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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bmitted By chenshao
Words 4821
Pages 20
楔子

梁国光大皇族、 开枝散叶的伟大事业到了崇德陛下这代几乎被画上了个句号。 崇德陛下很郁闷,想他开创了一代盛世,英名远播,还娶了一国的女王为 妻……多少辉煌融于一身,怎么临了就是生不出个儿子呢? 所以他总结了几点,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娶妻一定不能娶身份太高的, 你 看她生不出儿子吧, 你还不能纳妃……不过上天总还眷顾着二位陛下, 好歹给他 们送来了个女儿,不至于落个无后的下场。 东德皇后统治的青海国以女子为尊, 所以她生下女儿的心情不亚于崇德陛下 抱上儿子那般欢喜, 刚刚从分娩的疼痛中缓过神来便立下了要将她培养成为一代 英杰的决心。 一手扶持崇德陛下开创盛世的前摄政王早已退隐多年, 听闻消息不免心生欢 喜,大笔一挥,为小公主取了个名字:睿。 他的王妃也是个传奇人物, 既是大梁第一位女官, 更是深受皇帝陛下尊敬的 老师,闻讯更是高兴,便也凑热闹为她取了个小名,唤作安平。 没有得到儿子且被越俎代庖的崇德陛下甩膀子坐在皇后床边扮忧郁, 直到女 儿朝他咿呀一笑,心情才瞬间放晴。 父亲对她寄予了儿子般的期盼, 母亲本就重视女子, 这样的环境让安平殿下 摆脱了娇滴滴的皇室公主形象,一跃成长为一位自立坚强的女性。 所谓人无完人,安平殿下认为在这些优点之下,自己稍微有点儿风流不羁, 实在算不上什么。 起码还没到豢养男宠的地步不是?不就是隔三岔五的调戏一下年轻侍卫、 美 貌臣子么? 崇德陛下励精图治,过度操劳,刚过了四十身体便每况愈下。近几年来更是 严重,惹得东德皇后很担心,便劝他干脆退了位随她去青海国过些清闲日子。 陛下很惆怅,不是舍不得皇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撤手。虽说在他当政期 间已经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可也只是部分无关紧要的官衔, 若是真的要将一国帝 位交给女子,恐怕还是十分困难啊。

为此,陛下多次召集重臣商议,试图打通这一环。 奈何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 只有内阁周首辅、 刘太傅等皇帝心腹表示保留意 见,大部分臣子都或多或少表达了不满,其余几位亲王郡王就更别提了。 且不说安平殿下能否担当大任, 瞧瞧这个国家都被女子搞成什么模样了?皇 帝娶个女尊国的女王做皇后, 前摄政王让女子入朝, 他家那个王妃还曾坐到了一 品大员的位置,甚至朝廷还在之后允许女子入朝了! 好嘛,陛下您现在是什么意思,女儿也可以称帝了,咱们男人的尊严还要不 要了要不要了啊? 于是陛下又开始忧郁, 始终不敢告诉女儿这件事, 就怕一不小心伤了她的自 尊。加上东德皇后对女儿遭到这种待遇很不忿,免不得将气撒在他身上,由此, 他就更郁闷了。 犹豫许久,崇德陛下终于想到了个办法――他决定要为女儿安排婚事。 实在没有办法,安平早日生下个外孙来继承他老人家的皇位也是可以的嘛。 想法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安平殿下早已花名在外, 消息一经走漏便引起朝中巨大恐慌。 家中有适龄儿 郎的大臣们都开始忙着送孩子出门,游学的游学,探亲的探亲,临行前叮嘱的都 只有一句话:不等到安平殿下选了驸马不准回来! 崇德陛下伤心啊,可是作为一个开明圣君,实在不好明言,更不好强迫,只 有一个人哀叹教女不严,终于酿成了如今的悲剧。 所幸此时前摄政王给他提了个建议: 陛下愿随皇后去养病也无妨, 国家并非 皇帝才能管,你让你闺女做监国便是,等身子好了再回来继续治理国家不就行 了? 陛下觉得这个可以有,于是兴奋地再次召集大臣们开会。很好,虽然这次仍 有波折,但总算是通过了。 不日, 一道圣旨将安平殿下册封为监国, 于是大臣们以为招驸马一事风头已 过,又纷纷召回了儿子。 虽然招驸马一事的确是搁浅了,但是却给崇德陛下提了个醒。 他得为女儿好好谋划谋划了, 不然这辈子能不能抱上皇孙也有待商榷啊。 于 是, 陛下终于决定趁着广大好儿郎在京之际不厚道地使用一下皇权, 为安平挑个 好驸马强行赐婚。

这个念头产生没几日, 陛下就招来了礼部尚书, 一脸和颜悦色地拉着他的手 感叹: “朕膝下只这一女,自小疼爱,爱好……是特别了点,然有才有貌,进退 有度,所以此次招驸马一事,爱卿需全力以赴,为朕择一良婿,待事成之后,朕 必有重赏。 ” 礼部尚书连连点头应下, 恭谨无比, 然而待一出了殿门就撒丫子狂奔出了宫 门。 啊啊啊啊啊,陛下又要为安平殿下招驸马啦!! ! 第二日, 城门口再次发生拥堵状况……这么大的动静, 安平殿下不可能不知 道。她很忧心,比陛下还忧心,因为照他父皇的安排,她后半辈子都将只能守着 一个男子过日子了。 好凄惨……左思右想不是个事儿, 安平装扮齐整, 决定去跟她父皇好好沟通 一下。 谁知她前脚刚踏进殿门, 崇德陛下已经一脸愧疚地迎了上来, 一个劲地拉着 她的手宽慰: “是那些大臣没眼光,安平你不用伤心。 ” 安平实在不忍打击父皇的一腔赤诚, 满肚子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干咳了一声, 反过来安慰他: “父皇安心,女儿还不至于嫁不出去,那些大臣瞒着您送子出京 不假,但女儿相信其中一定有正直之士留了下来。 ” 闻此言论,崇德陛下以一记幽怨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怀疑。 殿门外轻轻响起两声轻叩, 随即大内总管福贵快步走了进来, 在二人面前恭 恭敬敬地拜倒,语气却有些飘忽: “起奏陛下,殿下所言不虚,确实有两位适婚 男儿未曾离京。 ” 安平对着父亲摊了摊手,看吧。 “哦?”崇德陛下顿时兴奋了: “是哪两位?快说来听听。 ” “回陛下的话, 一位是刘太傅膝下幼子刘绪, 一位是齐大学士长子齐逊之。 ” “啊, 不错不错, 不愧是朕一手提拔|出来的臣子, 教子有方, 朕心甚慰啊。 ” 福贵陪着干笑了两声: “不过……刘绪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给追回头的。 ” “……” “至于齐逊之……”

安平挑了挑眉: “他怎么了?” 福贵抹了把汗: “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么?” “……”

第一章

陛下出离愤怒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让大臣们安心, 却让刘齐两家愁云惨淡的 决定――就在刘绪和齐逊之当中挑选一位做女婿。 这样的决定出来之后, 结果已经可见一斑, 齐家长子齐逊之足足年长安平殿 下七岁不说,还有腿疾缠身,怎么看都是刘太傅家的小儿子刘绪胜算大一些。 当然这对刘绪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正是午休时分, 安平身边 的小太监圆喜忧喜参半地跑进东宫大殿,对靠在软榻上品茶的安平行礼道: “奴 才这儿有两个消息,殿下是要听好的,还是坏的?” “嗯,先说坏消息,再说好消息。 ” 圆喜立马耷拉着脑袋,乌云密布: “坏消息是,陛下招了刘公子和齐公子入 宫来见了。 ” 安平挑挑眉,示意他继续。 圆喜又瞬间振奋了精神,万花盛开: “好消息是,所有大臣再度召回了自家 公子。 ” “啊,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安平笑眯眯地发表感慨。 “唔……殿下难道不在乎驸马之位花落谁家?” 圆喜的脸上写满了对八卦的 探求欲。 安平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此事能不能成还难说呢, 他们谁都不情愿, 恰巧, 本宫也不情愿。 ”说着,她站起身来,随手整了整衣襟便朝外走去: “待本宫去瞧 瞧。 ” 圆喜乐颠颠地想要跟去,被她抬手阻止: “本宫自己去即可。 ”

呃……圆喜一脸向往地挠着殿门, 好想去看八卦啊……御书房外, 刘绪虽然 沉稳地站着, 实际却有些心绪不宁, 甚至身上湛蓝袍子的一角也不经意被他扯得 皱成一团。 他想起父亲拦下他时痛心疾首的说教,心情更加复杂。 陛下对父亲有知遇之恩,如今正值“用人之际” ,他却偷偷离京,他老人家 自然难堪内疚。 刘绪也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失大丈夫的磊落, 可是安平殿下的风流名声已不是 一日两日, 当初国子监里的同窗被她调戏过的大有人在, 谁说起来不掬一把辛酸 泪? 他自问能文能武,期盼着他日能入朝出仕,建功立业,实在不愿屈于此等离 经叛道的女子之下做什么驸马。 可陛下刚才一连串的问话还在耳边回响, 言辞之 间对他赞赏不断, 更是一口一个 “庆之” 叫的亲切, 让他心里一阵接一阵的紧张。 不会真的要选他吧? 许久过去,殿门终于打开,一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一身月牙白的织锦云纹 袍,身材修长。许是出来得匆忙,一头乌发只是随意地在脑后系了一下,眸光半 敛,几乎半边身子都倚在随从身上,一步步缓缓地移了出来,福贵公公在一旁小 心地虚扶着。 是与他一起受召入宫的齐逊之。 刘太傅与齐大学士分别是当年同期科举的榜眼和探花, 私交甚密, 子女之间 关系也不错。齐逊之年长刘绪几岁,虽身有残疾却性情温和,勤于学习,是以刘 绪对其颇为敬重,一直以兄礼待之。 此时见他出来, 刘绪舒了口气的同时已快走几步迎上前去, 抬手托住他的胳 膊: “子都兄,一切可好?” 其实他想问的是陛下对他的态度,但因一向不善言辞,此时又心急,出口便 成了这样的问题。 齐逊之抬眼看向他,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染满笑意: “庆之似乎很紧张?” 刘绪叹了口气,碍于福贵在场,只是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头。 齐逊之低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 “庆之,看开点吧……” “……”刘绪瞬间欲哭无泪。

所以说他是注定要成为安平殿下的人了? 他僵直了身子, 身形一下子变的孤寂落寞。 于是安平到时便恰好看见那一抹 湛蓝的身影和一张忧郁的侧脸。 因年龄关系,刘绪与齐逊之相比,稍带一丝青涩,又因身体之故,比他多出 一分阳刚。 但其实他的相貌要更让人印象深刻, 因为齐逊之宛若平静无波的江河, 叫人注意更多的反而是他难以捉摸的气质, 而刘绪的相貌则仿若初升朝阳般耀眼 夺目。 奈何这样的好相貌却配了一副沉闷的脾性, 否则定会迷醉不少闺阁女子的芳 心。也因此,虽然生得俊俏,却很少有人以容貌称赞刘绪,因为他总让人觉得不 易亲近。 显然安平没这自觉,反而相当直接且热情地对他进行了赞美: “哎呀,这位 就是刘太傅家的公子?好相貌啊……” 刘绪没来由地抖了一下身子, 转头看去, 就见一名女子穿着雪白的朱子深衣 大步走了过来,宽袍绶带的装束随意无比,若不是整齐绾着的发髻,可能连同性 别也被一齐淡化了。 她的相貌承自母亲,那双眼睛却是与父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深邃悠远,特 别是笑时,更是生动。仿佛是出自一种习惯,微带轻佻,自她眸中蔓延开来,便 叫人明明白白地觉得那是一种……调戏。 刘绪实在不是个情绪外露之人, 否则此时就是立即扭头离开也有可能。 更何 况齐逊之已经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让他想溜也溜不走。 那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他腕间轻轻捏了一下,刘绪一愣,抬眼看向齐逊之,就 见他对自己使了个眼色。 他皱了一下眉头, 终究还是不甘不愿的站正身子, 朝安平行礼:参见殿下。 “ ” 安平笑眯眯地要上前来扶他,一眼看到他身后的齐逊之,顿时止住了步子。 没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就知道眼前安平殿下的脸色忽然就变得凄哀起来, 下一刻已经几步冲到了齐逊之跟前,扶着他的胳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啊, 子都, 你怎么来了?现在腿没事了吧?当初都怪本宫, 都怪本宫啊……” 包括刘绪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福贵在一边抽了抽嘴角,默默望天。 齐逊之脸上笑意加深,眸中却寒光闪烁: “哟,殿下原来还记得我啊?”

“啊, 子都, 你这是什么话?本宫怎么可能不记得你, 快让本宫瞧瞧你的腿, 没事了吧?啊?”安平一脸关切,努力从眼中挤出两滴眼泪失败后,转头朝福贵 大声喊了一句: “去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 ” 眼见情况愈演愈烈, 齐逊之终于从安平手中抽出手来, 拍了拍她的手背: “殿 下不必如此自责,都过去了不是么?” 安平撇了撇嘴, 不是因为对他的话不相信, 而是齐逊之在拍过她的手背后就 顺势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点没让她嚷出来。 她冷冷地眯着眼睛瞪他, 说出来的话却仍旧温和: 哦?你真的不怪本宫了?” “ 齐逊之也笑,眼神阴险,脸上却是云淡风轻: “真的。 ” 真的你还不松手! 安平强忍着把他狠揍一顿的冲动, 猛地从他手中挣脱开来, 低头看向他的双 腿,眼神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愧疚。 不同于刘绪,安平与齐逊之乃是旧识,实际上,齐逊之十岁便入宫做了她的 伴读。 齐逊之是有腿疾,却非天生如此,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拜安平所赐。 安平尚武,幼年习武的时间比学文的时间还长。八岁那年,她偷偷牵了西域 进贡给崇德陛下的汗血宝马去演练场学骑术,哪知那马尚且年幼,性烈无比,她 小小的身子还没坐稳就差点被掀翻在地。 齐逊之那年已年满十五,身为伴读,自知责任重大,慌忙前去相救,手忙脚 乱间是护住了安平, 却被马蹄踩踏了小腿……崇德陛下当时大为光火, 差点要对 安平动手, 却被冷汗连连的齐逊之阻止。 他一脸内疚自责, 说自己照顾殿下不周, 致使她差点遇险,如今只望陛下不要责怪自己,万望莫再苛责殿下了。 安平那个感动啊,一路握着他的手把他送出了宫啊,哪知上了马车,他就暴 露了本性,当即甩了一句狠话出来: “要是我残了,殿下你这辈子都别想安生! ” 安平惊悚了, 幼小的心灵被彻底地打击到了……之后的两年间, 齐府四方延 请名医,奈何齐逊之的腿就是治不好。安平内疚无比,跑去看他,却被他一顿臭 骂给轰出了府。 身为一个深受万人疼爱的公主,安平殿下再次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这之后二人没再见过面, 一直到后来入国子监读书才又撞上。 据说那年齐逊 之相中了一位千金小姐, 家人满怀期盼地前去提亲, 却因为腿疾而被婉言拒绝了。

安平知道后,抚着额头说了句: “事情大条了……” 果然,之后的情景,用福贵的话说,那叫天雷勾动地火,晴天乍起霹雳! 温文尔雅的齐大公子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 只有对安平殿下, 明明一副仇人 相见分外眼红的模样,却还强压着摆出一副“其实我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于 是在安平殿下心中造就了阴险狡诈的形象。 大约在国子监待了两年, 安平在对他的愧疚和愤恨中饱受煎熬, 终于下定决 心外出游学, 这之后彼此便再无交集。 恰巧那年刘绪初入国子监, 所以逃过一劫, 免遭其“辣手摧花” ,实在可喜可贺。 但是现在他却喜不起来。 当年他对此事只是略有耳闻, 后来虽对齐逊之受伤原因有过疑惑却也不便询 问,所以此时得知与安平殿下有关,颇为惊讶,同时也不由得大感惆怅。 难怪陛下会拉着齐逊之在殿中再三交谈, 原来是安抚。 而齐逊之与安平殿下 既然有此过节, 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这驸马的位子岂不是最终还是要落到他的头 上? 与安平殿下这场突兀的会面在她见到齐逊之后很快便宣告结束, 齐逊之被搀 着朝自己的软轿走去之前,拍了拍刘绪的肩头,笑得轻松而温和,照旧是那句安 抚: “庆之,看开点吧。 ” “……”

第二章

崇德陛下只有一后一女, 皇宫向来冷清, 导致宫人们在闲暇时连个可以八卦 的内容也没有,委实无趣。不过最近却热闹起来了,只因刘太傅之子突然受封为 少傅,开始日日入宫陪伴安平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经决定随皇后前往青海国休养, 启程的前一晚, 特地招来安平询 问她对刘绪的感觉。 安平端坐于桌前,端着一盏茶在鼻下轻轻嗅了嗅,一脸陶醉之态,举手投足 之间无不彰显皇族的优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洒脱风流,气质天成。而后才慢条 斯理地切入正题: “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儿招了刘绪做驸马?”

