的白衣男子语气温文,微笑道:“那就麻烦盖大哥了。” 仿佛是察觉男子语气中的轻怅,肉掌在白衣男子的肩膀上拍了拍:“十二老弟不用担心,弟妹吉人天相,我们很快就能进魔教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 应了声,又笑了笑,白衣男子才转身下了城楼。 看着白衣男子远去的背影,老盖摸着脑袋叹了口气。 城楼下,红衣男子双手抱臂,长眸微合,斜斜靠在城墙上。 见苏沉澈拾阶而下,花久夜的唇边绽开一个足以冻死人的笑:“别忘了……你的誓言。” 苏沉澈:“怎么会,我是哪种人么?” 话音未落,突然城楼下有急促的脚步声,老盖几乎是两步一跃的下来,口中还不住的嚷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十二十二!刚才城楼下有人说城楼下倒着一个女子,瞧着很像弟妹!” 六九章 昏迷的沈知离尚未醒来,屋里已经吵成一片。 巨蟒小花弯成一坨趴在沈知离的床边,慵懒的吐着蛇信。 将喂过沈知离的药碗放下,花久夜转动着手中的铁笛,语气森冷,不耐烦至极:“都给我让开,你们同魔教的恩怨与我何干,我现在就带我师妹离开。” 屋中一时寂静。 十二夜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本就没有理由阻拦,更何况这些日子花久夜也算帮他们杀了不少魔教弟子。 “花公子,能否等到知离醒过来?” 安静的空气里,脚步声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伴随着关门的吱呀声由远及近。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等我师妹醒来!”花久夜的声音蓦然暴怒,微一弯腰抄抱起沈知离,唇中吐出一个字:“滚。” 苏沉澈垂了眸:“抱歉,我不能让你就这么带走知离。” 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花久夜抱着沈知离从苏沉澈身边错身而过,抬腿踹向大门。 结果…… 踹不动。 花久夜握过铁笛,反手一砸。 门板上的木片顷刻间裂开,颤颤巍巍的吊在门边,露出后面堆叠起的几面巨大铁板。 花久夜手腕一转砸向窗户,就听见外面轻声的吆喝:“一二三四……放!” ……又是几块铁板。 花久夜怒极反笑:“姓苏的,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苏沉澈老实回答:“从齐州带来的攻城器械……一般情况下十几个人能抬动一块,专门为了提防敌方箭雨准备的。” 花久夜抽嘴角:“你……” 苏沉澈弯眸,目光定定道:“除非知离醒过来,否则那些铁板会一直放在外面。” 花久夜将沈知离轻轻放回床上,飞起一脚踹在苏沉澈身上,苏沉澈略退了一步躲开,花久夜的拳风下一刻袭近苏沉澈的脸上。 抬手握住花久夜的拳头,苏沉澈浅浅一笑:“如果我给你揍,你能不能等到知离醒过来。” 花久夜指尖携着一抹荧蓝划过苏沉澈的脖颈:“没有必要!” 任由花久夜锋利的指甲划破肌肤,血一滴滴顺着白皙的脖子流下,苏沉澈半垂下琥珀色的眼睛道:“……你不想让知离见我,但如果是她想呢……” 荧蓝的色泽顺着苏沉澈的脖子蔓延开,为白皙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颜色。花久夜选的毒不会致命,但会奇痛无比,中毒部位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皮肤下啃咬。 “你喜欢我师妹对么?”花久夜冷冷一笑:“但你只会带给她伤害和痛苦,如果不是你,她为什么要去为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看诊,如果不是你,她现在怎么会落入魔教手里!” 苏沉澈抬手点了自己几个穴道,毒素定住,他扬起唇莞尔一笑,神情自若:“觉得我对不起知离,你不想亲眼看着她报复我么?觉得我伤害了她……那就让她伤害回来好了。” 她那个蠢货怎么会伤害人! 只要对她好过……她就不忍心伤害,师父是这样对他也是这样…… 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家伙简直善良到没原则的地步。 花久夜抿了抿唇,想起沈知离的话。 ——所以,师兄,我最多不过再活一年半载……别让我忘了他好么? 心无端的痛了起来,些微的心疼,就算他再不想承认,沈知离是喜欢苏沉澈的…… 是的,苏沉澈说的没错。 就算他现在带着沈知离回去,即便沈知离不说,但心里也还是会想要见到苏沉澈,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他欺负被他揉捏依然会傻乎乎的叫着师兄的小女孩,有了别的无可取代的在乎的人…… 双手抱臂,花久夜沉默了一下,闭上眼睛,恨恨道:“好……但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便不许驱毒。” 苏沉澈勾唇:“好。” 望了一眼外头堆的黑漆漆的铁块,翟凤试着用手推了推,不由哭丧下脸:“主上,如果沈姑娘一直不醒呢?” 苏沉澈也沉下目,淡淡道:“那就一直等。” 翟凤:“可是……主上,会饿的啊……” 苏沉澈沉目:“我刚吃过,不饿。” 翟凤扯了扯青荇的衣角:“……我不是说您,我是说我们会饿……你说是不是啊青荇?” 苏沉澈眼皮也不掀:“你们饿关我什么事。” 翟凤抚额:“主上你真是越来越……”无耻了! 苏沉澈面无表情转头,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这毒很好玩哦,要主上把毒素过给你一点么?” 翟凤:“……不用了,我错了!” ****************************************************************************** 半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 翟凤:“好饿……肚子一直在叫……” 青荇:“忍一忍吧……” 一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咕唧……” 翟凤:“……忍不住了,我快饿死了。” 青荇为难道:“桌上还有茶,不然我倒给你?” 翟凤:“喝茶管屁用啊,我想吃肉!” “这个……咕唧……”肚子响了,青荇脸上一红,“沈姑娘应该很快就醒了吧。” 两个时辰过去了。 一把拽苏沉澈的衣袖,翟凤恍惚道:“我不行了……主上你让我出去,咦,我好像闻到食物的香味了。” 苏沉澈:“错觉。” 翟凤用力拽苏沉澈的衣袖:“不是啊,真的真的……” 苏沉澈微笑:“松——开。” 翟凤霍然松手。 三个时辰过去了。 “咕唧咕唧咕唧……” 翟凤瘫软在椅子上:“不是我的肚子。” 青荇:“也不是我的……” 身后十二夜众:“不是我们的……” 花久夜骤然睁开眼睛,目光阴冷:“你们看我干什么。” “好饿……” 轻微的呢喃声从床上响起。 苏沉澈两步走到床边,温柔而小心的问:“知离?” 床上人的眼睛动了动,苏沉澈被花久夜一下挤到边上,花久夜皱眉道:“醒了就睁开眼睛。” 眸缓缓睁开,沈知离转动着眼眸四下看了看,最终定在苏沉澈的身上:“饿……” 苏沉澈从袖中取出一只极其精致的小饭盒,迅速用内力煨热,递到沈知离面前,掀开盖子,里面菜色丰富模样精致可口,食物的香气弥散在空中。 翟凤:“……”我#%#¥%&! 沈知离看了一眼菜,又看了一眼苏沉澈,迟疑道:“你是……”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状况? 又……失忆么! 苏沉澈握住沈知离的手:“……你夫君!” 下一刻,手就被强硬的掰开,花久夜的唇边浮起笑容,拉过沈知离,简单道:“不,他只是个路过的。” 沈知离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我记得,他是……我夫君。” 花久夜断然:“……你记错了!” 沈知离合了一下眼睛,按着鼻梁轻声道:“师兄,我真的记得……只是刚才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记起来他也不会是你夫君!” 那厢,清澈的琥珀色眼睛弯成新月,笑容若春风般美好清澈:“……知离,你没事就好。” 翟凤:主上你还可以再假一点么!嘴都快咧到天边了!先给老娘开门啊! 放下手,沈知离看向苏沉澈,略皱了一下眉:“我没事,你……” 定在她头上的银簪略微动了两下,沈知离突然闷哼了一声,弯下腰。 “知离!” “师妹!” “沈姑娘!”“沈谷主!” 沈知离已经弯着腰,低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头痛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长长的额发垂在她的额头前,没人注意到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狠厉的锋芒。 沈知离不愿意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花久夜和苏沉澈不愿追究,自然也没人去问。 她的身上虽然没有大伤,小伤却不少,花久夜开了两张养气补血宁神静气的方子,每日强迫着沈知离喝下去。 当先一批正派人士已经先一步骑着骆驼入了魔教,随后第二批跟着,停留在旭日城的正派人士越来越少。 沈知离身体很快复原,花久夜无意对付魔教,想带沈知离离开,未料沈知离却不愿意。 “沈知离……你再说一遍!” 沈知离沉默良久,垂眸,只道:“师兄,求你让我留下。” ……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答案。 “好,很好。” 花久夜冷笑:“为了那种人求我,你还真出息了。” 沈知离的眼里显出了几分挣扎之色,最后归于平静:“对不起,师兄。” 花久夜起身简单道:“……如果明天你不肯跟我回去,那么这辈子都不要再去找师兄了……呵,我真是个傻子才会来管你的闲事!” 沈知离忙急道:“师兄……” 不等她的话说完,花久夜已经起身摔门而出。 呆呆看着花久夜的背影,沈知离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只是潜意识觉得好像做错了什么。 几乎同时,苏沉澈从窗户探出头,接着一个纵跃翻了进来。 沈知离略愣了愣,放在被子中的手指攥紧。 苏沉澈已经一言不发俯身轻轻环抱住沈知离,微微泛蓝的面容上神色静谧。 之前都是花久夜守着,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近沈知离。 沈知离任由他抱着,身体僵硬了一下,接着动了动唇:“你做什么?” 苏沉澈抱住她不肯松手:“知离……让我抱会可以么?” “不……” “对不起。” 沈知离扬起唇角:“你对不起我什么?” 苏沉澈:“……知离……”不回答,他却只是反复的呢喃着沈知离的名字。 属于苏沉澈的气息很快包裹住沈知离,不浓烈却淡淡的萦绕住沈知离全部的感官,叫人沉醉。 沈知离抬起脖子,望着屋顶的漆黑眼眸里有淡淡的光恍惚了一下,很快平息化为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苏沉澈才道:“……之前在城楼……” 沈知离打断他:“你要去魔教么?” 苏沉澈顿了顿:“要,不过……” 沈知离突然一侧脸,吻上了苏沉澈的唇。 苏沉澈:“唔……” 剧痛在亲吻的甜蜜后袭来,沈知离缓缓退开身体。 视线放低,苏沉澈看见一柄匕首深深插-进了他的腹部。 七十章 一抹晨光攀爬过城楼。 宿醉清醒的花久夜用拇指按着额头,扯了扯马车的缰绳,又拧了两下眉,城门口久久无人出来。 ……沈知离那个蠢货不会真的为了十二夜公子不跟他回去了吧。 ……苏沉澈算个什么东西! 越想越觉得不爽,花久夜勾起小花盘踞在他肩上,踹城门而入。 旭日城里一片寂静,众人行事匆匆,俱是紧张之色,他径直走向城楼正中。 “这女子从魔教回来,定然是已经被魔教蛊惑,如今幸好只是对十二夜公子出手,万一……真是不堪设想啊,万万留不得。” “可现在若是处决了她毕竟不好吧,她毕竟是回春谷谷主,而且万一事出有因……此事还是等十二夜公子醒来再做决定吧……” “不行,十二夜公子对女子素来心软,若是妇人之仁,纵虎归山,那可……” 花久夜霍然推开门:“你们在说什么?” 见是花久夜,正在屋中商议的正派人士一时都噤了声,他们当中武功最高的已经在前几批去了魔教,十二夜公子又昏迷不醒,单打独斗满堂无人是花久夜对上,再加上花久夜会毒…… “是哪个女子?我师妹呢!” 当先一名女弟子大着胆子道:“花公子,虽然她是你师妹……但是她用刀连捅了十二夜公子七刀,这也是事实,希望你能以大局……啊……” 单手拽过女弟子的头发,用力一拖,花久夜一字一顿阴冷至极:“我·问·你·我·师·妹·呢?” 根本毫无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女弟子痛得几乎涕泗横流。 “住手住手……” 青荇站出来,叹道:“花公子,我带你去。” 沈知离到底没关在监牢,只是软禁在一间别院,花久夜进去的时候沈知离双目紧闭,平躺在榻上。 花久夜转头看青荇,青荇苦笑:“这不是我们做的,实际上我们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听见声音的时候,主上正躺在血泊里,沈谷主抓着匕首正从主上的腹部拔出,然后沈谷主也晕了过去……” 花久夜探头去看,沈知离的身上和手上还有已经渐渐干涸的血迹。 青荇忙解释:“我们一直没有动过沈姑娘。” 把了把脉,花久夜眉头锁紧,抱起沈知离就朝外走。 青荇挡在门口,很为难的样子:“花公子……我家主上还没有醒。” 花久夜冷道:“那关我什么事!” ——就算沈知离杀光全世界,他要带她走也没不需要任何理由。 马车早已准备在门外,花久夜跃上车将沈知离轻轻放进去,拉过缰绳便飞驰起来。 接近城门,听见此起彼伏的声音。 “主上,不行,你动不了……” “主上,慢点,放下……” 城门口站着一个白衣人,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微微抿起的嘴唇干枯而没有血色,脸色难看至极,矗立在风中好似随时会被风吹散。 花久夜的马车速不由慢了下来。 “让开。” 白衣人像是没有听见。 花久夜拔出腰间铁笛,冷笑道:“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拦我么?” 苏沉澈动了动唇,看向马车里:“她醒着么?” 花久夜警惕地将笛子竖在马车前:“醒不醒都与你无关。” 猎猎风声吹动了白衣,也掀动了苏沉澈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他垂下眼眸,唇轻轻的动了一下,声音微弱又极力压抑: “你们走罢。” 略一欠身,苏沉澈让开了通路,因为这一个动作,腹部似乎又有渗血的迹象,他只虚按了一下,就再没管。 马车驶动,行至苏沉澈身侧的时候,花久夜飞快出手,按住苏沉澈颈侧的脉,接着丢下一瓶药。 “解药,全吃下去。” 话音消散在空中,花久夜已然驾车绝尘而去。 车行数里,花久夜停在驿馆前。 小二殷勤前来替他拉车,花久夜用目光冻结小二的动作,丢下银子,语气不善坐在马车俯视小二道:“准备好饭菜,两柱香时间,慢了要你的命。” 颤颤巍巍记下菜名,不过片刻小二就跑着过来表示菜已经备齐。 花久夜掀开车帘,沈知离依然那个姿势沉睡。 下了车,花久夜快速进餐,回转到马车,掀开一看。 沈知离不见了! 花久夜立即就想转身,脖子上却多了一柄冰凉的东西。 他微微转眸,女子的声音平静到毫无波动:“师兄还是别动的好。” ……这不是沈知离的声音。 “师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想回旭日城。。” 花久夜勾唇:“回旭日城?回旭日城做什么?” “沈知离”道:“我有事。” 花久夜:“什么事?” “沈知离”将手里的匕首逼近:“别废话。” “好……”一个“好”字尚未说完,花久夜骤然抬脚用力踢在“沈知离”小腿上。 “沈知离”腿上一软,身子下倾,花久夜已经劈手夺过匕首,反架在沈知离的脖子上:“你是什么人!” 声音里是极怒的气急。 ……他就说苏沉澈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人,原来是个冒牌货! 居然还在他的面前做了那么一出戏,他竟然还愚蠢到以为苏沉澈真的受伤无力驱毒而给了他解药! ****************************************************************************** 旭日城。 “醒了?” “……” “醒了就吃饭,你睡了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了。” “……” “不想吃,那喝汤怎么样?这肉羹味道不错的,我刚试过了,不烫的……” “……你是脑子有问题么?” 女子面无表情看着盘膝坐在她面前面如纸白的男人。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他的脸会这么白——因为她捅的,她清楚记得自己一刀一刀捅进他的腹部里。 其实这有点奇怪,因为大脑很清楚的告诉她,捅人的话,最好捅胸部略向下靠左的位置,那个位置简单快捷,一捅即死,绝无第二次。 但……手不知道为什么就朝着腹部的位置捅了下去。 ……也许是因为捅腹部可以捅好几下比较解气的缘故? 可是……没有捅死啊,不但没有捅死,这个人居然还一脸微笑的坐在她的对面,问她要不要吃饭,简直匪夷所思嘛! 难道她记错了,她其实是在梦里捅的,或者说她捅的是一个和眼前人拥有一样脸的人? 按着脑袋思考了一瞬间,女子果断伸出手在男人的腹部戳了一下。 男人一下子弯起腰,苦笑道:“知离……戳哪里都可以,就是别戳那个地方。” 她皱眉:“为什么。” 男人:“因为我会死……” 她不信:“……怎么会这么容易死啊,我捅了你这么多刀你都没死!” 琥珀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合下,男人一副很难过很伤心的样子:“……你还想捅我么?” 她眨了两下眼睛,挠头。 对了,她是为什么要捅他…… 不,好像只是潜意识里有人告诉她杀了面前的人……快杀了面前的人…… 但,为什么要杀? 她试探道:“如果我想捅的话……” 男人倏忽抬眸,水色的光闪烁:“……你现在捅的话,我十成十死,如果真的想,那至少等我养好伤罢。” 她奇道:“我捅你为什么还要等你伤养好。” 男人理所应当回答道:“因为我死了,你以后就不能继续捅了嘛。” 她点了点头,觉得在理,只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等……”她道:“你为什么这么好,让我捅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男人微笑道:“嗯。” 笑容很漂亮,很温暖,她的眼睛被闪了闪。 揉了两下眼睛,她拉过他的胳膊:“喂喂,别光‘嗯’,快告诉我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了……”她沉吟,进行合理猜测,“你一定是欠我很多很多很多的钱对不对?所以以肉抵债,让我捅一刀来还债……” 男人大惊:“你怎么知道……” 她略微觉得得意,嘴角上翘:“哈哈,你到底欠我多少啊?对了,一刀多少钱?” 男人叹气:“很多很多啊,估计这辈子都还不完……一刀啊,一万两吧……” “我#¥#……%#@……怎么这么贵!” 她懊恼:“早知道昨天少捅几刀了……银子啊银子,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都是银子啊!!!” 见她如此,男人弯眸笑:“嗯,没关系,那几刀算白送的好了。” 她顿时开心,揽过他的肩膀:“好兄弟!我记得,以后你再还债,我一定挑不疼的地方捅!” 屋外。 青衣男子一脸愁苦:“沈谷主不会变成傻子了吧。” 艳色长裙的女子收回偷窥的耳朵:“……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主上为什么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啊……” 青衣男子又望了一眼屋中,长叹气:“算了,这也未尝不是好事。” 的确。 艳色长裙的女子附和点头,她实在难以忘记那晚看到的。 夜晚巡逻,本想去听听八卦,未料还没进门,就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跟一旁的青荇一样呆愣住。 房间里一片刺目的腥红,地上是一个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瓷瓶。 沈知离坐在榻上,脸庞和身上都沾满血,手机械般的抓住匕首的刀柄用力拔了出来,主上依然保持着环住沈知离的姿势,胸腹间一片血色狼藉,瞳孔涣散,身子软软向后倒下。 像是突然醒过来,被眼前的场景刺激沈知离发出了一声凄厉而短促的叫声,用满是血液的手想要拉住主上。 但却已经来不及。 主上还是从她的指间一点点滑落下去,合上了眼睛。 沈知离看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颤抖着身体,用双手捂住脸颊,发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 青荇和翟凤都被吓得不轻。 反应过来刚想上前,就看见沈知离反握过摔倒在榻上的匕首,定了一下眸,向着自己挥了下去。 所幸青荇提前预料,用剑打偏了刀锋,但也让沈知离一下撞到了墙上,昏迷不醒。 谁想醒来的时候沈知离记得自己捅了苏沉澈的事情,却唯独忘了之前的事情。 翟凤正想着,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沉澈踏步出来带上了门。 新欢的白色锦袍纤尘不染,没有半分血丝,也看不出半点那日的狼狈。 苏沉澈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道:“小声点,她睡着了。” 青荇点头,翟凤欲言又止了一下,终忍不住道:“主上……沈谷主万一想起来……” 苏沉澈转眸,低沉的声音轻道:“想起了又怎么了,我又没死。” 七一章 清晨。 “主上,属下动作会尽量轻柔的。” 苏沉澈靠着榻瘫倒,笑得温柔:“我知道了,没关系。” 握着药瓶的青荇的手颤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给主上上药! 眼一闭心一横,青荇颤颤巍巍地动手去解苏沉澈的腰带,听见一声低微的咳嗽,睁眼正对上苏沉澈那双似笑非笑的清澈瞳眸,青荇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隐约有种很可怕的感觉好似要喷薄而出…… “砰。”门被推开。 屋内的两人同时转头,进来的女子略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两人的动作。 “呃……我有打扰到么?打扰到的话我……” 青荇像看见救星一样,三步并两步走到沈知离身前,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进沈知离的怀里,道:“主上就拜托沈姑娘了!” 说罢,便匆匆而逃。 沈知离看了一眼飞快消失的青荇,又转眸看向榻上躺着的某位公子。 苏公子整了整衣襟,唇边绽开温雅笑容:“知离,过来。” 沈知离:“……” ……过来你妹啊,不要用那种恶心的笑容看着我啊。 抽了嘴角,沈知离转身就想走,苏沉澈的声音才又从后面传来:“知离……帮我上药好不好?” 沈知离:“不好。” 出乎意料地,苏沉澈没有死缠烂打,只失笑了一下,“也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在意的……” 他的脸色苍白,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样子。 “……因为你不记得我了。” 并没有刻意哀怨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叙述让沈知离心无端动了动。 “混蛋,别乱动啊,坐好!” 沈知离在心底叹了口气,手脚利落的解开苏沉澈外衫,又散开已经被血浸透的绷带。 因为这个动作苏沉澈的脸似乎更白了一些,削薄的唇微微抿起,唇角微翘的看着她。 被他看得别扭,沈知离动手把他的脸扭开才道:“别影响我……” 耳畔是苏沉澈轻微的笑声,很轻很轻,轻到犹如叹息一般。 绷带下的部分比沈知离想象中的还要糟糕,简直是一团血肉模糊,联想起白天这个人还在端着碗好声好气的劝她吃饭……实在……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体质啊! 压下心头些许说不出口的酸涩,沈知离定了定神,干脆利落的替苏沉澈处理伤口。 动作娴熟到让沈知离自己都有些怔愣。 苏沉澈不说话,空气里只有沉闷流动的气息。 沈知离低低开口:“那个……其实不是因为欠钱什么吧?到底我为什么要捅你,你又为什么要这么迁就我?” 隔了一段时间,才听见苏沉澈的回答:“嗯,不是因为欠钱。” ……她就知道。 郁闷了一会,沈知离闷声道:“那是因为什么?” 苏沉澈沉吟道:“其实是你欠我东西,你用那个威胁我……所以我只好忍你为所欲为了。”他说的一本正经又顺理成章,看不出一点撒谎骗人的痕迹。 为所欲为什么……听起来好流氓啊…… 迅速从脑海中扫除一些不该有的东西,沈知离怀疑看他,“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威胁你?你的什么东西在我这里?” 苏沉澈笑叹:“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沈知离:“……到底是什么?” 苏沉澈用手按住心口,语气三分温柔七分缱绻,眉眼温存:“心,我的心……你拿走了却不肯换回来,我很苦恼……喂喂,知离,你轻一点啊……” 沈知离恨恨地替苏沉澈上药,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样信口开河真的好吗?我明显不认识……” “我认识你就好。”苏沉澈迅速打断,声音苦恼,嘴角却还有笑意:“以前也是,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可你总是不相信……” 眼眸合拢,浓密的黑睫衬得脸颊越发苍白。 久久没有等到沈知离的回答,苏沉澈刚想开口,转头就看见沈知离的高举着用来剪绷带的剪子朝着苏沉澈刺去,黑眸沉沉。 ****************************************************************************** 所幸苏沉澈反应够灵敏,手指迅速在沈知离的腋下一点。 沈知离的手顿时失力,软向一边,剪子也倒在了一边,只是扑过来的去势仍没有改变,苏沉澈无奈之下只好双手环抱住沈知离。 在他怀里挣扎了好一会,沈知离才慢慢安分下来。 只隔着薄薄一层衣衫,苏沉澈的身体显得很温暖,当然或许是因为血液的关系…… 闷闷的女声响起:“我刚才……” 苏沉澈点头道:“想杀了我。” 从苏沉澈的怀里出来,沈知离按着额头,移开视线:“刚才,那个,对不起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完全不受控制的……” “没关系。” 苏沉澈回答的很快,眼眸弯起,嘴角边逸出苦笑:“不过,你可以先帮我止血吗……我觉得我快死了……” 沈知离对上苏沉澈毫不在意的笑颜,不知怎么地,心里沉重的感觉无端少了几分。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苏沉澈腰间刚上好药的伤口又崩裂流血,沈知离略带歉疚的重新替他上药包扎,动作万分轻柔,尽量不弄疼苏沉澈。 她做的很专注,甚至没有发现苏沉澈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曾离开的视线。 大功告成,沈知离擦了一下头上的汗:“你可以把衣服穿好了。” 苏沉澈苦下脸:“身上好痛,手臂动不了……” 毕竟是她刚才害得苏沉澈伤口崩裂,沈知离只犹豫了片刻,便动手替苏沉澈穿上外衫,又一个个系着衣结。 距离实在很近,呼吸可闻。 沈知离从最末端的系起,能感觉到苏沉澈的鼻息在脖颈处散发着温润的热度。 微湿微暖微微的暧昧。 沈知离的脸不自觉的红了。 苏沉澈的声音从头顶飘来:“知离,其实记不得也挺好,你以前没有现在容易脸红呢……” 沈知离的脸更红了。 肩膀一沉,能感觉到苏沉澈的下巴搭在了沈知离的肩膀上。 沈知离的身体一僵,不知道如何动弹,手指上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好像很习惯于这个人的靠近。 窗外有各种各样的吵嚷声,但在这一刻,它们好像都被隔绝在外,周围的时间空间好似一下子静止了。 动作越来越慢,沈知离发现自己似乎……有些贪恋这一刻的静谧。 放下手,静静等着,直到肩膀酸麻,沈知离才忍不住道:“喂喂,你下去吧。” 没人回答。 沈知离小心推开身上的人,苏沉澈合着眸,呼吸浅浅,已经睡着了。 ……居然在这种状况下睡着! 这个人他! 沈知离呆滞了一下,终究将苏沉澈轻柔的放在了床上,轻手轻脚退回床下,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漂亮的睫毛覆盖下,一圈浓重的黑色阴影映在苏沉澈的眼眶下。 应该是累得吧……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她很在乎的人么……可是为什么她又会忍不住动手杀他? 不过……沈知离定定看着那张安静清澈谪仙般纯善的睡颜想,这家伙长得还真的蛮耐看的,只是,自己留在他身边,不是什么好事吧? “沈姑娘,这件事真的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 青荇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一件倒霉事连着一件倒霉事。 别人不知道,以主上对于沈知离的宝贝程度,若是随便把她送走,那么下场…… 沈知离理所应当道:“给我点银子,送我离开这里,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罢。” 青荇:“这个,主上……” 沈知离一脸警惕:“你不会是想让我还那七刀吧,事先声明,我可记不清楚了,而且你家主上也说了,那是他欠我的钱的原因……现在我不想捅了,只要拿钱走人,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快点给我拿个几十万两我就走了。” 青荇一脸苦逼:“不是这个原因啊沈姑娘,实在是……” 沈知离:“那十万两,十万两就够!也不用你送我了。” 青荇:“真的不是这个……” 沈知离痛心道:“那五万两好了……我捅他都捅了七万两呢,你们不至于这么抠门吧。” 青荇:“……” 这个死要钱的脾气就算失忆都改变不了吗? 见青荇真的不动摇,沈知离只好叹气道:“不让我走的话,我丑话说在前面,万一我出什么状况,真的不能保证不对你家主上动刀子……如果你家主上又被我捅个七八刀一命呜呼的话,可不能怪到我身上。” 青荇一愣:“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沈知离:“就今早我差点又捅你家主上一次。” 青荇:“……真的?” 沈知离点头:“所以为了你家主上的人身安全,还是让我离开吧。” 他以为是她想走么,在她记忆模糊不清的现在,有这么个能够随便捅还显然很有钱的宰割对象在,若不是考虑到如果干掉他的主上,自己小命也难保,赶她走她还不想走呢。 她可没忘记那天得知那个十二夜公子被她捅了以后,屋外一群人嚷嚷着要抓她就地正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苏沉澈叫了一个女下属先顶替着,她早就被抓去关了。 ……若是再来一次,真的把苏沉澈捅死的话,可没人会再帮她了。 又顿了一会,青荇才道:“沈姑娘,你真的都不记得了么……如果一走了之的话,那么若是永远都记不起来……” 沈知离:“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现在过得开心不就好。” 青荇惊讶:“诶?” 沈知离看了看自己的手;“我这双手一看就知道没武功也没做过什么粗活,外加体质一般不会武功,你们这种武林人士的事情我是真的不想加入纠葛……不过……”她摸着下巴,“我好像会点包扎,也许还会点医术,也许是个乡野大夫也说不定,嗯,离开以后的话,我去弄点医术看看,再开个小医馆,招个上门夫婿什么的就齐活了。” 青荇嘴角抽搐了半晌:“……好规划。” 沈谷主失忆了之后竟然会是这种性格,突然有一点点为主上默哀的感觉。 沈知离回眸莞尔一笑,伸手:“所以给钱吧。” 一沓银票放在了沈知离手上。 沈知离的眼睛登时一直,迅速抄过,手指灵巧的飞快点数张数和上面的面额,脑内叠加。 一万两,五万两,十万两…… 发财了我! “银子还够吗?”有人问。 沈知离满口应道:“够了够了!不对,不够,有多少给我多少!” 那人道:“我这里还有很多,不过有个条件……” 沈知离断喝道:“什么!什么都行!” 那人道:“……你的规划里,可以算上我吗?” 沈知离霍然抬眸,对上苏沉澈清透的琥珀色眼睛。 倒退一步,沈知离靠在墙上,问:“你刚才听了多久?” 苏沉澈揉了揉刚睡醒的眼睛:“有一会了。” 沈知离轻叹:“那我们说清楚好了……” “说清楚什么?” 沈知离:“我会忍不住对你动手的……” 苏沉澈笑着点头:“嗯。” 沈知离:“我会杀了你的……” 苏沉澈继续:“嗯?” 沈知离抓狂:“你没听明白么,你会死的啊,下次就不一定有七刀这种好运气了啊!就这样你还想把我留下吗?” 苏沉澈一手按着腰间的伤口,另一手捧起沈知离的脸,吧唧亲了一口:“比起死,我觉得和你分开会更痛苦……还有,知离,你真可爱。” 七二章 这世上还真有人把肉麻当有趣了。 沈知离不断擦着脸颊想。 出门之后却发现有些不对,旭日城的人似乎都在忙碌着,她想了想,决定去找看起来最好说话的青荇。 青荇也在收拾东西,闻言,点头道:“之前已经耽搁了许久,我们总要去魔教总坛的。” 沈知离愣了一下:“就你家主上现在那个身体,还要去魔教?” 青荇颔首:“主上是十二夜公子,正派大举进攻魔教,主上从中周旋良多,如今主上若是不去的话,事后定会遭人非议,而且……主上筹谋已久,这一趟魔教之行是势在必行的。” 顿了顿,沈知离问:“你们都走了,那我……” 青荇顿了顿,才道:“自然是跟我们一起。” 沈知离:“你就不怕……” “怕。”青荇苦笑道,“但是主上的命令同样不能违背,为今之计,我只能一直看着主上了,尽力在姑娘出手前拦住。” 沈知离:“若是拦不住怎么办……” 青荇沉声:“那我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沈知离若有所思的出门。 第二日,果然有准备好的马车在屋外等着她,沈知离掀开帘子,就看见那张清俊纯善又欠揍的脸。 霍然合上帘子,沈知离背着小包袱,踏上最后面的马车。 ……既然苏沉澈不答应让她离开,那么避着他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马车里坐着一个灰衣长发蓬头垢面的男子,他盘膝而坐,面前的桌上堆了一堆乱七八糟有木头有铁片总之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听见响动,男子木然的转头。 沈知离微笑:“幸会幸会。” 男子淡淡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手很灵巧,不断在活动衔接着什么,只是做的东西沈知离怎么也看不懂,默默研究了一会,沈知离就百无聊赖的趴在窗口朝外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咚咚”传来有人上车的声音。 “知离,你渴么,想喝茶吗?” 沈知离头也不转:“不想。” 又一炷香。 “知离,你饿了么,想吃点东西吗?” 沈知离略微转眼:“不想。” 还一炷香后。 “知离,你……” 沈知离转头,怒道:“不想!” 苏沉澈修长的手指扣在马车木板上,眉眼温润:“我是想说……” 马车里的男子按下马车一侧镶嵌的机括,只听咔嚓两声,苏沉澈扶住的木板霍然翻动,将苏沉澈的手迅速甩开。 苏沉澈眼疾手快脚尖在车辕一点便要跃入车中,男子又按下另一个机括,马车两边翻出一排短弩,尖峰对准苏沉澈,上弓发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对准苏沉澈的方向激射出去。 苏沉澈左闪右避躲开箭簇,无奈道:“牧歌,我现在重伤,你就不能手下留情一点么!” 男子的声音低哑:“我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留情二字。” 说罢,按下第三个机括,马车四壁弹出一张巨大的网将苏沉澈团团围住,接着一个弹射,苏沉澈被远远弹到最前面的马车中。 沈知离的额头上流下了一滴巨大的汗,失语良久道:“呃……他现在的确是重伤,你这样不太好罢。” 男子平淡应道:“若他不是受伤,我按的就是这个。” 应声一个机括被按下,两排扎满钢针的铁板呼啸着轰然合拢,寒光森森。 沈知离:“……” ……她到底上了怎样一辆马车! 又无语了一会,沈知离嗫嚅道:“你、你……你不会也这么对我吧。” 男子继续忙碌地摆弄着桌上的东西:“不会,只要你不吵。” 坐如针毡了一上午,停车午膳时,沈知离忙下车旁敲侧击打听。 不等青荇说话,翟凤先拍着沈知离的肩膀道:“那是我们十二夜专司器具制造的雷堂堂主牧歌,沈姑娘,你知道他的马车为何要在最后么?” 沈知离不解:“为何……” 翟凤低声道:“早年一次我们被魔教追杀,主上丢下十二名炼器弟子同牧歌一起断后……谁都以为牧歌九死一生,谁料牧歌用他的马车一口气足足干掉了两百多名魔教弟子,并且毫发无损的从魔教包围圈中逃出……” 沈知离惊骇:“好恐怖!然后呢?” “然后?”翟凤耸肩:“然后主上躲了三个月各种暗器机关的暗算。” 沈知离:“……” 翟凤:“所以平日别说我们,就连主上看到牧歌都是绕道走的,这次的攻城器械都是他一手设计的,简直可怕的……”翟凤顿住,一副不忍回想的模样,又拍了拍沈知离的肩膀,“沈姑娘若是想躲开主上,牧歌那里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记得千万不要惹怒他哦!” 沈知离悍然点头。 怀着复杂的心情,沈知离重新踏上了车。 期间苏沉澈多次尝试上车,均未果,沈知离抱着小包袱,听着耳边敲敲碰碰的声音,看向无边无际的黄沙。 “你失忆了?” 隔了一会,沈知离才反应过来那个声音是在问她,吞了口口水,她连忙点头。 牧歌看了她一眼:“过来。” 沈知离小小挣扎了一下,在那双没什么感情波动的眼睛下警惕的靠过去,还没反应过来,牧歌骤然对着她的伸出手。 ……我@#@¥#%,你要做神马! 沈知离骤然闭眼,等了一会,只觉得头上刺痛了一瞬,并没有其他可怕的事情发生。 她试探着睁开眼睛,便见牧歌正握着一支发簪,眉头微皱,手指用力,发簪顿时一断两截:“雕虫小技。” 定睛一看,沈知离认出那是她的发簪,上面的翡翠石都在紧握之下变形掉落,霎时心疼,却又碍于牧歌,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望着。 牧歌的眉头仍旧微皱:“你有什么感觉么?” 沈知离:“啊?” 牧歌:“想起什么?” 沈知离摇头:“没有。” 牧歌随手将断开的簪子丢向窗外,淡淡道:“没事了。” 沈知离:“……” 还我的簪子啊混蛋! ************************************************************************ 郁郁寡欢了两日,沈知离的注意力终于被其他的引开。 虽是无边无际漫漫黄沙,但一路上有之前正派人士留下的路标倒也不难走,只是一路都看见有黄沙掩埋的尸体,不免让人心寒。 终于几日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波魔教机关,所幸有所准备伤亡还不算惨重。 一行人中大夫极少,沈知离便下了马车替人包扎,她的技术熟练又足够耐心,很快同伤员打成一片,也懒得再回牧歌马车。 再者牧歌忙着研究拆下的机关残骸,根本无心理会她。 车队已经距魔教总坛越来越近。 “沈姑娘,沈姑娘,我的伤口又裂了,能再帮我包扎一下吗?” 沈知离转身,微笑:“哦,等我一下,马上好。” 出声的十二夜众紧张了一下,沈知离已经转身替他解开绷带,仔细看了看伤口,又上了点药,才小心的一点点重新绑好。 她的动作很认真,神色专注,秀丽的面容虽然不算绝色,但却是那种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的类型。 “沈姑娘……”虽说都传言沈姑娘同主上有情愫,但是这些天沈姑娘都泡在这里照顾伤员,根本连见都没见主上一面嘛,哪里像有情愫的样子! 沈知离询问道:“嗯?” 被问到的男子扭捏了半晌,道:“你吃了吗?” 这么蠢的问题!他懊悔的想咬自己的舌头。 沈知离挠了挠头:“刚才不是你给我送的饭吗?”说着,莞尔一笑,“对了,忘记说多谢了。” 对着如花笑靥,男子脸色一下子涨红。 ……他长这么大,大多时间都在出任务,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机会见什么妹子啊!之前见到最多的妹子还是主上过去的相好叶浅浅。 比较起恐怖凶残又暴力叶浅浅,沈姑娘真的是好好啊!又温柔又善良还会照顾人!简直跟小时候娘亲说的好媳妇的样子一模一样啊! ……噢,心跳的好快怎么办!好紧张!说不出话了! 沈知离的手贴在他的额头上,略诧异问:“诶,好烫,你是不是伤口有炎症了?” 男子的脸爆红:“没有,我……” “你可以出去了。”和和气气的声音。 男子忙道:“别,先等会我还没有……”抬头骤然一惊,“啊,主上,小人这就走了!” 苏沉澈双手环胸,一脸淡定谦和笑容走来,靠近男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男子脸色巨变,不可置信道:“主上,这……” 苏沉澈摸摸他的头:“乖,主上相信你可以的。” 男子几乎泪奔:“主上,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苏沉澈笑得越发温和动人,继续在他耳边用好听的音色道:“连主上的人都敢调戏,你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快去吧!”说着,抬脚将人踹飞。 沈知离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不满道:“那人是伤员,伤口还是我刚包扎好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野蛮啊。” 苏沉澈撅嘴:“我不开心。” 沈知离:“你不开心管我屁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沈知离转身就想出去,她可没忘记要避开苏沉澈,万一一不小心又狂性大发捅死他什么的可就…… 苏沉澈闪身拦住,一脸委屈:“知离,为什么躲着我。” 沈知离径直走她的:“没躲着,就是不大想见到你。” 拽住沈知离的衣角,苏沉澈:“……也帮我包扎伤口好不好。” 沈知离断然:“用不着!你不是有专门的大夫么?”后来沈知离才知道,作为这一行人的头领,苏沉澈根本不缺大夫。 苏沉澈:“我想要你包扎。” 沈知离扯自己的衣袖:“没兴趣……松手。” 苏沉澈攥得更紧:“不松手!你都帮刚才那个人包扎,你还对他笑。”语气无赖又孩子气,甚至还带着几分指责。 沈知离嗤之以鼻:“你幼不幼稚啊……这种事情也要攀比。快点松手!” 苏沉澈死活不松手:“我不是攀比。” 沈知离:“那是什么?” 苏沉澈斩钉截铁:“是吃醋!” 沈知离:“……” 吃醋,你吃个屁的醋啊,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苏沉澈垂下眸:“刚才那个人喜欢你。” 沈知离:“……你想太多了吧。” 苏沉澈低气压:“真的。” ……只有你这个笨蛋连别人喜欢你都看不出来吧。 见苏沉澈真的不像在说谎,沈知离略惊讶了一下,回想,刚才那个人在之前的机关中伤到了手臂,她照顾了他几次,虽然说接触不多,但是他好像真的一见到自己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难道是真的喜欢自己? 摸了摸下巴,沈知离继续回忆,好像人长得还挺周正,看起来地位也不是太高正好适合她这种普通老百姓,而且性格又够软乎,应该不会排斥入赘这种事情,越想越觉得适合,她一拳捶在另一手的手心,转身道:“早说啊,我现在就去问他愿不愿意入赘我沈家……” 还没走出一步,腰就被人抱住。 沈知离挣扎:“你干什么,松开……” 苏沉澈说话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耳畔,口气商量一般:“知离,我觉得是不是最近我的存在感太低了。” 沈知离:“……您太谦虚了。” 轻叹了一口气,苏沉澈无奈道:“果然对你还是这种办法最适合……” 沈知离下意识接:“什么办……” 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被完全吞没。 将沈知离推到一边靠着,苏沉澈把压抑多日的感情尽数用嘴渡给了她。 随着激烈的亲吻,突然四周猛烈的震动了起来。 沈知离努力想推开苏沉澈,又怕碰到他腰腹上的伤口,投鼠忌器之下双手被苏沉澈牢牢按住。 苏沉澈微合眼眸凶猛地吻她,一副就算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也绝对不动的样子。 沈知离苦逼的想,他们不会真的这样吻到死吧,这种死法也太丢人了啊!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功夫再想其他。 而周围的震动也越演越烈,地面猛然下陷,速度快到猝不及防,黑暗已经瞬间吞没了两人。 不远的石窟。 一名魔教弟子跪在地上,恭敬道:“羽护法大人,他们俱已掉入地宫。” 羽连的视线从桌上碎裂的玉器上抬起,拨弄了一下一旁肥肥又毛绒绒的小黄鸟身,轻道:“我知道了。” 七三章 沈知离被苏沉澈抱着重重摔下,因为有苏沉澈垫在底下,不算太疼,只是胸口闷痛了一下。 等等,苏沉澈垫在底下…… 沈知离的心漏跳一拍,手脚并用的爬起身。 地下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苏沉澈,她忙从怀里取出一只急用的火折子点燃,转头朝苏沉澈照去。 苏沉澈躺在她身-下,一动不动,眼睫颤了颤才倏忽眨开。 沈知离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手悬在半空,不敢去触碰他的腹部。 倒是苏沉澈还扬起唇冲她笑了笑:“知离……” “知你妹啊……”血液从苏沉澈腰腹间的白衣上浸染出,点点红斑,触目惊心,无端的惶恐从沈知离的心头蔓延而上,她怒道,“你还有心思叫我,有没有搞错,腰上的伤口还没好,你就胆子这么大,要是……”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沈知离便蓦然被苏沉澈环住,贴近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很笃定:“没事,我没事。” 轻微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回荡,莫名的安心。 沈知离合了一下眸,才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在乎苏沉澈,为什么看见他为了自己受伤会觉得这么愤怒难过难以忍受,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而觉得心疼。 “我们之前是认得的罢?” 苏沉澈:“嗯。” 沈知离的声音很轻:“抱歉,我不记得……” 苏沉澈很快接道:“没关系!” 沈知离:“什么?” 苏沉澈:“忘记也没关系……”黑暗中说话声清晰而平静,“记得也好,忘记也罢,我在乎的是你,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与其说是自信,倒不如说是笃定。 ……那种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多么困难痛苦,都一定要做到的笃定。 沈知离垂下睫,内心翻江倒海一样。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可是触动中,又好像有什么不安藏在里面。 “嗯……”似乎触碰到伤口,苏沉澈轻微皱眉。 沈知离霎时清醒。 “你忍一下。” 沈知离咬着火折子一头,摸出几瓶常用的伤药和藏在衣袖里的银针羊肠线,定神掀开苏沉澈的衣襟下摆。 虽然伤口愈合了不少,但反复的撕裂让那里甚至比她刚捅过时看起来更狰狞可怕,最初的冲击感过去,沈知离的手渐渐稳住,用针尖上的麻痹散减少苏沉澈的疼痛,咬住针头穿针引线,干脆利落的扎入苏沉澈腹部的伤口中。 苏沉澈闷哼了一声。 冷汗从沈知离的额头流下,她的手一顿。口中含糊道:“实在疼的话咬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千万别咬到舌头了。” 接着穿针引线,小心的在一团血肉模糊中缝合。 缝合的还可以,沈知离心头略松,肩膀上突然一凉,她才意识到自己一侧的衣衫被人拽了,露出半边香艳的肩膀。 ……苏沉澈不会要咬她的肩膀吧! 这个想法还没消散,沈知离就感觉到苏沉澈温热的嘴唇正贴在她赤-裸的肩膀肌肤上。 ……他、他不是认真的吧! 沈知离正想缩着躲开,但看到手头完成了一半的缝合工作,一咬牙想,算了,给苏沉澈咬一口又不会死。 手上的工作继续,肩膀上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像是被人顺着肩膀舔舐而上,微微的酥麻和舌尖触碰的黏腻混杂着传递来。 低喘了一口气,沈知离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肩膀上的触感以千万倍反射到她的神经上,苏沉澈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好似带着说不出的情-色意味。 ……这是怎么了! 用意志强压住那种**,沈知离专注于手上的缝合。 好了!缝好了! 收回针线,沈知离正想歇一下,苏沉澈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点燃了一串说不出的快感。 苏沉澈低沉的音色仿佛含着无限诱惑,勾魂摄魄:“好像是……情蛊发作了。” 沈知离颤抖着唇:“情蛊是什么……” 口中的火折子掉落在地上,“啪”一声熄灭。 替她拉好衣服,苏沉澈将沈知离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低弱而温柔:“没什么,一会就好。” 火折子灭之前,他有看清楚,这里显然是底下类似地宫的存在。 四周无窗无帘,都是以土建成,十分简陋破败,最右侧的后面有一个可以出去的石门。 房间不大,只有他和沈知离两个人。 其他人恐怕掉到了其他的地方。 沈知离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但还有理智,没有大幅度挣扎扯动他的伤口。 不过,对于苏沉澈来说,已经够难熬。 眨了眨眸,他正考虑要不要做些什么,一阵巨石摩擦的轰隆声响起,抬眸,他们的正上方正有一堵石墙快速的降落了下来。 环住沈知离,苏沉澈一个侧身刚想避开,突然怀里的人挣开,一头栽入了石墙那方。 速度太快,苏沉澈根本来不及拽回沈知离,只能看见石墙落下前那一闪而过的画面里,有个白衣男子静静站在那里双眸紧盯着他,像是已经等了他许久。 眼神幽暗而快意。 ************************************************************************ 石墙那头。 抱起沈知离,羽连不断转动机关,一层层向上走去。 沈知离紧闭双眼,咬住下唇,努力用刺痛将身体里涌动的莫名情潮压了下去。 “怎么了?”将沈知离放在榻上坐好,他问。 沈知离茫然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男人容貌温润,嗓音温和,唯独眼睛没有多少温度,让沈知离产生很不舒服的感觉,她往后靠坐了一些,防备道:“你是谁?” “连我都不记得了吗?” 羽连半弯下腰,手指抚摸上沈知离的发,那枚簪子果然不见了。 没有簪子,长距离的操控就变得异常困难。 因为他的触碰,沈知离的脸上不可抑制的浮起潮红。 羽连有些意外,柔声问:“你中了春药么?” 沈知离低喘:“没有!” 说着避开羽连顺势滑到她脸颊上的手。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羽连保持着手的动作,僵持了一下,笑:“才不过短短几日,你不会又喜欢上那个十二夜……” 死死咬着唇,沈知离不开口。 羽连柔和的声音渐渐带上扭曲的味道,他抓住沈知离的肩膀,低吼:“为什么?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被他蛊惑!明明我认识你更久对你更好不是吗,为什么你喜欢上的不是我?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他的手指用力,沈知离的肩膀被勒得剧痛。 虽然觉得他可悲,但心里半点触动也没有,沈知离扯了扯唇,艰难道:“你想问的人根本不是我罢。” 握住她肩膀的手渐渐松弛。 长发垂下,盖住羽连的眸:“是,不是你。”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名分的私生子再加上无法习武的体质,注定了他备受欺-凌的童年。 起初同龄的孩子还有所忌惮,但自从那次…… “哼,欺负你怎么了,老子还揍你呢,来,按住他……啊,教主。” 一袭玄色教主长袍的宇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样,毫无感情的视线扫过脸被死死压在地上的羽连,连停留也不曾多停留一刻,便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你看,教主根本都不管你啊,还有传闻说什么你是教主的儿子,教主怎么会这么对自己的儿子,我看你根本就是个野种嘛!” ……他在意的从来都只有那个女人,就连看见她儿子的情绪都比见他要多。 之后的欺-凌更如家常便饭。 “揍他揍他,哈哈哈……” “把他吊起来吊起来才好玩,看他脸红的像猪肝一样!” “看他看他,他被欺负哭了啊,哎呦,你们发现没有,这小子的皮肤比女人还滑,性子也比女人还软啊,不知道……” 他被压住四肢,按在地上,为首的少年一边解他的衣衫,一边露出他看不懂的兴奋神情。 然而,就在那瞬间。 “啊啊!”伴随着少年杀猪一样的惨叫,一只断腕飞了起来。 羽连抬起婆娑的眼睛,视线所及的地方,一片明艳绚丽的绯红,像是漫山遍野开遍的红莲,嚣张而美丽,几乎灼痛了他的眼睛。 冰冷傲慢而无波动的女声缓慢响起:“都给我滚。” 那些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人,立刻像是受到了惊吓,连滚带爬的消失。 抱住九环大刀的少女对他伸出手,淡淡问:“能起来吗?” 他不敢接,低声道:“刚才那个……是长老的儿子,你砍了他的手……” “那是我要担心的事情。”少女不耐烦道,“你到底起不起来?” 他握住她的手,小小的,也并不温暖,却让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少女一把拉起他,转身便要走,但似乎又想起什么,从怀里丢了一本册子给他:“这个给你,我看不进去,你过对你可能有点用。”顿了顿,“还有,男子汉大丈夫有点骨气,没事不要随便哭。” 那是一本毒经,只有魔教高阶弟子才能拥有的。 他看着她的背影,久久凝视,像是有什么从胸膛里破壳而出。 于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于他,却是溺水者仅存的浮木。 再然后,无论他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到了什么样的位置,只要是她的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尽己所能的满足。 因为他爱她,比谁都更爱。 但是,为什么……她会喜欢上十二夜公子。 只那个人的存在,就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要抢走……要抢走所有他所拥有的。 羽连骤然抬手,又是一根银簪插入沈知离的发中,他温柔呢喃:“忘了十二夜公子罢,和我在一起,忘记他罢……” 沈知离的眸霎时空洞,只有身上的反应诚实而简单。 羽连将沈知离放平,手指停留在她的衣结。 “羽护法大人……” 羽连一凛,拉下床帘,道:“什么事?” 来人一脸为难地急道:“叶护法大人找你,现在快要闯进来了,我们根本拦不住!” “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红衣女子已经破门而入。 七四章 羽连起身,眉宇间极温和,轻唤道:“叶护法。” 叶浅浅抱着自己从不离身的九环大刀,颇有些不悦地问:“那个地宫是怎么回事?” “那是过去的魔教就有的陷阱,只是因为多年未曾开启少有人知,我在典籍上找到开启的办法,已经同长老们和其他法王说过……”他神色平和。 叶浅浅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完:“那十二夜公子和沈知离呢!” 羽连一顿:“……我不知道。” 叶浅浅转身,突然一声极细微的呻吟从床帘里透出。 羽连的手指一僵,叶浅浅已经掀开帘子,看着床上面容隐忍冷汗不断的沈知离,一把抱起沈知离,叶浅浅大踏步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羽连脚步动了动,似乎想拦,但终究没做。 叶浅浅却停下脚步,目不斜视道:“你以前,从来不会骗我……我很失望。” 羽连张了张口,只叹出一声:“对不起。” 漂亮的手指扯住叶浅浅的衣角,就像小时候他曾经做过的那样,但这次叶浅浅毫不犹豫的甩开了他的手。 羽连抬起眸,凝视叶浅浅远去的背影,惶恐才渐渐爬上脊背。 他有留下叶浅浅的办法,可纵然有一千种一万种,他也不敢去做。 为了报仇,为了夺回他失去的东西,他可以伤害这世上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敢碰叶浅浅一根手指。 在日复一日的挣扎忍耐中,那个红衣冷漠的少女已逐渐长成了他的神明。 ******************************************************************************* “醒醒。” 叶浅浅有些粗暴的晃着沈知离的头。 沈知离茫然了一会,才挣扎着爬起来,待看清后又狐疑道:“你是?” 叶浅浅一愣,扯唇道:“你失忆的消息居然是真的……你和姓苏那个混蛋轮流失忆吗?” “苏沉澈!” 沈知离霍然起身,就想爬下床:“他还在地宫里。” 还没下去就又被叶浅浅按在床上:“我会想办法救他的,你去了也是添乱。” 沈知离仍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你到底是?” 叶浅浅勾唇,一抹不甘心夹杂着坏心,她道:“我是苏沉澈的情人。” “啊?” 精致的容貌被红衣衬托的越发美艳不可方物,顾盼间流光溢彩,再加上她随性张扬的气质,七分的美丽也会被放大到十分。 ……于是,这家伙其实是她的情敌? 不对,她又没答应苏沉澈什么,苏沉澈的情人是谁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可是……还是好不爽啊。 那个人不是明明说喜欢她吗?为什么又冒出来这么一个…… 沈知离压了压气,低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只是因为他身上的伤是我捅的,若是死了的话,我有点良心不安……出去后,我一定不会缠着他的。” 她说完好一会都没听见叶浅浅的声音,不由诧异抬头,却更诧异的看见叶浅浅的眸中隐约有惋惜的情绪。 “苏沉澈听见你的话,大概会很难过罢。”叶浅浅起身朝门外走,“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出叶浅浅话中有话,沈知离不由自主道:“等等,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丢下一句“你等着”叶浅浅便出门。 从羽连处得知苏沉澈已经逃出了地宫,又要来了解药,叶浅浅才回转过来。 她不担心羽连会不给她,羽连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喂沈知离吃下药,叶浅浅便闲得一边啃甘蔗一边练刀。 她私放沈知离和私通苏沉澈等于是被龙王、乾达婆王和夜叉王知道了,虽然有羽连力保,碍于叶浅浅爹娘的恩德龙王和乾达婆王也替她说了几句好话,但如今的叶浅浅也相当于被软禁,虽行动仍自由,但大半权利被剥夺,也禁止和正派人士接触。 叶浅浅也知道自己这次造次,不再轻举妄动。 事实上,倘若不是因为她的爹娘俱是前代法王,魔教如今又与正派打的鏖战正酣无力处理她,只怕自己的惩罚早就下来了。 两天后,沈知离仍然没有想起过去的事情。 叶浅浅找到羽连,羽连发誓道他的解药绝对没有问题,这恐怕是沈知离自己受了刺激不愿记起。 受刺激? 叶浅浅直接问沈知离:“你最近有做什么刺激的事情吗?” 沈知离想了想:“捅了苏沉澈七刀算么。” 叶浅浅:“……” 见叶浅浅面露同情,沈知离突然反应过来,很是忐忑道:“那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捅了,我真的不是故意捅你情人的,真的,而且他也没死!” 叶浅浅眸中同情之色更甚,良久,道:“该心疼的人是你,不是我。” 沈知离茫然了。 叶浅浅随手从窗边木架上抽出一把刀,手指摩挲着刀身,忽然一笑:“虽然不甘心,但他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沈知离更茫然。 “咔嚓”刀在叶浅浅的手中断开。 沈知离:“……” 叶浅浅将刀丢开,又抽出一柄,掂量道:“之前骗了你,我跟苏沉澈并没有那种关系。你想听我们之间的事情吗?” 沈知离看着叶浅浅手里寒光阵阵的大刀,咽了口口水,点头。 叶浅浅的爹娘曾受过苏沉澈娘亲的恩惠,所以临终前吩咐她,若是遇到苏沉澈,能帮便帮。 初入江湖的叶浅浅化名柏浅,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和绝色的容貌混得很是风生水起,但那时她并没想到去找苏沉澈,只是几月后,无意间看见四处张贴的镇南镖局悬赏,才起了心思。 那时,她正被青城派掌门之子追得心烦意乱,正想找点什么事情发泄,揭了悬赏四处追查苏沉澈。 找到才发现苏沉澈和她想象中的苏沉澈并不一样。 至少不是江湖上传闻的那种翩翩温润如玉正气浩然公子,她用柏浅的身份行走江湖多时,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她的身份,但苏沉澈却是第一个一眼就猜出她身份的人。 苏沉澈微笑着跟她说:“我们合作如何,我知道你并不喜欢现在的魔教。” 是的,她不喜欢。 为什么离开魔教,就是不喜欢那里的勾心斗角,不喜欢营垒分明的等级阶层,不喜欢用武力来给人分级。 很矛盾,她一出生就是站在魔教顶端的存在,可她不喜欢。 于是,他们互相合作。 苏沉澈对所有人都说她是他的心上人,他帮她驱逐所有碍眼的追求者,他对她好的没有原则。 她犯错闯祸,苏沉澈上门赔礼道歉。 她想要什么,苏沉澈一掷千金为她弄到。 就算她发火,就算她揍他,就算她无理取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苏沉澈仍旧是一副温柔和顺的样子,轻描淡写揭过。 江湖上所有人的人都说十二夜公子宠红颜知己柏浅宠到了骨子里。 但,其实,他只是不在乎。 他只是,想找个人宠。 ……他不喜欢她。 沈知离打断叶浅浅的叙述,口气酸酸的不能理解道:“他对你这么好,怎么会是不喜欢,哪有人会对自己不喜欢的人这么好?” “一开始我也这么以为,但是……” 叶浅浅斜了沈知离一样,平静道:“我趁他洗澡的时候压倒过他,但他什么也没做。”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平淡的口气说啊! 沈知离抽嘴角:“……他说不定比较传统。” 说完,沈知离想起那个抱着她吻到地下的苏沉澈……= =||| “别打断我。”叶浅浅:“……我以为他下面有问题,还满江湖的替他找大夫和药方。” 沈知离:“……” 你是有多恨苏沉澈啊…… 叶浅浅继续道:“闹得全江湖都知道了以后,他无奈按住我的手说‘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我不明白,晚上回去发现他往我床上塞了两个男人。” 沈知离:“……” 其实苏沉澈这是报复吧! “他不喜欢我,他怎么可以不喜欢我?我有哪里不好了?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我!”叶浅浅的语气倒很平静,“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去找羽连要了七情丹的药方。” 沈知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七情丹,那个传说中让人服下就会喜欢上对方的药?” 叶浅浅懒得再解释,点头:“我和十二夜的暗部统领雷影达成一致约定,花了半年时间集齐所有的药材又找人配好,最后设计让苏沉澈吃下七情丹,以为只要服下,他肯定会……可最后他还是没喜欢上我。” 沈知离奇道:“怎么会?药是假的还是他根本没吃下?” 叶浅浅:“这点我也想知道。” 顿了顿,沈知离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十二夜暗部统领……应该是苏沉澈的属下吧,他怎么会同意让他的主上服下这样的丹药?就算对身体无害,但是这样的事情未免也太……” 叶浅浅:“这个我以为是雷统领为了报复。” 沈知离:“……好复杂的恩怨情仇。” 叶浅浅:“后来苏沉澈知道了,我跟他打了一架,大概两天两夜吧,打了几百里的路,一直到悬崖边上,我就把他推下去了。” 沈知离:“……” 叶浅浅看着沈知离惊愕的面容,勾唇:“后面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他摔下去之后还是你把他救回来的,然后他就爱上你了。” 沈知离低声:“我不记得……” 叶浅浅:“认识苏沉澈这么久,他对女子的态度一向很好,却都是彬彬有礼不曾半点逾矩。对他来说特别的女子大概只有三个,我算一个的话,另外一个就是你。” 沈知离不由问:“那还有一个呢?” 叶浅浅:“苏沉澈他娘。” 沈知离:“……” 叶浅浅:“你不记得也没关系,原本苏沉澈和我的合作是我助他倾覆魔教,但现在他提的唯一的要求,是让我把你平安带出去。” 沈知离静了很久,才仿佛失声道:“那就是说,他对我,应该是真心的?” 叶浅浅:“大概是他这辈子最真的。” 又顿了顿,沈知离才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虽然相处不久,但她也知道叶浅浅的性格恐怕极其骄傲,这种唯有丢脸的事情有怎么会主动告诉她。 叶浅浅别开脸,语气生硬:“就当是我同情那个姓苏的罢。” 她怎么也忘不掉推苏沉澈下悬崖的时候,苏沉澈的表情。 不是愤怒,不是惊慌,不是惶恐,甚至没有怪罪和恨意,他微笑着,张开双臂直直坠下,琥珀色的眼睛空洞洞毫无生气,神情如释重负。 就好像,对他来说,命也是无所谓的东西。 苏沉澈对于她,是份不甘。 承认也没什么关系,在那段被称作江湖第一爱侣的日子里,她喜欢上了十二夜公子。 所以才在知道苏沉澈并不是喜欢她的时候这么愤怒,除了觉得被辜负,更深的是自尊受伤,她的人生过于顺风顺水,喜欢她的男人更是数之不尽,可唯一倾心的苏沉澈竟然敢不喜欢她。 但如今看到苏沉澈和沈知离这个样子,那些愤恨也徐徐淡去,她喜欢的,是那个对柏浅一心一意,满腔深情,即便天上的星星也肯为她摘来的十二夜公子,不是现在这个。 苏沉澈不过是替她编织了一个梦。 现在,梦已醒。 叶浅浅将刀放回原处:“等过几天找到机会,我会带着你出去……”重新提起她那把九环大刀,踏步出门,“当初是我带你来的魔教总坛,我自然也会送你回去,还有半个月到三个月,在那之前我应该能守信把你带回回春谷。 七五章 虽然不知道叶浅浅说得是什么,但沈知离对离开这件事一点意见也没有。 她的性子一向随遇而安,这点无论失忆与否都改变不了。 闲来无事,沈知离寻了纸笔勾勾画画。 她的画技倒是出乎意料的好,画上的苏沉澈栩栩如生,倒像是她曾经画过多次一样,沉吟了一会,她又画了另一个妖娆艳丽的绛衣男子,画完之后沈知离不知为何越看越想笑。 没乐多久,又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肥肥小黄鸟吸引了注意,逗它逗得不亦乐乎。 小黄鸟扑闪着翅膀一个劲的往外跑,见沈知离没跟上,又折返回来,几次后沈知离才明白它是想要带她出去。 外面有人把守,就连叶浅浅出入都会被看着,她更是寸步难行。 托着下巴,沈知离摸了摸小黄鸟毛绒绒的头:“不行啊,我出不去的。” 话音未落,一个阴影从她身后投射。 沈知离回头,吓得倒退三步:“羽、羽……” 羽连的神情憔悴了许多,温柔的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指着沈知离手上的小黄鸟道:“可以把我的鸟还给我吗?” 沈知离将小黄鸟奉上,同时警惕道:“你……” 小黄鸟犹豫了一下就趴上羽连的手,漂亮到巧夺天工的手指温柔抚过小黄鸟的身躯,羽连的神情静谧而柔和,就像个温和无害的好好公子:“你不用担心了,既然浅浅救了你,我就不会再对你动手了。” 沈知离松了口气。 “正派有部分人潜了进来,局势越来越紧张,我不对你动手,可不能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动手。” 羽连平静一笑,笑意浮在面上,眼底一片冰冷:“还有,你最好祈祷自己别遇到十二夜公子,我下在你脑中的命令还没有散去。” 沈知离的气压低了下来,也不知道苏沉澈现在怎么样了,他腰上的伤还没好,又是在魔教…… 可是,遇到苏沉澈,哪有这么容易? 当晚沈知离看见叶浅浅拖着苏沉澈进来的时候,表情复杂的难以形容。== 叶浅浅将苏沉澈往沈知离床上一丢道:“你不是会医术吗,别让他死了。”转身便离开。 沈知离先是缩在一边,把自己身上所有可以致人死地的东西都拿走,又见自己想杀苏沉澈的欲望并没那么强烈,才小心接近,苏沉澈沉沉昏迷,沈知离把过脉确定他没有性命之忧才小心解开衣衫看苏沉澈腰间的伤。 果然伤更重了些,沈知离叹了口气重新上药。 直到她把苏沉澈的伤都处理好,也没见苏沉澈醒来,沈知离只得靠在床边打量着苏沉澈。 不得不承认苏沉澈的皮相实在不错。 沈知离看了许久,竟也没觉得腻歪,反而觉得那清俊眉眼、白皙肌肤、高挺鼻梁、微扬唇瓣无一不顺眼至极,让她很想伸手摸摸看。 于是……她就伸了…… 用指尖勾勒着苏沉澈的轮廓,沈知离微微出神。 良久,起身,抱回画纸画笔,对照着苏沉澈细细勾画他的模样。 画着画着心也软了下来。 ……她过去是真的喜欢苏沉澈? 回想起叶浅浅的话,沈知离不由放下纸笔捧着下巴想,苏沉澈若是也这么喜欢她的话,那么他们其实是两情相悦的? 既然两情相悦,那就在一起好了。 虽然她回去开个小医馆再招个夫婿入赘的愿望可能会化为泡影,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并且……作为一个一旦作出决定就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人,沈知离开始更深远的想象。 苏沉澈这么有钱,嫁给他的话,那他的钱不都是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沈知离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堆金山银山簇拥着她的景象。 一弯手,就是一捧金子洒向天空…… 太美妙了…… 沈知离捂着脸,不由自主的咯咯咯咯笑出声。 于是,苏沉澈从昏迷中刚醒来,就听见沈知离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 ……发生了神马么? 沈知离堆了满脸的笑,关切的凑到床边:“你醒了?” 苏沉澈:“……” ……知离突然这么热情,他居然会有点不习惯。 沈知离替苏沉澈掖了掖被角:“再休息一会吧,呵呵呵呵……” 苏沉澈一把握住沈知离的手,眼睛眨动,微微露出迷惑的表情:“知离,你怎么了?” 沈知离反过来用双手包住苏沉澈的手,用力握紧,语气更加关切:“我没事,你呢,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抽手放在沈知离的额头,苏沉澈眉头略皱:“是发烧了么?” 沈知离取下苏沉澈的手放在心口,用看金山银山的眼神看着他:“澈,我真的没事的。” 苏沉澈:“……” 为什么突然有种背脊一寒的感觉。 顿了顿,苏沉澈蓦然伸手在沈知离的脸上用力揉捏。 沈知离含糊道:“……你在做什么?” 苏沉澈一脸认真:“……这怎么会是我的知离,我的知离哪有这么温柔,居然还会叫我‘澈’,太可怕了……” ……可怕你妹! 沈知离一巴掌拍掉苏沉澈的爪子,怒道:“我不是沈知离还有谁是沈知离!” 苏沉澈像是松了一口气,弯起眼眸:“知离,你还是这样让我比较习惯。” 沈知离:“……” ……这货是欠虐体质吗? 见沈知离面瘫状看着他,不言不语,苏沉澈反而小心翼翼凑过来,双臂轻轻环住沈知离,低沉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耳畔轻叹:“知离,你没事就好……我很担心你,真的,非常非常的担心。” 沈知离的下巴搁在苏沉澈的肩膀上,轻声回:“我知道。” ……因为,我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你。 抱了好一会,苏沉澈稍稍推开沈知离,试探着问:“知离,你……刚才那样,是……表示你已经接受我了吗?” 被这样直接问,沈知离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移开视线:“我……” 苏沉澈眨眼眨眼,十分期待:“那我可以先亲你一口么知离!” 沈知离:“喂喂,不要得寸进尺啊……” 苏沉澈撅嘴:“很想很想。” 沈知离的心漏跳了一拍,耳朵根微微泛红。 苏沉澈起身靠近沈知离,沈知离心跳更快,终于在苏沉澈凑过来的瞬间,沈知离一时情急随手从旁边抽了一个东西挡在两人之间。 退开身体,苏沉澈看着印着他嘴唇痕迹的画纸:“……” 沈知离翻过画板,发现苏沉澈亲上的正好是她画的那个绛衣男子的嘴唇:“……” “对了。”苏沉澈从怀中取出一叠纸,表情有些复杂的递给沈知离,“这些是……” 沈知离接过一翻,嫌弃道:“你从哪弄来的?这画的画风有点眼熟,就是内容几乎没有逻辑可言的,简直就是为了搞笑而搞笑的!不过,这个白衣的怎么瞧着有些像你……” 苏沉澈沉默了一下,道:“……这个好像是你画的。” “我?”沈知离惊讶,“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画这种没有半点意趣的东西!” 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东西在魔教内部似乎十分流行,他刚逃出地宫的时候躲进了一个女魔教弟子的房间,结果对方一脸兴奋的看着他,还非要他在一沓画纸上签什么“小花小花,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平生不懂相思,才见小花,便害相思”……简直莫名其妙…… 他还以为是魔教最近流行的暗语,研究了好一会才发现和那日在城楼下捡到的画有着千丝百缕的联系…… 对了,城楼。 苏沉澈轻轻捻起沈知离的一缕头发,吻了吻道:“对不起,知离。” 沈知离眨眼:“你又对不起我什么了。” 苏沉澈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说而已。” ……既然不记得,也就没必要告诉她,包括那天看见她被压在城楼上,他紧张的手都在出汗的事情,乾达婆王曾经被男人狠狠抛弃过,所以她不会对同样被抛弃的沈知离下手,他在赌,是因为他没有信心能够十拿九稳的救出沈知离,他无法想象那天沈知离真的从城楼上摔下来,他会怎么样。 又一次失去她么? 沈知离怀疑看:“你越这么说越可疑……” 苏沉澈又笑了笑,笑得越发温暖如春,将沈知离再次拥入怀中,他道:“就算对不起你也没关系,反正我会用这辈子去还。” 沈知离:“喂喂,别这么肉麻,还有什么一辈子的承诺是最不可信的了啊……” 苏沉澈用鼻尖在沈知离颈项间蹭了蹭:“知离,那什么是可信的?” 沈知离斩钉截铁:“银子!” 低沉的笑声闷闷响起。 沈知离不悦:“你笑什么?” 苏沉澈:“我在开心,知离,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沈知离顿了顿,才有些别扭道:“突然说这个干嘛?” 苏沉澈低笑:“怕你不记得而已……” 沈知离无声道。 笨蛋,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忘得掉? 以后的几日,沈知离一直提防着自己伤害苏沉澈,好在几次都反应的够快,才没把苏沉澈干掉。 叶浅浅来的时候沈知离刚处理掉砸向苏沉澈的药碗,叶浅浅对她道:“守卫我都打点过了,快点跟我走。” 沈知离点头,刚走出门发现不对:“苏沉澈呢?” 苏沉澈扶着门廊,笑笑:“我还要用魔教做你的聘礼,怎么可以现在走?知离,你跟着她先走会很安全的。” 离开魔教总坛路上。 “叶护法。” “嗯?” “那个,有关苏沉澈……” “什么……你……” 沈知离从叶浅浅身上抽出偷袭用的银针,抱歉道:“对不起,我还是没法一个人先离开。” 七六章 “主上,属下已经打探到了魔教密室的所在。”翟凤拱手。 薄唇抿起,斑驳的光跳跃在苏沉澈的脸上,将那张清俊的脸映的明明灭灭辨不清晰。 他虚按了一下腹部的伤口,扬唇笑笑。 ……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下方的翟凤听见苏沉澈低低的笑声,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颤,背脊发寒。 苏沉澈的手按住她的肩膀,略扬了一下下巴,轻点道:“嗯,可以杀人放火了。” 同一时间。 沈知离用针放倒一个单溜出来的魔教弟子,换上衣服潜回去,才发现魔教此时远比她想象中的乱。 不时有打斗声传出,因为害怕被发现,沈知离只得一路沿着墙根走。 “嘭” 一道冲天火光霎时燃起。 沈知离不自觉仰头看去,火焰的位置在魔教正中,犹如飞舞的火龙一般腾空。 ……这火未免太风骚了吧! “走水了走水了!” “圣殿起火了!不行,快到圣殿去救火!” 伴随着凌乱而快速的脚步声,魔教总坛的其他地方也同时燃起了火焰,整个魔教内部像是一下子燃烧起来。 浓烟滚滚冲了出来。 沈知离定了定神,摸了块布巾浸透水掩住口鼻冲了进去。 魔教外殿。 “十二夜公子,这……” 苏沉澈看向部分集齐在一起的正派人士,微微一笑:“诸位不用担心,这火燃起了的地方并无人居住,只是为了引开魔教的注意而已……还有几派弟子被关押在魔教地牢内,祁山掌门已经带人去救了。” 祁山掌门是这一任的武林盟主,自然没人有意见,众人纷纷表示放心。 静了静,苏沉澈微微垂首,温文有礼:“此次实在感谢各位伸出援手助在下捣毁魔教。” 众人立即表示,铲除魔教人人有责,十二夜公子不必多礼。 “不过……” 苏沉澈露出似乎很感动的表情,依然风度翩然道:“若想铲除魔教必须毁去魔教密室的内部的机簧,那样魔教总坛对外的机关便会被毁去,否则魔教难灭……另外,诸位当中可能有些人知道有些人尚不知,家母曾是魔教的圣女,因叛出魔教而在二十多年前被魔教教主宇晏所杀,所以在下想独自去魔教密室了结这一桩事,也算慰藉家母在天之灵。” 说话间,浓密的睫羽轻颤着合起,仿佛含着说不出的寂寥哀婉。 知道当年那桩事的人连忙宽慰苏沉澈,不知的人在露出诧异表情后表示理解。 对外十二夜公子的身份一直成谜,只知道他十多岁初入江湖的时候便已有花之不尽的银两和无数下属,好些已经成名的武林人士对他都十分客气,其中尤以祁山掌门为主,当年这位掌门大人没少替十二夜公子忙活,以至于都有人猜测十二夜公子是不是祁山掌门计蒙的私生子。 不过好在随着年华渐长,十二夜公子慢慢能独当一面,对于他父母的议论也少了许多。 苏沉澈拱了拱手,又向众人鞠了一躬。 “多谢诸位。” 而后便踏步出门,只留下一个略显黯然的背影。 来得几个女弟子同时捂住心口……隐忍压抑身怀血海深仇却还是这么温和有礼谦谦君子的十二夜公子,实在是……太戳人心口酸涩处了啊! 殿外。 翟凤立在石阶前,禀告:“主上,几处的火都已经放过,引开了大半部分,还有小部分已经被雷统领带人处理掉了,牧歌堂主正在研究如何开密室的门,他说最长不出半个时辰便好。” 苏沉澈点了一下头:“你和青荇留在这,我一个人去就行。” 刚安抚过受伤弟子的青荇闻言,忙急道:“主上,你现在腹部还有伤,还是让属下……” 苏沉澈抿唇一笑:“不是还有雷影牧歌吗?” 青荇:“……” 主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就是有他们两个才更可怕啊! “不用太担心主上我了。” 苏沉澈白衣一转,由一名弟子领着朝着魔教总坛深处走去。 从牧歌打开的门进入,密室由一条小径曲折而下,苏沉澈用打火石点燃了一盏壁灯,拿起照着路朝前走。 密道倒没落多少灰,显然是有人常进来。 ……说起来,苏沉澈看着指尖少许的灰尘想,他以前也曾走过这条路,只是那时候他是在襁褓中被人带出来的,尚无记忆。 “别乱摸。” 雷影冷冰冰的提醒苏沉澈:“摸到什么机关我可来不及救你。” 苏沉澈失笑了一下:“用得着这么记仇么?不过是小时候捉弄你而已……你看牧歌多想得开,从来不主动找我麻烦……” 雷影抱着剑面瘫回答:“他不是想得开,他是已经把你当死人了。” 苏沉澈停下脚步,在雷影肩上拍了那么一拍,笑容灿烂:“但你可不能把我当死人,虽然我现在确实只剩半条命,但若我死了,我敢担保你十有八九要为我陪葬,所以好好保护主上罢。” 雷影:“……” 克制克制克制…… ******************************************************************************* 密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顶端是一道石门,雷影霍然推开,门的那边站着一个同样一袭白衣的男人。 他握着一本书,神色温柔,五官和苏沉澈依稀有几分相似,但精致有余到底不如苏沉澈看得令人舒服,因而两相对上倒有些赝品对上真迹的味道。 羽连在身后的桌子上一拍,苏沉澈身后的石门骤然合拢。 “又见面了,十二夜公子。”笑容仍是温柔,眼睛里的颜色却渐渐暗淡下来,纯黑染透,隐约透出疯狂的意味,“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苏沉澈敛却几分笑:“我也差不多猜到你会在这里。” 羽连:“知道你还来?竟然还大胆到只带一个侍卫?” 苏沉澈点头,口中理所应当道:“嗯,因为两个人就够处理你了。” 羽连几乎要笑出口。 处理他? 苏沉澈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十二夜公子,我是应该夸你太大胆还是该说你太愚蠢?”羽连终于撕破伪装,冷笑道,“我实在看不出你到底比我强在什么地方,凭什么什么都是你的。不过,这些也就到此为止了。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机关操纵所在,却也是机关最密集的地方……不过和你母亲死在一处,也很适合你,毕竟,算是你害死她的……” 说话间,羽连的手指在身后一动,墙面翻出机关——几十驾强力弓弩,接着弓弩上的长箭雨一般投射而来,这些箭簇的力度千钧,掉在地上的甚至嵌入地下。 但,他想象中血溅当场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雷影挥剑挡下大半的箭雨,而苏沉澈的身形飘动,在箭雨中迅速轻灵穿梭,只能看见他纯白的衣袂被风掀动,位置恰到好处一分不差。 下一刻! 苏沉澈的手已经停在了羽连的脖子上! 速度快到仿佛只是一瞬! 羽连一怔,随即大叫:“不可能……你受伤了,而且你的速度不可能这么快!” 他原本准备了很多后手,但是怎么都没有料到苏沉澈会这么快这么简单粗暴的擒住他。 苏沉澈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完全是压倒性的速度! 手指用力,能听见羽连的喉骨断开的声音,苏沉澈轻描淡写:“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转头吩咐雷影,“阿影,我处理他,你去毁掉机关装置。” 雷影顿了顿,不情不愿的应下。 羽连手脚挣扎,无意间碰到苏沉澈腰间,触手一片湿热。 刹那,羽连明白了。 苏沉澈也是硬撑,用身体硬撑,负荷不了,却为了做刚才那个动作伤口崩裂都毫不在乎。 他还想伸手,却被苏沉澈一下踩到地上,苏沉澈迅速把他身上的暗器毒药搜出丢在一旁,俯视着他,笑容越深:“我知道你嫉恨我,不过,很抱歉呢,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过。” 嚣张的话用平淡的口吻说出,更加令人羞愤。 羽连:“我……” 根本不等羽连说话,苏沉澈一脚重重踩了下去,肋骨顷刻断裂,他勾了勾唇,叹道:“但是……你不该对她下手。” 明明仍旧是那副容颜,但苏沉澈此刻的表情逆光看去一瞬间显出了几分难言的狰狞。 羽连皱着眉,痛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苏沉澈从羽连身上搜出的东西里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手指电闪般划割,羽连的手脚同时开始流血。 “所以,我真的很生气……” 勾起的唇角边笑容一如既往,语气平和:“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你,因为那实在太便宜你了……嫉恨我是吗?但从这一刻起,你注定一事无成……”苏沉澈的表情镇静到残忍,“因为你这辈子都抬不起手了。” 站起身,苏沉澈擦去溅到的血,径直朝里走。 雷影站在一堆巨大而复杂的机关面前,难得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仔仔细细的把整个机关研究了一遍,更加茫然了。 苏沉澈捂着腰间,声音略低道:“怎么了?” 雷影怒道:“这件事分明应该让牧歌来的,我怎么知道怎么毁掉机关装置……” “这还不简单。” 苏沉澈笑了一下,拔剑在机关上用力一戳,只听哐当一声,整个机关都不断发出火花摩擦的声音,接着从中断开瘫痪。 雷影:“……”这样也行!? 苏沉澈将剑塞回雷影的刀鞘,重新捂着腰间,道:“好了,走罢。” 雷影默默看了一眼苏沉澈腰间渐渐洇出血迹的伤,克制住自己犯贱的欲望,跟在苏沉澈身后。 苏沉澈并没有朝外走,反而走到机关的一侧,用力扳动一个藏得极深的机关。 “轰隆”一声后,露出了另外一个密室。 苏沉澈镇静自若走了进去。 没想到……是真的…… 略显陈旧的密室里堆放着几乎海量的秘籍和武器,随便拿出去一件恐怕都会令人疯狂。 他并没有拿的意思,已经足够有钱,他不需要这些东西。 径直走到最深处,摆着一副紫檀木棺材,而棺材上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像。 苏沉澈仰头望着画像上的女子,云纹绣银蝶银花曳地裙,高盘的流云髻,眸光清澈如水,她美丽的令人惊叹,却又不让人觉得距离,只一眼便叫人不自觉对画上的人产生亲近的感情。 ……他的母亲。 他并不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因为生下他导致身体虚弱才会被宇晏乘虚而入杀掉这种事情,根本毫无逻辑,但显然他的父亲不是这么想的,那个懦夫那个可怜虫…… 苏沉澈静静看着与他从小看得不同却又气息相似的画卷,微微出神。 “你……”一个沙哑苍老而冷漠的声音突兀响起。 苏沉澈愕然回头。 目之所及的地方,站着一个须发尽白五官却年轻深邃的男人,他只是远远站在那里,便好似一座高山耸立,狭着冲天气势,不怒自威。 苏沉澈脑中思绪电转,闪过一个名字:“宇晏?” 密道外。 “沈姑娘,密室从这里便可进入……只需要小心即可。” 青荇轻声嘱咐。 看着沈知离渐渐模糊的背影,翟凤道:“让沈姑娘去真的好吗?” 青荇按了一下眉宇:“不知道,但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还是让沈姑娘下去的好。” 七七章 密室里很安静,只能听见火焰哔剥的声响。 雷影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显然是刚才被对方一击即中的打晕。 略微转眸,苏沉澈平静开口:“要杀了我么?据说已经死了的魔教教主大人。” 那个男人却只不说话的看着他。 苏沉澈扬起唇角:“若是不杀我,那我就走了。” 男人仍旧不说话。 苏沉澈顿了顿,伸手去触碰他娘亲的那副画像,还未触到,一道凌烈剑气射来,石壁顿时凹下去一块。 若换他剑气外放也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 ——这样的武功,是宇晏无误。 苏沉澈收回手,若有所思的看着指尖。 宇晏终于开口,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缓缓道:“圣教现在如何了?” 苏沉澈抬眸:“快被我灭了。” 出乎意料的,宇晏并没有很生气的样子,只是淡淡道:“很好……不愧是月的儿子。” 苏沉澈轻笑:“我还用不着你夸奖。” 宇晏沉默了一会:“你比小时候更像你娘了。” 苏沉澈:“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见过你……还有,杀了我娘的你实在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 宇晏失笑:“那你现在……是来为你娘报仇的么?” 苏沉澈:“原本是。” 宇晏:“原本?” 苏沉澈:“姑且不论我能不能杀得了你,我对杀死一个跟死人没什么区别的人没兴趣。” 宇晏微微不解。 苏沉澈平淡叙述:“放着魔教教主的位置不坐,躲在这个暗无天日地方对着我娘的棺材忏悔怀念,一辈子无法从杀了我娘的阴影里走出,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是跟死了差不多?而且……杀了你你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了。” 宇晏轻轻拍了拍手,唇角犹带笑容:“说得好。” 苏沉澈是该恨这个人的。 如果不是宇晏杀了他的娘,他爹苏慎言也不会就此消沉醉生梦死,一年到头不肯见几次儿子。 他也不用从小就背负上提母亲报仇的负担,更不用成为他并不喜欢的十二夜公子。 但很可惜,苏沉澈从来对此无所谓。 无论他父亲理不理会他,无论是谁杀了他的母亲,无论成为谁又做什么,都无所谓。 他来只是因为沈知离不希望再有更多的死人,而且他也想用魔教来做迎娶沈知离的聘礼。 无端的是非苏沉澈根本没有兴趣招惹。 “宇教主愿意在这里呆多久都无妨,小辈先走了。”苏沉澈拱了拱手,架起雷影就要朝外走。 宇晏:“等等……” 苏沉澈没回头:“还有什么事?” 宇晏一字一顿道:“十二夜华……你不想复活你母亲么?” 苏沉澈:“生死有命各安天命,叫十二夜公子是因为我父亲想复活她,并不是我。” 宇晏的突然加快道:“若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十二夜华呢?而且只有数月的时间它就会开放……” 苏沉澈笑:“没兴趣。” 宇晏:“……就在回春……” 蓦然回头,眸光骤然凝起,苏沉澈打断他道:“你到底是谁?” 宇晏突然笑出声,紧接着咳嗽了两下:“看样子,你想起来了。那时候你明明是想救你母亲的不是吗?” 苏沉澈放下雷影,表情渐渐冷了下来。 “那时候是那时候,但现在我有我真正想要的东西。” 宇晏:“比复活你母亲更重要?” 苏沉澈:“是。”停顿了一下,他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当然,这个还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她。” 宇晏轻轻出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重新捞起雷影,苏沉澈转身朝外走。 一团银色的气旋在宇晏的手心渐渐成形,他的手指蜷缩成团,笑意敛起,看向苏沉澈的眸子也渐渐黑沉而无情。 在苏沉澈即将走出密室的时候,宇晏骤然用力! 掌风带着气旋猛然袭向苏沉澈的背心! 苏沉澈脚跟一滑,从自己的位置硬生生移开了几尺。 他正待回头,突然听见一个急促的女声:“苏沉澈,小心!” 苏沉澈被整个人撞开,而撞倒他的女子因为速度太快一头撞上墙面,不省人事。 ******************************************************************************* “知离……” 苏沉澈怔怔然一瞬,呢喃出两个字,双手瞬间捧起沈知离闭眸沉睡的脸。 宇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待看清沈知离面容之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半蹲下-身,他道:“放手,我来帮她看看。” 苏沉澈只犹豫了刹那功夫,便咬唇松开手,同时捂向自己的腹部。 宇晏先是在沈知离的头上摸索了两下,微一皱眉,拔下一根簪子。 接着另一手搭在沈知离的脉上。 沉吟一刻,宇晏的神色一变,口中低道:“黄薇花粉和毒狼草汁……”他转头看向苏沉澈,“她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苏沉澈点头。 宇晏似乎犹豫了一下:“需要我帮她恢复记忆么?” 苏沉澈毫不犹豫:“不需要。你只用帮她看伤就好。” “为什么?”宇晏一愣,随即淡然道,“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大伤,不过是撞到头一时晕厥,半日便可醒来,并无大碍……不过你为什么不愿她记起?” 苏沉澈笑得很好看:“因为没有必要,就算她第三次忘记我,我也依然会让她爱上我。” 他说的很自然,并不是为了搪塞他,而是苏沉澈本就是这么想的。 宇晏枯竭的心突然沉了沉。 那一刻,吞噬了心灵的情绪,叫做嫉妒。 ……是的,他嫉妒,嫉妒于苏沉澈的自信,更嫉妒于沈知离对他的舍命以护。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宇晏抿了抿唇,“恨我么?” 苏沉澈想了想:“不过两个多月前我服下七情丹解药的时候……你应该知道,那东西除了能解七情丹,还有一个作用是抹去所有控制人心丹药的药效,至于恨你……”他仰头笑了笑,“刚记起来的时候,我是恨过你,毕竟你让我迟了这么久才和她在一起,不过,恨你也于事无补,那几年的时光我到底追不回来,何必为了恨你而放弃我到手的时光。” 宇晏轻叹了口气:“你很喜欢她?” 苏沉澈微笑:“不是喜欢,我爱她。” 宇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因为你娘……” “毫无关系。”苏沉澈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我爱沈知离,只因为她是沈知离,跟其他的原因没有任何关系。” 宇晏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苏沉澈艰难地扶着墙站起身:“想杀我的话,现在可以继续……我腹部重伤未愈,你想杀我其实易如反掌,用不着偷袭。” 宇晏仍旧沉默。 苏沉澈想从他的手里接过沈知离,宇晏却不肯放手。 僵持了一会,宇晏突然低头凝视怀中的女子,她清丽的面庞上隐约有几分焦灼,很熟悉,在担心人的时候沈知离通常是这个表情,鼻子微皱,嘴唇紧抿,额汗顺着颊边滴落。 恍惚间,还是那个年少无知却又容易满足的少女。 他轻道:“抱歉了。”不知是对谁说的,话音未落,宇晏的手飞快将一颗药丸塞进沈知离的口中。 苏沉澈:“你给她吃了什么?” 宇晏:“不过是能恢复记忆的丹药……你也很想让她记起来罢。” 无论苏沉澈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忘,尤其是忘了对他的承诺。 宇晏的手慢慢松开,苏沉澈终于顺利的从他手里接过沈知离,温柔的用手指拂开沈知离的发,苏沉澈道:“那我走了,我想你也大概也不希望她在这个时候见到你罢……她与我不同,就算你换了面貌,她也肯定能认出来。对吧——” 苏沉澈淡淡叫出了他的另外一个名字。 “——沈天行。”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能打开魔盒的钥匙,让宇晏、或者说沈天行蓦然一凛。 再回神苏沉澈已经抱着沈知离踏步出门,沈天行眼眸一扫,道:“你的属下,你不带他走么?” 苏沉澈的脚步停了一下:“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罢,雷影就先留给你玩,别玩死就行,呃,他自己应该会想办法出去的。” 宇晏失笑。 眼睛却似乎透过那半明半暗的背影看见了几年前迎着朝阳笑容明媚又狡黠的少年。 那时花久夜刚刚知道真相愤慨离开,他没有阻拦。 三个月后,他无意间路过沈知离的院子,扫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屋顶上,风吹乱少年的发,半遮住面容看不清晰,纷纷扬扬的绯红花瓣落满他的肩头发梢,少年对他胆小又冷漠的女弟子伸出手,极温柔道:“知离,上来好不好?” 青衣少女踌躇片刻,四下望望,提起裙裾就顺着一侧的梯子爬上屋顶。 