崇德陛下微笑点头, 语带感慨: “没想到这孩子这般优秀, 品貌俱佳, 安平, 你需得好好把握啊。 ” 一想到要为一棵树木放弃大片森林,安平就不乐意了,笑得很是敷衍: “父 皇,不过短短几日相处,太早了吧?” 崇德陛下摇头叹息,你到底明不明白机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没有做声的东德皇后忍不住道: “身为女子当做大事,怎能这么快 便谈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追求这位女尊国女王的艰难历 程,无奈地安抚她道: “话不能这么说,大梁与青海国不同,早日有了皇孙,也 是个筹码嘛。 说着他转头看向安平, ” 眼含深意: “安平, 你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对意见的大臣和皇族要么出于面子,要么出于利益,总 之都不会轻易松口让她成为皇位继承人。而生下皇孙,阻力就会小上很多。以幼 子生母的身份垂帘听政甚至摄政临朝,也算一种变相的继承方式。 她抿唇不语, 一向随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变得正经起来, 在灯光之下看 来,竟让人觉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拉开了深远的距离。 东德皇后犹自不悦道: “本以为梁国推行女官之制这么多年,风气应当更为 开放,没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称帝! ” 崇德陛下在她身边坐下,捏了捏眉心: “唉,毕竟有祖制压着,当初摄政皇 叔一人专政时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别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 “那便慢慢来吧。 ” 忽来的一句话让殿中一下子恢复安静, 崇德陛下与东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扫向 安平,后者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端着茶悠悠然地饮了一口,然后抬眼笑眯 眯地补充了一句: “选驸马可以,不过慢慢来,女儿还想再挑一挑……” 如果这是可以可以让朝臣们对她放心的条件, 她也不介意尝试一下。 反正男 子再多,对她而言,意义都一样。 嗯,男子如衣服嘛……※殿中沉香袅袅,窗外春光正好。 刘绪不甘不愿地随圆喜踏入东宫殿门,一抬头却顿时愣住。 安平与一人相对坐着,正在对弈,神情专注,而她对面的人……竟然是齐逊 之!

听到响动, 齐逊之率先转头看来, 仅仅是个转头的动作也做得极其优雅动人: “庆之,你来了?” 刘绪呐呐地点头。 乍见这两人这般和睦相处……好不习惯。 安平落下一子,这才抬眼看来,脸上瞬间染满笑意: “庆之来了?快来本宫 身边坐。 ” 刘绪神色一僵,默默扭头: “多谢殿下,微臣站着就行了。 ”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后,笑着道: “庆之不必惊讶,今日招子都进 宫,乃是为了宣布一件事情。 ” 齐逊之和刘绪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卖关子,安平半晌才将视线从棋盘上移开,慢悠悠地道: “本宫 觉得身边只有庆之这一个老师实在太少了, 所以决定册封子都为少师, 同为三孤 之一。 ” 刘绪先是一阵诧异,接着就是兴奋。 他这个少傅不过是个幌子, 连课都不授, 算哪门子老师啊?其中含义简直不 言而喻。 而现在齐逊之也成了同性质的少师,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再是唯一 的驸马候选人了? 虽然此番转变让他对齐逊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谅他吧,他不厚道地兴奋了。 齐逊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笑意温和地拍了两下掌: “不想殿下任 了监国之后,头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册封官职,大手笔啊! ” 安平勾着唇角眯眼瞪他,后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 许久过去, 齐逊之忽然道:殿下可愿与我单独说几句?” “ 安平眼眸微转,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大家出去。刘绪临出门前不太放心地 看了一眼齐逊之, 似乎担心他会被安平吃了一样……殿中恢复安静, 齐逊之继续 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来: “殿下为何突然封我为少师?” “如你所言,本宫身为监国,想封便封。 ” “只怕是缓兵之计吧。 ”

安平手下一顿,眸色暗沉,嘴角却一如既往地浮着一抹轻佻笑意: “为何这 么说?” 齐逊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 “大臣们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来,而 殿下却不愿平淡嫁人生子, 自然就要有个能拖延的理由。 但是庆之又很适合做驸 马,于是您便硬将我拉入其间,做个周旋的幌子,我说的没错吧?” 像是毫不惊讶他会猜到自己的意图, 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 那你答应么?” “ 齐逊之扫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 “这盘棋我输了,不过殿下要是赢了 我下一场,我便同意。 ”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 “那就再来一局。 ” “不, ”齐逊之摇头: “我们比武。 ” “哈?” ……设于外宫的演练场占地极广, 专供宫中的皇子们平日训练武艺之用, 现 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阳光在场地外围的旌旗上跳跃, 四周冷肃之意稍减。 刘绪的目光从场 边的兵器架一排扫过去,最后落在身边端坐着的齐逊之身上: “子都兄,到底怎 么回事?为何你突然让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齐逊之回以温和一笑: 一是因为庆之你武艺不错, “ 二是因为我腿脚不便啊。 ” 刘绪的眼皮跳了一下,这跟让他与安平殿下比武有关系么? 两人正说这话,场外忽然传来一人张扬的笑声。二人转头看去,就见安平殿 下笑眯眯地推开身边面红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虽然这一幕发生的突然, 两人还是看得很清楚, 那位掩面狂奔而去的美少年 乃是当朝御史焦大人家的公子, 却不知因何被安平殿下给撞上了……一向甚少动 容的刘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安平头发高挽,换了一身玄色胡服,立领窄袖衬托高挑身材,便自然流露出 一丝英气,但眉眼间带着尚未褪去的一丝餍足欢愉,又平添无尽风流。 齐逊之提出跟她比武让她万万没有想到, 然而等她看到场中多出来的刘绪时, 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是要找人代替。

她脚步不停,一路走到场边的兵器架前,转头对刘绪道: “早就听闻庆之文 武全才,今日便与本宫比试一场吧。 ” 刘绪没有做声,但眼神中分明写着不屑与女子一较高下。 安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齐逊之: “看来庆之并不情愿。 ” 齐逊之抬袖掩口,低咳了一声。刘绪这才缓和了神色,抿了抿唇,终于不情 愿地开口承下: “庆之冒犯了。 ” 安平满意地笑了一下,转身挑选兵器,漫不经心地问道: “庆之擅长什么兵 器?” “剑,长枪。 ” “嗯……” 安平慢条斯理地取过一把弓, 转身冲他笑了笑: “本宫擅长箭术。 ” 刘绪微带不解地迎上她的视线。 “所以,我们来比射箭吧。 ” “……” 一场比试,心情各异。 一箭射中靶心后,安平转头笑道: “庆之谦让了。 ” 刘绪声音沉闷: “兴许……下次微臣可以与殿下比试一下剑术。 ” 安平哈哈大笑, 在惹得他的脸色一阵青白交替之时, 抬手从他光洁的下巴上 轻浮地扫过,于是青白脸色又化作赤红一片。 太伤自尊了! 安平将弓箭交给一旁的圆喜,挑眉看向齐逊之: “想必子都对本宫之前的行 径十分不屑,但人说扬长避短,既然有机会获胜,自然是要用最有利于自己的方 式了,不是么?” “说得不错,但是说到箭术,我倒也能试试。 ” 安平一怔, 齐逊之已吩咐随从将自己背到她身边站定, 随即从圆喜手中接过 弓箭。

他遣退侍从,抬臂拉弓,因为只靠未受伤的腿受力,身子几乎压在一边。然 而在他调整好上身姿势的一瞬, 忽然瞬间站得笔直, 甚至让人感觉不出他有腿疾, 而后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这一箭威力十足, 甚至将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 可是早在箭射出的 一瞬他就已经歪倒下去,多亏一边的刘绪及时托住他的胳膊,才免于狼狈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扫向喘着粗气的齐逊之: “你就这么想赢本宫?” 换句话说,也是不愿帮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这些年已一直在尽力弥补,不曾想他却仍旧 怀恨在心。真是个小气的男人! 安平冷哼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极致,几乎将 整张弓拉成满弧,随即一箭射出,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射向靶心。 刘绪愕然,因为这一箭竟然直接将靶心射穿了……“好吧,我输了……”一 阵沉寂之后,齐逊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招手唤来随从: “扶我回去。 ” “站住! ” 迈出的脚步被安平的一声断喝制止,她丢开长弓,转身就走: “要走也是本 宫先走! ” 刘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过神来,上前扶住齐逊之: “怎么回 事,殿下生气了?” 齐逊之笑着摇头: “怎么会,安平殿下可不是个会闹脾气的人。 ” “那……” 齐逊之拍拍他的手背, 打断了他的问话, 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安抚的表情: “庆 之,你且安心,殿下虽册封我为少师,却并非有心在你我之间选择,所以你的希 望还是很大的。 ” 刘绪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能不能不要这种希望?>_<

第三章

天色尚早,阳光堪堪从层云中透出,金边描绘似画。宫门洞开,刘绪踏着春 日的暖风入了宫门,一路情绪怏怏。 本以为齐逊之的加入会让他受关注的程度大大降低, 然而事实证明, 那完全 是白日做梦。安平殿下照旧与齐逊之不对盘,倒是对他越发关注,动不动就召他 入宫陪伴,动手动脚更是家常便饭。他几次三番想要发作,但想到父亲的殷切叮 嘱,还是放弃了。 作为堂堂七尺男儿, 悲愤的泪水只能在心里流啊……刚至内宫门口, 有人在 身后朗声唤他。 “庆之! ” 转头看去, 原来是齐逊之乘着安平殿下特别为之准备的车撵到了跟前, 脸上 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意: “怎的这般心不在焉?”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而已。 ”每日做着被调戏的噩梦,能睡好才怪呢。 齐逊之改乘了轻便了软轿, 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前行, 没多久就 到了御书房前。圆喜正守在门边,脸上红光满面,双眼滋滋放光,扒在房门口探 着头朝殿内小心张望。 未等齐逊之从软轿上下来,刘绪已经快步上前,想要看看发生了何事,然而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咆哮。 “殿下请准许老臣辞官归隐! ” 他惊了一下,旁边的圆喜也吓得缩了缩脖子,一转头看见身边多了个人,更 是差点叫出声来,刘绪忙对他使了个眼色才算风平浪静。 他稍稍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只见安平殿下端坐在书桌之后, 一人立于桌前, 深蓝官袍彰显了身份,原来是左都御史焦义德。 如今因为监国当政, 已免了每日的早朝, 诸位大臣有事便直接在御书房商议。 适才刚刚讨论完政事,众臣离去,焦义德却忽然留了下来,而后就递上了辞呈, 一口一个辞官归隐。 这倒没让安平惊讶, 她惊讶的是为何他说要辞官时这般怒气冲冲, 好像有人 动了他的宝贝似的。 她坐在书桌后, 悄悄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 抬眼看向眼前一脸怒容的焦老 爷子,笑得很和气: “焦大人为官多年,一向尽忠职守,为何突然要如此决绝地 辞官归隐呢?”

焦义德闻言越发激动: 殿下这是明知故问不成?身为公主, “ 应当谨守礼教, 恪守本分,而不是调戏下臣之子! ” 嗯?这么说,是因为她不守礼教的缘故? 她何时调戏过下臣之子了? 安平皱着眉回想了一下,脑中灵光一闪,抽了下嘴角。 没错,她不仅调戏了,而且好死不死调戏的就是他儿子。 那日在演练场外遇到的俊小子可不就是焦家公子么。 安平抬手拢在嘴边干咳了一声,讪笑道: “这个……本宫也是与令郎开个玩 笑嘛,焦大人莫要当真,更不要因此辞去官职,若因本宫之错而失国之肱骨,叫 本宫他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啊?” 焦义德冷哼一声,这才算消了点气: “殿下如今身为监国,还是谨言慎行些 为好! ”说完这话,他昂首挺胸,拂袖大步走出门。显然之前的辞官不过是威胁 之辞而已。 受了指责的安平照旧端坐着,眸光微闪,笑而不语。 出门之际, 焦义德刚好撞上不及回避的刘绪, 彼此大眼瞪小眼, 好一阵惊讶。 他的视线从刘绪和齐逊之的身上一溜流连过去,最后皱着眉一脸心痛地走了。 刘太傅和齐大学士怎么舍得把这两个好孩子卖进宫来啊?! 他看着都不忍心 了啊!>_________<

作者有话要说:天好热啊,好热好热好热啊……下一章还没码,但愿卡文大 神不要眷顾我,让我明天也有的更,泪流满面地爬走……

三七章

休养了一天安平已然大好,恰逢西戎使臣再度求见,她本打算就此接见,却 在上朝时改变了念头。 礼部尚书提出此事后, 一干大臣俱是一副不闻不问的模样, 甚至还有些看好 戏的成分在其中。 安平一身朝服,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诸位大臣的神色,眸 光渐渐森冷。 如今虽然已经登基,满朝文武对她不满的仍大有人在,明里不说,遇上事情 暗地里动手脚的也不少,看这情形就知道。若是此时召见使臣,岂不是给外人看 了笑话? 看来是时候让他们接受自己这个新主子了, 若是无法自己接受, 便强制他们 接受……不久赵王府举行春宴,萧力邀群臣,许多大臣到访。焦义德也去了,却 没有见到蜀王。

想起当日蜀王在殿上冲撞了安平,此时不再与他人接触,倒也正常。焦老爷 子摇头叹息了一阵,掀了衣摆坐入席中。 来之前焦清奕还特地劝阻过他, 说上次赵王得罪了陛下, 最好莫要再与其接 触。但是焦老爷子觉得萧好歹是皇族,请了自己哪有不去的道理,所以还是到了 场。 不过今日倒有些不同,若是往常,赵王一定会将其奉为上宾,此时却是与他 的下属――任十三道监察御史的李铭寻有说有笑。 焦老爷子人虽耿直, 却也不傻, 一看情形就知道是因为自己儿子是安平陛下 的心腹而遭到排挤了。他摇头叹了口气,如今大局已定,难道你们还指望会有更 改么? 他端起酒盏默默喝闷酒, 再不过问周遭情形, 直到旁边坐着的某位官员捅了 捅他的胳膊: “御史大人,您看咱们要不要先走?” 焦老爷子一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为何要走?” 那官员左右看了看,凑近他小声道: “您没听见在场大人们的言论么?虽然 隐晦,但若是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传到陛下耳中,咱们可都要遭殃啦。 ” 焦义德先前根本没有听他们说话, 自然不知晓其中内容, 刚想问他们说了什 么, 却听上方的赵王萧笑道: “诸位大人还是莫要再谈论这些了, 陛下已然就位, 岂容吾辈置喙?今日只喝酒,莫谈政事吧。 ” 这番话说来甚为诚恳, 带着他惯常的柔弱之态, 加上那种想阻止又阻止不了 的尴尬笑容,还真的阻止了大家的讨论。 不过安静不过只持续了一瞬, 忽有下人撞开门冲了进来,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 里跪下,急切的禀报道: “启禀王爷,陛下刚刚派焦将军抄了李御史的府邸,现 在已经带人朝咱们王府来了! ” “什么?” 赵王惊愕起身,身边的李铭寻已经呆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立即不管不顾 地朝门外奔去,打翻了身前的酒水也顾不上,一时间杯盘狼藉,众人尽皆大惊失 色。 刚跑到赵王府门口, 便见一群士兵手执火把迅速地冲了进来, 分列两边站定。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焦清奕便走了进来。 见到门口的李铭寻,他二话不说就招呼人将其绑住: “正要寻李御史,您倒

是自己送到门口来了! ” 李铭寻又气又急, 想起先前那下人禀报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登时就要落下 泪来: “焦将军,你老实告诉本官,本官家中是不是真的……被查抄了?” 焦清奕看了一眼已经涌到前庭的诸位大臣,冷笑了一声: “千真万确。 ” 李铭寻晃了晃身子,险些便要晕过去。 焦清奕迈着步子在众人面前踱了一圈,沉声道: “陛下有旨,十三道监察御 史李铭寻滥用私权,结党营私,怂恿赵王谋反,其罪当诛! ” 李铭寻瞪大了眼睛,怒喝道: “一派胡言,本官怎会成了怂恿者,本官是冤 枉的! ” “李大人,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陛下早有论断。 ”焦清奕打断他的话,眼 神扫过后方诸位早已变色的大臣,见到自己的父亲时,微微蹙了一下眉,而后挥 了一下手: “统统拿下! ” 赵王忙站出来道: 焦将军这是做什么?本王府邸, “ 岂是你想拿人便拿人的?” “赵王殿下误会了,末将职权有限,岂能随便拿人?”焦清奕抬起双手朝皇 宫方向拱了拱: “不过陛下早有圣旨,见到十人以上官员私会,便做私结朋党论 处,所以末将只有将诸位押解了以听候陛下吩咐。 ” 有人气愤道: “难不成你连自己的父亲也要拿?” 焦清奕自怀间取出一块令牌亮了亮,面若寒霜: “末将说了,统统拿下! ” 众人无言以对,瞬间便被士兵们绑了起来,连赵王身份尊贵也不能幸免。前 一刻还言笑晏晏的春日宴, 顷刻间便电闪雷鸣,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二日上朝, 安平神色如旧,百官却是战战兢兢。很快犯事的十几位大臣便被带上了金殿,齐 逊之从前方转头看去,心下了然,安平这次真的是要树立威信了。 殿上跪了一地的人,百官噤声,莫敢多言。李铭寻却是头一个开口,连连声 称自己有罪,但罪不当诛。安平不动声色地听完,冷笑不语。 她捏了个私结朋党的罪名将这些人押来,本就罪不当诛,但是李铭寻不同, 她忍耐到此时才动手, 便是打算靠他收网捉大鱼的, 但他若是直到此时还护着那 人,便必须要诛!很显然,他已经选了保全那人,对方果然是个难缠的角色。 她朝圆喜看了一眼, 后者会意, 立即自袖间取出一叠信件朝诸位大人眼前送 了送,以作展示。

“李爱卿句句动情,朕听了也不禁心生恻隐,然证据确凿,你指使下属私造 兵器,贩卖私盐,大行叛逆之道,朕如何能恕你无罪?” 李铭寻惊惧地往后瘫倒在地, 定是有人出卖了他! 可是这些事岂是他一人做 的?为何最后却全都成了他一人的罪过? 见他脸色惨白,惊骇非常,其他官员已是信了,心中不禁对龙椅上的女子生 出一丝寒意。不动声色地就破了一起谋逆案,朝中必然四处都是她的耳目,看来 以后要加倍小心才行。 安平起身道: “李铭寻意图谋反,还试图牵扯进赵王,实在罪不可恕,李家 上下,一个也不能留! ” 李铭寻惨呼一声,忙不迭地叩头,顷刻便满额是血,哭喊道: “陛下,罪臣 该死,但是罪臣一家老小实在不知情啊,还望陛下法外开恩啊! ” 一旁的赵王也吓得白了脸色,垂着头不敢吭声。 安平见他始终不肯开口指证幕后之人,冷哼道: “朕已经法外开恩了,不然 便该判你个诛九族! ” 李铭寻猛然惊住,白眼一翻,晕倒过去。 其他被绑着的大臣俱是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另外,朝中与李铭寻一案有牵连者,全部削去官爵,子孙永不可入朝。 ” 安平转头看向萧: “赵王在京中待得也够久了,是时候回去镇守边疆了。昨晚之 事,朕知道皇叔您是受了牵连,但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朕有个提议。 ” 她顿了顿,缓缓走下玉阶,在萧低垂着的头边停住: “皇叔照旧领兵戍边,朕不 责罚您,但是朕把丑话说在前面,若是西南边境有半分闪失,李大人的下场您也 看到了!哦,为表朕之关心,还是将您在封地的家人接往宫中安置吧,朕定会好 好照料他们的。 ” 萧颤抖着身子半晌,重重地叩了头: “微臣遵旨。 ” 安平无声冷笑,转身朝玉阶上走: “至于其他人,统统贬官一级,罚三年俸 禄,领十军棍。 ” 众人惶惶称是,早已苦不堪言,不说别的,只那十军棍,岂是谁都能受得了 的? “不过焦御史年事已高,又一向忠心不二……”安平故意拖着调子,迎上焦 义德惊诧的双眼: “所以朕特免你除去那十军棍的处罚。 ”

“罪臣……谢主隆恩。 ” 不止焦义德,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安平说的那个理由是胡诌, 之前对她反对 声最高的不就是焦御史?现在放他一马, 无非是看在他儿子是自己心腹的份上罢 了。 想到这点,众人瞬间恍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也不过如此啊……安平站在 上方敛去了所有神情,声音蓦然森冷: “在场诸位大多是太上皇身边的重臣,尔 等是心念旧主也好,是不服女子也罢,朕如今身在此位已是事实,天下终是我萧 家的天下,朕乃九五之尊,天命所归,已是不可更改!若有不服者,三日内卸官 归乡,朕绝不阻拦,但留下的只能为朕之臣,有心怀不轨者,朕必诛之! ” 最后四字以沉稳凌厉地语调落入众人耳中, 让所有人都不禁有些畏惧。 连一 向熟知其秉性的齐逊之也心悸了一下。 临近下朝,太傅刘珂终是心有不忍,请奏道: “陛下息怒,李御史虽犯下滔 天大罪,但微臣听闻他有一幼女不过刚刚满月,陛下是不是……” “太傅莫不是没有听清?朕说了,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 话音落下,安平拂袖离去,众臣惶恐拜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贤达看了一眼刘珂,虽心有同情,却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 之前还以为她身为女子会难逃妇人之仁, 甚至连崇德陛下也同他们提过这点, 但如今看来,她不是没有胆识,更不是毫不知情,而是忍着没有动手。 先礼后兵,不吃敬酒,便只有灌下穿肠毒药。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政权天下,阴谋纷争,终究免不了流血牺牲,这是 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不动手, 便会有人将你生吞活剥。 朝堂诡谲, 身在至高之位, 更是容不得半分掉以轻心。 齐逊之朝安平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身在此位,该有 多累? 转头看向空荡荡的身边,他敛目怅然,庆之几日称病不朝,也不知怎样了。 他曾想过找个机会与他言明,却没想到最后恰恰是用了最直接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阵子家里有事,所以我安排了一下,周五到周日都会日 更,工作日就暂时隔日更吧,还请大家见谅,再次祈祷卡文大神远离我的世界, 哦米豆腐……PS: 你们出水的时候记得带点儿水浇在俺身上, 俺快被这火炉一样

的地方烤熟了,熟透的喷香的大玉……嗯,不能吃!我遁~

三八章

首辅府的书房内,刘珂叹息着对周贤达道: “观远兄,陛下忽然这般凌厉行 事,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陛下一直都有计划,吾等猜不透,便干脆跟着走就是。 ”周贤达拍了拍刘 珂的肩,笑道: “且不说这个,朝卿,前些日子我那闺女是不是送你家庆之回府 了?” 刘珂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有此事,观远兄问这个做什么?” “哈哈,你还真是个榆木脑袋!愚兄没亲眼见到都知道此中有异,你竟然还 蒙在鼓里。 ” “哦?何异之有?” 周贤达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齐简, 凑近他低语: 那日听涟湘身边的丫鬟说, “ 前年他们俩便在中元节见过了, 前些日子我还一直在想那丫头一直神不守舍所为 何人,却不想正是为你家庆之啊。 ” “诶?” 刘珂皱了皱眉: “不太可能吧……” 他看他儿子经常提起安平陛下, 应该是对她有意吧?何时跟周家闺女牵扯上了? 齐简在旁不满道: “说这么小声我便听不到了?就知道观远兄偏心,你家有 闺女便只晓得往刘家送, 我当初还想让她做我齐家儿媳, 奈何被庆之那小子抢了 先,真是气结!我家逊之哪里不好了?不就是有个腿疾么?” 周贤达憋着笑道: “无渊,你家子都明明都在宫中过过夜了,还这般说,莫 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周贤达并不肯定,因为当日只是有 人看到齐逊之一早出宫而已。 “嗨,别提了。 ”齐简郁闷道: “我也以为真的有什么,跑去问逊之,谁知只 是帮殿下处理了一夜的政务, 你说气人不气人?陛下不愿招了他, 还让他劳心劳 力,即使身为臣子,我也要有怨言了啊! ” 刘珂胡乱摇了摇手: “你们别一人一句,我都听糊涂了,庆之那孩子分明是 对陛下有意,怎么又扯上涟湘了?”

“陛下?”周贤达摊摊手: “你可知在青海国皇后娘娘还逼过陛下成亲,结 果她借了西戎的幌子二话不说便跑回国了。 看她那模样, 分明对婚事半分念头也 无,所以指望陛下的话,你还不如指望我家涟湘来的实际呢! ” 刘珂闻言不禁发起了愁,他也注意到了,安平陛下似乎完全没有成亲之意, 之前还风流一些,现在却成天专心政务,一副明君模样,竟连原先的轻佻也丢弃 了。这本是好事,可是近日来儿子情绪不对也是事实,已经多日称病不朝不说, 还不愿告诉他原因,怎么想都不对劲。 虽然希望儿子与陛下成就好事, 但是刘珂那时是出于对陛下有个交代。 实际 上自从沾染上了安平,刘绪的情绪便一直处于起伏不定的状态,如今回头想想, 当时追他回头,做得究竟是错是对呢? 想到这点, 他不禁好奇地看向齐简:无渊, “ 你家子都是如何与陛下相处的?” 齐简抖了一下: “此事就更别提了,每次我都提醒他莫要与陛下争锋相对, 陛下是害了他腿疾,可是终究是陛下啊。但这孩子顽固的很,最喜与陛下斗嘴, 好在至今陛下未曾怪罪,不然十条命也不够砍的。 ” 刘珂又道: “那子都可有出现过魂不守舍,心绪不宁,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之症?” “当然没有! ”齐简一口否认后与周贤达对视了一眼,齐齐一惊: “你家庆之 这是病了啊! ” “哈?” 周贤达摇头道: 指望你这个榆木脑袋能懂也不太可能, “ 这分明是相思病嘛。 ” 周贤达年轻时是三人中最为风流的, 对这些小儿女心事最为熟悉不过。 相比 较而言, 刘珂最为木讷, 自然不及他想得透彻, 闻言不禁焦急起来: “这般说来, 可要如何是好?” 周贤达想了想,问道: “朝卿,庆之是从何时出现此症的?” “嗯……大约正是涟湘那日送他回去之后。 ” “那就对了嘛! ”一心想要为女儿套住刘绪这个好郎君的周首辅奸险地笑了 起来: “现在还说你儿子对我家涟湘无意?” “……”刘珂蹙眉,难道真的是为了周涟湘? 齐简在旁忧伤地托着下巴: 你们两个结亲家去了, “ 我家逊之该怎么办呢……”

临近傍晚,宫中安静非常,有人提着一只方形食盒快步朝皇帝寝宫内而去。 到了门边,圆喜立即接过,朝他挥了一下手,来人便悄然隐退。 圆喜拎着食盒进了门,直走入内殿,将食盒放在软榻边的地上。倚在榻上的 安平坐起身来,朝他挥了一下手: “快打开,别闷坏了。 ” 圆喜连连称是,揭开食盒的盖子,露出一个裹着襁褓的婴儿。 “陛下,您要不要看看?”圆喜抱着孩子送到她眼前。 “朕杀了她全家,她不会愿意看见朕的,你带着就好。 ” 圆喜遗憾地应下,随即悚然: “诶?陛下,怎么是奴才带啊?”他鼓了鼓腮 帮子: “奴才一个……一个太监,如何带孩子嘛……” “太监才好啊,既当爹又做娘啊。 ”安平揶揄地看着他。 “陛下……”圆喜托着怀里的孩子一副进退维艰的模样: “这可是一条人命 啊,若是不小心被奴才给弄没了,奴才会一辈子寝食难安的,你看她又圆又嫩, 这般可爱……”以下省略几万字……“好了,好了……”安平拍了拍耳朵: “你 最近真是越来越嗦了,朕与你说笑呢。 ” 圆喜闻言顿时喜笑颜开。 安平指了指婴儿: “她是谁?” “哈?”圆喜一愣,下意识便道: “李御史家的……” “闭嘴! ”安平瞪着他: “你记住了,她现在姓林,不姓李。 ” “啊?姓林?” 正说着,外殿响起了一道声音: “陛下,微臣到了。 ” 安平朝圆喜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放下孩子出去迎了人进来,原来是林逸。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免礼吧。 ”安平指了指食盒,笑道: “朕今日想做回送子观音罢了。 ” 林逸一愣,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食盒,愣了愣: “这是……” “先生与沈爱卿也是时候办喜事了,双喜临门岂不是更好?”