白衣少年笑容满满,张开双臂,将少女抱了满怀:“知离,你看,没什么可怕的嘛!” 青衣少女:“喂喂,放开我啊,谁准你乱抱我了!师兄说过的,女孩子是不能给人随便抱的,喂,你到底听没我说话啊……” “听见了,当然不能随便,所以你以后就嫁给我好了。”白衣少年在少女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一脸陶醉:“知离,你的脸好软好香。” 青衣少女恼羞成怒,一拳捶下。 白衣少年惊惶着叫一声,身体一软便向下翻去。 青衣少女连忙用手去拽,白衣少年一个旋身,反抱住青衣少女,安安稳稳的坐在屋顶上:“知离,你看你还是担心我的嘛,嫁给我有什么不好的?” ……因为那个旋身,他看见了少年的脸,瞬间如遭雷击。 原本他只觉得不悦,花久夜和沈知离相熟尚且过了好些年月,而这个少年仅仅用了三个月就让沈知离放下了心房,沈知离怎可如此缺乏警惕之心,可在看见那张同祭月有五六分相似的脸时,沈天行一下明了。 ……他是为了他母亲而来。 留不得,却也杀不得。 思前想后,沈天行抹去了苏沉澈和沈知离的记忆,并将苏沉澈送回了十二夜。 而后他一直想法设法阻止两人相见。 却没想到,即便再阻止,这两人仍是相遇相爱,一次又一次。 不曾许诺,不曾遗忘。 七八章 听见苏沉澈走远的声音,沈天行的五官依旧如初,神情却像是刹那苍老。 动手摘下那幅画,沈天行静静的凝视着,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他以为会和他陪伴终老的女人,即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却还是敌不过她和那人短短数载的相遇。 这就是命么? “沈祭月。” 他轻轻呢喃出这个名字,每个字都透着怅然若失。 小时候因为顽皮时常受伤,只能靠教中大夫上药治疗,她便经常托着下巴双眼闪烁的同他说,大夫都好厉害,我长大也要嫁个大夫! 于是,他去建了回春谷。 因为她说过最大的心愿是和心爱的人,天涯海角一路同行。 于是,他给自己起的化名叫沈天行。 因为她说她觉得沉默寡言的人可靠。 于是,他从此三缄其口。 他按着她的喜好做尽了一切,可惜的是,最后和她一起天涯同行的…… 不是他。 他甚至还记得,沈祭月大大咧咧的告诉他“小晏,我好像看上一个男人了”时,自己的心在一瞬间碎裂的感觉。 清晰的几乎可以听见每一道裂纹扩散的声音。 那时的他很想抱住沈祭月,告诉她自己有多喜欢她,又有多么多么的希望她不要喜欢上别的男人。 但骨子里天性的骄傲让他没有这么做。 ——这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渐渐地,沈祭月同他渐行渐远。 每次都来去匆匆,笑容里也带上了漫不经心的敷衍,和他说话会走神,会不自觉的微笑……却不是因为他。 他尽力忍耐。 可在沈祭月告诉他自己怀孕了的时候。 即使再如何隐忍,刺痛到无法忍受的心还是崩塌了。 他选择告诉了长老。 身为圣女,沈祭月最大的责任便是同他生下魔教下一任的继承人。 违背誓言的圣女,当诛! 再然后,沈祭月反叛,他诛杀了沈祭月,一切甚至有些不真实……那是魔教最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他告诉自己是因为沈祭月反叛他才会杀了沈祭月,理所应当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可心里却清楚的明白,是因为嫉妒。 年轻气盛而不计后果的行为让他尝尽了苦果。 沈天行闭了闭眸,伸手推开前面的棺木。 手指触碰到棺木里冰冷的衣衫,他轻叹了一口气,沈知离想起了对他的承诺也想起了当年和苏沉澈的岁月,再让她做这样的决定,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 魔教内部。 乾达婆王在密室里不断踱步:“现在怎么办?” 龙王按着额头:“乾达婆……你别再走了,我头晕,唉,好饿啊。” 夜叉王扬唇,勾起一串样貌奇特的果实喂狗一样丢进龙王嘴里,道:“三条路,杀,跑,投降。” 龙王愤怒:“嗷呜……” 乾达婆王沉思了一下:“阿修罗王去找羽护法了……还是等他回来……” 门被轰然推开。 三人同时转头。 叶浅浅一袭红衣,逆光倚在门边,淡淡的阳光从她身后漫射而来,她挑眉,语气不佳道:“诸位,有意和谈么?” 魔教另一间屋子。 “你……为什么?” 沈知离淡定的剪掉纱布,又取了布条系好,道:“我同情你啊。” 羽连默默转过头:“……用不着。” 沈知离:“你让我捅了他七刀,又被他挑了手筋脚筋,大家一样就抵过了啊,但是你看他什么都有,出身名门有钱有势还不缺女人爱,你什么都没有,又是私生子又苦逼没人爱,当然是你比较可怜,我同情你有问题么?” 羽连:“……” 你是在故意刺激我么? 沈知离大力拍了一下羽连的手:“好了,以后行动不成问题,就是习武什么完全不行,不过你本来也不会武功,没什么关系的啦,只要小心别伤到就行了。” 羽连:“……”手腕痛得脸都扭曲了。 沈知离又抬手逗了逗趴在羽连身上的小黄鸟,小黄鸟很惬意的蹭着沈知离的手,但脚却抓在羽连肩上半点不动。 微微有些感慨,沈知离道:“这鸟好像很喜欢你啊……也难怪,你养它养的很好,唔,好像又肥了一圈。” 羽连:“……”根本不想理她。 我又利用你又想杀了你还对你意图不轨,你稍微给我一点正常反应好不好? 沈知离:“……也不知道这货会不会飞。”说着,她一把抓起小黄鸟丢向空中。 小黄鸟惊恐的瞪大了鸟眼,死命的扑腾翅膀,羽连见状,不由自主的身体前倾,张开双手小心地接过因为太肥导致完全飞不起来的小黄鸟。 惊魂未定的小黄鸟整个瘫在羽连的手上,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当中写满了或许是……感激的情绪。 羽连的目光也不自然变得柔软。 沈知离笑了笑,弯下腰:“羽连,你亲手杀过人么?” 羽连一怔,抿唇,没有回答。 沈知离:“我杀过,而且还是个大人物……戳进心脏,一刀毙命……但是滋味真的很不好受,一个大夫却要亲手葬送掉一条性命……” 羽连:“……你想说什么?” 沈知离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递给羽连:“你恨十二夜公子,对吧……那么杀了我是对他最好的报复,下手吧。” 羽连握着匕首,怒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沈知离:“我没开玩笑,戳进心脏可能有点难度,但是割开我的脖子应该你还能做到。” 羽连的手颤抖着,良久,将匕首丢到一边,又一次抿唇不言。 沈知离捡起匕首:“我没疯,你不敢,对吧……你根本不敢杀人,就连当初给我下的暗示,都是去恨苏沉澈,其实你如果给我下杀掉苏沉澈的命令,大概那七刀我捅的就不是腹部了……” 也许是她圣母,但她没法看着这个一辈子背负着悲惨命运的羽连就这样孤寂的死掉。 ……她始终记得那个温柔的会在她喝药的时候准备蜜饯、会认真把她说的医理记下、会担心她出门说“就只能一会”的男子,而那时候羽连恐怕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沈知离无声叹气,说到底,还是她的性格如此,只要对她好过,她就会铭记一生,滴水之恩涌泉以报。 更何况,羽连,并不是不可救之人。 在说到叶浅浅的时候,在照顾小黄鸟的时候,他的神情会温柔的不可思议。 出神间,沈知离听见羽连低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 “对不起……” 不等沈知离说话,羽连迅速取出一叠纸放进沈知离的怀里,接着迅速扭过头。 沈知离接过一看,有些失笑,那是她记忆缺失的时候记录下来害怕自己忘记的内容,明明当初已经被羽连卷成一团丢掉,现在却又被细致的展平。 纸上写得很杂乱,但最多的内容还是苏沉澈。 比如: 苏沉澈之言千万不可轻信,呃,但偶尔也无妨。 苏沉澈极擅伪可怜,不可随意心软。 苏沉澈甚有钱,可任意压榨。 呃……苏沉澈身姿颀长,曲线十分完美。 看得太专注,走着走着,沈知离一头撞进一个怀抱里。 连忙收起纸张,沈知离才抬眸。 苏沉澈撅嘴:“……知离。” 沈知离扭头就逃。 苏沉澈扑上去,抱腰,声音无限委屈:“知离……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还去给那个【以下省略一万恶毒词汇】的家伙治疗?” 他如今十分后悔没有直接干掉羽连。 沈知离低声:“放开我好不好?” 苏沉澈:“不好!” 沈知离按着额头,痛苦道:“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 苏沉澈心碎:“为什么?” 沈知离:“你以为捅你七刀这件事我没有心理负担么!?” 苏沉澈:“这种没有存在价值的东西要它干什么?” 沈知离挣扎:“……放开我。” 苏沉澈突然松开手,弯下腰,捂着腹部,低吟了一声。 沈知离立刻转身,小心的触碰上苏沉澈的腰间,眉宇间挂满了担心:“我刚才碰到你的伤口了么?有没有怎么样?喂,你……” 被苏沉澈整个抱紧怀里,此刻他的脸上哪里看得到一点病痛的苦楚。 “知离,你还是担心我的嘛!” 沈知离面瘫状转身就走。 又被人抱住。 低沉悦耳的声音宛若夜风轻拂,在耳畔动人至极。 “知离,我真的不在乎……” 握起沈知离的手,抵到唇边,苏沉澈的声音几乎是有些无奈的:“知离,我爱你,在这世上我只爱你一个。比起你,就算命也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别说捅我几刀,就算你真的杀了我,我还是爱你。所以,别纠结了,好好跟我过日子不好么?我答应过,给你一场全江湖最盛大的婚礼,你忘了么?” 沈知离微微觉得有些鸡皮疙瘩。 但还是不得不慨叹……这世上就是有人能把这种恶心到死的情话说得这么这么的自然而顺理成章! 婚礼…… 她当然记得。 ——等我回来,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好,我等你。 她是这样回答的,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句话当真。 婚礼,是她答应了师父之后,就再也没有奢想过的东西……只有不到三十岁的生命,谈何结婚生子,最终不过是误人误己,不如不做。 沈知离突然反握住苏沉澈的手,道:“只爱我一个,那……你娘亲呢?” 苏沉澈闻言一顿,便答:“她是很对我重要的女性没错,没有她就没有我,但是……我没法对一个甚至没和我相处过一天的人产生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 话音未落,苏沉澈突然莞尔一笑:“虽然我觉得如果是我娘亲的话应该不用担心,但她不在的话,你嫁给我就直接是十二夜的女主人,不用伺候婆婆,也不用考虑跟婆婆性格合不合……” 他的笑容温暖而明媚,琥珀色的眼睛里澄澈一片,像是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伤痛和苦难。 沈知离的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歪着头,唇边漾起一个柔和笑意,眼波潋滟似能醉人:“少谷主,我是新来的小厮,我会端茶递水打扫卫生,还有……”他羞涩的垂了眸,“暖床……” ……那时候花久夜刚走,她的心情差到极点,数月都未曾露出笑颜,却被那个少年的一句话莫名逗笑。 只是…… ——主上出生没多久夫人就去世了,便一直靠着画轴维持对于母亲的记忆,后来他渐渐懒得翻了,我便替他收着。 青荇的话。 他是真的不在乎么? 还是说在等待了太久以后,也渐渐失望了。 沈知离抿了一下唇:“你在这里养几天伤吧,正好魔教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处理完么?正派恐怕也不会让你这么快走。我……就先回回春谷了。” 苏沉澈:“什么时候?” 沈知离:“明早。” 苏沉澈撅嘴:“能不能不走?” 沈知离回答的很快:“不能。”转身,“我去出恭,不许跟过来!” 数十里外。 骆驼君:“……”口吐白沫。 花久夜甩鞭:“快点给我动!” 骆驼君倒地。 老子真的不行了啊,尼玛,你还要转圈圈多久啊! 花久夜斜睨,鄙夷道:“……没用的东西。” 骆驼君:“……” 花久夜跳下骆驼,极目远眺。 不由感慨道:我¥#@¥%%,这他妈沙漠怎么都长一个鸟样! 七九章 沈知离执意要走,简单收拾了行囊,第二日一早便准备出发。 三月之期,距此不远。 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回春谷。 还没出了院门,就看见叶浅浅黑沉着脸,双手抱肘垂眸沉思,一见她出来,叶浅浅放下双手道:“要回回春谷?我送你回去。” 沈知离有些不好意思:“之前麻晕你……” 叶浅浅:“不用说了,我答应过送你平安回去。” 说话间,她牵出了两只骆驼,冲沈知离道:“走罢。” 跟着叶浅浅,沈知离不由问:“那魔教的事情……” 叶浅浅:“已经答应和谈了,具体的还需要双方讨论,我先送你回去也来得及。” 沈知离动唇许久,只道一声:“哦。” 毕竟她不过是个局外人。 “不过……”叶浅浅转头看向沈知离,弧度优美的唇勾起,微微一笑,眉宇间美得惊心动魄,“谈判的前提是,下一任的神教教主是我。” 沈知离愕然:“啊?” 叶浅浅简单叙述:“苏沉澈教的。跟神教说我假意顺从正派,实则心向神教,跟正派说我已经弃暗投明,对十二夜公子言听计从。然后两方都答应了。” 沈知离:“……” ……这种两面潜伏很无耻的啊! 快走到总坛外,叶浅浅拉住缰绳,道:“上骆驼。” 沈知离僵硬了一下,手脚并用挣扎着爬上骆驼的驼峰之间,骆驼悠哉的微微侧身,沈知离吓得浑身一颤。 叶浅浅嗤笑:“我扶你上去。” 好不容易坐稳,沈知离一侧眼就看见叶浅浅一个极其潇洒利落的翻身直接跃上,红衣翩跹风骚的一塌糊涂。 见沈知离直勾勾盯着她,目露羡慕嫉妒恨之光,叶浅浅愣了一下:“……难道觉得翻身上马这种事情很值得羡慕?” 沈知离:“……” ……你是来拉仇恨的么? 会翻身上马了不起啊! 叶浅浅笑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敛了几分笑意:“沈知离,其实你有一点也让我很羡慕。” 沈知离目光怀疑地看她,根本没打算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好话。 目光放远,叶浅浅的声音轻得有些模糊:“……和苏沉澈很像,无论自己身上发生过怎么样惨痛的经历又或者要去面对任何可怕的事情,你都能够很淡然的面对。” 沈知离一怔,实在没想到她会说这个,随即笑了笑:“或许吧。” 叶浅浅:“之前没有联想起来,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你之所以让我三个月一定送你回去,是因为十二夜华吧。你说过那是定期靠你的血液供养,那个期是三个月对吧。能不能告诉我,还有多久十二夜华会成熟?” 沈知离沉默了片刻:“多则半年少则半月。” 话音一落,空间像是瞬间寂静。 良久,叶浅浅道:“那他会伤心的。” 沈知离失笑:“你不是还让我亲口告诉他我们不可能么?” 叶浅浅:“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想开了,不是我的终究不是我的,强求也没用。还有,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么?” 沈知离垂下眼睛。 尘封的记忆被逐渐催发,苏沉澈没有告诉她在那间密室里后来发生了什么,但她的记忆确实慢慢恢复,一开始是片段,然后连接拼凑被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串联,她从没有一刻这么清晰的记得她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事情。 ……包括那无端多出来的三个月。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过去竟然是认识苏沉澈的。 虽然五官轮廓略有差距,但她还是一眼能够认出来,那个藏在记忆深处总是挂着相似笑容却一肚子坏水的少年是苏沉澈。 随之而来的,还有有些陌生的感情,并不浓烈、淡淡浅浅的眷恋。 她眷恋着少年的笑容和他温暖的怀抱。 强迫自己冷静,沈知离道:“如果告诉他,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捣乱。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做到。还有……”停顿了一下,“也许你不知道,我师父想要复活的那个人,是苏沉澈的亲生母亲。” “所以,我想,就算我死了,他也不至于一个人孤寂。” ……她犹记得回春谷石洞的水晶棺里那个女人的样貌,和画里的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的柔和也更加美丽,想来,也应该是个很温柔的母亲。 师父喜欢的女人总不会太差。 叶浅浅牵着骆驼走了一会,才道:“你自己决定,希望你不要后悔。” 会不会后悔? 沈知离的手贴住心口,却无意间扯出一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两缕系在一起的头发,最底端垂着一条细细的穗子。 蓦然想起,似乎是还在回春谷的时候,花久夜拔了苏沉澈一缕毛,他就干脆和自己的结在一起。 结发,是夫妻新婚洞房里才会做的事情。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离。 有什么说不出来情绪袭上沈知离的心头。 他没有来送她…… 手指握紧发丝,沈知离忍不住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 沈知离:“……” 某人:“……” 沈知离抽嘴角:“……你怎么在后面!?” 某人露齿一笑,白牙闪亮:“知离,你跟你半天了,你才发现吗?” 见沈知离面瘫不答,某人自动自发从沈知离手里抢走东西:“刚才你一直在看的是……”某人露出一脸惊喜的表情,“知离,这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么?” 沈知离一把夺过,脸微微有点红:“……不是!” 他们哪有定情信物这种东西啊! 苏沉澈倒也不在意,转为扯她衣角:“知离,要走的话,带上我吧。” 沈知离怒目,甩手:“你走什么?你腰上的伤还不够么?出去是沙漠,万一挣裂伤口没法动弹,你想回来都回不来!” 苏沉澈又拽上,无辜眨眼:“知离,你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对你妹啊! 我才是手无缚鸡要靠人保护的那个好不好? 沈知离突然对于自己之前居然还会有挣扎的情绪感到非常的诧异。 虽然时辰尚早,周围人不算太多,但此时已有好些不知的魔教还是正派的弟子投来非常八卦的目光了啊! 赶紧从这个丢人的家伙身边消失才是正经啊! 叶浅浅收到沈知离丢过来的求救眼神,握紧两根缰绳同时用力,骆驼的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沈知离:“你还不放手?” 苏沉澈:“不放!” 沈知离:“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三两岁的小孩还拉拉扯扯的,你丢不丢人?快松开我的衣服!” 苏沉澈一脸认真:“不要!” 沈知离抓狂:“有人在看啊!啊……你看你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过来!” 苏沉澈深沉目:“知离,没用的,我是不会扭头……”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一只靴子好巧不巧砸在苏沉澈的头上。 苏沉澈:“……” 沈知离捧腹大笑:“哈哈哈……我没骗你啊,你后面真的有……” 只听几声脚步飞掠,一只修长的手从苏沉澈的头上拽下那只靴子,灰常淡定的穿好,再灰常淡定的掐住苏沉澈脖子,声音阴森幽冷令人不寒而栗:“竟敢用冒牌货耍我……” 手指收紧,带着喘息略显慵懒的嗓音一点点厮磨着:“我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令我不爽的事情了。” 苏沉澈抬腿反踹,花久夜侧身避开,苏沉澈反手一肘迅速从花久夜的钳制里脱出。 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两人迅速对打起来。 沈知离:“师兄,住手……” 花久夜冷哼:“不许求情!今天不弄死这家伙我花久夜三个字倒着写!” 沈知离:“夜久花,好难听啊师兄……” 花久夜已经完全懒得理她,和苏沉澈对掐的浑然忘我。 由于苏沉澈身负重伤,花久夜体力不支,华丽的招式对击很快告一段落,最后演变成了双方掐着对方脖子的古怪姿势。 沈知离按着额转头。 叶浅浅托着下巴,倒显得有几分兴趣,勾唇悠哉定言道:“喂,有没有觉得他们很像斗鸡?” 沈知离:“……” 不由回去看了一眼,脸红脖子粗,神情扭曲滚倒在一起神马的,还真的有点像诶…… 身后魔教女弟子甲:“你看你看,这两个有没有点像这画里的小花和小黑?” 女弟子乙:“哪里像啦,小花小黑明明是相爱的啊!而且你看这两个人脸都扭的看不出原样了。” 女弟子甲西子捧心:“就是这样才更让人心动,不信你看他们掐的多激情啊,简直比画上的还要激烈啊,啊啊啊……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爱相杀么?” 沈知离面无表情转头:“抱歉,能借我看一下么?” 夺过,翻阅……果然是她画的那些渣渣一样的东西么…… 痛苦思忖间,沈知离抬头便看见苏沉澈趴在花久夜身上,手中捏着一颗指甲大的药丸猛然塞进花久夜的嘴里。 花久夜抬手就揍了苏沉澈两拳,刚想吐出来就见苏沉澈骤然俯下-身,清俊脸孔在他的面前瞬间放大,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花久夜蓦然一惊。 他娘的,苏沉澈要是敢亲他的话,他就把苏沉澈的嘴巴剁下来! 浑然不觉的苏沉澈冲他暧昧一笑,手指还点了一下他的脖子。 好恶心啊…… “啊啊啊啊啊,太让人兴奋了,我受不了了!” “啊啊啊,我也是,他们是要亲了吧亲了吧!” 魔教女弟子甲乙突然尖叫出声,掩面狂奔。 咯噔。 花久夜提心吊胆之下突然受惊,脖子一直,那药丸猛地被吞咽了下去。 苏沉澈迅速恢复正常,从一时怔愣的花久夜身上爬起,邀宠一样屁颠屁颠跑到沈知离旁边。 花久夜像是突然回神,捂住脖子,脸色青白:“卡……卡住……水……” 片刻后,花久夜一边灌水一边摸着脖子剧烈咳嗽,脸色黑得好似锅底。 沈知离不无担心地问:“你给他吃的到底是?” 苏沉澈凑到她耳边低回:“七情丹。” 沈知离惊讶:“……那个不是……”已经被你吃掉了吗? 苏沉澈温和一笑:“除了知离你喂给我的,其他人给的东西我哪有这么容易中招。”他笑得越发温柔,“敢阴我,至少也要做好被我阴回去的心理准备嘛。” 沈知离:“……” 为什么有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七情丹这种危险物品你为什么要随身携带啊! 苏沉澈遗憾道:“本来是想等雷影有心上人了再喂给他的,没想到……我真是善良。” 沈知离:“……” 同情望师兄…… 话说那药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会不会过了期限变质坏掉啊,师兄吃了没问题吧…… 八十章 半柱香之后。 “走了,还回头看什么?”花久夜不舒服地擦了擦嘴角,口气不善,“我警告你,师兄看他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顺眼!” 沈知离收回回望的视线,道:“嗯,赶路了。” 说话间,她却不由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一身破烂黑衣手握重剑的高马尾男子爆发出滔天巨力,飞起一剑,重重敲晕了苏沉澈。 然后他微微躬身,拖着苏沉澈的衣领迅速消失。 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 “喝水么?” 面前递过来一个酒壶,沈知离接过喝了一口,递还给叶浅浅。 叶浅浅长发一扬,转头递给花久夜:“喝水么?” 花久夜想也没想接过就对嘴灌了几口。 沈知离:“……” 喂喂,她刚才才对嘴喝过,不对…… 沈知离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接的双手……方才花久夜吃的七情丹里,下的是…… 叶浅浅的血! 沈知离望着两人背影的目光霎时变得十分复杂。 浑然未觉的两人并骑而行,红衣女子冷艳无双,绛衣男子邪魅阴冷……逆着沙漠中苍凉辽阔的红日,竟是……意外的般配。 沈知离默默的想,他们若是真在一起了,那将是多么令人无语凝噎的一对啊…… 饶是叶浅浅熟悉位置,从沙漠里走出也花了足足五六天。 出了辉月城,叶浅浅找了家客栈三人住下,按照男女应是叶浅浅和沈知离一间,花久夜一间,但花久夜坚决不放心师妹同叶浅浅住在一起,协商结果,三人住一间…… 房间只有里外两张榻,出于安全考虑自然里面那张是沈知离的。 颠簸辛苦,沈知离倒头就睡,醒来揉着眼睛推门而出:“早……” 戛然而止。 “对不起,我再回去睡一会。” ……凌乱的外间床榻上叶浅浅和花久夜衣冠不整的倒在上面,四肢交缠,小几上还倒着几壶已经喝空了的酒坛,外衫散落一地。 要不要一打开门就让她看到这种闪瞎人眼的画面啊! 沈知离努力托住已经快要掉下来的下巴。 再推开门,外面的场景已经变得非常正常,却又非常的不正常。 叶浅浅淡定的擦着刀,花久夜低头喂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花。 可是……沈知离抽嘴角,你们为神马要背着坐啊? 觉得不正常的不止有沈知离。 花久夜一脸淡定的骑在马上,但是……我@#¥#%,昨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他们俩只是对坐着喝酒聊天,为什么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还有……他微微眯起眼睛,用余光谨慎地扫了一下旁边同样面无表情咬甘蔗的叶浅浅。 为什么…… 他会觉得…… 这个叶浅浅越看越发顺眼,越看越发漂亮啊,真心我@#¥#%啊! 就在花久夜的反复纠结叶浅浅的冷漠淡定与沈知离讳莫如深的眼神中,三人终于赶到了回春谷。 叶浅浅停在谷口道:“我就不进谷里,便在这里告辞罢。” 花久夜一怔:“你这就走了?” 叶浅浅勒住缰绳,轻轻点头:“嗯,江湖再见了。” 马蹄刚走出不到一步,就又听见花久夜的声音:“等等,我送你罢。” 叶浅浅诧异:“送我?” 花久夜似乎很艰难的开口:“女子独自行走不安全。” 叶浅浅更诧异,霍然拔刀凶猛地插在地上,寒光阵阵:“不安全?” 花久夜难得的脸上露出几分自暴自弃的烦躁神情,他微微移开视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在意:“反正我就是想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 叶浅浅抓了抓头发:“好吧。” 目送他们远去,沈知离隐约有一种老爹要娶后娘的感觉。 不过……还是祝他们幸福好了。 顺便继续同情一下师兄,摆平叶浅浅这种女子应该是一件需要流血流泪打掉牙和血吞的事情吧。 ******************************************************************************* 回身望去,还是她生活了许多年的回春谷。 一草一木一房一屋都熟悉的像是印刻在记忆里。 这里毕竟是她的地盘,轻而易举摸到石窟,沈知离推门而入。 石窟里的景象并没有改变,依然是一方冷湖,一座棺木。 触了触棺木,轻轻用指尖推开。 晶莹剔透的水晶棺木里,静静躺着一个女人,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她身着一身浅银色的长裙,将身材包裹的非常完美,曲线毕露,眼眸轻轻闭合,似乎还能看见睫毛微颤,仿佛随时会醒来,但即便保存的再完好,也无法改变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在知道她是师父心上人的时候,沈知离曾经非常非常的嫉妒这个女人。 她明明是个死人了,却还霸占着师父内心最深处的爱。 但此刻,她用手指描绘着女人的轮廓,心里却只剩下一片柔软。 这是……苏沉澈的母亲。 以前未曾留意,现在看去,秀雅到极致的眉目和薄而优美的唇,和苏沉澈其实如出一辙,沈知离甚至可以想象,这个女人若是笑起来,恐怕也是那样温柔无害的。 她其实很熟悉这个女人。 十二夜华虽然是传说中能起死回生的神花,但限制也非常多。 比如,一朵花只能由一个女子献祭,献祭的女子必须要心甘情愿,还必须是纯阴体质,比如,被复活的人需要在十二夜华没有种下之前就滴血和神花血契,再比如,献祭之人和被献祭着必须要气息相通…… 十二夜华其实并不是复活,而是借命。 抽取献祭者的生气以及血液将生命力抽空献给被献祭者,也就是已死之人利用未死之人的生命继续活下去。 所以她真的很熟悉这个女人,从十二夜华被种下的那一刻起,她和这个女人的生命就联系在了一起。 注定要为了这个女人而死,沈知离本来只打算在回春谷平平静静的过完她剩下的这些岁月。 可是,没想到…… 苏沉澈。 手按在心口,藏在衣襟里中缠绕着结起的发丝熨烫着胸口,连心底都变得温暖。 抿了一下唇,将棺木合紧,沈知离才朝着湖面走去。 冷寂空旷的湖面上飘荡着许多水中花卉,但最显眼的还是池心正中的那株浅紫色的花。 色泽冰冷的巨大深紫花萼漂浮在水面,淡紫的花瓣开放了大半,骨朵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那是一朵即将盛开的花。 天下闻名的神花——十二夜华。 沈知离按下一个机关,水面自动分开,她径直走到花边,从怀里取出匕首,割破手肘,鲜红的血液滴落在花瓣上,一滴一滴汇作一团。 而顷刻间,落在花瓣上的血液就被瓣朵贪恋吸收。 沈知离咬唇忍痛,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度瞬如年。 无论何时都痛得无以复加。 她怕冷,这里却寒冷犹如冰窖,她一受伤便血流不止,这时却不得不自残放血。 终于,放够了足够的血,沈知离迅速将伤药抹在手肘,同时按住伤口,无力的身体滑坐在地上。 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以前虽然也会乏力,但并不至于到这种程度,果然已经快到了最后的时刻么? 想着,又过了一会,沈知离才站起身摇晃着离开十二夜华,同时重新启动机关。 机关刚刚合拢,石门就打开了。 “小姐……” 蝶衣抹了一把眼泪,直直扑过来抱住沈知离:“小姐,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终于回来了。” 沈知离僵了一下:“松手。” 蝶衣一愣,就看见沈知离手臂上隐约渗出的血丝,忙心疼的松开,又回望了一眼湖面,欲言又止片刻,终是把嘴里的话咽下。 沈知离笑了笑,拉住蝶衣的胳膊:“好了,出去了。” 蝶衣叹气:“小姐……” 沈知离:“叹什么气,快点!啊,离开这么久,真是怀念小蝶衣的手艺,晚上下厨给我做点菜好不好?” 对着沈知离的笑颜,蝶衣重重点了点头。 洗了澡,重新上过药,又睡了个长长的午觉,沈知离才伸着懒腰起来。 小心缠好绷带,沈知离出了里间,就看见桌上摆着两三样菜,都是她喜欢吃的。 虽然胃口不佳,但菜的味道实在绝妙,好得让沈知离几乎把舌头咽下去。 看来她不在的日子里,蝶衣的厨艺突飞猛进了嘛。 小小的开心让沈知离扬起了嘴角。 饭桌上还缺了个汤,想必蝶衣正在做,沈知离起身想,嗯,应该去膳房表扬一下她! 蝶衣应该已经通告了谷里她回来了,迎着一路的“谷主好”,沈知离漫步到了膳房门口,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膳房里此时倒是一片喧哗。她抬腿刚要进去,正巧遇上要出来的蝶衣。 见沈知离独自出来,蝶衣不由担心道:“小姐,外头冷,你快回房吧,等汤做好我这就回去了!” 沈知离笑笑:“好。不过我是来夸你的,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菜做得非常美味。” 蝶衣的脸一下红了,半晌嗫嚅道:“那……不是我做的。” 沈知离微微一愣:“那是新换了厨子?我去看看。” “是……” 蝶衣叫出声,沈知离半个身子已然迈进了膳房里。 只见一众厨子围着一个高瘦颀长的身影,不时发出指点和赞叹的声音。 而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那新厨子微微垂着头,露出脖颈上白皙的肌肤,乌润长发垂到腰际,身体绷成了好看的弧度,同时一手按住案板一手不断挥动,熟练地做着切剁的动作。 沈知离看见他将切好的东西放进一侧的锅里,然后迅速倒入几样东西,缓慢的搅动汤汁,过了一会,再不时弯下腰舀出一些品尝味道。 这一切做的认真而自然。 沈知离的心加快跳动了一拍。 新厨子终于将汤盛出,还点缀了若干装饰的蔬菜,才突然回头看向她,笑容温柔亲切:“知离,喝汤么?” 沈知离一时突然有些说不出话。 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坐在椅子上,他才回身去舀了一碗汤,递给沈知离,然后坐在她的面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好像在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但那一身略显陈旧的围裙穿在他的身上实在怪异。 沈知离没有动勺子,反而道:“苏沉澈,你不用这样。” 苏沉澈眼眸弯弯:“知离,先喝点尝尝看嘛,听说是你喜欢的我刚跟师傅们学的哦。” 旁边的厨子们也纷纷附和:“十二夜公子天赋惊人,学了一个下午就都学会了,谷主尝尝吧!” 沈知离却没理会,只是垂眸:“苏沉澈,回去吧。” 她只有很短暂的寿命了。 苏沉澈:“不回去。” 沈知离的声音压低,仿佛生气一般:“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听不懂人话吗?”抬手打翻了摆在面前的碗碟,碗碟碎裂,热乎乎的汤汁撒了一地。 ……必须让他离开! 她的话音未落,已经是满场噤声。 所有厨子都提心吊胆的看着一直性子温吞的谷主第一次用这样尖酸刻薄的口气同人说话。 苏沉澈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道:“知离,我再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沈知离豁然起身,冷冷道:“不是说好跟你分开我一个人回来么?你跟过来干什么?一直缠着我你不烦么?你不烦我都烦了!” 不、不是实话。 苏沉澈无奈笑:“烦也没办法啊,知离,谁让我喜欢你呢?” 沈知离:“我都记起来了。” 苏沉澈不明所以:“什么?” 沈知离语气更冷:“你是为了十二夜华罢,几年前是,现在还是,你不过是因为知道回春谷有十二夜华,可以复活你母亲才来接近我的,对不对?假装失忆,我已经被你骗过一次了,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我告诉你,十二夜华我死都不会给你的!你死心吧!” 是假的,她知道是假的。 苏沉澈:“不,我喜欢……” 沈知离打断他,将无理取闹发挥到极致:“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我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回春谷,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 说着,她用力将一整盆的汤摔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给我滚!” 苏沉澈沉吟了一下,抱住沈知离就亲了上去。 谁料沈知离似乎早有预料,没等苏沉澈亲到,刀锋已经划破了苏沉澈的脸颊,形成一道浅浅的血痕。 用刀抵住自己的脖子,沈知离好似愤怒到了极点:“滚!” 苏沉澈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又静静站了一会,才解开围裙,缓步走了出去。 等他彻底消失,沈知离终于慢慢收回了刀,弯腰指尖沾了一点还在瓷片上的温热汤汁。 咸淡适宜,味浓鲜美。 的确是她喜欢的。 看着满地狼藉,蝶衣握住沈知离冰冷的手,心疼的低唤:“小姐。” 沈知离站起身,冲她轻轻一笑:“我没事。”转头看向厨子们,“那个……劳烦各位收拾了。还有,以后别让那个人再进来了。” 走出膳房,今夜漆黑无月,连颗星子也望不见。 快到她的院子时,沈知离突然出声问:“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 蝶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小姐,我知道……” 已经做了决定,沈知离的神色很平静:“如果我百年以后有机会,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罢。” 八一章 休息过后,谷中的事宜还是要处理的。 之前她离开,大小事务都由谷里的管事处理,如今她一回来,这些自然都要同她一一禀报,毕竟她才是回春谷真正的谷主。 忙了两三日,沈知离才得闲坐在院中休憩。 蝶衣特地替她煮了银耳莲子羹,半吹半喝了一碗,放下青瓷碗,望着碗中残余的汤汁,她恍然想起苏沉澈。 被她气跑了之后,苏沉澈也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了。 也难怪,任谁一片好心被那样对待都会觉得受伤罢,不来见她也是常理。 既然活不长,就不要有什么感情。 沈知离一直这么想,所以待人从来是客气有余,却少有亲厚。 往来送去了许多的病人,也有不少感怀她的恩德,想要留在她身边侍候一二,或者家有余财自觉条件不错的干脆想向她求亲,都被沈知离直接了当的拒绝了。 病人只是病人,大夫也只是大夫。 医人是她的职责所在,更何况她的诊金并不便宜。但除此之外,他们并不需要再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彼此不过过客。 沈知离。 知离、知离…… 从师父给她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一早便知会离开。 她冷漠的看着病人们来来去去,从没想过在谁的身上寄托什么感情,也没想到会和其中一个发生什么关系,更没想到会爱上谁。 曾有个贵胄公子很不能理解的问她:“虽说是因为感怀姑娘救助家父的恩典才会求亲,但在下也确实仰慕于姑娘的人品与医德,小可自忖条件不差,而且保证三媒六聘迎姑娘进门,姑娘为何这么干脆的一口拒绝。” 沈知离被纠缠的不耐,直接道:“我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岁,就这样你也愿意娶我么?” 对方一愣,随即竟是一口应下:“那又如何,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早死迟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三十足够生儿育女。” 这话说的人不是不感动,沈知离却只笑了笑:“你现在说自然可以,可是真到了那时候,你未必就会这么觉得。更何况,我三十死去之时,你不过三十出头,正是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定然会续弦娶妻,到时我的夫君会对另外一个女子宠爱备至,而我的子女要唤另外一个女子为娘亲……抱歉,这点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不甘心的。” 可是这一刻,沈知离取出那一缕结发,握在手心。 她突然觉得,就算苏沉澈会忘记她,娶别的女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爱之前,她可以自私的说不甘心,可是爱了之后才发现,她更希望的是,苏沉澈过得好。 所以才会对他怒目而视,才会想要赶走他,才会…… 沈知离将结发放在桌上,苦笑着想,自己这个样子还真是不像过去的沈知离。 又看完了一个病人,窗外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连绵不绝,像是不会断绝,阴沉的气息遮天蔽日。 沈知离正想吩咐蝶衣多加些衣服,花久夜踏着马从雨幕里疾驰到她面前,当头便问:“气走了苏沉澈是吗?你到底什么意思?不会对那件事还没死心吧!” 沈知离一时惊讶,不及回答。 花久夜翻身下马,又气喘吁吁的接着问:“你是想着自己就要死了?所以气走他让他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你死么?那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之后,他会不知道么?” 沈知离低声:“我有安排。” 花久夜:“什么安排?” 沈知离抿唇:“我已经准备好了替身,在我死后,她会代替我出嫁,然后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生活。嫁妆是半个回春谷,没人会不答应的。” 花久夜:“我不答应!沈天行让你守好回春谷,你就是这么守的?” 沈知离抬眸:“师兄你也知道师父最在乎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我一定会替他做到。” “那苏沉澈呢?”花久夜的黑眸中卷起晦暗的漩涡,眼角的伤疤更显得狰狞:“你觉得他知道你嫁给了其他人就不会难过痛苦么?” 沈知离平静道:“可他毕竟以为我活着,知道我嫁人了和知道我死了,哪个会让人更痛苦?” 花久夜:“如果我不许你死呢?” 沈知离笑:“师兄,杀了我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阻止我死未必就这么容易了。” 花久夜按住沈知离的肩膀,神情称得上气急败坏了:“你就铁了心为沈天行死么?” 沈知离点头。 花久夜高高扬起手:“迂腐!愚蠢!” 沈知离仍旧站着,闭上眼睛,没有躲。 手猛然甩下,却在碰到沈知离脸颊的瞬间停住,五指蜷缩渐渐成拳。 沈知离睁开眼睛的时候,花久夜已经摔门而出,雨水打湿的背影在雨夜里格外的萧索。 不一样。 师兄,你跟我不一样。 所以不明白我的心情。 这个世上,我答应谁的事情都可以反悔,但惟独师父的,不能。 怪她愚蠢也好固执也罢,当年被沈天行从冰天雪地里救下来,她跪在沈天行面前说,恩人救命之恩宁死以报,那是真心的,即便到了现在也未曾改变的。 就算那个老头子已经死了又怎么样,她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因为这个而有任何改变。 ******************************************************************************* 花久夜和苏沉澈都被她气走了,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 每隔五日她会去看一次十二夜华。 花养的很好,离开放只有一步之差。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 沈知离向谷中的成衣铺子定了几年份的衣物,又买了许多新的玩具去看孩子们。大杂居里的孩子们仍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对他们来说,他们的烦恼是夫子教的文章第二日能不能背诵出来,所有的草药能不能认得出,还有拣草药分发的那点月钱够不够偷买一点零嘴。 午后的阳光晒得地面微醺,暖融融的桔色光线下,沈知离也有些倦懒。 去镇口的酒馆买了酒,她又去给沈天行上了一次香。 听来入谷求医的江湖人说,如今魔教已与正派谈和。 新任的魔教教主是个女子,还是当初和十二夜公子盛传为佳偶的魔教护法叶浅浅,和她知道的一样,并且魔教与正派双方约定三十年内不得再起风波。 三十年,只怕现在主事的人也都已经老去,再打也与彼此无关。 正派原本就是因为魔教屡屡偷袭入侵才奋起反抗,如今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尚算满意,毕竟双方都已经损失惨重,斩草除根已经是不可能的。 除此以外,十二夜公子也由于在此次反抗魔教中出力甚巨,得到了一致的称赞,甚至有好些掌门表示将来一定会推举十二夜公子为武林盟主。 ……如此这般,皆大欢喜的结果。 沈知离听完,只笑了笑,到底没什么反应。 又过了几日,谷里来了一个有些特别的人。 “沈谷主好,在下名叫战轩。” 来人一袭白衣,腰间配剑,但这一身却与苏沉澈浑然不同,苏沉澈的白衣怎么穿怎么透出一股翩然贵胄公子的味道,而这位则让人觉得有种……呃,难言的痞气。 “久仰大名,此次是代我家主上前来求亲的!” 他的态度很认真,却总叫人觉得玩世不恭。 “求……亲?” 战轩重重点头,腆脸一笑:“聘礼就放在外头,沈谷主,要搬进来吗?” 沈知离端起手边茶杯喝了一口,缓缓放下…… “来人!送客!” 战轩搓搓手:“别这样嘛沈谷主,你看我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啊,您就收了嘛……” 还有别的病人,沈知离懒得浪费时间,径直出门,反正有人会打发他离开的。 她走,她走,她…… 诶,怎么走不动? 低头一看,就发现刚才还站在她身后的战轩此时竟然、竟然…… 一脸贱样的战轩死死抱住沈知离的大腿,仰首道:“沈谷主若是不收下我家主人的聘礼,就在这里踹死我吧!” 沈知离:“……” 见沈知离僵硬,战轩努力蹭了蹭她的大腿:“夫人!” 沈知离:“……”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这么贱的人…… 她甩腿,对方死抱住不动。 她踹人,对方干之如饴。 这种样子又实在不能去求救。 她…… “算我求你了,战公子,放开我行吗?我还有正事要做啊……” 战轩一掠头发,潇洒甩头:“聘礼!” 沈知离崩溃:“我收我收行吧,你快点走啊!” 战轩这才心满意足从怀里抽出纸笔丢给沈知离:“签名……” 看模样是份婚书,沈知离无奈,又急于脱身,沉吟了一下,在末端签名:沈天行。 见战轩摸着纸片走远,沈知离才松下口气,转身立刻吩咐,从今天起,但凡见到此人,死也要堵在谷外。 ……简直是神经病一样的存在。 回转回屋,刚想去见新的病人,就见蝶衣脸色发青的急匆匆走来…… 沈知离:“怎么了?” 蝶衣:“小姐,石窟那里好像……”她咬唇,“出……” “事”字尚未出口,沈知离已朝着石窟快速跑去。 八二章 沈知离跑到石窟的时候,石窟外正轰隆隆的响着。 周围围了好些不明所以的人,忐忑着不敢向前,看见沈知离犹如看见救星:“沈谷主……花、花公子他这是要……” 花久夜斜斜坐在一块石阶上,身前是个巨大的投石机,手中握着的巨石轻轻抛入投石机,再按下机括,巨石便猛然扑向石窟,引起一阵惊天动地的撞击声。 很显然,而刚才那些响动就是他用投石机毁坏石窟时发出的。 沈知离几乎是有些无奈的站到花久夜身前。 花久夜抬眸,三分醉,三分冷,还余三分的阴沉:“让开!” 沈知离定定站着,定定看着他:“师兄……” 花久夜站起身,淡淡酒气顺着他的衣衫飘来,眼睛深处也染了几分赤红:“滚。“ 沈知离只是固执的道:“师兄。” “我没有你这样蠢笨的师妹!” 也许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花久夜没有这么容易善罢甘休,沈知离并不意外。 她只是握住花久夜的手臂,轻道:“够了,师兄……我很感激,但……够了,不用再为我做这么许多了。如果有心,就安心的送我一程罢。” 花久夜冷冷道:“你让我怎么安心?” 怎么可能安心的看着她去死? 她是陪了他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小师妹,她是他在最绝望的时光里唯一能想到的美好,她是硬生生把他从南疆的深渊里拽出来的人……也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 沈知离从身后抱住花久夜,突然扬起嘴角:“师兄,叶浅浅是个好姑娘。” 花久夜一僵:“你现在提她做什么……” 沈知离的语气竟然意外的轻快:“喜欢的话就去追求好了,虽然叶姑娘性格是……了点,但是我觉得师兄你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不在了之后,师兄你……” 说起来,她还真的要感谢苏沉澈的七情丹。 虽然因为药效产生的感情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叶浅浅确实是个好人,如果花久夜真的追到她,未必不会动了真心,毕竟……喜欢有时候也是一种习惯,更何况,就算不喜欢,至少,花久夜不再是一个人。 花久夜沉默了一刻,反手揽住沈知离。 胸膛紧贴,微暖的气息熨烫,驱散了所有的寒意,沈知离也更紧的抱住花久夜。 谁都没有再说话。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一切都不过是废话。 人群不知是何时散了,碎石遍地散落。 天光依然大亮,刺得沈知离几乎睁不开眼睛,半闭起的眼眸里酸酸涩涩,有什么逐渐撑破眼皮,满溢而出,迷离的视线里水汽朦胧。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手背上,顺着指尖滴落。 她蓦然想起在南疆皇宫地牢时,她也是这样抱着放声大哭的花久夜。 只是这次哭的人换做了她。 她不怕死,只是……突然有些伤别离。 真的只是一些…… 拥住她的怀抱更紧了些。 沈知离咬住唇,靠在花久夜的肩上。 她此生脆弱的次数实在太少,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世上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但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希望有些什么可以依靠,有什么可以填补像是蓦然空下来的心口。 然而一合上眼睛,第一个闪出脑海中的却是一张清澈温暖仿若冬日暖阳的脸孔。 不管是浅笑温柔笑甚至无奈笑都清晰浮现好似就在眼前,鲜活地让心也跟着微微抽痛。 他说: “知离,我想你……” “知离,没关系,你信不信,我都喜欢你。” “知离,我会用这世上最盛大最嚣张的婚礼娶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这么这么喜欢这个人。 喜欢到…… 沈知离紧紧的闭着眼睛,手握住襟口。 ……喜欢到甚至会因为他真的就这么被自己气走而难过懊恼。 会为自己做的事情而后悔。 这大概也是她这一生少有的。 ******************************************************************************* 刚回到自己的屋中,沈知离就是一怔。 “这是……什么?” 蝶衣看见摆在屋子正中的宝箱,也觉得匪夷所思,见沈知离居然也不知道,干脆上前打开箱子。 不等沈知离看清,蝶衣又猛然合上,用一种很飘忽的声音道:“小、姐……” “到底什么东西?” 沈知离顿了一下,耐不住好奇,干脆自己上前打开箱子。 结果…… 沈知离轰然关上箱盖。 半晌才又打开,捞起里面的东西往下看。 放在最上层的是一堆金票,最低面额是十万两。 再往下是房契地契,千亩一算,光看上头的地址就基本遍布全国。 再再往下是各种各样的铺子,成衣铺子,酒馆,饭庄,钱庄,茶楼,米铺,胭脂铺……数都数不清…… 蝶衣目瞪口呆的看着,喃喃道:“这一箱子……能买下我们整个谷吧。” 沈知离越往下数越手软。 ……很清楚回春谷价值的沈知离想,就她手里的这些别说买回春谷了,都够买好几座城了吧。 ……那些什么一箱子银子一箱子金子都弱爆了弱爆了啊! 蝶衣:“小姐……这种来路不明的钱我们可不能收,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麻烦。” 沈知离喃喃:“聘礼……” 蝶衣不解:“聘礼?谁的聘礼?” 沈知离迷离:“……别人送的。” 蝶衣见沈知离有渐渐趴进箱子里的趋势,忙道:“小姐小姐,要是聘礼就更不能收了啊!收了就要嫁的啊!到底是谁送的,我这就叫人替小姐你送回去,若是少了一星半点可就不好交代了……” 沈知离继续迷离:“……不还了。” 蝶衣急得跺脚:“小姐小姐!” 沈知离双眼朦胧的趴在那堆纸张上:“……嫁就嫁,不过不是我……” 蝶衣:“啊?” 沈知离:“……冥婚吧,明天把师父的棺材挖出来好了……回来我给他盖个陵墓,他应该不介意的……” 蝶衣大惊:“……小姐你在说什么呀!” 沈知离飘渺的笑了笑:“昨天婚书我签的沈天行,用签处方的草书写的,对方认了一个沈字就走了……” 蝶衣:“……” 小姐……你这样好可怕啊!!!! 不就是点银子么!小姐你冷静一点啊!!!! 任何一个彻头彻尾的财迷在见到这么一堆财富的时候都不可能冷静下来。 虽然沈知离起初攒钱的心愿是为了不再受穷、不再让人因为缺少银两而死去,但久而久之悭吝的个性已然深入骨髓……面对近在眼前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巨大财富,那种想要据为己有的强大**,简直…… 渐渐冷静下来的沈知离用手撑着头,绝望道:“蝶衣,打晕我吧。” ……这些银子如果都给她,她可以在全北周开满回春谷的医馆药房啊! 但是挖师父的坟这种事情她也是真的做不出来啊! 忍不住,好痛苦。 正在痛苦之时,门外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沈谷主!”战轩满脸喜气,“您也在啊!正好,麻烦写下生辰八字,这样我也要找人对过八字再决定上门迎亲的日子!” 沈知离目光复杂:“……” 蝶衣挡在沈知离身前,叉腰:“你、你……赶快收回聘礼!我家小姐是不会嫁给你的!” 战轩精神一振,凑前一步,握住蝶衣的手,情深意切的肉麻:“这位姑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可曾许人家?” 蝶衣脸红:“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衣佩剑,身高八尺,也算是个样貌堂堂的汉子,想到这里,蝶衣的脸更红了。 战轩凑得更近,用力在蝶衣的手上吃豆腐:“……你家小姐很快会变成我家夫人,到时我们朝夕相处你难免会对英俊潇洒器宇不凡的我生出什么特殊情愫,我自然要先问好,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从来不对有心上人的……哎呦……” 蝶衣:“滚!” 战轩被一脚踹飞,紧接着丢过来的还有那只价值连城的聘礼箱子。 “臭不要脸的!” 再接着,砰一声,大门紧闭。 反应过来,战轩跪地捶门:“喂喂,我错了啊,开门啊,我们重新来过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啊……沈谷主,交不了差我家主人会很生气的啊我不想让主人生气啊我很爱我家主人的啊,喂喂……” 蝶衣看了看不早的天色,小心问沈知离:“小姐,您也早些休息罢。” 沈知离咬手绢,不甘地怨念扭:“丢出去了丢出去了丢出去了……” 蝶衣:“……” 战轩几乎每日都背着那个箱子前来,但也几乎每日都被蝶衣一笤帚一笤帚的赶出去。 抱大腿抱小腿就连抱腰抱脚都做了,偏偏蝶衣不止不吃这套,战轩抱得越欢腾她的怒气越重,于是往往白天是战轩追着蝶衣送东西,晚上蝶衣拿着笤帚撵着揍战轩,到了后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追着谁…… 沈知离一边整理着回春谷中的东西一边看两人打闹,虽然心疼那箱里的钱,但心情也无端的好了起来。 ……等她故去之后,除了将回春谷还给师兄,多给蝶衣留下几间药店铺子罢,到时候让她招个自己喜欢的夫婿,陪了自己这么久蝶衣也耽误了最好的婚嫁年华。 将遗书放进信封中塞进抽屉里,沈知离再次推开了石窟的门。 石窟里,那朵淡紫色的艳丽花朵此时已开得绚烂。 ……十二夜华开花了。 八三章 早在几天前十二夜华就有开放的迹象,今天总算正式开了。 沈知离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原本在她的构想里,就是这样一个人静静的进来,再静静的死去。 空气里浮动着浅浅的香气,虽然淡却摄人心魄。 漂浮在冷湖上的花朵贪婪吐蕊,每一个瓣朵都宛若冰雕玉啄,流转着冰冷的华光,它们尽情舒展着自己的美艳芳华,将每一分的美丽都绽放到极致,犹如罂粟花般,引诱人上前,献出鲜血。 即使是沈知离,也在那样盛大而不顾一切的妖娆美丽中恍惚了。、 十二夜华孑然的兀自开放,用尽全部的力气为这一生只一次的开放。 ……再然后绝望的迎向死亡。 实际上也是,不论是否使用十二夜华,它都会在凋谢的瞬间枯萎。 无可挽回。 沈知离定定站了好一会,才按下机关,缓步走向十二夜华。 仿佛在欢迎她,十二夜华的花瓣隐约又伸展了几分,在空寂的石窟里微微摇摆。 石窟里,似乎又更冷了一些。 从石道中,有一本已经泛黄了的小册子。 因为已经过了太久的时光,册子的纸质变得极其脆弱,沈知离不得不万分小心的翻开。 这是沈天行留给她,关于如何献祭的说明。 小册子的内容已经不全,但所幸关于献祭的部分一句也不曾缺少。 又确认了一遍几乎可以倒背如流的内容,沈知离才再一次合上。 闭上双眼,在脑中仔仔细细的过了一遍全部的内容,确定万无一失,她才又一次走了回去。 ……即使慢一点,也要确保这个过程一点都不能错。 毕竟是要牺牲她的性命来成全的事情,如果最后她死了,师父的心上人还没有活过来那岂不可笑。 走回湖边的棺木前,沈知离利用棺木底下的机关将棺木推到湖中十二夜华边。 歇了一口气才推开棺盖,打开机关,将女子小心的取了出来。 说是水晶棺,但这其实是师父不知从哪运来的千年寒冰,可保尸首万年不腐。 沈知离的手几乎冻僵,但还是一点点小心的将女子抱出,保证不让她磕碰到一点。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实在保存的很好,不但没有半点老去,肌肤也依然鲜活的吹弹可破,要做到这种程度仅靠千年寒冰也是不够的,不知道师父到底付出怎样的代价,让她的时间几乎凝固在了刚死去时的样子。 将女子小心放在十二夜华边,沈知离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放在女子的胸口,同时微微倾斜花身,确保当十二夜华凝结凝露的时候,那些珍贵的掺杂了她的生机的凝露能够顺利的滑入祭月的口中。 而后,她点燃了一株长长的引魂香,花香散去,只剩下一股似乎可以洗涤尘垢的禅香。 沈知离松了口气,继续最后一个步骤。 放血。 靠在棺木上,沈知离握住匕首,石窟外突然响起一阵响动。 “沈知离,你给我开门!” “小姐,小姐!” “沈谷主!” 沈知离取了两团棉花,塞住耳朵,同时手起刀落,腕上顿时多了一道伤口。 和平时只放一些不同,这是最后一次,就算不放干她身体里所有的血,至少也要放个七七八八,所以创口几乎一下把手腕上的血管一下都割裂,血点喷溅在十二夜华上,触目惊心。 这样的痛楚已经很熟悉了,但却从没有一次这么疼过。 瞬间让她想起了那个落满大雪的夜晚,她匍匐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全身上下被积雪掩埋,寒冷透过皮肤渗入骨髓,身体里的血液也都好像凝结成了冰晶,四肢僵硬到已经感受不到温度。 就连意识也随着身体的僵冷而逐渐消逝。 现下无论如何是比不上那种痛楚的,多年前的她尚能忍,现在又怎么忍不住。 将手搭在十二夜华上,沈知离缓缓合上眸。 她的体质特殊,不需要刻意去引导,血也会潺潺不绝的流淌,永不停歇。 石棺冰冷,血液被抽干更是让手臂痛的麻木,顿了顿,沈知离往口中塞了些麻痹散,便沉沉睡去。 ……也许会一睡不醒了? 她想。 ******************************************************************************* 只可惜她的运气没这么好,不知过了多久,又一次幽幽转醒。 手腕上依旧滴着血,半个身体已经麻木,意识也不像之前那么清晰,冷汗顺着额头流下,心口无端惶急。 这种症状…… 大概已经流逝了她身体里将近两三成的血液了吧。 她自己就是大夫,很清楚,虽然她来之前在舌根含了续命的丹药,但至多流逝到六成的血液,她就会完全失去意识。 到了那个时候基本就是回天乏术。 视野可见的地方,十二夜华以越发妖娆的姿态盛开,足以迷醉人心,勾动魂魄。 花朵正中晶莹的液体一点点凝结,滑落,落入女子口中。 而那端的女子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原本冰冷不似活人的脸孔也焕发出点点生机,在这样下去,应该不久以后就能渐渐有意识了罢。 ……那么她的牺牲也不是完全没有用的。 石窟外轰隆隆的声音骤起。 是在砸石门的声音。 沈知离一怔。 他们还没死心么? ……然而心底深处,莫名的想起另外一个人。 那个只是她手上蹭破了一点皮都会紧张心痛半天的人,此时如果看到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心疼? 可在这么想的同时,却又不希望苏沉澈真的来阻止她。 已经做了这么多了,就差这最后一步,如果苏沉澈真的让她前功尽弃,就算是救活了她,她也未必会感激他,甚至或许会恨他,恨他害自己失言,恨他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人总是这样矛盾。 砸石门的声音已经大到即便沈知离塞住耳朵都无法忽视。 就算石门是用最坚固的材料制成,被这样砸下去也难免被砸开吧。 夜长梦多。 她看了看手腕上流淌着的血,无声叹:这样的速度还是慢了。 再过一会,只怕她也动不了了。 狠下心,沈知离用身体里仅存力气取出石道内早已准备好的一根指粗的管子,反手扎进心口。 她扎的极有技巧,再加上管子也经过特殊处理,被扎也不会立刻死去。 大量的血却一下顺着管子流淌了出来,但这样的疼痛也不是她现在的身体承受的了的。 刚扎进去,沈知离就痛得眼前一黑,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 “知离……” 她这是……已经死了么? 为什么会听见苏沉澈的声音? “知离,醒醒。” 眸眯成一条缝,苏沉澈光洁而俊逸的脸庞清晰可见,他的神情很平静,琥珀色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烈火静静燃烧,一团簇成一团,透过视线直直撞进她的心口,灼伤了她的灵魂。 ……大概是真的已经死了吧。 不然又怎么会梦到苏沉澈。 ……不过就算是假相,能见到苏沉澈,也是一件令她开心的事情。 沈知离对着苏沉澈,徐徐绽开一个笑容。 一个很轻很轻,却异常美好的笑容,没有苦涩没有无奈没有哪怕一丁点的桎梏,只是单纯的因为看见他而喜悦。 轻轻捧起沈知离的颈,淡若清风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再蜻蜓点水的滑过鼻尖、下颌、唇瓣,辗转吮吸,并不深入,只是亲昵的磨蹭着。 “知离,你这个笨蛋。” 他轻声叹息。 那么那么好听的声音,低沉悦耳,像一支悠然的笛声,趁夜入梦,叫人不愿醒来。 只是在梦醒之前,她还有事情没有告诉他。 沈知离舔了一下干裂的唇,挣扎道:“苏沉澈,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到底是说出了口,藏在心里那么久的话。 如释重负。 爱就爱了,有什么是不能承认的呢,只可惜,生前到底是没机会告诉他…… 话音一落,沈知离只觉得肩膀被猛然抓住,冰冷的唇重重压下,不容分说的深深吻住,这个吻激烈而深情,灌注过来的温度让她连灵魂都一下颤栗了。 身体的感官霎时清晰起来。 唇舌交缠,苏沉澈口中的温度和气息都再清楚不过的包裹住她。 而同时感受到的还有苏沉澈胸膛的一阵阵暖意。 不对! 沈知离的脑中像是被雷劈了一道! ……死了,怎么可能还会有这种感觉? 方才那种梦幻似的感觉随之褪去,石窟还是那个阴冷的石窟。 她低低垂下视线,插在她胸口的管子依然插在她的心口,只是管子的另一头…… 此时正插在苏沉澈的心口。 随着这个认知,她能感觉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而潺潺的血流正通过苏沉澈的身体流进她的身体里,平静而缓和,就像它们原本就是一体的,生机和活力一点点充盈着她的身体。 沈知离抬眸,苏沉澈淡琥珀色的眼睛弯起。 一如初见。 那一刹那,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许久方清醒回神。 ……他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谁才是笨蛋! “别哭,我的知离。” 冰冷的指节温柔的蹭过她的眼睑,衬得那张脸庞白皙到苍白的地步。 沈知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泪水竟然已顺着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完全抑制不住,喉咙里也像是被什么堵住,哽咽得几乎开不了口。 八四章 石窟内空寂无人,到处是坚硬冰冷的岩石,就连说话也隐约能听见回音。 握紧手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拔掉。”沈知离低声道。 苏沉澈不解:“什么?” 沈知离低吼出口:“把管子拔掉我给你止血啊!你到底插了多久,流了多少血?会死人的啊你知不知道!” 苏沉澈浅笑道:“相信我,我不会死的。”停顿了一下,他又补充,“你也不会死。” 不知道苏沉澈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但沈知离不禁想起另外一件事,脱口道:“那祭月呢?你娘亲呢!她……” 救活了没有? 苏沉澈笑:“不用担心,她已经被带出去了,只是现在还昏迷着,等十二夜华的效果完全发作,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沈知离侧眸间,正看见那株曾开的无比璀璨夺目的花,此时已经委顿在湖中,只余一片枯黄凋零的花萼,凄凉非常。 刚刚愉悦起来的心又沉了回去。 “苏沉澈。” 冷静下来的,沈知离的声音在石窟里空寂回荡:“拔掉管子罢,就算你现在救活我,我也活不过三十的。” ……那还是在之前,这么一场大出血,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身体的虚弱。 现在恐怕连三十岁都活不过。 她已经二十多了,再没有多少年华了。 苏沉澈伸手将她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而后,轻声道:“不会的。” 语气很笃定。 不等沈知离说话,苏沉澈又不疾不徐的慢声继续说。 “十二夜华是借命,你应该知道吧。那么你救活了我的母亲,她用了你的寿命,你现在其实应该已经死了。”苏沉澈捏了捏沈知离的脸颊,视线垂下,放空般投落向别处,唇角渐渐勾起,“献祭者的确是就算用十二夜华也救不回来……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两张薄薄的昏黄纸片塞进沈知离的手中。 看了太多次,她自然认得出来,那正是师父给她的小册子里缺失的部分! 苏沉澈:“……就是在献祭者未死去之时,利用十二夜华复活的被献祭者再将血液反哺,将寿数平分,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被献祭者此时还在昏迷反哺实在很难,更何况被献祭者本身的血液就太少反哺回去只怕十有八九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复活的寿命反搭进去,所以这几乎是个没什么用的办法……但是这几日我研究了很多次,发现其实有一个漏洞可以钻,反哺要的血液和生气,却未必要被献祭者本人,她的血亲同样可以……” “我是她的亲生儿子,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呢?” 沈知离怔怔然听着。 直到苏沉澈说完,才突然道:“寿数平分是什么意思?” 苏沉澈迟疑着道:“字面上的意思。” 沈知离突然握住他的手,皱眉,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那就是说我平分了你的寿命,那岂不是说如果你原本就算有五十多年的寿命能活到八十现在就只能活到五十?” 心突然狂跳了一下。 “苏沉澈,你疯了么?拔掉,快点拔掉!”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胸口的管子,手却一下被苏沉澈用力握住。 “是,可我觉得这是好事。” 沈知离刚想说话,就被苏沉澈再一次打断。 “你死,我死。你活,我活。” 吻了吻沈知离的手指,他温声道:“如果你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的话……我会很痛苦的,知离。” 沈知离惶急道:“可是……” “不管是五十还是三十,能跟你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虚环住沈知离的身体,苏沉澈道:“……还有,我很开心,你肯承认说爱我。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大约再也没有人可以把肉麻到死的情话说得这么自然而然,自然到好像他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沈知离的唇动了两下,但什么也说不出口。 一缕血丝自苏沉澈的唇角溢出。 抿紧唇,拭去唇角的血丝,他支着额,声音蓦然低了下来:“……这管子插进心口还真痛。” 沈知离发觉不对,轻轻想要推开苏沉澈:“可是我……” 为什么没觉得这么痛! 苏沉澈轻叹气:“知离,你还是先睡会吧,再醒时一切都好了。” 沈知离:“喂喂,这种时候怎么能让我睡……” 不容分说,冰冷的手掌盖在沈知离的眼前,视线里一片黑暗,意识淡去,再是不情愿也无法控制的昏睡过去。 虽然是沈知离自己的意愿,但之前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他已经很难过了。 剩下的这点,就让他替她承受下来好了。 纤长浓密的睫轻颤着合拢,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又是一声叹息。 只是这一声像是唤起了无数往事穿越过数不清的年月呼啸而来,包含着无尽复杂的情愫,最终化作一个再简单也再笃定不过的词宣泄而出。 “我的知离。” ******************************************************************************* 清晨。 数只浅黄的雀鸟唧唧喳喳着落在枝头,枝桠震颤,晨间来不及化的露珠顺着叶脉没入土地。 薄雾散去,山水依濛,自一片袅袅黛青中洗练而出。 脉脉晨辉一寸寸漫射开去。 艳阳晴好,澄空万里。 “你竟然是十二夜电堂的堂主?” 蝶衣不可置信道。 战轩贱贱一笑:“花雨雷电,十二夜四大堂之首的雷堂堂主正是在下。” 翟凤不屑,双手环胸:“有本事牧歌在的时候你也这么说啊!” 战轩笑得更贱了:“你不觉得我就外貌来说,对上牧歌是压倒性的胜利吗?那种完全不解风情的男人跟我有可比性么!?”说话间他摆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器宇轩昂的姿势…… 翟凤翻了一个白眼。 在那个变态主上的调教之下,十二夜的下属基本上看见自家主上都跟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常年近距离被荼毒的几个堂主。 ……要知道就连那个除了机械研究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常年面瘫脸雷堂堂主牧歌,在提到苏沉澈的时候也会一反常态,当然,翟凤完全可以理解,苏沉澈对待属下那种做法简直比仇敌还要可怕…… 然而,在这当中也有例外。 战轩就是那个奇葩一样的例外存在。 这个奇葩在苏沉澈的常年摧残之下,不仅没有觉得痛不欲生,反而非常甘之如饴。 根本就是那种苏沉澈打他左脸,他会把右脸凑过去,打完了还会说,好爽好爽再多蹂躏我一点吧然后把屁股也伸过去……的这种。 翟凤不由打了一个冷颤。 ……真是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一阵恶寒。 而且这货竟然还十分的崇拜苏沉澈。 完全不顾自己贱气外露的气场,学着苏沉澈整天一身哭丧一样的白衣,还在大家都管苏沉澈叫主上的时候,坚持一脸骄傲的叫他主人…… 主人个头啊! 大家都是拿钱混饭吃的,你这么敬业还要不要人混了啊! 还好,苏沉澈本人对这个称呼也稍微有那么一点膈应……当然他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每当战轩叫他主人的时候,苏沉澈总是会一脸慈祥的摸着战轩的头说“乖小仆,陪我习武好不好”,然后再把战轩揍的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但就算是在这样的调教下,战轩还是被不断言传身教的苏沉澈教育的越发无耻淫-贱不要脸。 一次次不断地突破着他深不可测的下限。 ……不过,俗话说人至贱则无敌。 当一个人贱到极致的时候,还真的是天下无敌。 至少这个时候,恐怕就连苏沉澈也做不到这个程度吧…… 战轩嗷呜一声扑过去,抱大腿:“夫人。” 刚刚清醒的沈知离僵直在房门口。 战轩蹭了蹭:“夫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蝶衣怒,卷袖子扒战轩:“放开我家小姐!听到没有!就算你是代苏公子也……” 愤怒的妹子力量是无穷的。 战轩眼见要被扒开,干脆转移阵地,抱住蝶衣。 蝶衣:“……” 沈知离:“什么代苏公子?” 战轩舔脸笑:“在下的主人就是十二夜公子苏沉澈。” 沈知离一愣:“……那婚书是?” 战轩:“自然是带我家主人和夫人你的!” 沈知离嘴角抽搐了一下,按住隐隐作痛的心口,低咳了两声。 蝶衣连忙一脚踹开战轩,搀扶住沈知离。 沈知离摇头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严重,虽然伤口可能要养很久,但总有好的一天。 “我没事,苏沉澈呢?” 蝶衣有些为难:“我也……” “他没死。” 红衣花久夜踏入院中,勾唇讥诮道:“什么都不懂就敢往心口插东西,也是那家伙运气好,没插死自己。” 沈知离一眨不眨盯着花久夜,见他是说的不像假话,不禁笑道:“谢谢师兄。” 师兄的医术绝对不会比她差到哪里去。 ……这笑容实在刺目。 花久夜身形一动,弯腰一把抱起沈知离,掠回屋中床上放好。 “谁准你出来的!给我好好躺着,我没准你下来,你就绝对不许给我下来!”转头,“那个小侍女蝶什么……” 蝶衣指自己:“我?” 花久夜:“对!给我看着你家小姐,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她出这间屋子,知道没有!” 蝶衣收令,一脸崇敬重重点头道:“知道了花公子!” 沈知离:“……” 催眠这么久了都还没解么…… “等等,那……师兄,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苏沉澈?” 已经转身准备出门的花久夜微微转眸,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道:“想见他?那等你的伤口什么时候完全愈合了再说吧。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也知道的很清楚……运气好的话,半年多吧。” 晴天霹雳。 沈知离拽过花久夜的衣角,抱大腿,怨念:“师兄……别这样啊……” 战轩:“……” 这招原来夫人也喜欢用啊! 不远处的房间。 “少年人,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啊。”一个面具男靠在门口朝里张望,声音沙哑难听。 床上躺着的人眨了眨眼:“你是……南疆的那个说要认我做儿子的?” 面具男略显诧异,走到床边:“诶,少年人你竟然还记得我?” 床上的人笑笑道:“嗯,我记性很好的。” 面具男也笑:“那记性很好的少年人,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啊?” 床上的人想也不想道:“是为了救我娘子啊。你呢?你又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那副鬼样子的?” 面具男摸着面具的下巴,想了想,突然笑着拍了拍床上人的胸口:“少年人,我们还是真有缘分啊,我感觉我好像也是为了救娘子才弄成这样的……” 再远一点的房间。 “老娘的头怎么这么痛啊……” 某绝色女子揉着自己的脑袋:“这是什么鬼地方?不对,我不是被宇晏杀掉了么?宇晏!宇晏!我儿子呢!” 更远许多的某个密室里。 “阿嚏。” 某个鹤发青年颜的男子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八五章 面具男:“……” 花久夜:“……”长叹,“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面具男微微咳嗽:“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而已……” 花久夜:“他快给你拍死了知道吗?” 面具男继续咳嗽。 花久夜斜眼,语气不置可否:“你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把插入我师妹心脏里的管子另一端插进他自己的心脏里,我师妹的身体是经过师傅药材养护的,血液进出她的身体不会有什么排斥反应,但这家伙只草草吞了两枚护住心脉的药就贸然动手,而且从他身体里流逝的不仅有血液还有巨大的生命力和生机……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你居然还拍他胸口!” 苏沉澈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呼吸轻微,几乎看不出是死是活。 花久夜不易察觉的抿了一下唇。 但就算是已经死了,他也一定要把苏沉澈命拽回来! 不然以沈知离那种性格,一旦知道苏沉澈为了救她把命都搭进去,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 回春谷里存有大量的珍稀药材。 反正不是用自己的,花久夜几乎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苏沉澈总算还活着,却一直未曾醒来。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苏沉澈,就算是养伤沈知离也没法安下心。 眼见伤口一天天好转,沈知离总算忍不住趁夜跑到苏沉澈的院中,过去苏沉澈那么多次在夜里潜进她的房间,这却还是她第一次去找苏沉澈。 静谧的月光下,苏沉澈的眼眸轻轻闭着,神情安详,对一切都浑然未知的样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沈知离以为苏沉澈只是睡着,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不对。 ……苏沉澈是从来没有醒过。 他依然有脉搏有心跳,只是很浅很浅,浅到甚至不足以让他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沈知离的认识中,苏沉澈一直是无比强大的,强大到无所不能,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也没有什么能真正伤害到他,但此时她才发觉,苏沉澈就算再强,说到底也是个人。 一个有七情六欲,会害怕会受伤会生老病死的人。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见过他最狼狈的时候,从万丈悬崖摔下被属下抬进回春谷的苏沉澈,也是濒临垂死的苏沉澈。 ……但好像潜意识里,不会这么觉得。 说不依赖,可每当遇到危险遇到困难的时候,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他,因为他太喜欢自己,因为他会为自己做任何事情…… 摸着手腕上的伤口,沈知离想,就连在石窟里命悬一线的时候想到的也是他,不是么? 每一次的期待,最终都没有落空。 苏沉澈做到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这一次的代价也许太大,大到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来又或者在醒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沈知离的目光无声流连。 用手指勾勒着苏沉澈轮廓,每一分每一毫都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 心底忽然很平静。 从她看见那根插进苏沉澈心口的管子的时候,就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她想要嫁她想要一辈子陪伴的就是这个人。 如果这个人死了,那么,她也会陪着他。 沈知离几乎每晚都会过来,时间不会太长,也许只是一炷香,一盏茶的功夫。 花久夜应该是知道的,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去。 来了之后,她会坐在苏沉澈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说一些自己过去的事,或者是捧一卷话本轻声的念,又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看着苏沉澈,时间到了再安安静静的回去。 做这些并不会让她觉得无聊,相反的,会非常非常的安心。 有时候就连沈知离自己都会觉得惊讶,至少在遇到苏沉澈之前,她不曾想过自己会这样这样的重视一个人,甚至超过了师父。 师父死的时候,她虽然难过,但那样的悲伤还是能忍住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接受,然后逐渐去习惯。 但是……哪怕只是想一想苏沉澈如果就这么死在她面前,便一瞬间心痛的无法呼吸。 微微弯下腰抱住苏沉澈,把脑袋搁在他的肩窝。 沈知离合上眼睛,想起了那段照顾苏沉澈的时光,一边吃着苏沉澈的豆腐一边嫌弃他。 嫌弃他只为了被抛弃就轻生,但也会猜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鼻腔酸涩,眼眶也慢慢红了。 她无声的低喃:“醒过来啊,笨蛋……你再不醒过来,我就嫁给别人了!” 事到如今,才发现等待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即便再努力也得不到回应,又是多么令人沮丧。 那过去无论苏沉澈怎么做,她都不肯相信,不肯动心的时候,苏沉澈又是什么样的心态。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却好像什么也没做过。 ……可是,还会有机会么? 有机会再让她去做过去没做到的事情么? 闭上眼睛的沈知离未曾留意到,苏沉澈放在身侧的手指极轻微的抽动了两下。 像是极力挣扎的生命,用尽所有的力气想要挣脱桎梏。 指尖轻轻的滑动,在沈知离的手背上写下两个字。 ——不要。 不要嫁给别人,他只是有点累,但一定会醒过来,所以不要嫁给别人。 沈知离蓦然一惊,猛然起身看向苏沉澈。 苏沉澈的手已经垂下,双眸紧闭,容颜如水般澄澈沁人,还是沉睡的模样,只有手背残留的温度能够证明刚才曾经发生的。 但沈知离却已经忍不住。 她紧紧紧紧的握住苏沉澈的手,慢慢笑出声来。 眼眶越发的红,笑容却完全抑制不住,在颊边一点点扩大,纯然的喜悦。 “骗你的,笨蛋,我才不要嫁给别人呢。”手攥紧:“所以笨蛋,快点醒过来啊。” **************************************************************************** 数月后以后。 沈知离淡定的看着镜子。 接着慢慢拢好衣服,无奈的撑住额头。 就连伤重成那样的苏沉澈都已经活蹦乱跳了,她左胸口的创口居然还是没能完全复原。 蝶衣啃着梨子安慰她:“小姐,你就好好养伤嘛,反正苏公子每晚都会偷偷跑过来,能不能出去有什么差别嘛?” 沈知离:“我真的不喜欢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啊……” 蝶衣不以为然:“不就是偷情嘛?” 沈知离蓦然转头:“你从哪里听到的这种词?” 蝶衣举起双手,咬住梨子含糊道:“呃……不管我的事,是战轩,战轩说的!他说主人果然聪明,人生最刺激莫过于偷情,比正常男欢女爱来的有趣味的多……” 沈知离阴沉:“……以后你离战轩远一点。” 蝶衣:“呃……” 沈知离岔开话题:“对了,那信应该早就送到了吧。” 蝶衣掰着手指数数:“半个月前就应该送到了。叶姑娘应该这两日就会到了!” “砰。” 门被暴力推开,不断晃荡发出反复撞击的声音。 叶浅浅踏着一地的碎屑环视四周:“沈谷主,我是来慰问的。”回首道:“礼物!” 乾达婆王率先捧着琴进来,将一个漂亮的首饰盒放到沈知离的手上,笑容温婉清丽,完全看不出过去的凶悍模样:“沈谷主,女为悦己者容……里头有我特地调制的上好胭脂水粉,我觉得会对你有用的。” 沈知离:“……谢谢。” 夜叉王跟着踏了进来,放了一把匕首在首饰盒上,挑眉笑道:“防身。” 沈知离:“……谢谢。” 阿修罗王的速度最快,几乎是一闪而过,沈知离的身边就多了一个装着各种补品的盒子。 沈知离:“多谢。” ……总算来了一个稍微靠谱的。 沈知离往补品上扫了一眼,僵了。 只见盒子外赫然有几个小字:鹿鞭,虎鞭,羊鞭…… 龙王落在最后,手也背在身后,有些羞涩:“一盘红烧肉。” 沈知离:“……” 垂下头,沈知离看见塞进手里的……呃,半盘红烧肉, 龙王忙解释:“不是老子偷吃的啊,是刚才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半盘子肉掉到地上了!” 沈知离:“……” 拜托你说谎的时候稍微擦擦嘴角的油好吗? “这是……” 阿修罗王突然眼尖指着沈知离桌上画满了小人的纸张。 乾达婆王率先一步上前取过:“给我看看!哈哈,真的是啊!” 阿修罗王阴冷道:“不许都拿走!分我一半!” 乾达婆王笑得风情万种:“给你给你就是了,说好,看完了交换。” 阿修罗王不耐烦:“知道了,女人,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然后,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看了起来,不时发出非常可怕且诡异的笑声…… 夜叉王架起剑:“我出去找人练练剑。” 龙王打了个嗝,正直道:“我去看看膳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两个人也一溜烟消失。 沈知离突然想到:“叶……教主,那羽护法呢?” 叶浅浅:“我们出来玩,他在看教。” 沈知离:“……这样啊。” 叶浅浅抓了抓头发,想着自己能做什么:“我……” 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一个惊喜的声音。 “叶……浅浅?” 叶浅浅神情自若的转身:“哦,花公子。” 花久夜站在门外,不自觉抖了抖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手握成拳抵在唇下。 “咳咳……你怎么来了?” 有那么点点的紧张…… 叶浅浅:“魔教大局已定,我来看沈谷主的。” 花久夜:“咳咳,你要逛逛回春谷么?我可以当向导。” 叶浅浅想了想,反正也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当下点头:“好。” 接着,两个人和谐的并肩走了出去。 ******************************************************************************* 沈知离轻吁了口气,对蝶衣招招手:“我们可以出去了……” 没人回应。 “蝶衣、蝶衣……” 蝶衣从门外探出头:“小姐,苏公子那边好像吵了起来诶。” “什么?” 沈知离提着裙角,朝着苏沉澈那边跑去。 心中不由想道:今天还真是人多的古怪…… 一进院中沈知离就被震住了。 美丽的叫人窒息的面容,眉眼秀雅,唇薄而精致,整个人宛若水晶般剔透明晰。 ……见了这么多次死的,这还是沈知离第一次见到活的。 过去美则美矣,却总叫人觉得少了几分生气,但现在…… “什么!你说他是我的儿子!?”沈祭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苏沉澈。 ……怎么有点生气过了的感觉。 另一侧的白发男子点头:“他就是你和苏慎言的儿子,苏沉澈。” 沈知离:“请问你是……” 沈祭月夺过话头:“魔教前教主宇晏,我的青梅竹马,也就是干掉我的那个。对了,你是谁?” 沈知离惊:“不是说宇晏已经死了么?还有我是……呃,一时解释不清。” 沈祭月:“诈死呗,反正我都能活过来,他还活着有什么大不了的。” 白发男子静静转眸看向沈知离,冰雪覆盖般的眼眸像是冰雪初融,隐约透出些欣慰的感觉。 沈知离皱了一下眉心,怎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味道。 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你……真的是我儿子么?”沈祭月咬住手指问。 苏沉澈似乎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沉吟了一会,他才道:“从血缘上看,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当然,换做沈知离若是见到一个看起来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还异常美貌的女子,那句娘亲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沈祭月绕着苏沉澈看了许久,又上下打量了半晌。 苏沉澈礼貌的问:“您觉得我这个儿子有什么问题么?” 沈祭月站定,又用力咬了咬手指:“没问题,就是太没问题了……” 苏沉澈:“何解……” 沈祭月:“好合我的胃口。” 苏沉澈:“……” 放下手指,沈祭月揽住苏沉澈的手臂,同时挑起他的下巴,道:“儿子,我太喜欢你这张脸了,你介意乱伦么?” 苏沉澈:“……” 沈知离:“……” 宇晏:“……” 沈祭月轻轻巧巧的在苏沉澈的唇上吻了一下:“儿子,嫁给我吧!” 沈知离:“……” 虽然她已经接受了苏慎言已经死了的这件事,但是未免接受度太好了吧!喂喂,虽然你夫君死了很多年,但对你来说他才死了几个月而已啊! 而且这是她儿子啊,亲生儿子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肯放过吗? 宇晏:“……” ……原来我一直只是输在脸上了么! 老男人的心有种被戳中的感觉。 苏沉澈一把拽过沈知离,挡在身前:“知离,见过婆婆!” 沈知离:“……” 喂喂,苏某人,不要拖我做挡箭牌啊!你说不出口以为我就说得出口了吗! 沈祭月看了一眼沈知离,叹气道:“原来是有主的啊,媳妇你好。”伸手。 沈知离:“你好……”握手。 沈祭月:“儿子就交给你调-教了,什么时候不满意了再还给我啊。” 沈知离嘴角抽搐:“……我知道了。” “对了……”沈祭月四下张望,“那个带面具的呢?他怎么不见了?前段时间都是他陪着我的,这几天突然不见还有点不习惯。” 苏沉澈:“他去接受花久夜的面部恢复治疗了。” 沈祭月:“诶?我还以为他天生长那样呢!那么独特的脸恢复什么啊!” 苏沉澈默默:“……你之前往死里讽刺他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祭月掩唇,笑声动听:“那是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啦,我怎么会是那种只看脸的肤浅之人呢!” 众:默。 待沈祭月和宇晏消失,沈知离才拉住苏沉澈问:“苏……你家就没有点正常的亲戚么!?” 苏沉澈苦恼:“你想见么?” 沈知离:“啊?” 苏沉澈:“我姑父和姑姑就在外面。” 沈知离:“啊!” 片刻后。 苏沉澈的姑姑,也是北周的皇后娘娘,苏婉之开心地握住沈知离的手,放进去一个红包:“虽然沉澈是我哥哥的儿子,但我一直当成自己孩子养的,做长辈的给不了别的,就先给你包个红包当见面礼好了。” 沈知离热泪盈眶,努力点头。 一双修长漂亮的美男子之手横插过来,拿过红包。 北周的皇帝陛下姬恪微微有责怪之意:“第一次见面怎么能送红包这种东西。” 说着顺手把红包塞给了一边站着的小正太姬定栾,同时沈知离的手上也多了一个金牌。 姬恪温和笑:“但凡州府衙门敢有人为难你,便出示这块金牌。” 虽然年纪已经不轻,但姬恪当年那北周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也不是白叫的,只这一笑就足以叫人心跳加快。 只可惜…… 沈知离怨念:其实我想要红包啊红包啊,刚才那个红包好大啊! 见沈知离消沉下来,苏婉之垂头担心问:“怎么了……是不是苏沉澈欺负你了!跟姑姑说,姑姑帮你撑腰!” 苏沉澈无奈:“姑姑……” 倒是一边站着的姬定栾迈起小短腿,跑到沈知离面前,将红包又放回沈知离的手里,漂亮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大姐姐,定栾不要,定栾给你!” 沈知离眉开眼笑接过,顺便摸摸姬定栾的脑袋。 看这精致的小鼻子大眼,长大肯定也是个祸害姑娘的模样。 此时,突然一个侍卫疾步走了过来,对着姬恪低声说了两句。 姬恪的眉宇微皱。 然而不等众人反应,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少年。 此时已经是午后,蝉鸣聒燥,灼热的光遍射大地,连地面都仿佛烘烤出了一种火烫的味道,本该是有些烦躁的时候。 但那个人却让着一切都瞬间褪去,他像是从玉砌冰雕不食人间烟火的宫殿中走出,带着丝丝缕缕捉摸不定的冰寒味道。 一袭简单至极的白衫,却被他穿出天衣锦缎也不曾有的华贵。 唇畔依稀有笑,沁人心脾,神情倨傲、散漫却也惑人,偏偏眸中又似能盛载万千红尘,又似连一片云也停驻不下。 他突兀的出现在本不该他出现的场合,却又如此协调。反倒是在此刻的其他人,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不,也许与地点无关,这个人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合适。 少年径直走到姬恪面前,淡淡说了些什么。 姬恪似乎很生气,但最后到底没发怒,只皱紧眉挥手放行。 少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原本喧嚣的人群都一下安静了起来,似乎连午后的阳光都渐渐淡去。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个少年。 尽管他什么也没做。 直到少年走远,沈知离才留意到少年的头发竟然是纯然的银色,然而他的气势太盛,以至于过度注意他的本身,而忘记了这个令人惊讶的特征。 她怔了怔,瞬间脑中闪过两个词。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苏沉澈握住沈知离的手,语气有点酸:“看呆了?” 沈知离嘴硬:“没有!” 苏沉澈:“所有人第一次看到他都这样。”见沈知离眨巴着眼睛期待,不由叹道,“他是我姑姑的大儿子,姬定岚,定栾的哥哥。不过他年前给自己改了名,并不认这个。” 沈知离不可置信:“他和定栾是兄弟?” 明明刚才她才在心里夸过姬定栾,但比较起来差别简直……天渊…… 苏沉澈点头,又补充:“是个非常让人头疼家伙。” 沈知离还想再问,苏沉澈已经不满的一把抱住她。 “知离,别再关心别人了嘛!” 沈知离下意识:“那关心什么?” 苏沉澈:“比如说我们的婚礼啊,我的全部身家可都给你了,不能不对我负责的!再比如,知离……”他摸了摸沈知离的肚子,琥珀色的眼睛弯起,满是期待:“我好想要个小小苏!” 沈知离:“……” ……想要你就自己生好了= =! 说罢她转身就走。 苏沉澈连忙追去,神色向往的构思:“知离,不用生太多,我们生两个就好,先生个哥哥,等玩腻了再生个妹妹,让哥哥照顾妹妹顺便我把十二夜全部交给他,我们再去游玩,冬天去四季如春的云郡或者南疆夏天就去明月宫泡温泉,对了,我已经找人去挖明月宫了,我觉得那个地方很适合我们养老,等老了我们可以泡在温泉里……” 沈知离:“……喂喂,你手放在哪里了!” 苏沉澈:“呃……”停顿,苦恼道,“知离,我觉得你还是多吃点番木瓜吧,不然以后小小苏出生了我怕万一……”再捏一捏…… 沈知离僵硬。 天空中骤然回荡起一声悠远的咆哮,久久不停。 “苏沉澈,你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正文完结】 以上就是全部正文啦,大概四五月份实体书会上市。 大概会多两万多字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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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nalects of Confucius

...论语序说 史记世家曰:“孔子名丘,字仲尼。其先宋人。父叔梁纥,母颜氏。以 鲁襄公二十二年,庚戌之岁,十一月庚子,生孔子于鲁昌平乡陬邑。为儿嬉 戏,常陈俎豆,设礼容。及长,为委吏,料量平;为司职吏,畜蕃息。适周, 问礼于老子,既反,而弟子益进。昭公二十五年甲申,孔子年三十五,而昭 公奔齐,鲁乱。于是适齐,为高昭子家臣,以通乎景公。 公欲封以尼溪之田,晏婴不可,公惑之。孔子遂行,反乎鲁。定公元 年壬辰,孔子年四十三,而季氏强僭,其臣阳虎作乱专政。故孔子不仕,而 退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九年庚子,孔子年五十一。公山不狃以费 畔季氏,召,孔子欲往,而卒不行。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则之, 遂为司空,又为大司寇。十年辛丑,相定公会齐侯于夹谷,齐人归鲁侵地。 十二年癸卯,使仲由为季氏宰,堕三都,收其甲兵。孟氏不肯堕成,围之不 克。十四年乙巳,孔子年五十六,摄行相事,诛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 鲁国大治。齐人归女乐以沮之,季桓子受之。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行。 适卫,主于子路妻兄颜浊邹家。适陈,过匡,匡人以为阳虎而拘之。既解, 还卫,主蘧伯玉家,见南子。去适宋,司马桓魋欲杀之。又去,适陈,主司 城贞子家。居三岁而反于卫,灵公不能用。晋赵氏家臣佛肸以中牟畔,召孔 子,孔子欲往,亦不果。将西见赵简子,至河而反,又主蘧伯玉家。灵公问 陈,不对而行,复如陈。季桓子卒,遗言谓康子必召孔子,其臣止之,康子 乃召冉求。孔子如蔡及叶。楚昭王将以书社地封孔子,令尹子西不可,乃止。 又反乎卫,时灵公已卒,卫君辄欲得孔子为政。而冉求为季氏将,与齐战有 功,康子乃召孔子,而孔子归鲁,实哀公之十一年丁巳,而孔子年六十八矣。 然鲁终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乃叙书传礼记。删诗正乐,序易彖、系、 象、说卦、文言。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二人。十四年庚申,鲁西 狩获麟,孔子作春秋。明年辛酉,子路死于卫。十六年壬戌、四月己丑,孔 子卒,年七十三,葬鲁城北泗上。弟子皆服心丧三年而去,惟子贡庐于冢上, 凡六年,孔子生鲤,字伯鱼,先卒。伯鱼生急,字子思,作中庸。”何氏曰: “鲁论语二十篇。齐论语别有问王、知道,凡二十二篇,其二十篇中章句, 颇多于鲁论。古论出孔氏壁中,分尧曰下章子张问以为一篇,有两子张,凡 二十一篇,篇次不与齐鲁论同。”程子曰:“论语之书,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 故其书独二子以子称。”程子曰:“读论语:有读了全然无事者;有读了后其 中得一两句喜者;有读了后知好之者;有读了后直有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 者。”程子曰:“今人不会读书。如读论语,未读时是此等人,读了后又只是 此等人,便是不曾读。”程子曰:“颐自十七八读论语,当时已晓文义。读之 愈久,但觉意味深长。” 读论语孟子法 程子曰:“学者当以论语孟子为本。论语孟子既治,则六经可不治而明 矣。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圣人之所以至于圣人, 而吾之所以未至者,所以未得者。句句而求之,昼诵而味之,中夜而思之, 平其心,易其气,阙其疑,则圣人之意可见矣。”程子曰:“凡看文字,须先 晓其文义,然后可以求其意。未有不晓文义而见意者也。”程子曰:“学者须 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虽孔 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若能于语孟中深求玩味,将来涵养成甚生气质!” 程子曰:“凡看语孟,且须熟读玩味。须将圣人言语切己,不可只作一场话 说。人只看得二书切己,终身尽多也。”程子曰:“论孟只剩读着,便自意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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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terature Analysis Chinese