此时怎会忽然多出个孩子?林逸心思一转便知道定是她手下留了情。 他抱起 孩子看了看,见她乖巧地睡着,脸上露出笑意,却转头对安平故意道: “陛下, 微臣将来可是会告诉她真实身份的哟。 ” “想说便说吧,朕敢留她,又岂会惧她?” “哈哈,说的是,如此微臣便谢过送子观音娘娘了。 ” 安平笑了笑,挥挥手,他便又将孩子放入食盒,悄然拎出了宫去。圆喜跟去 给他打掩护,没一会儿回来,手里却多了一份折子。 “陛下,刚才太傅大人说将这个递给您,请您一定要私下过目。 ” “哦?”安平立即正色,还以为是什么军国大事,等展开奏折一看,却发现 并非如此。 刘珂在奏折中说,希望她能为儿子刘绪和周首辅之女周涟湘赐婚。 她皱了皱眉,太傅此举是在试探她对刘绪的态度,还是真心所为呢? 其实若是双方有意, 大可以直接定下亲事, 但是因为刘绪之前是崇德陛下口 中的驸马候选人,要想另结亲事,便必须要通过安平这一关,安平说不要,他才 能去娶别人。不过真要那样,刘家便免不得要失些颜面,所以刘珂便提出让安平 赐婚,这样一来,双方都有台阶下。 安平捏着折子思索了一瞬, 不免联想到是因为刘绪那日受了伤害才生出了这 样的念头,自然不可草率行事,便让圆喜去刘府传他入宫前来问话。恰好周涟湘 也在御书房当值,便也命其将之一并传过来。 没一会儿周涟湘便到了,安平在桌后坐下,没有说话,她便也不敢做声。直 到刘绪跟在圆喜身后进了门,安平才指了指凳子道: “坐吧,今日私下说话,不 必拘礼。 ” 圆喜已经关了殿门守在外面, 周涟湘恭谨地坐了下来, 刘绪行礼后却停顿了 许久才跟着坐下。 安平看了看他的神色,短短几日不见,他已消瘦不少,那身湛蓝的锦袍都显 得宽大了许多, 坐在那里许久也没有看她一眼。 想起当日他在青海国对自己的告 白,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她自问从不耽于男女情爱, 但刘绪是第一个对她诚心诚意袒露真心之人, 即 使无意,当时内心也是有震动的。

三人沉默了一瞬,她才开口道: “朕今日找你们二人前来,是要询问一事。 ” 她将面前的折子推到刘绪跟前: “这是令尊刚刚送到的奏折,朕想知道你自己的 心意,若是你也愿意,朕便允了。 ” 刘绪神情微动,接过来展开看了看,脸色忽而苍白,接着立即站了起来,退 后一步朝安平行礼道: “微臣不能答应。 ” 安平见他这样子便知道是太傅自己做的决定, 大概是太担心儿子了。 说到底, 终是她惹出来的……周涟湘早已不解了半天, 忽而接受到安平眼神的示意, 便也 接过那份折子看了一眼,瞬间大惊失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高声道: “陛下, 这……这万万不可啊! ” 安平有些愕然,刘绪的心思她知晓,可是周涟湘一向温顺,忽而这般激烈的 反对,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点了一下头: “莫急,涟湘有什么想说的直言便 是。 ” 周涟湘咬着牙不吭声,只是使劲绞着衣角,脸涨的通红却说不出话。 “涟湘,朕说过,以后要记着抬头,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你已经是朝廷命官 了。 ” 周涟湘闻言霍然抬起头来,神情却仍旧有些犹豫,看了看身边的刘绪,吞吞 吐吐了半晌才像是鼓足了勇气,猛然道: “微臣早已心有所属,还望陛下明察。 ” 不仅是安平,连心不在焉的刘绪也愣了一下。 “哦?”安平笑了一下: “是何人?” “是……”周涟湘垂下眼帘,嗫嚅了许久,小声道: “是齐少师齐逊之! ”

作者有话要说:被火炉烤的言语无能,只有深深地呐喊一句――出水…… OTZ

三九章

从春天停留到入夏, 西戎使臣终于在今日如愿受到了接见, 激动地都快落泪 了,真是太不容易了!>_____<

作者有话要说:为保证明天仍然有更,俺在努力码字,所以前面留言还没来 得及回复,稍后一起回复哈,虎摸勤劳出水的孩纸,不霸王是美德哟\(^o^) /~

四七章

接连几场秋雨落下,天气便寒凉起来,而越往西北而行,更是凉意嗖嗖。 齐逊之一行人早已与大队会合,但是行动的时候还是分成了几支小队。 按照他的计划,先派一队人扮作流寇,不管不顾地朝前逃窜而去,既保证了 行进速度又能掩人耳目,同时还能为后面的小队探路。 之后再用另一队人扮成追捕流寇的军队, 这支队伍人数众多, 分担了大部中 近三成的人数。然而有剿匪这个原因在,便不会惹人怀疑。 第三支队伍便是齐逊之和秦樽所在的这支, 装扮了商旅, 押着货物前往西域 售卖,其中掩盖着的大部分是军队辎重。这一支人数也不少,俨然一个颇具规模 的大商队,于是最后一支扮成镖师们的队伍便有了存在的理由。 四支队伍等于两两组合前行,这样也可以避免中途出现什么差错难以应付。 秦樽虽然是名义上的领军人, 但只这一个计划, 齐逊之已经成为全军核心人 物。 加上他本就畏惧齐逊之, 所以如今已经发展到什么事情都要事先过问他才能 做决定的地步。 便如同现在,他站在齐逊之的马车外,恭恭敬敬地问他: “子都兄,要不今 晚就露宿吧?” 队伍急着赶路,免不了风餐露宿,齐逊之没有半分迟疑便点了点头,招呼着 贴身随从扶他下车。 他在队伍里一向极少露脸, 起初是担心士兵们见他这样的人 领兵会动摇军心,直到最近被大家渐渐接受,活动才多了起来。 秦樽见他答应便去传达任务了, 手下的人皆接受过严格训练, 在路旁的林子 边清出一大片空地,不多时便支起了帐篷,准备造饭。 趁着天未黑,秦樽带着几人进了林子,说要找些野味。士兵们训练有素,即 使忙碌也安安静静。齐逊之便坐在火堆旁看着那一锅渐渐煮沸的水沉思。 没多久,耳边忽然响起若有若无的歌声来,凄哀婉转。他心里立即警觉,转 头朝前方不远处那延伸向昏暗中的官道看了一眼,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那似乎是女子带着哽咽的呜咽, 断断续续地不成曲调, 听起来叫人莫名得生

出一丝悲伤。 士兵们也听到了这歌声,纷纷转头看向齐逊之。他抿了抿唇,淡淡道: “我 们现在是商人,别多事。 ” 身侧忽然有风卷过, 齐逊之转头, 心中微怔, 怎么觉得似乎有人跟着自己…… ※京城中一片平静,而皇帝陛下本人则显然更为平静。 大部分时间, 安平都待在御书房里批奏折, 不过只有圆喜知道她的桌上时刻 摆放着一张地图。上面被她用朱砂笔细细地描绘了许多标志,圆喜看不懂,当然 也不敢问。 西戎王仍旧待在青海国内养病, 朝臣们仍然好好的上朝下朝, 双九仍然忠心 耿耿地保护着皇帝安全, 圆喜也仍然看双九一百个不顺眼……就在这一切都没有 变化的深秋末尾,青海国使臣终于在大梁百姓们翘首以盼的目光中赶来了梁都。 这是个历史性的时刻, 京城百姓无不庆幸他们得以见证这一时刻。 许多帝王 未曾完成的理想,百年来文豪们吟诵的壮丽华章,只在此时才终于得以实现。 不过对于安平而言, 她只觉得是自己的身份占了便宜, 若不是自己的母亲是 青海国女王,也许真的需要动用武力才能解决。 举行仪式当天, 大概是深秋里天气最好的一日, 金色的阳光洒满京城的大街 小巷,凉风送爽,天高云轻。百姓们聚集在宫城外,人头攒动,虽无法接近,却 拼命在脑中幻想着金銮殿上那激动人心的一幕。 而实际上, 安平只是平静地接受了使臣朝拜, 收了她们呈送上来的国玺和国 书,然后将早就锻造好的青海王印以及册封诏书交给了她们。 从此青海撤国称州,由贤王东德卓依任第一代藩王,王爵世袭。除官制皆按 梁国州郡而设,所有风俗习惯保留。此后安平将只是大梁帝国的皇帝,只不过版 图已经大为扩张。 她端坐在龙椅之上, 透过冠冕上垂下的玉珠望向殿外遥遥天际, 神情丝毫没 有变化,心中却已百转千回……彼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齐逊之收到消息,倚着车 厢笑眯眯地对秦樽总结道: “青海之事使吾等受益匪浅,这告诉我们,有个强大 的母亲是多么的重要啊。 ” “……” “当然青海国民们一定也得到了教训,所以这还告诉我们……”他拖着调子 悠悠然看着秦樽: “联姻其实一点好处也没有。 ” “……”秦将军抽了抽嘴角,虽然私底下说话百无禁忌,不过怎么觉着这话

有些含沙射影的意味呢?→_→此时二人正整装待发,即将进入很长的一段无人 区域,经过这段路再往前便快到达青海地界了。只是要达到城镇,还需要花很长 时间。 天气不过刚刚泛出青灰色, 坐在马车里的齐逊之与秦樽俱是一身朱子深衣的 常服,打扮成前往西域做生意的兄弟二人。 下面的士兵们也都做了寻常伙计装束,手脚麻利的装好车,就要启程赶路。 谁知马车刚刚踏上官道, 便听见嘤嘤的哭泣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众人都愣了愣, 但转头见马车里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又埋头继续赶路。 秦樽拧着眉头看向齐逊之: “子都兄,又出现了,一会儿唱,一会儿哭的, 也不知是人是鬼,我们真的不管?” “我们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边关,不是管闲事。 ”齐逊之干脆阖目 养神,对外面的声音置若罔闻。 秦樽不再多言, 只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外面, 庞大的车队沿着宽阔的官道前 行,那阵哭声也越来越清晰,一时惊得周边林中胆小的鸟雀乱翅扑腾。这情景没 有让人觉得有趣,反而生出几分诡异。直到车队在官道上前进了一段路,忽然有 人惊呼一声停了下来。 在军队里训练出的机警让秦樽立即就掀了车帘跳下了马车, 整个车队慢慢的 从前往后停顿下来, 他大步朝前走去, 想要看看前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惹来这 般惊慌。这些人好歹也是军人出身啊! 可是等他到了最前方,一眼看到眼前场景,竟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道旁颓败的枯草间,一只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手扣着一名士兵的脚腕,顺 着手的方向看过去, 却只能看到灰褐色的破布裹着一道纤瘦的人影, 头发脏乱的 糊在脸上,吱吱呜呜地说着什么,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唱。 秦樽听出这便是那哭声的来源,一时间反倒松了口气,这模样该是个活人。 “怎么回事?”他边往那边走边喝了一声。 “秦……啊不,二公子,我……我……”被扣住脚腕的士兵吓得不轻,说话 都哆嗦起来,差点就要说漏秦樽的身份。 一边的士兵见状连忙解释道: “方才经过这里时听到哭声近在咫尺,我们便 商量着过来看看,谁知刚过来那东西就扯住了他的脚,怎么拽也拽不开。 ” 秦樽一听就火大了: “大公子的话你们都不放在心里是不是?谁叫你们多管 闲事的?! ”

旁边的士兵纷纷垂下了头, “鬼爪” 深陷 不得脱身的那位已经无语泪双行了, 将军您先救了我成不?>______< 相比较而言,出身女尊国度的东德陛下就平静多了: “是谁的?” 安平看着她干笑了一下: “便是母后您极力举荐的那人啊。 ” 那日的芜子汤本已经熬好送到她面前,可是最终,她还是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弱爆,回留言也被系统鄙视了,等我积累起来一起回复 吧,群啵(3)用留言淹没我吧,嗷嗷~

六五章

新的一日到来,春光洒入齐府,整个宅院安宁祥和,然而其中的人却个个难 以平静。 前厅内,齐简夫妇已经偎在一起啜泣良久,其他两个子女也都站在身边,个 个眼中含泪。周贤达与刘珂坐在一边,也是眉头深锁,神情黯然。甚至连府内的 丫鬟下人中也有人扯着衣袖抹眼睛。 整个府邸上空仿佛覆了一层灰色的膜, 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闷着, 感受不到半 分明媚春意。 周涟湘从宫内当值出来,经过齐府大门时,叫车夫停下了马车。揭开帘子朝 那扇紧闭的大门看了一眼,眼里有些干涩。 今早她已在宫内听到了消息,齐大公子失踪了。起初她还怀疑着,毕竟他有 腿疾,怎样也不会上战场,可是待看见被父亲搀着往宫门走的齐大学士,还是相

信了。 他老人家不过刚过五十, 原本还是一副年富力强的模样, 却像是在这一瞬间 便苍老了下了去,近乎颓然地迈着步子,仿佛失了主心骨,随时都会倒下去…… 庭院里的竹子探出了头,枝叶在春风中轻颤。周涟湘忽然放下帘子,捂着嘴轻轻 抽泣起来,肩膀颤抖着,却始终不敢太大声。 初见时也是这样的季节, 也是在这个位置, 她看见他被下人背着从府里出来, 织锦云纹袍,随风轻舞的发带,光泽如玉的侧脸,轻轻勾着的嘴角……如今这些 都成了遥远的回忆,失踪了,连陛下都找不到他,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断断 续续的抽噎尚未结束,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周涟湘一怔,抬起泪眼想要问车夫的 话,却听他抢先在外解释道: “小姐,有宫中的马车到,咱们得让路。 ” 她掀开窗帘朝外看, 后方有一队禁军护送着一辆马车缓缓驶了过来, 精致刻 纹,明黄车帘,一看就是安平陛下的车驾。 这一幕忽然重重地击打在她的心上,因为她已经明白皇帝亲自来此的用意。 是要表示慰问还有歉意?那就是说,齐逊之终究还是回不来了? 她怔怔地坐在马车里, 眼泪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忽而又用力的抬手抹去泪痕, 强行平复下情绪。 安平陛下从头到尾都不曾流过一滴泪,她又有何资格落泪? ※齐府大门洞开,圆喜想上前搀扶安平,被她摇头拒绝,而后自己提了衣摆 迈入门槛。 淡绿底裙, 雪白深衣, 绣着蓍草纹样的淡绿色袖口和领口, 一路往前厅而去, 仿佛自青翠的山间走出, 身上还带着春日的生机。 那张脸却古井无波, 眼帘微敛, 眸光半合,发髻微垂,只插了一支簪子,再无其他装饰。 齐家人闻讯已经出来相迎,个个都是泪眼婆娑的模样。正欲行礼,被安平抬 手止住: “免礼吧。 ”平淡的声音,依稀透出一丝疲惫。 齐简与夫人退开一些,让她进门。此时安平方才注意到周贤达和刘珂也在, 点了一下头道: “首辅与太傅也在更好,朕恰好有些事情要与你们说。 ” 齐简的夫人秦蓉见状抹了抹眼睛要带子女离开,却又见安平伸手拦了一下: “朕今日来此,主要是想对二老有个交代。 ” 她也不就坐, 就站在几人面前, 迎着他们或殷切或感伤的目光, 淡淡道: “子 都确实被西戎所劫,但实情是他带兵追击才有此遭遇,所以他是大梁的英雄,如 今西戎能退守祁连山外,他功不可没。 ”

出征? 所有人都面露诧异,只有站在门边的青衣少年低声问了一句: “大哥能站起 来的事情……已经告诉陛下了么?” 安平转头看他,一张明媚的少年面孔,此时却染满愁绪,眼眶泛着红肿,冷 冷地看着她。 是齐逊之的幺弟。 她点了一下头, 少年蓦然冷哼了一声, 恨恨地一甩袖, 铁青着脸抬手指着她: “只有大哥那样的傻子会为了你这般付出, 如今可能连命都送了! 你若是不在意 他,早些便不要派他出京,如今害他至此,你……” “陛下! ”齐简冲过来一把捂住幼子的嘴,按着他跪倒在地上,身子抖索着 向安平叩头: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老臣教子无方,冲撞了陛下。 ” 秦蓉也连忙带着另一个女儿跪了下来, 甚至连周贤达和刘珂都跪倒在地为其 求情。 安平静静地站着,许久才开口道: “他说得不错,子都并无实战经验,朕当 时该留住他的……” 众人惶惶, 抬眼看她, 却见她神情怔忪, 似已陷入回忆。 但很快她又回了神, 示意众人起身后,走到上方桌前朝圆喜点了一下头,后者立即走了过来,为她取 了茶盏倒了杯茶。 “朕有些事情要与三位大人说,烦请齐夫人回避一下吧。 ” 秦蓉闻言松了口气,连忙行了礼,与女儿一起,连拖带拽地把小儿子扯出门 去了。 厅中恢复安宁,安平端着茶盏走到齐简跟前,双手奉到他跟前: “请大学士 饮了这杯茶。 ” 齐简尚沉浸在齐逊之能站起来的消息里, 回神便见此一幕, 顿时睁大了红肿 的双眼,怔怔地看着她。转头看到一边的周贤达和刘珂都对自己使眼色,方才接 了过来,道了谢,小啄了一口。 “三位都是大梁肱骨,朕今日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说。 ”安平接过茶盏 交给圆喜,示意齐简上坐,自己却仍旧站着,沉吟了一瞬,低声道: “朕已有了 身孕。 ” “……”三位大人闻言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彼此相互观望着,才