...High   School   Attached   to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andidate   name:   Junru   WEN   Language   A-­‐Chinese   Extend   Essay                                                               Candidate   number:   049153-­‐0035                       空洞的灵魂,浮萍一生         ——浅评《她是一个弱女子》中的郑秀岳形象                                                                                                             High  School  Attached  to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International  Baccalaureate  Extended  Essay   Candidate  name:                 Junru  Wen     IB  candidate  number:       049153-­‐0035   Supervisor:                         Nannan  Li   Subject  area:                         CHINESE   Dat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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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事记》看日本文化性格

...130 从《古事记》看日本文化性格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李 含 内容提要:日本文化的原型存在于日本古代神话和历史叙述当 中,因此有必要从神话、从历史与现实的结合上对日本文化的性格进 行研究。本文从对《古事记》的有关记述的分析入手,通过与西方思 想的比较,对日本文化的“耻感文化”、共同体主义的“场”的伦理以及 母性社会原理等性格做了进一步的探讨。 关键词:《古事记》 日本文化性格 谈到日本文化的特征,很多人都会立刻想起“协调”这个词。 调和、协同——这不仅是日本文化的特点,也可说是日本民族传 统性格的一个侧面。然而,就是这个崇尚“协调”关系的日本,在 对外交往中却屡遭非难。“经济动物”、目光短浅的功利主义者 等——这些来自他国的批判似乎与“协调”构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矛盾的现象呢?这恐怕还是需要 从日本文化性格角度进行分析。作为日本最早的史书,《古事 记》在日本文化研究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诚然,就史籍而 言,它的可信度或许比不上《日本书纪》,但从中我们还是可以归 纳总结出日本上古社会发展脉络的一些侧面。在本文中,笔者 拟从《古事记》中的记述人手,对El本文化的若干性格做一分析, 通过与西方思想的对比,从意识形态和宗教信仰这一角度揭示 Et本传统文化中隐藏的矛盾。 万方数据 从《古事记》看日本文化性格 131 一伊耶那岐与伊耶那美——“罪"与“耻"的天平 作为诞下日本列岛的神祗,伊耶那岐与伊耶那美在日本上 古的神话体系中占据着核心地位。天地从混沌中分离出来后, 他们结合并诞下了日本的国土,以及众多天神。在伊耶那美因 难产而死去后,深爱妻子的伊耶那岐追到黄泉之国,想带回妻 子。然而就在他按捺不住思念之情、违反约定偷看了伊耶那美 的面容后,面目狰狞的女神却恼羞成怒地大喊道:“你让我受了 耻辱!”①并拔腿向受惊逃跑的丈夫追去。 在这段故事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细节——伊耶那美的怒 吼。对于触犯禁忌这一行为,并非将其看作不可原谅的罪行,而 是强调因被窥视而产生的耻辱感。从代表了日本民族始祖的这 对夫妻神的对话中,我们多多少少可以看到此民族的耻感原始 体验。②而这与《圣经》中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情节可以说构 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圣经》中,夏娃偷吃了禁果,因违反禁制而 被问罪,至于觉察到自己一丝不挂而感到羞耻只占从属部分。 究竟是罪包含耻,还是耻主宰罪,根据文化的不同,对这两方的 强调也有差异。而日本则是侧重于后者。 由于日本地处岛屿,气候环境又比较温和,所以进入农耕社 会以后,日本人就在小块的封闭土地上形成了一个个相互协作的 农耕共同体。因为列岛内部山岭河流众多,一块块比邻的小平原 又被山川分割开来,呈现出一种封闭小地域的特点。上古日本人 就依靠着优越的自然条件,过着以稻作农耕为主的、融合的共同 ① 日语原文“吾5:辱(C耋与)兄世一)”。中文译文出自邹有恒、吕元明译《古事 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第12页。以下引用《古事记》原文,皆出自该书。 ②河合隼雄”母性社会日本。病理』、耩谈社、1999年、226页。 万方数据 132 日本学刊2005年第3期 体生活,而从中产生的社会文化也就具有其独特的性格特征。 关于日本文化的基本性格,家永三郎曾引用津田左右吉的 话,总结为:“顺应社会秩序、服从社会权威就被认为是善,而反 抗者则被称为恶。善恶两面的识别是非常简单而明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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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aomi