知道三人听到的内容是一样的,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是是……谁的? “朕想为腹中孩儿取个名字,但思来想去没什么合适的,方才入了齐府,倒 有了主意。 安平转身看向大门口, ” 仿佛知道以前也有人在这个位置这般凝望过。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能齐家方能 治天下,便取名为齐吧。 ” 话音刚落,周围寂静一片,齐简却忽然捂着脸痛哭起来,整个人都滑坐到了 地上,手紧紧地捂着嘴不愿失态,却还是遏制不住,眼泪全都打在手背上,又落 到了地面。 他明白了, 刚才安平那杯茶是以晚辈的身份敬他的, 这孩子体内流的是他齐 家的血脉啊。 可怜他的儿子却生死未卜, 想到新生命在孕育之时有可能另一个生命在凋零 甚至已经凋零, 他老人家便越发止不住难受, 最后甚至都白了脸, 险些要厥过去。 安平没有回头, 身后的哭声像是利刃一般凌迟着她, 痛苦却又让她觉得不再 压抑了,仿佛他也把自己的眼泪流了。 在她无数次看着他留下的诗词, 回想着他曾经的话语, 抚着自己腹间时…… 她都不曾流过一滴泪, 大概是这些年来已经忘了该怎么流泪, 又或者她觉得没必 要流泪。 “朕相信他还活着,大学士不必伤怀。 ” 语气涩然地说完这句话,她便举步朝外走去,长长的衣摆曳地而过,仿佛牵 扯出许多不舍和缠绵,但是她再没有回过头,只是坚定地朝前走。同过往的每一 次一样,再大的风浪都向前看,再艰难的时刻都能忍受过去。无论是有他陪伴, 还是一个人。 春光正好的上午,马车缓缓的驶过京城大街,驶向那座高不可攀的皇宫。 城中的一切都沉稳地进行着,无人知晓有人离开,也无人在意有人未归。日 升月沉,花开花落,一切都照着既定的轨迹行下去,他们只知道此后天下太平, 能安居乐业,便觉此生足矣。 安平坐在马车里,一手抚着腹间,一手支窗托着腮,静静地计算着时间。 从遥远的西域到京城的确是要花时间的,他应该在不久后就会回来。

即便不久后不回来也无大碍,人这一生有几十年的时光,她都可以用来等 待……车外响起禁军行礼的声音, 宫门大敞, 马车即将回到其间。 安平正襟危坐, 目光冷静,此时此刻,她又是那位威震海内的梁国皇帝了……穿过御花园时,目 光无意间扫向那株松柏,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人坐在轮椅上的背影,转过头来,微 微一笑,可是仔细去看,只是幻象。 原来她对他竟已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了……有的爱轰轰烈烈, 至死不渝; 有 的爱黄泉碧落,誓死相随;还有的只是涓涓长流,无风无浪……她与齐逊之大概 是介于中间, 在一起时宁愿斗嘴说些无聊的话, 分开了方知其实每一句都是发自 内心。 齐逊之对她说过许多情话,她大多没有回应,如今即使要说,也只是一句最 为平淡朴实的――他若死了,她也会好好的活着;他能回来,她便会更加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我又日更了,啊啊啊啊啊,好勤奋啊有木有! 鉴于最近大家因为小齐而比较激动, 我决定先专心更文, 等之后再一一回复 留言。 众所周知我是大虐无能, 所以我是亲妈的地位绝对不会动摇, 至于你们信不 信,我反正是信了! ()

六六章

第二日早朝,安平重赏了此战有功之士。蜀王萧靖被加封为亲王爵,封地足 足多增了十座城池。 赵老将军被封为一品建威将军, 秦焦二人受封为三品昭勇将 军。刘绪因为之前深入虎穴之举而落了不少骂名,如今作为补偿,赏赐最丰,直 接从参将升上了二品定国将军。 朝中又添新秀,百官称贺不断。正一片合乐之际,忽然有侍卫托着一封信函 快步走入殿来: “报――启禀陛下,西戎王派专使送来国书,请陛下过目。 ” 整个大殿蓦然安静下来,安平点了一下头,目视着圆喜走下玉阶去取信,手 却仅仅攥住了龙椅的把手。 在场的刘绪等人都紧张地盯着圆喜的动作,仿佛他手中托着的是一份希望。 齐简告了病,否则若是在场,肯定也是万分激动……不等圆喜开口念诵,安

平已接了过来,细细看完之后,脸色沉了下来。 “哼,有趣,此时还敢提出要与大梁重修旧好! ”安平将信掷在地上,冷声 道: “告诉西戎使臣,若能将人给我好生送回来便一切好说,否则,永世也别想 踏出祁连山半步! ”说完起身就走。 众臣面面相觑,圆喜担心她动了胎气,忙不迭地唤了一声“退朝”便追了上 去。 此次西戎使臣来了两个。 如今大战之后, 双方关系恶化, 驿馆根本不予接待。 二人只好自己掏钱住了客栈,好不容易寻门路送上了国书,之后便无人问津了。 安平的话如实转达到二人耳中时刚好是一个下午。 二人正坐在房间里临窗的 位置吃茶,其中一个中年人似乎喝不惯,但知晓梁人如今仇视西戎,又怕直接说 西戎话会惊动了其他人, 便只一个劲的用生硬的汉话嘀咕着: “不好, 不好……” 另一人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托着腮凝视着窗外,一张少年面孔,脸颊还有些 嘟嘟的,偏偏眼睛十分沧桑,像是经历过许多坎坷的老人。 窗外天气阴沉, 京城的繁忙似乎也凝滞起来了, 行人走在路上都带着拖沓之 感。灰暗的光透过窗洒在他脸上,越发使人觉得他身上有种化不开的忧郁。 对面的人见他一直不说话, 料想他是因梁帝的回话在气愤, 带着小心低声问 道: “大王,如今您有何打算?” “有何打算?”他轻声喃喃。 成了西戎王后, 仿佛整个人从藏身的泥沼中探出了头来, 双九早已不再是以 前那副恭谨的模样。 但似乎冒出了头也没感受到新鲜的空气, 整个人反而以另一 种方式枯萎了。少年的生机勃发再也遍寻不着,如今只剩下高高在上的身份,和 一副历经磨难的身心。 “梁帝既然有此一说,孤王看来是见不到她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仿 佛此时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声音也一下子清朗起来: “既然如此,便不见了! 永世不能踏出祁连山……哼,果然是安平陛下说的话啊。 ” 没想到她提出的条件竟然只是有关那个人。 他霍然起身出门, 身姿挺拔, 一如当初每次在宫中行走的模样。 但此间别后, 他将永远只能在遥远的寒山外缅怀那段岁月, 以及那个人……※御书房的门被圆 喜冒冒失失地撞开,安平从案后抬起头来,便见他一脸紧张地快步走了进来,手 里捏着封信函: “陛下,西戎使臣离京了,这是他们留下的信件,说是有少师大 人的消息啊。 ”

安平立即搁下笔,顾不得询问,一把抽过来拆开,信纸足足有三页,她耐着 性子找着他的消息,不出三句便认出写信的人是谁了。 双九,或者说如今的西戎王。 信中有挣扎,有痛楚,也有思念……然而已到此地步,对安平来说,都没有 任何意义。 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睛蓦然睁大,捏着信纸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手臂无 力地垂下,信纸便打着旋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圆喜弯腰拾起信纸,看她神情不对,不敢询问,便偷偷去看信的内容,翻到 最后,顿时大吃一惊。 最后一句是:齐氏已殁,罢念。 天上依稀滚过几道春雷,殿门外是一片浓重的灰暗,安平缓缓朝外走去,身 影渐渐融进去,像是随时会消隐无踪。 宽阔的石板路像是一幅描绘至今的画卷, 从她面前的脚下延伸过去, 她看到 当年侍立在侧的青葱少年,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清瘦背影, 看到跨马驰骋的赫赫武 将……最后苍茫战场的一个回眸,他凝视的目光还在昨日,如今披星戴月,只换 他一个“已殁”的结局。 一步一步的前行,仿佛独自行走在无尽的荆棘间,疼痛使人麻木,脚步声缓 慢而沉重,如同打着古老哀鸣的节奏。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你成全了我的天下,我却成全不了你。 此后青丝白发,红颜苍老,天下再无予美,于是再多的沧海桑田,都只是我 等待你的一瞬。 青灰色的天空压的极低,安平闭了眼,此间孤身而立,今后也都只是她一人 了……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圆喜连忙追上来用披风盖在她肩头: “陛下,节 哀顺变,您要为腹中的小皇子想想啊。 ” 安平抚了抚小腹,蓦然转身就走,由始至终只是心如死灰,未曾落下半滴眼 泪。 圆喜暗暗焦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小心地跟着。

直到重重夜幕蒙头盖下, 天地沉浸在一片墨蓝色的安宁里, 安平仍旧是平静 而安稳的,没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亦照旧未曾落下半滴眼泪。 罢念,罢念,仿佛真的罢了所有的念想……明明是大好的春夜,宫中高高的 望台上却有人轻轻吟着一首《秋风词》“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 : 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 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圆喜操手立在顶台的门柱旁,偶尔转身看一眼边上坐着的人,无声叹息。 周围没有半点灯火,整个塔楼都现在墨蓝色的昏暗里。几丈开外,背对着他 坐着一人,长长的宫装铺陈在地上,像是在水里绽放出的睡莲,她的肩背却挺得 笔直。从她面对的方向看过去,两根柱子与栏杆和塔顶框成了一幅画卷,近处可 见十里长街灯火通明,远处则是群山横叠的重重黑影。 “陛下……”圆喜终于看不下去,躬着身子,语气微带哽咽: “奴才知道您 心里难受, 实在受不住, 干脆哭一场也是好的, 您别憋着……” 他再也说不下去, 声音渐渐转低,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安平微微侧头,朦胧的夜色中,侧脸被勾勒出一道灰白色的弧度: “哭一场 也改变不了什么。 大约是朕太固执, 但他答应过朕的事情, 是不能随便更改的……” 这条命是她的,她不允许,连老天也不能收走,他怎么能就此离开? 式微,式微,胡不归?安平抬头看着天幕,星河灿烂,浩渺无际。若帝王真 是天子,可否逆天改命,换他重归故土? “圆喜,记着,此事不可透露出去,尤其是对齐家人。 ” 即使是个无谓的等待, 也好过没有任何希望。 等过了这段最难熬的时期再公 布,齐家人会好接受一些,届时她也会给齐逊之正名。 一切决定都十分平静,若非往日洒然消弭,眼中光芒黯淡,几乎从她身上看 不到任何悲伤。 圆喜连忙应下,但瞧了她的样子却越发焦急了。他自然明白陛下心性刚强, 但也看得出她对齐少师的感情, 前段时间还抱着他能回来的念头也便罢了, 如今 得到他已亡故的消息竟还这般冷静,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越想越不对劲,他悄悄朝台下挪动,而后直往太上皇的寝宫走去了。 片刻后, 太上皇身边的福贵公公出来传话, 请定国将军刘绪来见……安平并 不知道刘绪入了宫,直到夜深人静时分,有宫人前来,请她移驾太上皇寝宫。

见圆喜不在身边,安平已经猜到了几分,微微皱了皱眉。 崇德陛下因为身体不好,一向习惯早睡,如今已是夜色深沉,寝宫却还灯火 通明。 圆喜等在门边, 见安平远远地走了过来, 连忙迎上前扶她, 抢先请罪道: “陛 下恕罪,奴才不是有意多嘴的,实在是担心您……” 安平抬手止了他的话,提起衣摆,迈入殿门,却见父母二人正等在殿中,一 站一坐。见她进来,一致抬眼看向她,目光灼灼,愁绪万千,似有千言万语。 “安平……”崇德陛下从榻上起身,缓缓地踱着步子走过来,到她跟前时, 轻轻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道: “为了你腹中皇儿着想,还是早些成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注」予美:我的好人,我爱的人。 好吧,我承认这章是有点儿虐了,苦尽才能甘来不是? 等到最后,你们全部都会扑上来叫我亲妈的!! !!哼(^)

六七章

刘绪扬鞭掣马,从皇宫方向驰来。夜幕下的京城喧嚣不退,嗒嗒的马蹄声踩 踏过青石板街,像是远处相国寺里沉重的钟声。 一路横冲直撞,速度很快,然而在经过一间茶楼时,他却忽然一勒缰绳停了 下来。 路过的行人纷纷转头朝他张望, 他的视线却落在二楼的窗口, 里面亮着烛火, 可是窗户是紧闭着的。 难不成还真把她那句等他的话当真了?就算当真了,他也不能再深究下去, 如今,他必须要守着那人……他垂下头,心中的翻江倒海尚未平息。 一个时辰前, 太上皇召见他, 仔仔细细地询问了齐逊之被劫持时的详细情形。 他不敢隐瞒,一一据实禀报,却换来他老人家的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仿佛一把利刃, 深深刺入他胸骨之间, 惶恐猝不及防地蔓延开来, 他甚至来不及深想下去,便听他老人家说出了那句让他一直害怕的结果: “逊之 已经不在了……” 他瞬间瞪大了双眼,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之前他已在父亲口中得知了安平怀孕的消息, 彼时只觉愕然多余酸楚, 愧疚 又多余愕然。还曾想过,子都兄若是得知了,应当是十分开心的吧。 可如今, 齐逊之再也不会知道了……忘了崇德陛下之后又说了些什么。 有一 瞬间, 他仿若置身浓重的黑暗中, 恍惚间又看到齐逊之浑身是伤被拖入魔鬼城的 画面。 回到京城后,他不止一次想过,宁愿当时被拖入魔鬼城的是自己。即使此命 陨落,也好过如今愧疚自责。 他并不愚钝,崇德陛下说这个消息安平并未透露出去,那么独独说给他听, 已是种暗示。 他掀了衣摆跪下,诚恳地叩头: “微臣愿求娶陛下,望太上皇成全。 ” 崇德陛下欣慰地看着他, 可是神情里也有忧愁, 因为安平还没有同意……回 忆的当口,窗户忽然咯吱一声被推开来,刘绪愕然抬头,正对上萧愕然的双眼, 后者忽然笑起来, 像是十分惊喜, 转身走开了一瞬, 下一刻便押着昭宁到了窗边。 昭宁怔怔地看着刘绪,刘绪也看着她,彼此正无言,却见萧贴在自家妹子耳 边说了句什么,她脸色一红,瞪了他一眼,扭过头来时,似十分纠结,看着刘绪 的眼神闪闪躲躲。 不知为何,刘绪对这一幕莫名地感到惊慌,当即也顾不得告别,一夹马腹便 朝前疾驰而去。 萧见状顿时大呼可惜,对妹妹道: “看吧,就叫你刚才主动点嘛,有那么难 么?” 昭宁朝刘绪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垂眼道: “始终觉得我与他不适合。 ” “所以你当时看过他就直接回来,便是因为这个?” 她点了点头。等在京城是因为之前连累他受了伤,如今见他没事,心中便安 稳了。 萧有些怒其不争地拍了一下额头: “你是被以前那个臭小子伤了心弄得害怕 起来了, 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直接告诉他便是, 他不在意你, 我们便回江南去,