...com top48 ----“路过宾馆,感觉整幢楼都在晃。 www.6park.com top47 ----今天晚上要把手机充的满满的电,因为明天同学聚会要去KTV www.6park.com top46 ----喜当爹也是爹,屌丝们看开点 www.6park.com top45 ----广州今天实在是太冷了,女儿躺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作为一个父亲我很是心痛,虽然穷,但宁愿自己饿着,也不愿孩子冻着。于是我揣着仅有的几块钱,跑到楼下买了一点药。5分钟后,一根滚烫的xx放进了她嘴里,供她取暖 www.6park.com top 44----“爸爸,到河南郑州了吗?” 爸爸把戴着手表的手伸出火车窗外,然后收回来,手表还在。“没到。”…… “爸爸,现在到了吗?” 爸爸又把戴手表的手伸了出去,再收回来时手表没了。“儿子,咱们到河南郑州了,拿东西下车 www.6park.com top 43----鬼子抓起了全村的男人,让女人认老公,没人认的就是八路。结果有八个女人认了八路回家,平时打他们的老公就被鬼子毙了,成了光荣的寡妇。只有一个女的领了老公回家,结果也成了寡妇:当晚老公被八路毙了,她成了可耻的寡妇。 www.6park.com top 42----昨晚我老婆去成都出差我跟她漫游通话了十几分钟,今天我老婆回来我一查手机费发现,移动没扣漫游费,哈哈移动真是蠢啊。www.6park.com top 41----“会议结束了,下面有请我夫人为大家唱一首《老百姓的钱包是党的牵挂》!” www.6park.com top 40----听闻一高富帅朋友昨晚上腹股沟拉伤,今天早上进医院躺下了。对此我只能奉劝一句:“巭孬嫑夯昆。” www.6park.com top 39---- 一对异地恋人每天在陌陌上聊天,显示距离永远都是1648km。年前女孩受不了这种距离提出分手,男孩沉默不语。除夕之夜女孩回家,习惯性打开陌陌刷新,看到男孩距离她只有1.1km,她再刷新,只有0.9km。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含着热泪走向门口……当天晚上,他们的距离变成了-5cm,于是第二天他们还是分手了 www.6park.com top 38---- 女朋友多年来一直做着魔术师助手。 想必也学到了些本事。 一天我回家看到女朋友在卧室床边大喊一声”下面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说着把被子掀了起来,我看到我的哥们赤身**的出现在了床上,一脸茫然。 想必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吧。 www.6park.com top 37---- 女神:“完了,这次考试考砸了。”屌丝轻轻地拍了拍女神的脑袋,说:“小傻瓜,我就知道你不会做,后面几道大题我都没写,这样我们就能上同一所学校了。”三个月后,屌丝去了蓝翔技校,女神被父母送到欧洲留学。 www.6park.com top36  -什么东西进去的时候是硬的 出来的时候是软的? -人家哪知道 不理你了 -明明是口香糖么... www.6park.com 上联:鲁智深撸自身撸至深处鲁自呻   下联:   詹姆斯战母狮战到暮时詹母湿   甄子丹震自蛋震至蛋疼甄自惮   沙悟净杀吾精杀到净时沙捂茎   周立波舟里波周理波时周立勃   张柏芝张摆姿张百姿时涨白汁   潘金莲盼精怜盼茎连处潘精涟   松岛枫送捣缝松到缝时松岛疯。 www.6park.com top35 好友谈恋爱两个月,网名改成“蓝色”。 www.6park.com top34 一日,三人遇险于沙漠,饿的快要死了.其中一人出了一个主意,把身上没用的部位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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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就真的来不及了