大不了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 昭宁一手按着窗框,身体微微前倾,看着窗外的长街,低声道: “虽被那人 伤了心,但他也教了我许多,起码我明白除去自己的身份,实在是个不讨男子喜 欢的人。 ” 萧盯着她的侧脸好笑地叹了口气, 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安慰道: “没有的事, 那些只会笑颜如花、软言温语的女子才不好,你好得很,是别人没福气。 ” 昭宁难得地笑了一下: “哥哥,人也见到了,我们明日去与陛下道个别,便 回江南吧。 ” 她遵守了诺言,等着他回来,他也没有出事,风光无匹地踏上了京城大街。 如今也该忘却了。 她已经不年轻了, 或者回去凭着郡主的身份嫁个人家, 或者一生常伴父母左 右,都该有了选择。而他正值风华,意气风发,功成名就,当有如花美眷,似锦 前程……※此时此刻的宫中,崇德陛下仍然在劝着安平。 “安平,你还是再考虑考虑,梁国毕竟不是青海,你如今好不容易才建立威 望,更当珍惜。腹中孩儿不能没有父亲,还是早些定下婚事吧。 ” 身为父母,最了解女儿的秉性。此时继续说起齐逊之只会让她更加悲痛,不 如直接说正题。纵使残忍,也好过让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他们在安 平进入殿中的一瞬便直言不讳地让她尽早完婚,反而对齐逊之的事情只字不提。 东德陛下也拉着她的手劝说。安平没有回话,也没有拒绝,只是坐在桌边沉 思着,像是在很认真地听取二老的意见。 崇德陛下皱了皱眉,只好狠心道: “无论如何,别忘了你是个帝王!江山社 稷,皇室威望,哪一样都比你的儿女情长重! ” 安平被母亲握着的手指忽然抽动了一下, 抬眼看着父亲, 苍白着脸点了点头: “父皇所言甚是,朕既然选了这条路,此时便不该总为一己之私而流连不前。 ” 真的听她这么说,父母二人反而踌躇起来,仿佛自己逼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可是心底都很清楚这是为她好。 齐逊之的死, 二位陛下都不好受, 毕竟世上能有几个一生都全力护着自己女 儿的齐逊之?但人死不能复生,伤悲过去,总要向前看,何况她还是帝王。她的 喜怒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私事。 他们在乎皇室颜面,但更在乎她的终身。百年之后,有谁能陪在她身侧?身 为女帝,要掌控朝堂,要兼顾天下,还要照顾子女,无良人相伴,必然会十分辛

苦。高处不胜寒,总要有人为其分担寂寞。 此时此刻,只有趁热打铁,最好将她弄得忙碌无比,好过让她有空闲伤悲。 所以崇德陛下当即又道:朕已召见过刘绪, “ 他也有心求娶你, 不如就选了他吧。 ” 安平垂下眼帘,不言不语。 东德陛下瞧见,叹息道: “如今天下大定,你的肚子可等不了了,还是赶紧 办了喜事吧。 ” “喜事”二字像是根针,在安平心头猛地扎了一下,她移开视线,盯着旁边 的绘着青竹的屏风,摇了摇头: “为免齐家人伤心,朕不敢宣布他已故,也不敢 给他追封,如今难道连给他服丧的时间也不给么?” “难不成你要为他守孝三年不成?”崇德陛下一时又难过又气恼,不禁撑着 桌面喘起粗气来,东德陛下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安平闭了闭眼,无奈道: “那至少给女儿三个月的时间……” “不行!最多给你半个月,你若是连这点小伤痛都扛不住,还谈何天下! ” 崇德陛下硬起心肠,甩袖大步朝外走了。 东德陛下担心他的身体,安慰地拍了拍安平的手背,起身跟了过去。 安平静静地坐着,想到在他葬骨他乡之际,自己即将一身红妆嫁与他人,忽 然心口顿空,最后的最后,居然无悲无喜。 大概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所处的位置难过, 但也是最后一次。 太过理智是种 优势,可是这种优势有时也会伤人伤己。 她曾想过他若死了,她会好好活着,他能回来,她会更加爱他。可如今他真 不在了, 她却只能将他葬在心底, 不给任何人惊扰……※刘太傅知晓刘绪被齐逊 之救了的事情,并没有反对他的决定,但却重重地叹了口气。大概是想到了他的 以后,毕竟安平陛下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第二日收到安平同意的消息后,刘绪奉召入宫,经过齐府时,心里一阵一阵 的愧疚难堪。 父亲说齐大学士已经知晓安平陛下怀的孩子是齐家的, 如今要嫁的 人却是他,只怕闻讯后会十分难受。 大概这场婚事会让所有人都陷入复杂的关系中去,但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 就不会后悔。 他已不指望安平会对他有意, 也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表露对她的感情。 齐逊 之是一座高塔,横在二人中间,他只能敬重安平,守护安平,除此之外,任何一

点旖旎的念想都只会让他自责内疚。 路过御花园时,远远地看到前面走来两人,他停下步子,忽然觉得事情越来 越复杂了。 萧与昭宁刚刚来与安平道别, 临行前又去见了太上皇, 崇德陛下挽留了二人, 理由是安平即将大婚。 窄窄的一条小径,昭宁看到刘绪在对面,再也走不下去了。萧见状,觉得有 必要让二人说些话,便朝刘绪点了一下头,转身先走了。 等了许久也不见她走过来,刘绪只好自己走上前去。昭宁的视线看着别处, 余光看见他素白的衣裳越来越近,只好又转过头来。 “郡主。 ” 她点了一下头,大约是实在无话可说,只看着他的衣裳道: “第一次看你穿 白衣。 ” 刘绪眼神黯然: “为子都兄穿的。 ” 昭宁一时无言。 “庆之自归京后还未曾问候过郡主,却不知上次可有受伤?” “没有。 ”昭宁忽而觉得气氛压抑,干脆举步就要越过他朝前走: “听闻你与 陛下即将完婚,恭喜了,只是不能留下喝喜酒了,抱歉。 ” 刘绪垂着头,看着她的衣摆拂过自己朝后方去了。 然而没几步,她的脚步又停下来,猛然转身,怒气冲冲地道: “兄弟生死未 卜你便穿白戴孝,还要急着娶了他心爱之人,这便是你刘庆之的为人不成?! ” 恍惚间似有道惊雷劈中了他, 多日来一直躲在心底咒骂着的另一个自己仿佛 已经和昭宁合二为一。 “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耻,可是,你不明白……” 他背对着她叹息,齐逊之已经不在了,没人知道,悄无声息的,却似乎也带 走了他身上的丝丝生气……昭宁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过头去: “我骂你是不希望 你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伤了别人。 ” 刘绪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那阵脚步声快听不见时才转身去看, 她的背影已经 模糊的快要看不清楚。

有些人有缘却无份,有些人情深却缘浅。聚散无常,这大概就是人生。而他 如今亲手将自己送入九重宫阙,葬了自己一生韶华,换半刻心中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不相信我 的都是坏淫都是坏淫都是坏淫都是坏淫……PS:25W 字结文,所以那金光闪闪 的 HE 就要到了!! !!

六八章

安平的身体一向很好,怀孕后除了胃口不怎么样,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父 母大概是担心她情绪压抑会出事,总是让御医每日问脉,照顾地妥妥帖帖。

宫中已经开始准备喜事,安平不用参与,照样上朝下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过,就如同她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齐逊之这么一个人。林逸、沈青慧等人已经求 见多次,她也避而不见。

她很平静,只是封闭了。

齐简仍在府中养病,只有刘珂、周贤达和几个上过战场的人知道内情,百官 们只是奇怪齐家父子为何许久不曾露面,却也不见得有多关心。

安平派御医去给齐简瞧了身子, 又赏赐了许多东西。 齐府的人即使再闭塞也 知道了皇帝即将大婚的消息,收下东西时,心情颇为复杂。

他们还在等待齐逊之的回来, 可是皇帝转头就要另嫁他人了, 还是带着齐家 的骨血……

但是皇室颜面重于一切, 能怎么样?他们只是担心齐逊之回来的太晚, 届时 木已成舟,就算是他的孩子也无法相认了。

每每思及此,齐夫人就忍不住掉泪,生死未卜的长子,无法相认的长孙,每 一样都是她心里的刺,拔不出来,一碰就是钻心之痛。

齐简很想安慰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担心的还不是这些。 安平陛下那日的表现明明是非逊之不嫁的模样, 转头 却要另嫁他人,只怕是逊之出了事,否则以她的秉性,该不会这么轻易就对皇室

颜面妥协。 、

他曾悄悄派人去打探过那两个西戎使臣的下落,奈何对方已经离开了京城, 之前是否跟陛下有过接触, 他无从得知。 若是安平陛下收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刻 意压下,他当然也没办法探听到半分。

这才是他的心病,他觉得他的儿子已经回不来了……

婚事定在了四月初六,安平收到消息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刘绪也是。两个 人像是准备献祭的牺牲, 随时准备着走上祭台, 只为一个新生命华丽而荣耀地诞 生祝祷。

仿佛是有意的折磨, 安平居然在此期间收到了探子送来的消息, 说似乎有人 见过跟齐逊之相貌相似的人出现过。

她几乎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直到感到一阵头晕才又勉强坐下。

也只是在此时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

齐逊之的死是从双九的一封信里得知的。 他既然能忍辱负重在梁国这么多年, 外在的自卑必然让他内心越发自傲, 她当时提出用齐逊之来谈条件, 想必已经是 踩了他的痛脚。

之前因为太急着找寻他的消息, 一有蛛丝马迹便按捺不住了, 安平不禁有些 懊悔,如今仔细回想,双九既然在战后不久来求和,便该知晓会遇上许多羞辱, 从这点可以看出他对西戎的付出,何况还是亲自来了京城。而如今甘心退走,还 这么直接地说齐逊之已经死去,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真的死了, 二是他已经成功逃了。 总之都已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了。

想到这点,心里就如同烧开了一锅水,翻腾卷沸着,片刻不息,恨不能亲自 出关去找他。

可是派出的探子很快又递来消息,说已找到那人,并不是齐逊之。

直到如今安平才知道自己心里的希望从未熄灭过,它只是暂时化作了火星, 偶尔被风一吹会迅速的亮起甚至燃起一阵大火,但风息了,又回归了死寂。

这样的折磨一次又一次, 安平已经记不清心里的希望燃起过几次, 又黯淡过 几次,但是每次只要有风吹草动,她总是全心守候着,虽然一次次失望。

时间在一切有条不紊中缓缓朝前迈进,月中已过,宫中更加忙碌,婚期已经 越来越近。

气氛越来越喜庆,安平却越来越觉得压抑。傍晚无事,她抽了个时间去演练 场看了看,疾风正在里面撒野,一见许久不见的主人到了,顿时乐颠颠地奔了过 来,蹭着安平的手背打响鼻,像是在埋怨她这么长时间的冷落。

见到它,安平又忍不住想起齐逊之,她还记得两年前的这个时节,他坐在场 边,用宽大的衣袖遮着眼帘笑着揶揄她: “白日宣淫非君子也,殿下,可需微臣 回避?”

如今物是人非,连回忆也觉得艰难。这宫里遍布他的印记,想要忘记,谈何 容易……

“陛下……”

安平转头,圆喜站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探子送消息来了。 ”

她立即转身: “快说! ”

“有个从西域来的商队刚刚进了京城, 其中有位公子与齐少师十分相像。 奴 才知道陛下心急,已经派人去查看了!诶?陛下您……”

圆喜蓦然顿住了话头,因为安平已经翻身上马,朝宫外方向奔驰而去。他急 得差点跳脚,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太上皇和太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啊!! !

夕阳刚刚隐去,京城繁忙稍减。安平一向衣着素淡,即使驰马而过,倒也未 曾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疾风许久不曾出来,蹄子撒得颇欢,安平顾及腹中胎儿,小心控制着速度, 才没让它太出格。

从西域入城只会从西城门进入, 她一路直朝西而去, 奈何从宫城到城门距离 很远,几乎绕了大半个京城,花费了不少时间。

远远的,似乎听到了阵阵驼铃,再往前而去,真的看到了一支商队。

安平忽然近乡情怯,勒住了马,不敢再往前。

那是支庞大的商队, 近几十只骆驼驮着小山般的货物缓缓而来, 安稳而淡然, 仿佛无论什么也打乱不了它们的步伐。

后面跟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年老的车夫,一副标准的西域面孔,再往后 则是一队配着刀剑的看护。

安平驾着疾风退到路边,静静地看着商队过去,眼睛紧盯着马车。

傍晚风大了些,车帘时不时被掀起,可以看出里面坐了不止一个人,待看到 马车侧面,原来窗格上的布帘被掀开了。安平只看到其中一人一身白衣,顿时心 提到了嗓门。

似有感悟,那人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目光澄澈的近乎天然,一张宛若出 水芙蓉般的脸,粉雕玉砌,全然不似男子,可明明就是个貌美少年。

安平微微垂目,惋惜地叹了口气。对方倒愣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看了 之后还露出这般失望的神情,顿时脸白了几分,气恼的一把扯下了帘子。可又觉 得有些不甘心,再揭了帘子去看,发现已经不见那女子了。

“在看什么?”下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少年低头, 看着横卧在车内的男子, 他的身上盖着厚厚的羊绒毯, 脸色苍白, 眼睛却又黑又亮,宛若辰星。少年不愿被他知道这丢脸的事,便摇了摇头,转移 话题般问旁边的人: “他怎样了?”

旁边一共三人,都围着躺着的男子跪坐着,俱是外族打扮,开口也是叽哩哇 啦的一串外族话,时不时地指一指躺着的男子,又时不时地比划几下。

少年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对男子道: “大哥,你也太心急了些,不过大 夫说你的伤已不会危及性命了。 ”说着俯身为他掖了掖毯子,兄弟感情似乎十分 要好。

下方的男子笑了一下, 却自然而然地偏了一下头避开了他的手, 低声道: “入 城没有?”

“刚刚入城,如今我们可是要寻个客栈住下?”

男子沉思了一瞬,又转头看向他,眼神很温柔,用商量般的口吻道: “我袖 中有块玉佩,你拿去找我的朋友,我们住去他那里好了。 ”

少年听了这话忽然脸冷了下来, 一边照着他的话去他袖中摸玉佩, 一边近乎 阴鸷地道: “你太狡猾,我需防着!免的去了你的朋友那里,你便趁机将我赶走 了! ”

说话间他已摸出了那玉佩,正反翻看了一遍,纳入了袖中: “大哥就好好待 着吧,只要我活一日,绝对会好好地照顾你的。 ”

男子忽然笑出声来: “你自己还在逃亡呢,拿什么照顾我?”

少年像是被说到了痛处, 猛然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一大通外族话像是石块一 样砸下来,叫人躲闪不及。

男子似乎行动不便,只能勉强抬手捂住耳朵,高声道: “行了,行了,你再 嚷嚷,整条大街都知道你是西戎人了! ”

少年一怔,不甘不愿地闭了嘴。男子摇头叹息了一声,偏过头去,闭上了眼 睛。

商队挑了个大客栈住下了,少年恢复原状,对男子恭恭敬敬。听他说要一间 朝大街的房间,便立即叫老板挑了个能俯瞰京城大街的房间。

可惜男子只能躺着休息,无法真的去看风景。

少年因为忙着去售卖货物, 好几天都没有来打扰他。 只有随身伺候的三个大 夫和客栈里的小二会每日会出现。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有意, 每次小二来送饭送水 竟然都不跟他说话。

男子自然明白是少年的意思,也不勉强,每次都十分配合。渐渐的,大夫和 小二都放下了戒心,有次发现他坐在窗边看着街道也没有说什么。

男子知道时机成熟了, 便有意无意地开始与小二说话, 都是趁着那些大夫不 在的时候。 小二起初还是带着一丝戒心的, 但见他无非是打听一些官宦人家的闲 事,并没有提什么要求,也就不在意了。

“小二哥,街上往来这么多官家的人,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办?”男子一身白 衣, 形容枯槁。 正坐在窗边, 似乎没什么力气, 头还靠在窗棱上, 看见小二进来, 朝窗外歪歪下巴,问了一句。

小二闻言凑到窗前看了看,笑道: “哦,听闻皇帝陛下喜事近了。 ”

“喜事?”男子愕然地看着他。

“是啊,就在初六,没几日了。 ”

“……”男子忽然没了声音,明明还好好的坐着,却像是一片绿叶,迅速地 枯黄下去,整个人都失了神采。

小二见了无端有些害怕,便想退出去,谁知那男子又忽然道: “等等,小二 哥。 ”

他顿住,便见那男子从腰间取出一枚金灿灿的牌子递了过来: “劳你连日来 悉心照顾,我身上并无银两,这件东西是金的,拿去当铺当了倒还能换些钱,权 当是给小二哥的谢礼吧。 ”

小二原先见他掏出东西来还以为是要贿赂自己帮他离开这里, 想到少年的吩 咐,下意识便要拒绝,不想他只是为了道谢,心不免就动了。

终究按捺不住上前接过, 果然是沉甸甸的一块金子, 虽然看不明白上面刻得 什么花纹什么字,但料想应当很值钱才是。

“那就多谢客官了。 ”他忙道了谢,喜滋滋地揣着牌子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筒子对安平忽然接受婚事不理解,本来不想解释,毕 竟前后交代了那么多,以为是很好理解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是叨叨两句:

首先,如崇德陛下说言,这里毕竟是男尊国度,不是青海,之前她放纵不羁 是迷惑政敌的假象,但造成劣迹斑斑也是事实。做上皇帝后虽然回归了庄重,但 不久前还弄了个穷兵黩武的名头, 现在更加要注意影响。 不是所有皇帝都能为所 欲为的,何况还是女帝。二老为女儿地位稳固着想,才不愿让她有任何落人口柄 的话题,这点安平心知肚明,所以她才会为自己所处的位置感到悲哀。

其次,她本身并不知道刘绪跟郡主有暧昧,同时也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即使 收到齐逊之有可能没死的消息也没有取消婚事,这个还是看后文吧~~

最后想说的是, 安平虽然腹黑强大又足智多谋, 但是真正投入感情也不过初 次,面对心爱之人辞世的打击,总会有些疏忽。看不到图

说到底她是人,不是神~~

六九章

秦樽与焦清奕结伴从酒楼出来,俱是愁肠百结的模样。

皇帝行将大婚,刘绪成了新郎,在齐逊之音信全无的时候。

秦樽是知道齐逊之与安平的事的, 加上多饮了几杯, 免不了要跟焦清奕抱怨: “庆之这是趁人之危啊!没见过有人做兄弟像他这样的。 ”

“唉, 你就少说几句吧, 我那日瞧见了他, 他比以前不知道憔悴了多少倍。 ”

“哼,我看他是想着快成亲了太兴奋了吧! ”

实在是碍于在街上, 不然秦樽肯定说得更大声。 二人絮絮叨叨地在楼前牵了 马要走, 忽然瞧见斜对面的商铺里走出一个少年, 穿着水青色的衣裳, 姿容貌美,

只是与中原人相貌有些差异,所以格外引人注意。

秦樽不禁多看了两眼,越看越惊奇,皱着眉道: “奇怪,我怎么觉得在哪儿 见过那少年?”