...可以放⼼心地告诉你,因为你专⻔门搜集别⼈人⼼心⾥里的秘密,但是 会替他们保密。劳拉是负责照看我的护⼠士,她的眼睛⼜又细⼜又 ⻓长,好像总在笑。我知道她爱我,所以不会骗我。每次医⽣生 给我治疗时,我⼀一定请求她站在我⾝身边,这样⼀一来可怕的疼 痛就好像会减轻。那⼀一次医⽣生⽤用很粗的针抽我的⾻骨髓,我把 劳拉的⼿手掐出了⾎血,她不但没有把⼿手拿开,还说我是她⻅见过 的最勇敢的孩⼦子。昨天晚上我想好了,决定告诉你我的秘 密。因为我不久就要去天堂了,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去。 我叫吉⽶米,上星期⼀一刚过完5岁⽣生⽇日。我得⽩白⾎血病已经⼀一年 了。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就是说,再也看不到妈妈和劳拉 了。我现在很难看,脑袋就像⼀一个剥了⽪皮的⽔水煮蛋,⼀一根头 发也没剩。妈妈却说我更像天使了,⼀一个就要去⻅见上帝的⼩小 天使。可她说这话时总有眼泪,好像去⻅见上帝其实是件让⼈人 伤⼼心的事,真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感觉很累很 累,也不想吃东⻄西。我睡不着,喜欢想很多奇怪的事,有的 很好玩,有的⾮非常恐怖。 我的邻床有个⼥女孩⼉儿叫苏瑞,也得了和我同样的病。苏瑞⽐比 我先来这⾥里,虽然她很瘦,脸很⽩白,也没有头发,但她还是 很美。我5岁⽣生⽇日那天,她偷偷地告诉我她喜欢我,还说我没 有头发也很帅。我听了特别激动,因为我也喜欢她。如果我 们没得⽩白⾎血病,就不会这么早死去,⻓长⼤大了我们就可以结婚 了!那天是我住院后最开⼼心的⼀一天。可是第⼆二天早上我醒 来,看⻅见劳拉和另⼀一个护⼠士在整理苏瑞的床,苏瑞却不⻅见 了。妈妈说,那天夜⾥里上帝悄悄来过,把苏瑞接⾛走了,因为 她也是⼩小天使。我听了⼤大声哭起来,说上帝这样做是不对 的。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当天使,只想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不分 开。我也不想让苏瑞去天堂,因为我想每天都看⻅见她。妈妈 说上帝会在天堂⾥里照顾我,可是我没有⻅见过上帝,也多少有 点怕他。我更愿意让妈妈照顾我。我⼀一直都不懂,天堂既然 那么好,为什么⼈人要死了以后才能去呢?还有,为什么天堂 不在地上,⾮非要在谁也看不⻅见的天上? 好了,现在让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吧。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 过,包括我最好的朋友。我本来打算告诉苏瑞,可还没来得 及她就去了天堂。我最不敢告诉的⼈人是妈妈,因为她知道后 肯定不会再爱我了,⽽而这是我最最害怕的事。我的秘密是这 样的,我爸爸是⼀一个军⼈人,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他都穿⼀一 双⾛走路很响的⽪皮靴,⼩小时候我⼀一直都以为他是我家的客⼈人。 虽然他每次回来都会给我带点⼩小礼物,可是我从来都不喜欢 他,因为他⼀一回来,妈妈就⽴立刻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再 陪我睡觉,⽽而是和那个军⼈人睡在⼀一起了。她不但抹呛鼻⼦子的 ⾹香⽔水,还涂⼝口红,把⾃自⼰己打扮得我⼏几乎认不出来了,还总是 讨好那个穿靴⼦子的⼈人。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怎么了!那个军 ⼈人喝⽔水时发出很响的声⾳音,⽽而妈妈就不让我那样做,说那是 不礼貌的,可是妈妈却并不说他!另外,这个军⼈人的脚很 臭,每次他⼀一脱掉靴⼦子,屋⼦子⾥里⽴立刻臭⽓气熏天,可是妈妈却 好像根本闻不到的样⼦子。每次他回来,我就跑去把电⻛风扇打 开,但什么也不说。他也是,只是看我⼀一眼然后笑笑,也是 什么都不说。我晚上很害怕⼀一个⼈人睡觉,所以那个军⼈人每次 ⼀一回来我都会故意发脾⽓气,找各种借⼝口⼤大闹⼀一场,希望把他 赶⾛走,这样我就⼜又可以和妈妈睡了。但奇怪的是,每次我这 样做的时候,妈妈总是怪我不对,语⽓气还很严厉,但她平时 从来都不会那样对我说话,我⽓气得好想发疯!有⼀一天,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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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l Cihui

...赵丽GRE词汇红宝书电子讲义 主讲:赵丽 欢迎使用新东方在线电子教材 Word list 1 Page 1 Abatement: 减少,减轻 来自abate ab-ate abnormal, abuse, disabuse 纠正 ab—离开,--bate 打 ,rebate打折, debate辩论 abbreviate: 缩短,缩写 --brev 短,ab—一再 brief简洁的 in brief, grief悲伤,relief缓解 b表示“不” aberrant: 越轨的,异常的 “爱拜人的” --err 错误,errant错误的,erratic不稳定的 Aberration: n. 越轨 Abet: 教唆,帮助 Abut 相连 Abeyance: 中止 “又被按死” Abhor: 憎恨,厌恶 “啊我不好” --hor 害怕,horrible, horrify Ab—一再 Ablaze: 着火 Abolition: 废止,废除 abolish 废除 Polish 抛光打磨,语言行为文雅的,apple polish 马屁精 Abrasive: 研磨的abrade 磨损 Abreast: 并列,并排 breast胸 Abridge: a+bridge 删减,缩短 Page2 Absent: 缺席,不参加 ab+sent, absence是其名词形式 Abstain: 禁绝,放弃 --tain 拿, contain包含,container容器,retain保留,attain获得,entertain娱乐 abstract: 摘要,抽象的 tract表示“拉”,tracter拖拉机,attract吸引 abstruse: 难懂的,深奥的 truse表示“推”,trude detrude推到,protrude推出,intrude侵略 absurd: “爱不死的” 荒谬的,可笑的 abut: 邻接 abysmal: 极深的,糟透的 来自abyss “啊必死” academic: 学院的,学术的 来自academy学院,阿卡蒂姆庄园 accede: 同意 cede 走 ac—一再 concede承认,recede退潮,precede领先,antecede提前 accelerate: 速度一再,加快 accentuate: 强调,重读 cent唱=cant=chant enchant入迷 accessible:易接近的易受影响的 cess走路 accidental: 偶然发生的 来自accident事件 page3 accommodate: 提供住宿 common方便,commodity商品 accompany: 伴随,陪伴 company 公司,陪伴 accompany with sb. Accomplice: com—共同 plic—重叠, 共犯,同谋 Implicit含蓄,explicit Complicate复杂,duplicate复制,模仿,replicate复制,复印件 Accomplish: 完成 complete完整 Accomplish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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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uheixue

...区 2 号楼 邮政编码:100055 网 址:http://www.hwcbs.com.cn 电子信箱:hwcbs@263.net 电 话:总编室 010-58336255 发行部 010-58815874 经 销:新华书店 开本印刷:北京中印联印务有限公司 680mm × 1020mm 2008 年 8 月第 1 版 定 1/16 开本 2008 年 8 月第 1 次印刷 价:29.80 元 未经许可,不得以任何方式复制或抄袭本书部分或全部内容 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本书若有质量问题,请与发行部联系调换 20.75 印张 318 千字 再版前言 《李宗吾与厚黑学》一书自 1997 年出版以来,承蒙广大读者的厚爱, 一直畅销不衰。其原因可能有以下两点。 一是该书内容丰富,全面地反映了厚黑学的全貌。 自从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问世以来,由于其影响巨大,各种版 本的图书充斥坊间, 可谓汗牛充栋。 但绝大部分版本的内容大同小异, 都 是以“厚黑经”为主,而对于李宗吾先生是怎样发明了“厚黑学” ,又怎 样运用这一原理去分析中国的历史、 哲学以及当时的社会现实问题, 都付 再 诸阙如。 《李宗吾与厚黑学》 而 一书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之处, 我们查阅 版 了大量三四十年代的报刊,重新发掘历史资料,收录了李宗吾先生有关 前 “厚黑学”的全部精彩文章,使人们不但可以了解“厚黑学”的精髓,还 言 可以欣赏李宗吾先生运用他的学说而发挥出来的有关社会、 政治问题的深 刻、精辟的论述。其生花妙笔,往往出人意料、惊世骇俗、振聋发聩,令 人拍案叫绝。他对中国古代思想流派和中国文化、西方文化的分析和批 判, 对达尔文的进化论、 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的大胆怀疑和驳斥都别 开生面,在今天看来仍然有其价值。 二是该书通俗易懂。 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写于 20 世纪的三四十年代, 有些文章使用的是 文言文, 今人不易读懂。 我们在不失原义的前提下, 将一部分文言文译成 现代文,读起来更加流畅明白。书后还附上著名作家柏杨、林语堂关于 “厚黑学” 的评论和介绍文字, 可以使读者更加深入全面地理解这一在海 内外影响深远的学说。 此次修订, 我们主要做了两方面的工作:一是对所有文字重新校订, 力求完整准确;二是加入了著名历史学家南怀瑾先生回忆青年时代在四川 与李宗吾交往的文章。 这是一份十分珍贵的资料, 南怀瑾先生的生动回忆 使我们看到一个生活中很有个性的李宗吾。 刘 泗 2003 年 8 月 20 日 厚 黑 学 全 集 编者的话 李宗吾先生 1912 年发明“厚黑学” ,到今天已经整整 85 年了。 “厚 黑学”三字早已从李先生的老家四川盆地的自流井传遍了全中国,可说 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 《厚黑学》重焕光彩,魅 力不衰, 又成为中国(包括港、 台)乃至新加坡、 澳、 日本、 韩国的畅销书。 世人还根据李先生的“厚黑原理”演绎出种种“厚黑学” ,有的也不免有 牵强附会之作, 但皆奉李氏所说为源。 这样说来, 李宗吾先生也可谓 “弟 子”遍天下,无愧于生前自封的“厚黑教主”的名号了。 《厚黑学》自 20 世纪 40 年代刊印以来,风行一时,洛阳纸贵,但也 ...

Words: 43279 - Pages: 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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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做的,人能善用之,就可成大圣大贤。试举例言之,胡林翼曾说:“只要于公家有利,就是顽钝无耻的事,我都要干。”又说:“办事要包揽把持。”所谓顽钝无耻也,包揽把持也,岂非厚黑家所用的技术吗?林翼能善用之,就成为名臣了。 王简恒和廖绪初,都是我很佩服的人。绪初办旅省叙属中学堂和当省议会议员,只知为公二字,什么气都受得,有点像胡林翼之顽钝无耻。简恒办事,独行独断,有点像胡林翼之包揽把持。有天我当着他二人说道:“绪初得了厚字诀,简桓得了黑字诀,可称吾党健者。”历引其事以证之。二人欣然道:“照这样说来,我二人可谓各得圣人之一体了。”我说道:“百年后有人一与我建厚黑庙,你二人都是有配享希望的。” 民国元年,我在成都公论日报社内写《厚黑学》,有天绪初到我室中,见案上写有一段文字:“楚汉之际,有一人焉,厚而不黑,卒归于败者,韩信是也。胯下之辱,信能忍之,面之厚可谓至矣。及为齐王,果从蒯通之说,其贵诚不可言,独奈何于解衣推食之私情,贸然曰:“衣人这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卒至长乐钟室,身首异处,夷及三族,谓非咎由自取哉!楚汉之际,有一人焉,黑而不厚,亦归于败者,范增是也。……”绪初把我的稿子读了一遍,转来把韩信这一段反复读之,默然不语,长叹一声而去。我心想道:“这就奇了,韩信厚有余而黑不足,范增黑有余而厚不足,我原是二者对举,他怎么独有契于韩信这一段?”我下细思之,才知绪初正是厚有余而黑不足的人。他是盛德夫子,叫他忍气,是做得来,叫他做狠心的事,他做不来。患寒病的人,吃着滚水很舒服;患热病的人,吃着冷水很舒服;绪初所缺乏者,正是一黑字,韩信一段,是他对症良药,故不知不觉,深有感触。 中江谢绶青,光绪三十三年,在四川高等学堂与我同班毕业。其时王简恒任富顺中学堂监督,聘绶青同我当教习。三十四年下学期,绪初当富顺视学,主张来年续聘,其时薪水以两计。他向简恒说道:“宗吾是本县人,核减一百两,绶青是外县人,薪仍旧。”他知道我断不会反对他,故毅然出此。我常对人说:“绪初这个人万不可相交,相交他,银钱上就要吃亏,我是前车之鉴。”有一事更可笑,其时县立高小校校长姜选臣因事辞职,县令王琰备文请简恒兼任。有天简恒笑向我说道:“我近日穷得要当衣服了,高小校校长的薪水,我很想支来用。照公事说,是不生问题。像顺这一伙人,要攻击我,我倒毫不睬他,最怕的是他廖圣人酸溜溜说道:‘这笔款似乎可以不支吧。’你叫我这个脸放在何处?只好仍当衣服算了。”我尝对人说:“此虽偶尔谈笑,而绪初之令人敬畏,简恒之勇于克己,足见一斑。”后来我发明《厚黑学》,才知简恒这个谈话,是厚黑学上最重要的公案。我尝同雷民心批评:朋辈中资质偏于厚字者甚多,而以绪初为第一。够得上讲黑字者,只有简恒一人。近日常常有人说:“你叫我面皮厚,我还做得来,叫我黑,我实在做不来,宜乎我作事不成功。”我说:“特患你厚得不彻底只要彻底了,无往而不成功。你看绪初之厚,居然把简恒之黑打败,并且厚黑教主还送了一百银子的贽见。世间资质偏于厚字的人,万不可自暴自弃。” 相传凡人的颈子上,都有一条刀路,刽子手杀人,顺着刀路砍去,一刀就把脑壳削下。所以刽子手无事时,同人对坐闲谈,他就要留心看你颈上的刀路。我发明厚黑学之初,遇事研究,把我往来的朋友作为实验品,用刽子手看刀路的方法,很发见些重要学理。滔滔天下,无在非厚黑中人。诸君与朋辈往还之际,本我所说的法子去研究,包管生出无限趣味,比读四书五经、二十五史受的益更多。老子曰:“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老夫髦矣,无志用世矣,否则这些法子,我是不能传授人的。 我遇着人在我名下...