焦清奕打趣道: “哎哟,原来你有这嗜好啊! ”

“去你的! ”秦樽瞪了他一眼,又盯着那已经走远的少年背影皱起了眉: “总 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可是实在想不起来。 ”

“行了,回去吧! ”焦清奕翻身上马,朝他挥了一下手臂: “我还要帮陛下继 续查找子都兄的消息,就此别过吧。 ”说完一夹马腹,率先掣马而去。

秦樽翻了个白眼,心中没好气地嘀咕:都要嫁给别人了,即使找回来也是伤 心吧!

曾经他那么畏惧的对象,如今成了心里最同情的存在……

正想着,一辆马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他转头看过去,帘子揭开,露出身着官 服的林逸。

“秦将军,你站在大街上做什么呢?”

“原来是林先生啊。 秦樽快步上前, ” 抱了抱拳, 又望了一眼焦清奕的背影, 叹息道: “在想子都兄的事情。 ”

“原来如此……” 林逸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仿佛焦清奕身上承载着的是 最后一线希望。

“老实说,在下认为齐大公子不会出事。 ”

“嗯?”秦樽一愣,转头盯着他: “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林逸转头看他, 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你忘了齐大公子最擅长的是什么了么?” “

“呃……”秦樽皱着眉思索: “耍阴险?”

“不,是隐藏。 ”林逸顿了顿,若有所思道: “在下猜想,陛下一定也知道这 点……”

以她的心智定力, 就算拿这场婚事豪赌一场也不无可能。 只要齐逊之还有一 口气在,听到消息都会拼尽全力地赶来吧……

刚刚才过午时, 城中还十分热闹, 街边门市大开, 摊贩吆喝不断。 边疆安定,

商业便也繁荣起来, 梁国百姓如今真的是安居乐业了。 然而跨在马上的焦清奕脸 色却又回归了怅然。

无论在前一刻的相聚中多么高兴,也不过只是一刻的事,一旦过去,就想起 还有一个人消失了,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了,心情便再也好不起来。好不容易盼来 这太平盛世,却少了人分享,心情自然沉重。

明日便是初六了,齐逊之仍然没有消息,看来是无法在大婚之前找到他了。

越想越沮丧,正心不在焉地朝前走着,忽有一队士兵快步走了过来,还押着 一个人。引来不少百姓指指点点。经过焦清奕身边时,领头的认出了他,连忙列 队向他行礼: “见过焦将军。 ”

焦清奕点了一下头,眼神扫过他们抓的人,见只是个小二装束的普通男子, 不禁有些奇怪。对方更是一接触到他的眼神便开始大声疾呼: “冤枉啊大人,冤 枉啊……”

他皱了皱眉,问领头的士兵: “怎么回事?”

“回禀将军,这小二刚刚拿着一块令牌去当铺典当,老板看出来历不凡,报 了官,属下正要带他去衙门问话。 ”

“哦?竟有此事?” 焦清奕皱了皱眉, 奇怪一个小二怎会有令牌这样的物事, 便又问道: “那令牌什么样子,拿与本将军瞧瞧。 ”

领头的士兵谨慎地从袖中取出一块绸布, 展开后, 将一块金灿灿的令牌双手 呈上。

焦清奕接了过来,刚拿到眼前便蓦然瞪大了双眼,手都抖了起来,从马上一 跃而下,几步冲到被押解的小二跟前,有些结巴地问道: “你……你从何处得来 的这令牌?”

小二早吓破胆了,忙不迭地回道: “大人明察,小人真不知这是什么令牌, 这是别人给小人的,不关小人的事,不关小人的事啊……”

“带我去见给你令牌的人! ”焦清奕不耐地打断他的话,狠狠地吼了一声, 把在场的士兵和围观的百姓都吓了一跳。

小二战战兢兢地应下,忙不迭地往前引路……

客栈内, 一身水青衣裳的少年咬着唇又委屈又气愤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对方 却仍旧只是好端端地坐在窗边, 宽大的白袍松松的罩在身上, 像是旅居深山的仙 人。

“大哥,你答应过要帮我登上王位的!如今却打算背着我偷偷离开?! ”

“老实说,我对西戎的王室争斗没什么兴趣,双九那种忍辱负重的人物,以 你的心智也斗不过他。 ”大约是嫌窗边风大,男子捂了捂衣领,继续道: “我叫你 与我一起回梁都,其实是为你着想,你自己该清楚,金珏曾经能把你往梁都送, 以后为了利益,双九也很有可能会这么做。 ”

少年张了张嘴,默然不语。

他的容貌是场灾难,他当然明白。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想要得到权势。本以 为遇上他这样智谋深沉的男子能帮到自己, 不想结果是自己反被算计了。 想到自 己为了帮他而装扮成下等的商人,离乡背井,甚至还落得逃亡的下场,少年的脸 上一阵铁青。

“你竟然出尔反尔,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的! 说话间他已经走上前来, ” 一把扯住男子的胳膊,掀起他的衣袖,打算将他包扎完好的布条拆去,露出里面 的伤口。

男子任由他忙着, 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你看, 你果然是不适合做西戎王的, 若是你有那心性,此时就该一剑杀了我,或者再在我身上捅几刀,只是以这样的 方式来加重我的伤势,还是太善良了。 ”

少年停下手,咬着牙瞪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恰在此时,身后的房门被砰的一声撞开,焦清奕跟在小二身后进了门,站在 门口扫视了一圈,看到窗边的男子,怔愕地睁大了眼睛。

没一会儿秦樽领着人马噔噔噔地上了楼来,老远就在喊: “来了,来了,也 不知道什么事儿,非要我带着人来! ”

待挤到焦清奕面前,随便朝内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抹耀眼的水青色,当即认 出那恰是之前在商铺里见过的少年。

离得近了也看的清楚些, 他皱着眉思忖了一瞬, 忽而恍然地指着少年道: “我 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上次西戎王把子都兄和世子请去时,他就在那儿,不就是 金珏的弟弟嘛,怎会来了这里……”

话音蓦然顿住,他的视线落在窗边的人身上,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寝宫内灯火通明,宫人们进进出出。

安平站在梳妆镜前, 由着一名嬷嬷指挥着宫女为她穿上大红的嫁衣, 小腹已 经微凸,宫女们不敢多看,只小心翼翼地问道: “陛下,可觉得满意?”

“尚可。 ”

宫女舒了口气,旁边的嬷嬷便趁热打铁道: “将那件外裳也拿过来给陛下试 试。 ”

连忙有宫女捧着厚重的外裳过来,安平摆了摆手: “不用了,反正不过几个 时辰又要穿上,还是免了吧。 ”

嬷嬷尴尬地笑了笑: “是。 ”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安平在梳妆桌前坐下,盯着镜子里的人细细的看着。

大红的嫁衣描龙绘凤,鲜艳夺目,她终究还是抬手掀了一下,衣裳便顺着肩 头滑了下去,落在地上,只剩下素白的中衣。

起身回到书案后,提笔写册封皇夫的诏令。

此事本不该由她亲自动笔, 但崇德陛下大概是希望她能彻底断绝过去, 其他 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唯有此事,独独交给了她自己。

窗户未关,春风时不时地吹进来,带着一丝调皮的意味,仿佛要打破此间的 宁和。 桌前的灯火轻轻摇摆起来, 在她面前的黄绢上将她的影子拉扯变幻出各种 形状。

安平提笔蘸墨,在黄绢上方停住,半晌才写下一句“奉天承运” 。

恍惚间似乎有另一个人也在写着什么, 她抬眼看去, 那道雪白的身影坐在营 帐中,冰天雪地的天气,他围着炭盆,侧脸上嘴角微弯,正提着笔在雪白的宣纸 上奋笔疾书。

剪一尺白雪,作一片云宣。

执一管玉笔,绘风华朱颜。

昨夜有君来见,载我一身相思,霜满头,踏流年。

当从今夜月圆,莫叫斯人不归,胡雁鸣,芳华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仍旧是那忽明忽暗的烛火,真实的还在眼前。

正事倒没荒废,已经写了一段。她顺着下面写下去,写到名字时,又顿住, 半晌才又落笔,缓缓写下名字,顺从本心。

圆喜进来伺候,见她已经写了诏书,料想已经接受了即将到来的大婚,心里

稍定。毕竟这意味着她接下来的生活能渐渐回归到最初了。

“明日念诏书的时候提着神。 ”安平忽然提醒了一句。

圆喜怔了一下,以为她是怕婚礼出差错,连忙点头应下。

“对了,陛下,西域各国都派人送了贺礼来,您要不要过目?”

安平起身朝内殿走: “不用了,朕想休息了。 ”

“呃……”圆喜小声道: “西戎也送了东西。 ”

安平停下了步子: “拿来看看。 ”

圆喜转身朝外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只彩绘的漆盒,递到她 跟前,还不忘寒碜了一句: “送这么小的礼,一看就是上不了台面的! ”

安平忽然笑了一下,伸手去揭盖子: “人家战败了还肯送东西就不错了。 ”

盒子打开,两人都愣了一下,原来是一块玉石,正是安平当初送的那块。

“真是傲气的很,最后连这个也退回来了。 ”安平掩上盒子,笑了笑: “西戎 已送了国土给朕,够了。 ”说完径自朝内殿去了。

圆喜托着盒子左右看了看,撇撇嘴,不置可否。

过去的事情终究是过去了, 不管怎样, 那个曾经让他看不顺眼的少年侍卫已 经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过个十几二十年, 只会成为脑海里偶尔闪过的一个残缺的 片段罢了。

人生总是匆匆的。

他赶紧朝外走,打算赶回去眯一觉,还有几个时辰就要忙着大婚,这会儿才 更是匆匆呐!

皇宫外,守门的侍卫正拦着焦清奕好劝歹劝: “焦将军,这都什么时辰了, 您要入宫求见,除非有令牌或陛下手谕才行啊。 ”

焦清奕也知道宫中规矩,可是此时不阻拦就来不及了啊。

“这样吧,你放我进去,出了事我来担着,如何?”

“唉,将军您就别为难属下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明儿是什么日子,此时正是 守门最为严格之时啊。 ”那侍卫指了指黑乎乎的天幕道: “将军再等等吧,您看还

有几个时辰便要天亮了,届时属下再去为您通禀如何?”

焦清奕急得不行,见他推三阻四,忍无可忍地甩了一下袖子就走: “你自己 等着吧!别怪本将军没提醒你,到时候自有人找你算账! ”

侍卫看看身边的同伴,无辜地摸了摸脸颊: “属下是按规矩办事啊。 ”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一趟远门,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回来的话还是会 保持日更的,不能回来就稍稍延迟一下,大家见谅,么(3)

踊跃地粗水吧,妹纸们,世界需要乃们,嗷~~~~~~~~~

七十章

五更天刚至,皇宫便苏醒了。

宫人们挑着灯笼准备着,四处穿梭,忙而不乱。

安平已经被伺候着起身, 两排宫女奉着服饰头饰分列在侧听候调遣。 另有几 名宫人伺候着她梳洗打扮,描眉画唇,修饰容颜。

绣着龙凤纹样的鲜艳喜服穿在了里面,外面罩上厚重的礼服。庄重的红色, 领口、袖口和腰带纹着玄黑龙纹。肩侧至臂弯处另有水红伴黑的丝线织绣凤纹。 玄,黑中扬赤,象征苍天; ,黄里并赤,以示大地。发髻高盘头顶,未戴凤冠, 仍旧佩戴了帝王冠冕。这一身装束,软硬皆含,极尽其能地彰显着大梁第一位女 帝的娇媚与威严。

一直忙到天亮,总算是准备好了。安平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是个局外人, 只是等待着去履行自己的职责。

圆喜过来禀报说百官已经到列, 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已经到了前殿, 太皇太后 还要晚一些才到。

安平听完后忽然问了一句: “齐大学士可到了?”

圆喜自然是留着意的,点头道: “到了。 ”想想又补充了句: “并无异常。 ”

安平摆了一下手,示意她知道了。

太阳刚升起不久,宫中派来的御撵便到了太傅府的大门前。

府内也是忙乱一片, 直到此时才算是稍稍回归平静。 刘绪一身红衣走了出来, 金冠高束,神情却有些茫然,不见半分喜色。

好在附近都是官邸,围观的人不多,他这模样倒也未曾引起别人注意。

刘珂送他到了府门口,只象征性的叮咛了几句,便挥手让他上车,像是不忍 多视一般。

刘绪朝他拜了拜,转身上了车撵。

直到车驾渐行渐远,刘珂才叹出一口气来。

他知道儿子这一生已经沉寂了,背着自责,永远活在包袱里。曾经最期待的 东西,如今成了枷锁。

庄重的礼乐奏响,几百禁军开道。京城大街水泄不通,百姓们争相一睹这百 年难得一遇的皇夫册封大典。

明黄绸子装饰的御撵在黑色潮水般的禁军护卫下朝前缓缓驶去, 众星拱月一 般。随风轻舞的纱幔时不时的撩起,露出当中端坐着的红色身影,像是一块耀眼 的宝石。

人群随着御撵朝前涌去,欢快的,好奇的。有人艳羡,有人憧憬,有人只是 观望。

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涌向宫城的潮水, 街尾却有人止步不前。 黑衣冷面, 仿佛一块积年不化的冰雪。跨马凝望,目光惘然。纱帘后的红色人影渐行渐远, 化作她心头的一颗朱砂痣……

缓缓行进的队伍在进入宫城范围后归于安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 到前方有人高声呼喝: “刘庆之,你下来! ”

队伍猛然停下,刘绪揭起纱帘望去,焦清奕从马车上跃下,怒气冲冲地瞪着 他,隔着老远也能看出他眼下一片青灰,显然是没睡好。

队伍领头的礼官自然认识焦清奕, 转着脑袋在他跟刘绪之间看来看去, 不知 道该怎么应对。

刘绪奇怪道: “怎么了?”