Words: 15195 - Pages: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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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模拟试题 注意事项: 1.本试卷分第Ⅰ卷(阅读题)和第Ⅱ卷(表达题)两部分。答卷前,考生务必将自己的姓名、准考证号填写在答题卡上。 2.作答时,将答案写在答题卡上。写在本试卷上无效。 3.考试结束后,将本试卷和答题卡一并交回。 第Ⅰ卷 阅读题(共70分) 甲 必考题 1. 现代文阅读。(共9分) 月球是离地球最近的一个天体,是地球惟一的一个天然卫星。它也是人类离开地球,进入宇宙空间需要跨出的第一步。月球探测是不是只是一种非常巨大的消耗呢?美国的阿波罗工程应该说是当时规模最大、耗资最多的一个科技项目。由于阿波罗工程的出现,促进了20世纪60到70年代液体燃料火箭、微波雷达、无线电制导、合成材料、计算机等一大批高科技工业群的产生。后来这个工程取得的技术进步又向民用转移,应该说阿波罗工程带动了整个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工业的繁荣,而且带来了非常巨大的经济效益。所以月球的探测绝对不仅仅是一个要花巨额经费的工程,同时它也对人类、对整个科学技术产生着巨大的推动。月球表面的地形非常复杂,可以分成月海、月陆和撞击坑。月球的背面大部分是山脉,月球的正面是大量的月海。月海是怎么形成的呢?就是小天体砸在月球上,一砸一个大坑,而大坑里面还有很多小坑,小坑里面又有更小的坑。这些坑给人们一个启发:一个单位面积上所砸的坑越多,证明这块地方越古老。探测证明地球的历史有46亿年,月球也有46亿年。但是月球的记录只到31亿年,31亿年以后没有任何新的物质产生了,证明它在31亿年时已经结束了它的生命。所以说现在的月球是一个古老的僵死的星体,它内部的能量已经衰竭,月震和表面的热流都是极小的,月球的时钟停止在31亿年以前,以后永远就以这种状态围绕着地球旋转。所以实际上月球是一个非常荒芜、严酷的星球,是没有水、没有生命、没有声音、没有磁场、没有大气的一个天体。月球的环境这么严酷,我们却要利用这种环境:第一是非常洁净,第二它的重力非常弱,第三它没有磁场,第四它没有大气,也没有刮风下雨的情况。月球的地质状态非常稳定,是建立各种各样特殊材料和生物制品生产基地的极好环境。联合国已经明确规定,月球不属于任何国家和个人,但是并没有规定说不让开发。现在的买际情况是谁先利用,谁先获益。月球的矿产资源非常丰富,它的岩石类型比较简单,不像地球上那么复杂。月球上钛矿的储量有150亿亿吨,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它分布的面积大约是一个中国的版图大小,当然还有很多其他资源。月球上太阳没有任何遮挡,太阳能丰富,可以无限制地铺设太阳能电池板。只要建三个太阳能发电厂,就永远有一个厂被太阳照射着。月球土壤当中的氦3的储量是100万吨到500万吨。人们已经核算下来,全球能源的需求,每年大约需要氦3的量是100吨。中国全年的发电量大约需要8吨,美国全年的发电量大约需要25吨。如果把氦3从月球上运回来——利用月球白天和晚上的温差,然后用航天飞机运,每一次可以运13吨回来。运一次,中国全年的能源需求就全部解决了。这是一个非常诱人的前景。我们国家探月的技术已经成熟,“嫦娥一号”工程的实现,将使得我国在空间科学与技术领域获得突破性、创新性的进展,这是一项投资非常有限,风险极小,但是影响深远的一个国家的战略工程。中国一定能够实现飞向月球的梦想,我们也会把自己的旗帜插到月球上。 1.根据文意,月球探测不仅仅是一个耗资巨大的工程,下面各项中不能证明这一点的一项是 ( ) A.美国阿波罗工程带动了整个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工业的繁荣,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

Words: 1364 - Pages: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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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ance and Stock

...    我要说的是,你们99%的人把自己定以为天才与超级天才了,你们仅仅是普通人。普通人应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先了解下什么是期货吧,期货是远期交割的货物,说到底就是个贸易.             为什么期货这么残酷,因为你们没看清诱惑的代价。首先要明白,期货是个好东西,但是期货的杠杆交易却是个极度缺德的东西!全球各大交易所的那帮渣子希望杠杆越高越好,杠杆越高,期民的血汗钱就源源不断的流进了交易所腰包,hoho...这真是无本生意,万世基业啊。一旦你用了杠杆,那么你就要深刻明白,你做了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了,期货的本质仅仅是贸易,现货贸易年均下来,一般人也就10%-15%的利润,而且程序繁杂,辛劳无比。             如果大家都不使用杠杆 ,交易所的那帮渣子的收入就立即爆跌百分之几百,他们也不会那么得瑟了。期货会产生10%左右整体的赢利或亏损,这是经济发展正常的新陈代谢可以接受的!做期货,就是把自己定义为一个做贸易事业的人!!!当你使用杠杆时,你就是个投机分子或者说赌徒了。     投机分子,总想以最少的代价获得最高的收益,一方面绝大多数是受害者,另一方面助长交易所那帮渣子的嚣长气焰。助长整个市场的残酷。当你们把自己定义为投机分子时,你们就要有精准的判断行情的能力,这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啊。当你们把自己定义为投机分子时,你们就要有超越凡人的承受心理,那需要多么大条的神经啊。这一切,只是你们过度的放大了你们的贪婪,过度的贪婪,往往是毁灭之源……     期货多么美好的词,可以远期交割的货物啊,多么前卫风骚的美好事物啊。。。。。期货这个美好的词,被一帮利欲熏心及贪婪的家伙毁了…..             当你以做现货贸易的心态来做期货时,那我首先要恭喜你,你成功了!只要你究其一生去做,你一定会富甲天,名动全球!如果你以现货去做期货,随便顺根日K的20日均线就行了,你需要不断的止损吗???日内交易,98%的止损在未来两周都可以解套赚钱!你们的大亏,一次次的爆仓,就是不停的止损止没了。你只需要不停的去止赢,震荡不过是给你送钱!单边一个大原则,20日均线就够了。极限的顶底还可以来个价值投资!               10W块做一手锌,看错2000点才亏10%,看错4000点,才亏20%。你顺了日K的20日均线,这种错误,一百年也难发生一次,比真正的现货还安全N倍。而你使用了杆杠,你就要强迫自己在50点,100点,200点,300点等微小的区间内试图判断对行情!这种本事,只有0.1%的人不到可以有。这是多么巨大压力与挑战啊。10W块做一手锌,以最好的心态,最轻松的心情去做,一年照样30%-50%,你们不信吗?哈哈。期货比股票好N倍,T+0,多空都可以做,前提是,你不使用杆杠! 只是以锌举个例子。一句话,绝对不使用保证金。比如白糖,你也只能7W块做一手!一旦你使用杆杠,就将自己置入了危险的边缘! 还有一点,平时放2等份的资金在帐户里,其它就到股市里逢低买债券吧,那2份资金波动,8份资金一年稳健的再搞回4%的年收益!需要了,随时可以出来。             新人,你们是张白纸,你们有美好伟大的前程,不要跟投机岛95%的赌徒学,你们完全可以开启一份无比美好的稳健的事业。永远不要去羡慕别人一年几倍几十倍的神话,那些只属于0.1%的人都不到!走最稳健的路,时间与复利一样帮你成就传奇!你们要明白,最佳的成功之路,一定是智慧之人所选的,一定是生活质量最高,最容易走的路,一定是最有前途的事业!全球那些每年百分之几百的天才们,有几个上得了台面啊?年化收益率26%的巴菲特成为了世界首富!脚踏实地的走自己的路吧,不要羡慕所谓的天才!20年后,看下那些天才在哪里吧。  ...

Words: 4002 - Pages: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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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nslation

...的产生,加拿大华人如同其他少数民族,开始冲破万马齐暗般的沉寂和有系统的种旗压迫,书写 自己社区的历史和故事。 加拿大华裔英语文学诞生于70年代中期温哥华的“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之中,以1979年   出版的作品集《不可剥夺的大米}(Inalienable Rice)为标志。20年来,加拿大华裔作家以不同的 文学体裁和形式表达华人社区集体的和个人的经验,创作了一大批优秀作品。例如,温斯顿・克 里斯特菲・康(Winston (Fred Christopher Kam)的戏剧《单身汉》(Bachelor—Man,1985),弗莱德・王 Wong)的诗集《等待萨斯喀彻温河》(Waiting For Saskachewan,1986),保尔・叶(Paul Yee)的故事集《金山的故事}(Tales From Gold Mountain,1989),丹尼斯・钟(Denis Chong)的 家族传记《妾的孩子们》(The Concubine's Children,1989),埃美林・劳(Evelyn Lau)的散文作 品《逃离:一个街头女孩的日记}(Runaway:Diary of a Street Kid,1989),李群英(Sky Lee)的长 篇小说《残月楼》(Disappearing Moon Caf6,1990)以及华裔作协出版的第二部作品集《多嘴的 鸟}(Many—mouthed Birds,1991)等作品引人注目,使华裔文学成为当代加拿大文坛上一股不可 忽视的新兴力量。 加拿大华裔英语文学是基于集体的经验和华人社区这一独特语境中的文学。它以打破华人 集体的沉默,书写华人社区的历史为使命,批判了加拿大社会中的种族主卫和白人文化中的霸权 主卫,并通过审视社区自身的文化传统,重塑社区的人物形象,建构了当代加拿大华人的身份模 式。 华人在加章大一百多年的历史包含了辛酸和泪水。种族主义的幽灵游荡于加拿大社会的各 个角落,把华人视为“异已”、“他者”。尽管早期华人在加拿大的建设中付出了辛勤的劳动,甚至生 命的代价,但他们未被写进加拿大的历史。相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排华势力愈演愈烈。华人 被迫从事修筑铁路,砍伐树木,洗衣,煮饭等白人不屑干的活计。即便如此,白人还是对华人课以 重税,或干脆把他们挤走。为加强对华人的排斥和隔离,白人种族主义者通过新闻报道、通俗文化 ・127・ 万方数据 加拿大华裔英语文学的兴起 等大肆渲染华人社区的阴暗面,把中国城描绘成肮脏、邪恶、危险之地,把华人看成喜好赌博、贪 吸鸦片之徒。更有甚者,利用文学为种族主义、排华政策张目。格列恩・华德(H・Glynn Ward) 在《墙上的作品》(The Writing On thejwall)中,把华人丑化成无恶不作的恶棍、淫徒,并用鸦片 逼迫白人妇女为娟。罗伯特・克瑞奇(Robert Kroetsch)给《恶土》(The Badland)这部小说中的 华人厨师取了一个污辱性的名字——中国佬“灰熊”,把厨师烹饪、伺候进餐与女人做爱的方式以 及他的沉默与作者所见的一只灰熊联系起来。小说通过把华人厨师“野蛮”的行为与船上自人的 “文明”举止相对照,进一步宣扬白人种族主义的优越论。 , 因此,批判种族主义与重写社区的历史是当代加拿大华裔作家的首要任务,也是他们文学创 作中的重要主题。作家唐拉德・叶(Donald Yee)指出,加拿大华裔作家在歌颂个人与社区的抗 争、生存和发屉的同时,必须写种族主义,“种族主义是我们历史的一部分”。而且,他还勾划了华 裔作家的政治任务:第一,重写现有的加拿大历史、纠正过去的错误;第二,矫正现有种族主义文...

Words: 1092 - Pages: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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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Tes of

...这是一本对热点公共问题进行冷静分析的好书, 它可能会让那些 因为参与有关辩论而伤害友谊的人们幡然悔悟,或者至少若有所思。 如何在一个信息社会甄别事实,如何在一个多元社会开展辩论,如何 在一个风险社会保持清明,这本书会告诉你很多。 ——仝宗锦 (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 在一个正常的辩论规则没有建立的背景下, 所有的论辩都不再是 追求真理和真相的努力,而只是争夺话语权的信息战!掌握信息主动 权的人,可以无比高尚地如夺人钱财取人性命如入无人之境;反之他 自己就成为历史的笑柄笼中的困兽。而曾经被破坏被践踏被消灭的, 则永远不能死而复生! 《忽悠的原理与技巧》教会你性命攸关的识别 忽悠抵达真相之法则。 ——童大焕 (知名时评作者,学者) 所谓独立思考能力并不是简单地不同观点都去听, 而是要首先能 够把基于忽悠论述的观点过滤掉,然后再去做到兼听则明;破破的桥 的书能够帮助你迈出真正独立思考的第一步。 ——贝志城 (网络名人:一毛不拔大师) 在网络时代,为了不被嘈杂的信息淹没,就需要了解网络舆论的 知识, 破破的桥是我所认识的在该领域最聪明和极富经验的研究者之 一。 ——李明远 (百度副总裁) 1 作者简介:段炼。浙江杭州人。北京大学计算机系毕业。目前在 硅谷运营一家初创小公司。常用网名有断桥,破破的桥。 作品简介:这是一部关于网络舆论的科普作品,它从质疑韩寒一 事谈起,讲述在网络公共议题上,操纵舆论的种种手段。 书中第一章于 2012 年 3 月完成,第二章于同年 7 月完成,第三 章于同年 10 月完成,第四章于 2013 年 3 月完成。后在磨铁公司责任 编辑的建议下,大幅缩减篇幅(原稿分为六章),于 2013 年 10 月定 稿。然而,这本书因故一直未能出版。由于作者生活变动,考虑到今 后不再有时间运营此书,所以用专栏连载的方式公开。 由于定稿时间是一年半之前,所以书中所列材料、人物关系,现 在可能已发生变化,阅读时敬请注意。文末所列网络链接,亦可能有 部分早已失效。请见谅。定稿前,我整理了部分原始材料,可以在这 里找到:http://www.maihaoshu.com/fanhuyou/ 。其它材料,包括微博 截图等,如果有网友觉得重要,可以发信给 poqiaohuyou@gmail.com 向我索要,但因为时间关系,绝大部分信件我不会予以回复。 这本书不会再进行修订,2013 年 10 月后的新事件,将不再补入 书中,也没有必要。有任何错误、变动,将补充在后记和勘误页中。 欢迎大家发信给 poqiaohuyou@gmail.com ,知乎上的@断桥 ,新浪 微博上的@破破的桥,提出与书中所述事件无关,却紧扣本书所谈之 网络舆论主题的任何问题,我会选择这些信件中的一小部分,在新浪 微博上公开回复。在回复时,我不会披露任何来信读者的真实单位、 2 地址或人名,无论发信人是否同意。 本书以循序渐进、由浅入深、类似教材的方式,安排内容。书中 四章分别讲述逻辑、传播、舆论、媒体。并在相应章节附有思考题。 这本书主要针对的群体是记者、网站运营者、时评人、意见领袖。具 备平均智力水平,高中知识完备的读者,可以没有任何困难地看懂前 三章,但第四章稍难。 为照顾广大普通读者,本书以普及为主,无法深入地探讨很多议 题,只能略作提点。阅读时,如果有些读者发现某些章节的内容过于 浅显,可以适当跳过。有些读者会认为书中内容虽有道理,却并没有 解决自己的疑难,这也很正常,请不要放弃思考。 捐赠:认为本书有帮助的读者,可以对作者进行捐赠,捐赠建议 量力而行。...

Words: 28608 - Pages: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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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nagement

...书名:⺩王爷是个夫管严[重⽣生] 作者:⽟玉缘 ⽂文案: 受君的⽂文案 据说张尚书家的⼤大公⼦子是帝都有名的⼤大美⼈人 据说张尚书家的⼤大公⼦子德才兼备 据说张尚书家的⼤大公⼦子逃婚,和府中的教书先⽣生私奔了 据说因为张⼤大公⼦子的抗旨不尊,张家家道中落 但是,这些对张艺兴来说,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得不承认,张艺兴上辈⼦子很蠢,他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一个穷酸秀才 好好的⺩王妃不当,和⼀一个穷书⽣生私奔,结果⼀一⽚片痴⼼心被负 不过,重来⼀一次,就是再蠢也不能重蹈覆辙 不仅要当个⾝身份尊贵的逍遥⺩王妃,还要报了上辈⼦子的仇,把渣男虐得死去活来 出乎意料的是,他收获了⼀一枚痴汉属性的忠⽝犬 攻君的⽂文案 据说吴⺩王朝的逍遥⺩王,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样样⾏行 据说吴⺩王朝的逍遥⺩王,总爱狐假虎威,天天闯祸 据说吴⺩王朝的逍遥⺩王,不仅是个败家⼦子,还⾮非常毒⾆舌,说话能⽓气死⼈人 据说吴⺩王朝的逍遥⺩王,他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特别⻳龟⽑毛 有⼀一天,他意外地从⽔水⾥里救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并对这位美⼈人⼀一⻅见倾⼼心 于是,他打算让这位冷若冰霜的美⼈人做他的夫郎 为了配得上他明媒正娶的夫郎,他努⼒力把掰歪的⼈人格转正,总算没有遭到亲亲夫郎的嫌弃 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一个夫管严 ⼊入坑提⽰示 痴汉忠⽝犬攻和冰⼭山⼥女⺩王受 1VS1 双洁 主受 ⽣生包⼦子 傻⽩白甜 先婚后爱 HE 攻宠受 温馨不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婚恋 天作之合 ⽣生⼦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世勋,张艺兴 ┃ 配⾓角:很多 ┃ 其它:⺩王爷,男妻,1v1 ==================   ☆、第1章 识⼈人不清,害⼈人不浅   冬⽇日的早晨,鹅⽑毛般的⼤大雪铺满整个村庄,三两个路⼈人裹紧厚实的棉⾐衣,带着⼀一⾝身冰冷的雪 花匆匆路过,⾝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只是⽚片刻时间,便被⼤大雪覆盖,不留⼀一丝痕迹。   挂着冰锥的屋檐底下,被⼀一层薄薄的冰雪覆盖住的,是平坦光滑的泥地,屋檐的拐⾓角处,是 ⼀一间柴房,⽽而在⼀一堆柴⽕火的掩饰下,是⼀一团冷得发抖的⿊黑影。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团⿊黑影顿时僵住,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过了⼀一会⼉儿,五个魁梧⼤大汉拉紧⻢马绳,停在柴房外⾯面,他们俱都蒙着⾯面⼱巾,腰间均配着⼀一把 裹着⼑刀鞘的弯⼑刀,⾝身下的⽩白⻢马⼜又肥⼜又壮,领头的也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汉,他往四周逡巡了⽚片 刻,转头对⾝身后的另外四⼈人命令道:“我们继续⾛走,那⼈人⼀一定是往前⾯面跑去了。”   众⼈人⻬齐声道:“是”   “驾!”   等领头⼈人带着⼿手下往村庄的另⼀一头跑去之后,⼜又过了⼀一刻,草堆下的那团⿊黑影才终于从草堆 下⾯面爬了出来。   这是⼀一名男⼦子,他⾝身⻓长七尺有余,虽然⾝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还带着点点⾎血迹,但看其 布料的质地,也知道他是⼤大户⼈人家出⾝身。他的头发凌乱,还打了死结,散发着⼀一股怪味,⽽而被⼏几 缕发丝掩住的⾯面容虽然有⼏几点污迹,还⽆无⽐比苍⽩白,但依稀可以看出他容颜极其俊美,即使落魄⾄至 此,也难掩⻛风华。   张艺兴佝偻着背,死死地捂着腹部,单⼿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往嘴⾥里塞去,然后⼀一边咀嚼⼀一边 跌跌撞撞地往那⼏几⼈人的相反⽅方向逃去,在雪地⾥里留下⼀一团越来越⼩小的⿊黑点。   三⽇日后,张艺兴千⾟辛万苦地赶到吴国的帝都,撑着模糊的意识赶到⼀一座被查封的府邸前,他 ⼀...

Words: 75126 - Pages: 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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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 New World

...  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主任进屋时三百个孕育员身子都俯在仪器上。有的不 声不气,全神贯注,几乎大气不出;有的则。已不在焉地自语着,哼着,吹着 口哨。一群新来的学生低声下气地跟在主任身后,有些紧张。他们全都非常年 轻,红扑扑的脸蛋,乳臭未干。每个人都拿着一个笔记本,那大人物说一句他 们就拼命地记一句——从“大人物那里”直接受教是一种难得的特权。中央伦敦 孵化与条件设置中心主任对亲自带领新生参观各个部门特别重视。   “这只是给你们一个全局的印象。”他向他们解释。因为既然需要他们动 脑筋工作,就得让他们了解一些全局,尽管他们如果想成为良好的社会成员过 幸福的日子,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具体细节通向品德与幸福,而了解全局只 是必不可少的邪恶,这个道理凡是聪明人都是明白的。因为形成社会脊梁的并 不是哲学家,而是细木工和玩集邮的人。   “明天”主任总对他们微笑,亲切而略带威胁他说,“你们就要安下心来做 严肃的工作了。你们不会有多少时间了解全局的。而同时……。”   而同时,从大人物的嘴直接到笔记本也是一种特权。孩子们发狂地记着笔 记。   主任往屋里走去。他身材修长,略显瘦削,身板挺直。长长的下巴,相当 突出的大门牙,不说话时两片嘴唇勉强能包住,嘴唇丰满,曲线好看。他究竟 是老还是年轻?是三十岁还是五十岁?或是五十五岁?很难讲。不过,在这个 安定的年代,福帝纪元六三二年,并没有谁会想到去问一问。   “我从头说一说”主任说,积极的学生把他的意思记进了笔记本:从头说 一说。“这些”他一挥手,“就是孵化器”他打开一道绝缘门,向学生们展示出 一架架编了号的试管。“这都是本周才供应的卵子,保持在血液的温度,”他 解释道,“而男性配偶子的温度,”说时他开了另一道门,“必须保持在三十五 度而不是三十七度。十足的血液温度能够使配偶子失效。”窝在发热器里的公 羊是配不出崽的。   他仍然靠在孵化器上,向他们简要地讲述现代的授精过程,铅笔在本子上 匆匆地涂抹着。当然,先从外科手术介绍起——“接受手术是为了社会的利益, 同时也可以带来一笔报酬,相当于六个月的工资。”然后他讲到保持剥离卵存 活、使之活跃发展的技术,对最佳温度、最佳盐度和最佳部调度的考虑;讲到 用什么液体存放剥离的成熟卵。然后他把学生领到了工作台前,向他们实际展 第 1 页 美丽新世界.txt 示了这种液体是怎样从试管里抽取的,是怎样一滴一滴注入特别加温的显微镜 玻片上的;展示了液体中的卵子如有异常如何检查,卵子如何记数,如何转入 一个有孔的容器里,那容器是如何浸入一种有精子自由游动的温暖的肉汤里 的——他强调肉汤里的精子浓度至少是每立方厘米十万(同时他领着他们观看 操作),如何在十分钟后从液体里取出容器,再次检验其中的东西。如果有的 卵子还没有受精,又再浸泡一次,必要时还要再浸泡一次;然后受精卵便回到 孵化器里,留下阿尔法们和比塔们,直到终于人瓶。而伽马们、德尔塔们和爱 扑塞隆们则要到三十六小时之后才重新取出,再进入波坎诺夫斯基程序。   “波坎诺夫斯基程序。”主任重复道,学生们在各自的小笔记本里的这个 字下面画一道杠子。   一个卵子形成一个胚胎,一个成人,这是常规。但是一个经过波坎诺夫斯 基程序处理的卵子会萌蘖、增生、分裂,形成八至九十六个胚芽,每个胚芽可 以成长为一个完整的胚胎,每一个胚胎成长为一个完整的成人。以前一个受精 卵只能生成一个人,现在能生成九十六个人。这就叫进步。   “从根本上讲,”主任下结论道,“‘波坎诺夫斯基化程序’包含了一系列 对发展的抑制——我们制止卵子正常发育生长。而出人意外的是,卵子的反应 却是:萌蘖。”...

Words: 14536 - Pages: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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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e and Sweatshop Labor

...单薄的一句承诺,终其一生的等待 ——《狼族少年》影评 这是一部讲述狼族少年与普通少女爱情故事的影片,或许情节略显老套,但是没有猜忌,没有误会,没有撕心裂肺,只有纯粹的感动,却是直戳人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狼族少年》塑造了一个温情的氛围。像是旧时期的家庭剧,昏黄色调的画面中,大人孩子围坐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 他,本是茹毛饮血、野性难驯的狼孩,是需要被掩盖的实验半残品,他不懂规矩,为了觅食,闯入她们家。当众人避之不及,警局不予过问时,是她善良的姐姐收留了他,给他人的待遇,面对他的抢食,姐姐只是温暖的抚慰抱怨的三个孩子,下顿我多做点,他那么可怜,你们多同情下他。 她,本是身体孱弱、性格孤僻的小孩,被一个无耻的爱慕者苦苦纠缠,对突然闯进的他,最初她看不惯他的粗鲁和愚笨,很是排斥。可是只会像狼“哼哼”的他,会帮她搬重物,会为她驱赶骚扰者,会在钢筋掉落时,护住她和家人,由于他一点一滴的介入,她开始走出孤僻的世界,融入孩子们各种各样的游戏,重拾欢笑。  她拿着训狗书慢慢学习,用食物做饵,教他如何细嚼慢咽,如何刷牙、系鞋带、写字、画画,她会弹琴唱歌给他听,把他打扮的稀奇古怪。而他,只要一个土豆、红薯或玉米,就能欢快的乖乖听话,每次学会做对后,他讨赏一般把头伸到她面前,满心期待的等着她温柔的抚摸,每次嬉戏玩耍时,都会对她察言观色,开心着她的开心。在他身上,人性的善良与单纯,美好的让人向往。 然而,现实社会怎么会那么简单的包容一个异类?在他的观念里,没有道德法律伦常,只有守护自己在乎的对象,所以,当她遇袭时,他愤怒的变成野性难训的狼人,全力守护,不惜杀人。人类对于未知的恐惧,只会加大我们防患于未然的防护,宁可错杀一千,不可使一人漏网。   他被关进了圈养牲畜的肮脏铁屋,脖子、脚脖都被手腕粗的铁链牢牢拴住,门外若干手持枪械的人一刻也不松懈的把守,或许我该为他庆幸,至少他没有像实验用的小白鼠被人化验,探究他为什么会变身,为什么抗打击,又为什么体温高于常人,衰老缓慢!   残酷的现实里,只有她一家人体谅他,默默为他清扫脏臭的铁屋,姐姐依然关心他的吃住,她依然会去陪伴他。但是,现世没有他的安身之所,他想带她逃离,她却不愿成为世人追踪他的线索。听着他嘴里磕磕巴巴的第一次吐出不成句的“不要走”时,看到这里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而她哭到崩溃,却也只能不停打他,用石头扔他,说着“对不起”驱逐他离开,而他只是愣愣的流着泪,不知所以然的看着她转身离去。 第一次分别,一晃就是47年,她早已远走他乡定居美国,因为老房屋的买卖重回故土,夜半,冥冥之中似乎有所牵引,她避开熟睡的孙女独自走向记忆中脏臭的铁屋。当她在响动中拉开了关着他的那个小铁屋子的门,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恶臭,只有他搬来的各种各样山花,她走向最里面用来关他的房间时,里面透出温暖的橙黄色的光。在她开门的瞬间,没有吱呀的声音,门被打开了,看到了嘴唇干裂的他。他的容貌没有改变,还是一如从前的他,依然在等着,坐在床上的屁股抬起来,想起身又怕她生气,就递给她一张纸条。那是她当年离开时留下的,当她接过纸条,看着上面模糊的字迹,写着“等我,我会再回来的”时,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

Words: 338 - Pages: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