焦清奕没有回话,只稍稍侧过身子,秦樽扶着一个人缓缓走下马车,站定之 后朝他望了过来。

刘绪的视线扫过去, 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记闷棍, 瞬间双眼大睁, 呆在当场。 反应过来后,连忙跌跌撞撞要下车去,几次差点摔倒……



自安平登基以来,这是宫中第二次有这样盛大的庆典。

正殿外,红绸从地上直铺到殿门前。百官分列在台阶两侧,礼乐在上空盘旋 不散。

安平被左右宫人搀扶着走到台阶高处, 身后是左右各八名端庄秀丽的朝廷命 妇。阳光落在她眼前垂着的珠玉上,莹莹地摇晃出耀眼的碎光。隔着十二旒珠望 下去,远远的,宫门方向驶来了御撵。

她垂下了眼帘。

御撵由八匹骏马拉着, 驶过长长的红绸, 隔着三层三叠的台阶, 在下方停住, 纱帘轻舞,映出里面端正坐着的红色人影。

齐简迅速地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视线,只盯着鞋面。他身边的刘珂只觉得万 分尴尬。

另一边的队列里站着周涟湘,她却在看着安平。

齐逊之没有回来,陛下为何要嫁与他人?她实在想不通。

林逸站得离御撵较近, 却没有多看, 只是仔仔细细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百官, 始终没有发现秦樽和焦清奕的身影,心中微微讶然。

乐声骤息。圆喜托着册封诏书迈下台阶,直到最后一层高处停住,展开黄绢 朗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子美德,承贵彼方。今受诏谕,入宫扶主。 琴瑟和鸣,鸾凤相对。皇天后土,佑我大梁。特封齐……”

话音蓦然顿住,圆喜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额头浮出了冷汗。

昨晚安平的话忽然浮上心头,叫他念诏书时留意着,原来是因为这个!她竟 然写的是齐逊之的名字!! !

这这这……叫他怎么念才好?照着念是错的, 不照着念会不会事后被问个抗 旨不遵之罪啊?

他这边犹豫挣扎着, 那边百官已经发现不对劲了。 齐简看了一眼身旁的刘珂, 这下换他尴尬了。

等在殿中的崇德陛下和东德陛下忽然听到外面没有声音, 也有些奇怪, 当即 就要打发人过来询问,忽然又听安平高声道: “直接念后面吧。 ”语气里有几不可 察的怅惘。

圆喜抹了抹汗,总算逃过一劫,跳过了名字,继续念道: “赐一品亲王爵, 封号清平王, 岁俸银万两, 禄米万斛, 封地长安洛阳二郡, 携辖京都。 钦此――”

伺候在车撵旁的侍从立即挑起正前方的纱帘, 里面的人早已屈膝跪下, 左手 按住右手,缓缓叩首到底,手置膝前,头置手后,稽留多时,行了稽首大礼。

圆喜复又高呼道: “请清平王入见――”

挑纱帘的侍从又去侧面揭开纱帘,伺候着车中人下来,不知为何,伸出去的 手臂竟都有些颤抖。

安平终于抬眼去看, 红色的衣摆一点一点从车内延伸出来, 靴子缓缓地踩到 地上,他站在车撵旁,朝她的方向仰望过来。

大红的喜服宛若天边晚霞, 他的发丝简单地垂在肩后, 随着衣袂在风里翻飞 时,张扬浓烈,像是浓墨在红绸上泼出的山水。而他本人恰是这世间最为惊采绝 艳的一笔。

天地仿佛在此刻静止, 安平瞬间呼吸一窒, 微微张了张嘴, 说不出半个字来。

颀长的身姿像是挺立的劲松,他一手提着衣摆,一手垂在身侧,脚步轻缓而 沉稳地迈近。目不斜视,苍白瘦削的脸上,眼光悠远如同瀚海,嘴边带着一抹笑 意,淡然沉静一如当初。

官员们全部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周涟湘第一次失态到要以袖掩唇,垂头时, 眼里微微泛湿,嘴角却带出了笑容。林逸执了妻子沈青慧的手,轻轻笑了笑,大

概是从那人身上懂得了更当珍惜眼前的道理……

齐简被左右的周贤达和刘珂架着才不至于晕倒。而那人真的就那样出现了, 猝不及防的,却又坚定不容忽视地走入了他们的视野,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个梦。

直到擦身而过时, 看到他朝自己递来一记歉意的目光, 齐简才总算确定自己 没有看错,顿时眼里又开始湿润,嘴角却忍不住上扬着,又想哭又想笑,只好再 次垂下头去盯着脚面,免得失仪。

礼乐又开始响起,安平挥开身边的宫人,提着衣摆一步一步往下走。彼此之 间曾隔着一座奈何桥,如今距离正在一步步缩短。

终于快要接近, 她停下了脚步, 只怕面前是个梦, 一旦惊醒, 便要回归现实。

几步之下的台阶,他缓缓走近,被风扬起的碎发下,额角处露出一小块方形 的白疤。到面前停下,他伸出手来,手腕上几道结了疤的伤痕也趁势露了出来。

直到此时安平方知此间不是梦境, 梦境里的他当完好如初, 而不是伤痕累累。

而他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 “陛下,我回来了……”

四肢百骸都因这一句而鲜活了过来, 安平心潮涌动, 脸上甚至不知道该用什 么表情来迎接他,最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微微闪着晶莹,将手递进他的掌 心。

她甚至完全不想问他为何会出现。手被他握着,满是温热的触感,此时的他

是真实的,即使一身伤痕,但终究是好端端地站在了她的身边。

他也不询问为何她会突然嫁与他人。 过去的战争和杀伐仿若一梦, 生死都是 那般难以逆转的大事, 而他们即使此时站在这天下的顶端, 也只是芸芸众生中一 双相爱的男女,会为生离死别心如刀绞,亦会为劫后重逢庆幸珍惜。

安平心中内疚,又反手握紧了他的手。

原谅我先回京城, 原谅我红妆待嫁, 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逼着你自己艰难地 出现……

她是帝王, 顾全皇室颜面, 维护自身威严。 可她也是萧安平, 从不任人左右, 一切都默默铺陈计划,将所有掩于平和之下。如今放手一搏,与天豪赌,只赌他 会拼尽全力地赶回来。

原本已快要认输地叫停这场大典,却终究还是赢了。

他又回到了她身边。

长久以来,所有情绪都必须压在平静的外表下,已成习惯,难以更改。之前 满心伤痛,她都不曾流过点滴泪水,甚至如今眼中也只是微微的湿意,泪滴尚未 凝成,已融化在笑容里。

脚下的台阶是多年以前年纪尚幼时便一同走过的, 今后也将一起走下去。 抛 却喜怒哀乐,这只是一种固执,任此后红尘阡陌,韶华蹉跎。

古老的周礼乐章铮铮流淌,二人相携着朝上走去,巍峨的宫殿前,高不可及 的台阶上,留下两道并肩的红色背影,衣摆曳地,绝唱天下。

无论心里多么翻滚汹涌,皇帝陛下的脸上除去微笑,仍是一片平静。钟声袅 袅中气势凛然,威严庄重,端不可侵。身侧之人与她并肩共行,偶尔彼此对视一 眼,紧握的手再也没有松开过。

百官恭然下拜,梁国皇帝的大婚至此才算正式开始。

此后江山大好,一生荣光,与子共享……

宫城外, 焦清奕在秦樽的怒吼中扒了他的外衫披在刘绪身上, 顺势拍着他的 肩道: “为安慰你,我决定去请你喝酒。 ”

刘绪听着宫内响起的悠扬礼乐, 忽然飒然地笑出声来, 胸口郁结已久的沉闷 都在这阵笑声中化为了畅快: “好!去喝酒,今日当大肆庆贺一番才是! ”

几人转身欲走, 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端坐马上看着这边, 目光直直地落在刘 绪身上,眼神带着几许愕然,又带着几许怜惜,更多的却是一种释然。

刘绪微微一愣, 继而又笑了出来, 如阴云里冲出的一缕阳光: “郡主若不弃, 不妨一起去吧。 ”

……

大礼终成,红烛高燃,回归平静的殿内,床前依偎着两道身影。

在没有见面之前,彼此都有千言万语想说,真的到了这刻,却又化作默默无 言。

直到齐逊之忍不住轻笑出声,才打破了这沉凝的气氛。

“陛下是故意在诏书上写了微臣的名字么?不曾想陛下对微臣用情至深已到 如斯地步,真是死了也值了。 ”

安平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回敬回去,可是听到那个“死”字,最终只是诚实地 点了点头,转头凝视着他的双眼,轻声道: “若无此变故,朕对你大概还是与子 偕老的一个承诺,而如今历经别离,方知你我已是死生契阔。 ”

齐逊之怔怔地看着她, 眸光浮动, 最终化为一缕笑意, 展臂紧紧地拥住了她, 随之细碎的吻便落了下来。

浓重的相思汇成火热的深情,直到彼此气喘吁吁,安平笑着推开他,执着他 的手抚上腹间。

那双动人的眸子又浮现出了层层惊讶,继而是滔天的欢喜……

最美的歌谣无外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最美的承诺不过为执子之手,与子 偕老。如今它在烟火耀光的帝宫上方悠悠鸣唱,仿佛已持续了千百年之久。

许你一世情深,慰我几生守望。

蓦然回首,青梅已成熟蒂,沧海化为桑田。那人却一直都在,也许会偶尔沉 寂,却从不曾远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结束鸟,还有一篇双九番外,因为涉及到 V 章内容,明天 会发布在这里。

刘绪和昭宁的番外放在免费区,请大家稍后~~

安平和小齐的番外也写了,但不会放到网上了。前后一共近两万字的番外将会 作为实体独家收录在纸书里, 包涵两人的一些前尘后事, 算是对全文的一个完善, 还望大家届时能继续支持^^

PS:新文正在准备中,敬请收藏专栏,随时关注新文动态→ 大玉专栏戳进来包 养了俺吧^^

届时也会在围脖发布消息滴,群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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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re’s something indescribably gorgeous about how fleeting life is. When I die, I want everyone I love to attend my funeral wearing the brightest and most colorful items in their closet. My cousin Audrey will be wearing her Pocahontas Indian princess outfit of Halloween 1995. My friend Cindy will run around in her furry bear suit and pirate hat. I want my send off to commemorate who I am by retaining every vivid ounce of energy that rushes through my body every time I laugh so hard I can’t breathe. I don’t want to be mourned; I want my end to be a celebration of the life I lived. Passion is what my life is about. As a little girl, every night I was tucked into bed and read a story. Nurtured by a daily dose of literature, I was fascinated with the idea of beautiful princesses and magical creatures and longed for my own Prince Charming to take me away to “happily ever after.” I could not understand what made one book more compelling than another, but I knew that when I read it, I felt it. I didn’t bother myself with the complexities of why I felt the way I did, but now I realize words can be beautiful: from provoking emotions to evoking memories, passionate words can float right off the page, into one’s heart and soul. Words can open people’s eyes by changing their perspective of the world as they know it. I learned about the idea of love from fairy tale romances. I’ve been a hopeless romantic ever since I can remember. When I read The Great Gatsby during the summer before...

Words: 634 - Pages: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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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soning and Emotion

...environment. Most scientists, especially who are specialists in math and physics, tend to only focus on their research topics. They have the strongest abilities in reasoning, but they tend to be indifference about their personal life. There are many scientists who never care about their appearances. Some of them are thinking about their researches except when they are sleeping. Scientists are often linked with the prototype of reasoning, and they often neglect the importance of emotion. Emotion means people sometimes do things without any specific reasons, which makes people passionate in their life. In terms of love, there are many people who fall in love even if they only see their lovers once. This kind of love often lacks reasons because it is merely inspiration and intuition. Having passion to seek lovers has nothing wrong. In fact, love is often initiated with coincidence. Love is the thing that people have to own passion instead of reasoning because most people will...

Words: 994 - Pages: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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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 Is a Dark and Intangible Feeling That Often Exposes It's Targets to Danger, Pain and Suffering. Love Is the Pillar for Friendship, Yet It Works to Weaken Us, and Drives Us to Depend on and Be Sensitive of Others.

...Love is a dark and intangible feeling that often exposes it's targets to danger, pain and suffering. Love is the pillar for friendship, yet it works to weaken us, and drives us to depend on and be sensitive of others. Love is built on a foundation of trust, a thin barrier between formality and chaos. Which leaves room for a selected group of people to abuse the trust and take advantage. Some might argue that love brings humans together and promote cooperation, yet cooperation and unionism are two very short fangled areas, as they will soon be contaminated with betrayal and lies. Love is a dangerous component of life and it works to deceive and manipulate other people's trusts. At young ages, humans have a natural instinct to befriend people, but this is what weakens them and makes them vulnerable to power hungry people such as bullies. In kindergarten, we have watched countless children fall into the hands of bullies. These innocent children end up working as mindless slaves on behalf of the bully, or they get publically ridiculed and emotionally hurt. These malevolent children gained their sadistic powers by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innocent. Ingenuous children haven't seen the world as a whole yet, so they easily endow their love and kind hearts into the wrong investments. Their love has been abused, yet if there were no such a thing as love, nobody would get hurt. Jealousy, which buds from the tree of love, motivates people to commit irrational actions. Most causes of...

Words: 492 - Pages: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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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reat Gatsby Essay

...change in people’s morals during the 1920’s era. It also shows the how society corrupts the “American Dream” and alters it to what it should be like. He shows this in his characters like Daisy, a materialistic woman who cannot live without attention and Tom, a reluctant jerk who lets his riches and ego get the best of him. Daisy and her fiancé Tom are about to get married. While there relationship is going on, Gatsby reunites with Daisy and tries to convince her to leave Tom for him. Daisy ends up staying with Tom because he can provide the things she needs. This shows that back in the 1920’s era people did not marry for love but only for riches. It showed the rich as dominate over the poor. It also showed the altercation of what the “American Dream” should be rather than what it really was. He also shows this corruption in Gatsby as well. Gatsby’s “American Dream” was Daisy. Gatsby’s death can be used as a symbol for the death of the “American Dream”. Gatsby spends his whole life chasing after his “American Dream” he forgets about everything around him. He changes himself completely only to try and achieve this “American Dream”. When Daisy decides to stay with Tom this ends Gatsby’s “American Dream” and coincidently, Gatsby’s life. This shows how people back in the 1920’s would alter their life style in order to achieve the idea of this typical “American Dream”. No matter what the dream was, people changed their moral standards and began to marry not out of love but because...

Words: 1104 - Pages: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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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 Are Relationships Presented in “Hour” and One Other Poem

...Carol Ann Duffy and Sonnet 116 by William Shakespeare present two people’s ideas of love, and this is reflected in their relationships in which they depict. In Hour, a man describes how every moment with his lover is precious, and how he has overcome the hindrance of time. In Sonnet 116, the poetic voice attempts to define love in its most perfect form, by telling both what it is and what it is not. In both cases, the male speakers attempt to illustrate true love. Time is referred to in both poems as contradictory to love; however both relationships conquer time. In Hour, “Time hates love, wants love poor, but love spins gold, gold, gold from straw”. Duffy personifies time and love here as being enemies. The Love described is so strong that each moment lingers; it steals time, as the world slows down around them when they are together. Love overpowers time, as it is not susceptible to it; even if it is only for a short while, and “time hates” this, as it is usually in control. There is a reference to wealth throughout the poem, linking the great value of his lover to the great value of money, wealth. You cannot do anything in this world without money, and the lovers cannot do anything in this world without each other. Therefore, time “wants love poor”. It wants to devalue their relationship to stop them from profiting in love, so time is able to remain omnipotent. However “love spins gold, gold, gold from straw”. Love is precious and can change something worthless, no relationship...

Words: 545 - Pages: 3